妻为君纲第35部分阅读
妻为君纲 作者:rouwenwu
还是觉得这案宗必定是被颜太医藏了起来。而他既然是有心相藏,应该是出于担心这案宗会被人毁去,而让事实真相无法大白于世。他是寿终正寝,并不是死于非命,那他临终前应该会留下一些讯息,指引有心人找到,才不致让真相蒙尘,违背自己的初衷。
温婉想来想去,始终觉得颜家那边应该会有讯息,但是又不好直接去问。眼看着三日之期就要到底了,尚书令与梁都事急得团团转。温婉迟疑着该如何去找颜诩之或者王氏夫人提这个事情,柳氏却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消息。由于她的婚期将近,所以温向东决定带着她们母女回通州乡下一趟,去拜见失去联络已久的柳父,也就是温婉的外公。若时间得暇,再去祭奠柳氏祖宗,告诉他们这个喜讯。
柳氏出身农家,后来一心求学,机缘巧合,攀上了温向东。不过她未成亲,便先有子,这在农家看来是寡廉鲜耻、有辱门楣的一件事情。柳氏不想留在家中被父母苛责,也不想被乡亲们指指点点,便毅然离家进城,凭一己之力谋生。温向东得知后,感其决心,也便在城中为她置办了住宅,正式金屋藏娇。
如今柳氏成功进了温家的门,成了名正言顺的妾室。生的两个女儿,一个成了西王爷的侧室,一个即将嫁新科状元做正室夫人,也算是荣宠一身,光耀门楣。此番衣锦还乡,相信老父应该不再惦记当年之耻。若是愿意随同他们回京参加温婉的婚礼,那是最好,若是不肯原谅,那也尽到了知会之意,将来也好无愧于心。
虽然柳氏是这样对温婉说的,但温婉如何想都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不曾见过所谓的外公。当初温娴成亲的时候,柳氏只字未提回乡之事。而且自己的这门亲事又不是刚刚才定,若是回通州,早就可以商议行程了,没道理临时这样匆匆地打点行装,而且第二天就要启程。
温婉坐在屋子里琢磨着,越想越不对劲。起身来至书房门口,看柳氏进进出出地收拾行礼,忍不住唤道:“娘亲。”
柳氏闻声,抱着一摞的衣服,转身过来,问道:“怎么了?”
“娘亲,我在那边还有点事,能不能过两天再动身?时间紧急的话,爹爹跟娘亲先行一步,我大概就隔上一天动身,会尽快追上你们的。”
柳氏迟疑了一会,拉着温婉进到里屋,柔声说道:“婉儿,你就别想这想那了。爹爹和娘亲,是这世上最不会害你的人。那边的事,你爹爹已经托人帮你打过招呼了,大长公主那边也点头了,你只管明天一早随我们一起启程就成,别的便不要多想了。”
“娘亲……”温婉沉默了半晌,问道。“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
柳氏一阵迟疑,终还是揽过温婉的肩,柔声说道:“你爹爹说陛下年前召江东王进京,他一直拖延不肯动身。三天前,突然进京,而且同时找了司马、司徒、司空三位元老大臣,接下来京中的局势必有大变。”
“而且……”柳氏转眸盯着温婉的脸说道。“你也别瞒着娘亲,前几天半夜听到你房里有动静,是苏家小公子又来见你了吧?”
