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第6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了几分,“我为人诊病,并不收钱。”叶子衿微微一愣,随即对他生出一股好感来。
那大夫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叶子衿躲之不及,忙将幕离一把扯下,遮住自己的脸。然而隐隐约约却能看见那男子约摸二十岁上下,星眸熠熠,鼻梁高挺,圆润的唇角微微勾起,灿烂的如同早春桃瓣,一片片都闪耀着光芒,带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随意的站在那里,颇有股鹤立鸡群的英武之气。
叶子衿万万没有想到,这乡间,竟然还有这等气质的人存在。
事实上放眼望去,见到的不是农夫便是走贩,虽说有不少人都心地纯良,可举止行为间总带着一股抹不去的粗俗。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不同于叶子衿从前所见的那些人。
仿若坠落人间的谪仙子,叫人不敢亲近,却又忍不住很想多看一眼。
可惜他见着屋外有人,也不过是不经意间淡淡瞥了一眼,很快便飘然而去。
叶子衿立在原处,看着他宽大的衣袍在风中上下摆动,然后慢慢远去,一瞬之间,竟觉得茫茫然若有所失。强自按捺着心头的纷乱,亲自撩帘走了进去,“方才那大夫所说,我都听见了,紫苏你不用着急,总是有法子的。”
紫苏眼中含泪,点了点头。刹那间似乎觉察到什么,身子朝内缩了缩,“小姐你别过来!”声音带着些许凄厉。叶子衿明白她的心意,当真后退了几步,暗暗叹了口气:“你好生养着,我去看看宋妈妈几个可回来了。”
说着,便慢悠悠走了出去。
仰头望天,碧蓝色的天空如被泪水洗过一般,透亮透亮。
叶子衿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中出了门,立在门前不远处的小土坡上,翘首以盼。只是令她失望的是,始终不见宋妈妈几个人的踪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去,微风拂面,撩动她耳边的发丝,打在面上,一阵酥痒。
不远处一抹白色蓦地映入眼帘。
这背影,叶子衿绝不可能认错,定然是方才的大夫。他的脚步沉稳而绵长,一步有一步的苍凉,一步有一步的故事。光是这样看着,就觉得这人身上藏了无数的故事。风拂过,一片落叶悠悠在眼前飘落。
再眨了眨眼睛,那抹白色已经渐渐消失在天与地的交界处。
叶子衿只觉得那背影无限的凄凉,心里又有些孤寂。
又在土坡上站了一会,眼看着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叶子衿心里愈发焦灼起来。她想起了初来时关于山里有狼的传说,不禁不寒而栗。虽说带了两个护院进山,可真遇到狼群,那可真是螳臂当车。
正愁肠百结之时,却见山林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定睛一看,却是背着背篓的冯显媳妇。接下来便是宋妈妈几个人,看起来都安然无恙。
叶子衿心里欢喜,快步迎了上去,近看之下,才发现宋妈妈倒还好,只是天冬半夏两姐妹显得有些狼狈。发髻凌乱,裤脚被划开了一道道口子,就连鞋边上也是一缕缕线被扯开了。看来这段路并不好走。
几人见着叶子衿,纷纷上前行礼。叶子衿扫过众人,不由说道:“辛苦你们了。”冯显媳妇憨厚的笑了笑,“我倒是无妨,只是这两位姑娘,可吃了不少苦头。人小脚小,那山路崎岖,走不上几步路就开始喘气,好容易才寻到了黑护子……”
叶子衿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背篓上。
冯显媳妇身材高大,叶子衿自然看得不甚分明,只见到背篓的洞里有几片叶子探出头来,是令人吃惊的墨绿色。仿佛是用画笔涂上去的颜色,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听得冯显媳妇说起自己,天冬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笑道:“这些年总是在府上做些杂事,也没有多活动活动……”国公府上的,哪怕是小丫鬟,也比这一般人家的主母清闲舒适些。叶子衿哪能不明白这一点。
转身就朝着宅院走,路上却漫不经心的顺口说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夫,一声白色的衣袍,眉目间看起来十分年轻……”
“那是楚大夫。”冯显媳妇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楚大夫的居所就在不远处的湖边,他在家时,总是门庭若市。只是可惜他常年进山采药,或是云游四海,总是寻不到人。紫苏姑娘既有这等福分见到他,可算是有救了!”
楚大夫?