“娘亲……”温婉心中顿了顿,那天果然还是被柳氏知道了。
“苏家小公子死而复生,必有内情。如今卷土重来,其势难测。你与他有多年情谊,他若是有事相求,你必定会竭力相帮。娘亲不愿看你卷入这样的纷争,虽说若是赌胜,今后富贵荣华不可估量,但一旦失败,则是万劫不复。既然有平稳的路可以走,何必压上身家性命去豪赌一场。还是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启程吧。”
“娘亲……”温婉不是很赞同柳氏这一番言论,有些过于明哲保身,胆小怕事。而且她帮助苏政雅,也并不是冲着将来的富贵去的,但是回头间,看到柳氏一脸的凝重关切,想到她一生处事唯谨慎,万事求稳,温婉也便将冲到喉咙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默默地点点头,转身回到书房整理几本书带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报讯】
虽然温婉向来乖巧听话,但到了这份上,柳氏还是担心她会出些岔子。几次有意无意地转到书房门口,朝里窥看,见温婉确实老老实实地在收拾终于放下心来。
温婉收拾好东西,送到外屋交与采青和采红一道打包好,然后像往常一样洗漱罢,便回房睡觉了。早早地熄灯上床,睁着眼睛一直等到外边没了动静,温婉才悄悄地爬身起来。轻轻地将门推开一道小缝往外张望,确定柳氏她们都已经回房入睡了,才穿好外衣,蹑手蹑脚地出门。
温家虽然贵为皇亲,但宫里的赏赐并不多,平日里的开支大部分还是只能凭着温向东和温克恭的俸禄。所以虽然表面上荣光依旧,但内部却不得不连年削减开支,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仆奴人数。各院夫人房里的使唤丫环不能少,厨房洗衣房之类的地方也少不了人,所以就只能从护院家仆里减人数。于是,每天来回就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巡夜。
温婉一路躲躲闪闪,没有费多少功夫便成功地到达了后侧门。在花圃里蹲点守了大约一刻钟,觑着守门的全伯伏案打盹的档儿,偷偷地开门溜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温婉向来是个安份守己的好孩子,从来不曾在晚上一个人偷偷地溜出门过。站在大街上,发了一会呆,才分清东南西北。苏政雅那宅子,她只在几年前去过两次,而且都是坐车去的,只是依稀记着大概方向,也不知道多年后的今天到底能不能摸索回去。
走啊走啊,其实每一步都走得很没底,但却只是一直这样不停地走着。因为不走,就毫无办法,走了还有一线希望。就在这样看似漫无目的地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了前方那一扇记忆中熟悉的门扉。
“好像就是这里!”温婉欣喜地快步跑过去,拾级而上,抬起门环轻轻地扣了两下。没有人应门,犹豫了下,又扣了两下。余音未了,便“吱”的一声,门轻轻地开了,门缝里露出半张雪白的脸。带着猜疑的目光在温婉身上扫了两眼,问道:“你找谁?”声音清清的,脆脆的,似乎是个正值妙龄的少女。
温婉心中顿时有些惶惑,心想莫非找错地方了。苏政雅和司马嘉秘密进京,并没有说起还有其他人一道同行。“我……”事出突然,温婉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万一真是找错地方了,她还真不好直接开口找苏政雅或是司马嘉。
那少女见温婉迟疑着半天没出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便要将门合上。“请,等一下。”温婉连忙推住门,犹豫地问道。“请问,这里,可是苏相爷家的宅子?”
那少女一听,原本带着不耐烦的眼神立刻凛冽了起来,这使温婉顿时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是这里,没有找错了。“相爷不住这里,你找错地方了。”
温婉连忙解释说道:“你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是温婉,麻烦你进去跟里边的人说一声,他们知道的。”
听到温婉的名字后,那少女脸色变了变,什么也没说便将门合上了。温婉猜想她应该是进去找人了,便在门口等着。春寒料峭,尤其是半夜站在这空旷的大街口,虽然穿足了衣服出来,但是夜风迎面吹来,还是寒飕飕的。
等了大约一刻钟,不见有人出来,温婉不由地心里又有些犯悚,暗道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忍不住又去敲了两下门,还是不见有人出来。温婉这下犯嘀咕了,真不知该继续等,还是马上回家去。
她上回留了个心,没有将颜家这条线索告诉司马嘉,免得他们被无辜牵连进去。如今她马上就要离京了,若是这个讯息再无法传达到,或者因此而使苏政雅他们的大事功败垂成的话,说不定便要悔恨一生了。
基于这一点,她是想即使是等到天明,也是要等下去的。怕只怕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比如苏政雅他们已经临时挪了位置,更糟糕的就是现在在这里面的是大长公主放的顺藤抽瓜的暗线……这样一来的话,她在这里多呆一刻,便是多一份危险。
在走和留之间迟疑,忽然“吱”的一声惊醒了惶惶不安的温婉,慌忙回过身。一白衣人出现在了门口,定睛一看,赫然竟是司马嘉。温婉欣喜异常,连忙迎上去说:“还好没出问题。”
司马嘉轻轻蹙了蹙眉问道:“怎么了,等了很久?”
温婉点点头:“是啊,我还以为中了陷阱呢,吓了一跳。”
司马嘉笑了笑,说道:“你想多了,若是换了个地方,肯定会去告诉你的。”温婉也会意地点头,想到方才的事,便顺口问了声:“对了,方才那个小姑娘,是随你们一道进京来的么?”
司马嘉顿了顿,说道:“是啊,我们寻得了河州名士尉迟先生帮助我们。雪儿就是尉迟先生的女儿。”
“是人称‘皓月’的尉迟绉尉迟先生么?”
司马嘉扬了扬眉,有些意外:“你知道?”
温婉笑道:“你可别呆子的能耐。就算足不出户,依然能知天下事。”
司马嘉笑了笑,引温婉进去见苏政雅。苏政雅正与尉迟绉在书房连夜议事,司马嘉带了温婉进去,大出了他所料。起身急急迎上得前来,问道:“怎么这么晚过来,出事了?”
温婉摇摇头,司马嘉与尉迟绉便会意地出门去了。温婉想了想,还是将司马嘉唤了进来。将颜家这条线索,以及自己这几天在鸣凤阁的调查情况都告诉了他们。“我明天就要随爹爹还有娘亲去通州了,若有需要的话,你们可以去找田夫人询问颜太医是否曾经留下过线索,但是尽量不要太打扰他们,毕竟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
苏政雅会意:“知道,若非必要,不会去找他们。对了,为什么突然要回通州?”
温婉迟疑了下,抬眼看看司马嘉,说道:“娘亲说回乡祭祖,还要去见失去联络多年的外祖父。”
苏政雅想了想,点头说道:“你去通州也好,接下来京中可能会出乱子,免得被牵连进来。就是接下来这段时间又见不着你了。”
温婉淡淡笑道:“会尽快回来的。”
得知温婉是一个人偷偷溜出来找他的之后,苏政雅既高兴她有这份心,更庆幸她这一路上过来没有遇到危险。回去的时候,便坚持将她送回到卧室里,才肯安心离去。
送走苏政雅之后,温婉正悄悄地回床睡觉,便有人推了门进来。温婉一惊,回过头,便见柳氏板着脸站在门口,不由吃吃地唤了声:“娘亲。”
“你这孩子,不是叫你……”柳氏本是想责怪的,但看着温婉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怪责的话又实在说不上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下你总安心了,不会再东想西想了吧。”
温婉点点头,说道:“不会了,娘亲快回去睡吧。”
柳氏无奈地摇摇头,回身掩门出去了。(!)
【第一百七十章 通州】
第二天一早,温婉到各房辞过别后,便随同父母亲坐上了前往通州的马车。
温向东与柳氏商议着一路上的行程安排,温婉便独自靠在一旁着看着思绪忍不住转到昨晚的事上,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开门的那个少女,听到她的名字后神情有变,应该是知道她的。那为什么从她进去通传,到司马嘉出来迎接,其间要那么长的时间?而且司马嘉似乎很意外她等了很久,而苏政雅则根本不知道她来了。没道理苏政雅与尉迟先生议事的时候,司马嘉这个智囊会不在场啊。
“这其中不会有问题吧?”
想到这里,温婉暗自有些心惊,忽然听得柳氏唤了声“婉儿”,慌忙合书回过神,应道:“娘亲。”
“通州不比京城,是个偏远的地方。到了你外祖父家,唤人一定要勤快,不然会被嘴碎的邻里说成是拿乔。平日里也不要总抱着书不放,左右有事,便多去搭下手。”
温婉点点头,称知道了。
“另外,尽量不要提起京中之事。”
这么一提,温婉倒是想到个要紧的事。“对了,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柳氏抬眼看看温向东,温向东会意,对温婉说道:“等京中的局势平稳了再回”
推拖已久的江东王突然进京,苏政雅他们也不约而同地有备而来,京城如今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温向东不想被卷入这场之中,在这浪口急流勇退,带着妻女回乡避祸。
“那媛姐姐呢?”