叶子衿暗自忖度着,就问:“也不知楚大夫的名讳……我们得了他的恩惠,总得记在心上。”“我们也不知道。”冯显媳妇摇了摇头,“楚大夫是两年前才到了我们这里的,平时也没有什么熟人,人人都唤他楚大夫。我们也只知道他孤身一人,身边只有一个小童,替他看着屋子,若是来了病人,只消在门口喊上几声,若是楚大夫在家,自然会派了小童出来迎接。”
这样神秘的一个人,叫叶子衿又添了三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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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初识(一)
“那小童平日里也不和人往来么?”叶子衿继续问了句。
冯显媳妇直摇头,“从来不和人多说话,村子上的人见着那孩子清秀可人,不免多问上几句,那小童也总是默默垂着头不说话。时间久了,大家也不再刻意去逗弄他,不过病着时,去求见一番罢了。”
主子下人都是沉默寡言的,倒也真是少见。
冯显媳妇笑了笑,“虽说如此,可我们这一块的人,对楚大夫一向视若神明,只要他说过的话,大家都一定会听从。只是这村子上也没有旁的东西,有的人略表心意,想要送些新鲜果菜给他,也总是被拒绝。也有些人家的女儿到了年岁上,有心配给他,他更是一声不吭,那神色较往常却又冷了三分……”
一座村子里,能有这样一个人物,只怕也未寂寥的日子增色不少。
“可惜楚大夫昨儿个才回来的。”冯显媳妇黯然叹息,“要不然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叶子衿就想到了方才紫苑无意识下对楚大夫的一句质疑。难怪过了那么久他也不过淡淡嗯了一声,原来一直以来,他的医术,就无人怀疑过。
几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回到了宅院。
若不是惦记着紫苏的病情,叶子衿倒真有心深问下去。
果真是青春年少时,对于神秘的人或事,有着超乎寻常的旺盛的好奇心。
叶子衿再如何,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女,豆蔻梢头二月初。
然而又唯恐再问下去,会露出马脚,也就淡淡回了句:“这样啊——”冯显媳妇似乎对楚大夫了解也不深,见着叶子衿打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也就不再多说。却见迎面紫苑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小姐,黑护子可有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朝着后头使了个眼色。
冯显媳妇慌忙将背篓放下来,笑道:“还带着泥土呢,若是种下去,只怕还能活上些日子。”紫苑就双手合十,朝东叹道:“谢天谢地,紫苏可算是有救了!”叶子衿心中倒也欢喜,轻轻拈起一株黑护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墨绿色的茎叶,叶子和形状如花瓣一般,整整一株,没有一丝杂色。
就如同翡翠一般。
紫苑也拿起了一株,喜道:“这可真是好看!”叶子衿笑了笑,细细看着那黑护子,突然发现一件很严峻的事情。那就是,她不知道,这黑护子,该如何用。虽说有了药材,可到底要怎样,却一无所知。
紫苑显然也是想到了此事,不多时就抬起头来,望着叶子衿,“小姐,这药是要煎还是煮?”叶子衿不由抚额,这事问她,她又如何得知?下意识的,她就想到了楚大夫,不假思索的转头吩咐冯显媳妇:“再去请楚大夫过来一趟!”