“媛儿那边……”提起温媛,温向东的眉深深地蹙了起来。良久,深深地喟叹出一句,说道。“也难为她了。我昨天刚得到从宫里来的消息,说贵妃娘娘吃了媛儿送去的糕点之后,就出现了腹绞痛。只怕是此番即使皇位稳固,媛儿的皇后之位也岌岌可危了。”温向东无奈地摇头低叹,抬手落在温婉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婉儿已经是我们温家将来唯一的希望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大长公主不倒,婉儿就奉旨嫁到颜家,好好地辅助诩之,他日前景必不可限量。若是局势不为所控,倒向了另一边,那我们还有苏小公子这条线。所以爹爹才会坚持一定要带你离开京城,怕你被卷入这场纷争,会有危险。我们先到通州,隔岸观火,等局势稳定之后,我们再回京,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温婉点点头,说道:“爹爹,婉儿明白了。”
温向东急着离开京城,所以行程上安排得非常紧,十日不到便到了通州。在城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便轻车便服地到了柳家庄。这是个踞山而居的小村庄,一条小溪潺潺地绕村而过。稻田满目,炊烟袅袅,一别于京畿的繁华纷挠,而显得宁静而安适。柳氏的童年便在这里长大,但一别二十多年,还是颇有些物是人非。
温婉一家三人沿着乡间小路步行进入村子,在村头问路的时候,“城里来人了”这个消息便在村子里不胫而走,紧接着便围过来一大群玩得灰头土脸的小娃娃。一个个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所谓的“城里来客”。
“嗳,小虎子!”
村口的老伯招招手,在孩子群中招出了一个五六岁光景,穿着青布小褂的男孩子,对温向东说道:“小虎啊,就是你们要找的柳伯言的孙子,让他带你们去。”
老伯嘱咐了几句,小虎听话地点点头,便像模像样地在前面带起路来,其他孩子则争先恐后地拥上来,紧跟在其后,呼啦啦的一片。对于陌生的外人,小孩子总是好奇中,又带些胆怯的。柳氏见小虎时不时地回过头,乌溜溜的眼睛只往自己三人身上打转,便笑盈盈地上前牵他的手,柔声说道:“你叫小虎对不对,我是你爷爷的妹妹,你的姑奶奶。”
“姑奶奶?”小虎晃了晃脑袋,满脸的困惑。他这样的年纪,估计还不知道姑奶奶是他的什么人。
柳氏不以为意,笑着问道:“你爷爷现在在哪里?”
说起这个,小虎倒是知道了。咧嘴一笑,拉起柳氏便往前跑去。幸好小虎年纪小,柳氏小时候也是在山间跑跑跳跳过来的,倒也跟得上他的脚步。
“爷爷!爷爷!”
小虎拉着柳氏冒冒失失地冲进村里的小私塾,指着柳氏对柳伯言大声喊道:“爷爷,姑奶奶!”
柳伯言回过身,望见站在门口的阔别二十多年的亲妹妹,一时疑在梦中。
回到家中,一一见过礼之后,才知柳氏的父母亲早年都已经亡故了。柳伯言承了父业,在村里的小私塾教些孩子读书识字。他的妻子吴氏两年前过世,留下一双儿子。长子柳元厚,也就是小虎的父亲,和妻子胡氏,帮衬着家中田里的活。幼子柳元丰外出从事草药生意,每年年关才回家一次,如今不在家中。
二十多年不见,对于妹妹的归来,柳伯言还是非常激动的。只是他是读书人出身,对于温向东当朝四品官的身份十分敬畏。温向东很快也觉察到这一点,为免让人不自在,便留下柳氏和温婉在柳家,自己独身回城,只是隔日回来探望。
柳氏并没有将温婉在朝为官的事情告知柳伯言,只是说皇上恩典,将温婉指给了新科状元为妻。她觉得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便想回来告知老父老母,让他们高兴一下,也好不再记她当年的年少无知,不想二老早已经双双撒手人寰。
柳伯言对于柳氏当初的离家“私奔”没有太多责备,对于如今的荣耀也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是在第二天默默地准备了香烛纸钱,带着柳氏和温婉去墓前上坟。
乡村的生活是极其宁静的,日出而作,日落而休。没有太多的恩怨纠葛,也没有太多的功利牵扯。每个人见面都热情地互相问好,无论谁遇到了难事,站在路上喊一声,便会有人前去帮忙。
在通州乡村里过的这段日子,温婉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坐在门口,一边帮胡氏纺纱,一边看着来来往往辛勤劳作的村民。看这一派农家乐,不自禁地就会忘记京城里的那些烦心的事情。小虎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每天“姑姑”前“姑姑”后地唤个不停,还拉着她到处去游玩、探险。温婉也因此总算在这个世界痛痛快快地玩了一阵。
一个月的时间,随着日升日落,过得消无痕迹,眼看差不多就到约定的婚期了。这一天,温向东从城里过来,说道:“回京。”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浮沉】
这一月多来,温婉在通州过得悠闲,京中局势却是几度浮沉。
江东王找到朝中三司老臣,称之所以违旨拖延进京时间,是因为大长公主有心对他恶意加害,他是为保全身家性命,不得已而为之。大长公主若对他有任何罪行的指控,他都要求公开庭审。江东王毕竟是废帝,而且这个要求也不过份,所以在三司老臣的保护和支持下,得以庭审。
当初苏政雅之死,被大长公主设计栽赃嫁祸到江东王身上,并引导舆论走向,将江东王置于不仁不义之地。但苏政雅的出现,却使这一谣言不攻自破。大长公主又称经钦差大臣查实,江东王有谋逆之心。江东王便借题发挥,直指当年李代桃僵之事,而证人正是,尚书院的一干股肱大臣。
原来温婉将查到的线索报到苏政雅那里之后,司马嘉便去寻了田氏夫人。他将话题故意引到大长公主身上,细观田夫人的反应,不像是知道内幕的样子。便隐瞒了真相,只说他的祖父与颜太医则是知己好友,当初曾经一起收集了一些民间秘方,由颜太医收藏,不知道颜太医临终前是否曾经留下什么话。
田夫人想了想,取出一个盒子交给司马嘉,里面放着颜太医临终前写的一首诗。她与颜诩之一直参悟不透诗中所言,但司马嘉看过之后,结合温婉之前所说,一下子便明白了所以然来。
原来颜太医并没有将那份卷宗藏在什么特殊的地方,而是重新糊了个“宫宴纪事”的封面,摆放到了宴会和庆典那边。宫里的庆典本来就多,没有人会闲到特地请旨进入鸣凤阁,查某个宴会的细节问题,所以多年来,一直没有人发现有异。
司马嘉帮尚书令找到这份卷宗,借机与他立下赌誓。说皇帝调走这份卷宗,必会找诸多借口不肯归返。就算归还,也会有更改。在他的建议之下,尚书令与梁都事,还有另外一名老臣便当场共同将那份卷宗的重新誉抄了一份,再将原本送入宫中。
三五天后,尚书令在一次议事时,委婉地提及卷宗归还之事。皇帝找了个借口推拖了几日,大长公主得知后怕尚书院那边起疑,便让皇帝赶紧送回皇帝做不到大长公主那样的泰然,在送回去之前,忍不住动了手脚。于是这样一来,便被司马嘉抓住了把柄。一场被掩盖十几年的“李代桃僵”的阴谋,就此被公诸于世。
左相在苏政雅找他的时候,对于大长公主的所作所为,震惊之外,则是大大的不认可。左相虽然有些爱护短,但在国家大义方面,还是很分得清的。大长公主此举无疑是等同于谋朝篡位,而且将自己的儿子与皇子对换,也就是说这十几年来,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没有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左相是个极其看重家庭与亲情的人,为此与大长公主大吵了一架。在真相被披露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解释,第一个承认。
大长公主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么一天,自然有应对方法,但是也抵不过铁证如山和左相的倒戈相击,挣扎了几天,也只能认了罪行。德高望重、权倾朝野的大长公主一夜倒台,因谋逆重罪锒铛入狱,在位三年的小皇帝也被软禁在宫中。废帝江东王重新掌权,与尚书院及三司大臣共同商议处置方法。
“谋朝篡位乃是第一重罪,大长公主此番算是栽得彻底。”温向东在车中为妻女分析当朝形势。“但是当初毓心公主扰乱法场,横行无忌,确实也在百姓中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以我看来,估计江东王不会复位,而是会在二皇子与苏政雅之中择一继位,而自己任太上皇。”试试在百度搜索“书 包 网”
“会挑谁呢?”柳氏蹙了蹙眉。“这两个小霸王,在百姓中的风评可都不太好。”
对于这一点,温向东也早就想到了。“苏政雅小时候是横行霸道,京城百姓也多听闻过他的恶名,颇有微辞。但是前几年,大长公主遣了他去塞外战场,立了不少功劳。而且当初大长公主谎报他的死讯博取同情,也很大程度上扳正了他的声誉。加上这次‘偷龙转凤’的事情一披露,百姓们自然会将他视作被迫害的弱者,出于同情心,会自动地站到他那一边。从民心方面考虑,苏政雅上位的可能性是远大于二皇子的。”温向东胸有成竹,微作考虑之后,又说道。“不过,主要还是要看江东王那边。他若是觉得苏政雅从小离身,不亲近,担心以后父子不齐心的话,那么立二皇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温向东说时,察觉温婉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不由问道:“婉儿,如今算是你们苦尽甘来的时候了,怎么还闷闷不乐?”
“爹爹。”温婉的心情有些恹恹的。“我有些不想回京。”
“怎么了?”柳氏轻轻握过她的手,柔声问道。
温婉轻叹道:“我不太想他做皇帝。”对于父母,她也只能言尽于此,其它的不好说,也不便说。当儿女情中,扯进了家族利益,让人心情抑郁。
皇位更替频繁,如今新皇登位,为了坐稳皇位,必须依赖朝中重臣。手掌兵权的司马家曾是大长公主的亲信,虽说司马嘉的存在,可以一定程度上地安抚司马家,但绝对还是远远不够的。而如今的温家又过于羸弱,完全不足以支撑苏政雅的帝位,必定要在权贵家族中立取后妃,就如同当初小皇帝立的贵妃和德妃一样。到时候,就算她得以嫁给苏政雅为妃,她的处境也与当初的温媛如出一辙。若是她不施展手段,走外戚路线,利用苏政雅对她的感情,让温家人掌控到实权,那么就必将外强而内虚,终日如履薄冰。
她与苏政雅的这段感情,她也曾经试图争取过,但是当她隐约觉察到他有可能会当皇帝后,就开始放弃了。成也好,败也好,他们两人都是注定无法好好地在一起的。还不如留在乡村,晨起而织,日落而息,平平淡淡,终此一生。
“婉儿。”柳氏以为温婉是在惧怕与其他女人争宠,便搂过她,柔声劝慰。“就算他不做皇帝,你就能确定他只娶你一人么?女人出嫁后,总是要过这一道槛的。放宽心,只要凡事多留意,没那么可怕。”
温婉只能“嗯”一声,表示会意。
一路颠簸,终于在十日之后,终于重返京城。或许是因为正处于改朝换代的非常时期,城门的守备比离开时严密了数倍。马车徐徐地前行着,排着等候守城官兵的检查。正值烈日炎炎的午后,温婉有些犯困,偎在柳氏身旁昏昏欲睡。
“温家?”外面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是。”车夫诚惶诚恐的回答声。
“车里是什么人?”
“是我家老爷,夫人,还有小姐。”
“温家小姐?”外面那人的声音一厉,喝道。“抓起来!”
柳氏大惊失色:“怎么回事?”话音未落,便有人蛮横地掀开车帘。温向东连忙迎上去,喝道:“本官在此,你们休得放肆!”
“温大人!”迎面一声呼唤,一名将领骑着马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温向东,缓声说道。“大长公主欺上瞒下,谋朝篡位,罪恶滔天。令千金是她的义女,难辞其疚。我等奉命捉拿归案,请温大人不要阻拦,否则当同谋处置!”(!)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权臣】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温婉还没有踏进京城的城门,便被官兵抓起来,关进了刑部的大牢。不过牢里的情况比想像中好,有桌有凳,还有床,而且非常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桌上有茶点,被褥还是全新的。温婉本来还揣测是否京中形势有变,苏政雅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如今看到这一种情况,心中倒安然了。看来那将领说的“奉命将她捉拿归案”,奉的应该是苏政雅的命。
在桌前稍坐,想了一会心事,听得“铛”地开门声,有人进来了。温婉回头一看,却是司马嘉。连忙站起身,情不自禁地往他身后
“他还在路上。”司马嘉会意地告诉温婉,随手将牢门带上,淡淡笑着说道。“大约半个时辰后会到。”
“喔。”温婉漫不经心地应着,心中却觉出了不妙。她被捕入狱,若是苏政雅有事在身,无法第一时间赶过来向她解释,遣了司马嘉先行,这她还可以理解。但既然苏政雅马上就到,司马嘉为什么还要抢在他前面过来?
司马嘉缓步走过来,停在温婉身前,缓声说道:“多亏了温小姐的连夜报讯,我们的计划才进行得如此顺利。这‘卷土重来’的第一仗,算是大获全胜,接下来便是皇储之争了。”说到这里,司马嘉回眸别有深意地望着温婉。“从眼下的形势看来,优势还是在我们这一边的。温大人的意思是会全力支持政雅继位,相信温小姐,也一定是相同的意思吧?”
听他这么一说,温婉终于明白他的来意了。眼下正是择立新皇的紧要关头,他是在担心万一她跟苏政雅说一句“不要当皇帝”之类的话,苏政雅会自动放弃皇位,以致于功败垂成吧?
司马嘉曾经对她说过,他之所以这样辅助苏政雅,是因为不甘只做个小军官,他要建立超过他祖父的功勋。他的祖父司马置,协助大长公主政变,手掌天下兵马大权,已经位极人臣。那他要有所超越,似乎已经不外乎“谋朝篡位”一路了。不过,苏政雅如今对他极度信任,言听计从,只要苏政雅能够当上皇帝,那也无异于天下大权都掌控在他手中。
如果她现在坦然说“不想苏政雅当皇帝”,那么说不定,下一秒钟就是她的死期。他抢在苏政雅之前来见她,打的应该就是这个主意吧!对于苏政雅来说,温婉是他从小到大的恋人,司马嘉是助他几度死里逃生的同伴,他们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当这两虎的意见还互相矛盾的时候,那么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见温婉一直沉吟着不说话,司马嘉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温小姐?”
温婉佯作蓦然回过神,哂然笑道:“不论是当皇帝,或者是不当皇帝,苏政雅始终是苏政雅,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唯一不同的是,以后便没有我和他之间的小家,而是一个名为‘天下’的大家。”
司马嘉盯着温婉看了一会,似乎是在分辨她话中的意思。良久,忽而淡淡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他人,我都可以挡掉,但是有一位暂时还不行。”
“是谁?”温婉猜到应该是那天开门的那个小姑娘,但这个时候还是装下傻x较好。目前来说,司马嘉还是一个很靠得住的同伴,但是当他达到目的之后,他就是敌人了。
“尉迟先生的女儿,尉迟雪夏。”
果然是她。温婉会意地笑笑。
“尉迟家是河州的大士族。”司马嘉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婉一眼,说道。“就相当于云州的司马家。”
他暗示地这么明显,温婉自然听明白了。苏政雅之所以这么顺利地重返回京城,夺回大权,尉迟家也出了不少力。若苏政雅继位,同为开国功臣,尉迟家也必然要掌权。这就又触了司马嘉的虎须,所以他才说“暂时还不行”。
见温婉都点头默认,司马嘉也渐渐除去了杀意。虽然始终觉得拉她同盟,只是中下之策,杀她以绝后患,才是上上策。但是却莫名地有些不忍下手,或许是这几年来,见多了他们的两地相思,艰难困顿之中的不离不弃,所以才会不到万不得已,不忍心痛下杀手吧。
司马嘉告辞离去后不多时,苏政雅便到了。恢复皇子身份的他,终于又重现了多年前的那种年轻的盛气。在他的身后,温婉意外地看到了司马嘉。她有些好奇,既然他与苏政雅是同行的,他用了什么办法先跑来跟了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回去,再泰然至此。他的境界比起大长公主来,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哪!
“没被吓到吧?”苏政雅一来便急急地解释抓她入狱这件事情。他与江东王父子刚刚相认,这几天一直被叫在跟前听取训示,昨天才接到温向东派人送来的书信,说他与温婉今日回京。
温婉点点头:“一开始是有些吓到了,突然被抓起来,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到了这里后,就明白了。”
“那就好。”苏政雅刚松了口气,随即想到了这件事情的前因,蹙起眉头,不悦地说道。“都是因为你那乌龙婚事,还让司马瞒着我,才会这样手忙脚乱。”
温婉忍不住看了司马嘉一眼,这家伙,明明是他让她先瞒着苏政雅的,这会儿倒是把全部责任都推给她了。“那也是怕你分心。”
苏政雅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但若是真的……”说着,他又晃晃头,说道。“幸好时间凑得巧,将原本订的婚期岔开了。不过我们刚刚恢复身份,而颜家对我来说,又有恩情,暂时不好直接取消你们的婚约。所以,司马就想了这个办法。”
“以……余党的名义把你抓起来,那么你的身份就是阶下囚了。而颜诩之是新科贵人,当朝大臣,你们的身份不可匹配,婚约自然就无效了。待朝中局势定下来后,我们趁机另外帮他赐婚,然后再以新朝的名义大赦天下,把你从牢里放出来,弄进宫……”苏政雅正喜滋滋地设想着温婉进宫之后的事情,察觉她的脸色微变,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温婉回眸看了眼司马嘉,心里暗暗叹气。“我还是想在任职。”
苏政雅本以为温婉是在不高兴取消婚约的事,心里不悦地冒着一听竟是为了这样的事情,连忙说道:“那有什么,以后还不是我说了算。你想做什么官,就做什么官!”
温婉一阵无语:“我就想做个的书令使。”(!)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家国】
正如温向东所料,江东王确实选择了避位当太上皇,而让儿子继位。在司马家和尉迟家的全力支持下,苏政雅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二皇子为镇南王,坐阵南方。
在大长公主的处置问题上,司马和尉迟两家都是主张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但苏政雅还是念在十几年的养育之情上,力排众议,网开了一面。免去死罪,改为发配边疆服劳役,子子孙孙,永世不得返京。而宫中妃嫔,则可以自行选择,跟去边疆,或者到庵堂落发出家,从此青灯古卷。
温媛选择了随同去边疆,因为温婉的关系,在被发配之前,苏政雅还特别开恩,准许她回温家一趟,与家人道别。在颜诩之被另外赐婚尚书之女之后,温婉也得以从狱中出来,回家正好遇上温媛在家的最后一天。温娴也特意回娘家来,与温媛道别,姐妹三人在这种情境下团聚在一起,相顿间,不由泪水涟涟。
“边关寒苦,还要服劳役,你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禁受得了?不如让婉儿到皇上面前求下情,让你回家来罢!”
对于温娴的这个建议,温媛摇了摇头,说道:“皇……他都去了,我独自留下又有什么意思。我要去陪他。”
温婉明白温媛对小皇帝也是一片真心,不然也不会在贵妃和德妃都选择留京出家的时候,毅然选择前往边关。其实倘若她想要留下的话,只消温婉去与苏政雅说一声,完全有可能不必出家为尼。
“说起娇生惯养,沛华又何尝不是?他从小就是皇长子、皇太子,后来就是皇帝,如今却要去边关受苦服劳役,做最下等的人。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他都可以承受住,我又有什么无法承受的。”温媛说时,眼中盈满了泪水。“这些天,看着他痛苦彷徨的样子,我心里好难受。他好可怜,他有什么错,这件事从始至终,有过给他选择的机会吗?”
温娴搂过她的肩膀,轻拍着抚慰:“不要胡思乱想了。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就坚定地走到底。将来的事情很难说的,说不定还是‘因祸得福’呢!”
温媛拭去泪水,点点头,说道:“我终于不用再担心吊胆了,我的孩子可以平安的出生了,不会再有人要害他了。”
“孩子?”温婉和温娴均是一惊。“你有了?”
温媛将手覆上自己的小腹,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已经有三个月了。”
“那你这一路上,可要多加小心。”温娴关切地说道。“要不还是找皇上求下情,等孩子出生后再去?”
“是啊。”温婉也忍不住附和道。“路途遥远,万一有个……”
温媛却坚决地摇摇头:“我相信,老天爷既然在这个时候赐给了我希望,就不会再残忍地将他夺走。这一路,无论有多苦,为了孩子,我一定会坚持住。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祖父还有祖母都在他的身边,一起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看他学会走路,再教他读书识字……”
温婉知道她这是对于小皇帝身世的感慨,拉过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一定可以的。”
温媛含泪点点头。这时,温娴的贴身侍女珠玉抱着小世子进得门来,说道:“夫人,世子睡醒了,吵着要见您。”
温娴便起身迎过去,将睡眼惺忪的小世子抱过来,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玲珑家的小肥人如其名,养得白白胖胖的,手臂一截一截,就像小胖藕一样。小世子却是离奇地俊秀,与他这个幼小的年纪全然不符。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清澈异常,目光流转间却又有股说不出来风情。见过他的人无不说,这小世子长大后,必定是个绝世倾城的美男子。
小世子搂着温娴的脖子,用软软的声音懒懒地唤“娘亲”的时候,温媛忍不住羡慕地说道:“我们姐妹三个当中,归根到底,倒还是娴儿妹妹的命的最好。”
温娴略微一怔,回眸瞧了温婉一眼,微微笑而不语。或许也只有温婉才知道,看似风光无限、家庭和美的温娴,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