冯显媳妇应了一声,在衣襟上搓了搓手,将满手的泥巴搓了下去,急急忙忙朝着门口奔去。叶子衿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竟然如此疏忽!”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说紫苑。
紫苑讪讪然笑了笑,“刚刚楚大夫在时,也没有好好问得,满心都是黑护子何时会到……”叶子衿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明明在窗下听着,却还是忘了这一茬。现如今手里攥着黑护子,心里踏实了许多。
“也不知黑护子有这等功效,而这附近的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对于它的效用,却一无所知。”紫苑眉头拧了拧,似乎在为那些死于瘟疫的人叹息。“这很好解释。”叶子衿微微叹了口气,“大概是无钱请大夫,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了。而如楚大夫这等不受银钱的人,普天下,也不过仅此一个罢了。”
紫苑神色蓦地黯了下去。
二人相顾无言的进了紫苏的屋子,也不敢靠前,只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只见紫苏面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陷入了晕厥。过了片刻,听见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人撩开。
正是一身白衣的楚大夫。
叶子衿避之不及,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在花几旁,默默的看着他。
楚大夫似乎丝毫也未察觉到屋子里多了这么一个人似的,不过是瞟了一眼,就问道:“黑护子可有了?照这种情形,怕是熬不了多久了。”不管他说着什么,口气总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毫不关心人的生死,然而他又是不收人分毫的大夫,怎么看怎么觉得矛盾。
“有的!”紫苑慌忙将还带着泥土的黑护子捧了进来,拿出其中一株,剩下的放在了花几架子上。楚大夫飞快的扫了一眼,从紫苑手中接过黑护子,细细审视了一遍,慢慢说道:“既然是新鲜的,那就用开水烫一烫,再配着几服药一起服下,便好了。”
想不到竟然这么容易。
叶子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紫苑已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忙捧着黑护子,就出了屋子。
这样一来,屋子里就剩下楚大夫,叶子衿和沉睡不醒的紫苏三人。
“能否将这黑护子送出几株?”楚大夫轻声问。
哪怕是这种时候,他的语气也是波澜不惊,丝毫听不出是在恳求人。叶子衿望着花几上的黑护子,有些踟蹰。楚大夫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一株黑护子五百两银子,这几株加起来,只怕就有三千两银子。”
叶子衿看着他冷萧萧的眼神,已知道他误会了。
自己的迟疑,并不是不愿意捐出这黑护子,只是在想,自己或许可以在田庄里,多种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毕竟紫苏感染了瘟疫,庄子上其他人也面临着不小的风险,其中自然包括她自己。
而楚大夫显然将她当做了贪得无厌之辈,这让叶子衿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羞辱,也就轻咳了一声,“这黑护子自然是要送给村民的,只是我想,这物事终究是有限,也不知瘟疫何时过去,若是能多种上一些,那也便宜许多。”
一席话说完,楚大夫脸色微霁。只是侧面看上去,依旧有些冷肃。
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故事,才有如今的冷漠。
最近很迷世界第一初恋,唉,码字的时候总是走神想到那里面浪漫的画面~~
话说楚大夫真的是子夜最喜欢的那一型啊……
第三十一章 初识(二)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缺钱不假,可也不会借着人命来大捞一笔。
这样得来的银子,自己也会于心不安。
扫了眼裹着泥土的黑护子,“这些黑护子,若是你可以养活,便全部拿去吧。”叶子衿从来不是如此冲动之人,然而这一刻,身为国公府嫡女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却不可挽回的在她身上浮现出来,“楚大夫是精通医术之人,自然也会知道如何养药草,更何况这黑护子只是区区野草,应该更好存活才是。”
叶子衿淡淡说完,头也不回的便撩开帘子出去了。
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也受过不少白眼,并不觉得如何伤心,然而那人不过是轻飘飘一个不屑的眼神,就叫她心揪成了一团。叶子衿立在屋外,望着夜幕下深蓝色的天空,露出了一抹苦笑。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为奇妙的因缘相会所在。
楚大夫冷萧萧扫了眼那堆墨绿色的黑护子,眼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过了片刻,才慢悠悠走过去,伸手拈起一片叶子,嗅了嗅。长长的眼睫在他白润细腻的面颊上打下了一道扇形的阴影,如同蝴蝶扇动的翅膀一般。
一股浓郁的药香气传来。
紫苑慌慌张张端着一罐药进来,见楚大夫立在帘子前,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问:“我家小姐呢?”说完这句,才自悔失言,懊悔的咬了咬唇,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白印子。
紫苏染上了瘟疫,叶子衿不欲叫别人知道,唯恐引起恐慌,也只叫了她和宋妈妈服侍,自己这样一问,楚大夫自然而然就知道方才在这屋子里的,便是自家小姐了。楚大夫却是神色不变,似是没有听见一般,拂袖而去。
紫苑望着他的背影,怔了一怔,直到滚烫的触感传来,才急急忙忙将药罐子放到了桌上。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一碗药,黑乎乎的,让人看着便觉得口里满是苦涩之味。紫苑幽幽叹了一口气,拿起大迎枕,扶着紫苏靠在了床头,喂着她吃药,“你暂且忍一忍,楚大夫说,吃完了这些药,很快就能好了。”
紫苏神志不清,耳边听得她的说话时,也不过是胡乱点了点头。
叶子衿立在自己屋子里,看着暮色渐浓,倦鸟还巢,心里生出了一股淡淡的惆怅。
在这里虽然自在,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就如同那漂浮在湖面上的浮萍,花开得再好看,也不过是随风飘摇罢了。
紫苏吃了药,静静的睡下了。
紫苑一直等到她面上的潮红渐渐散去,才疲惫的站起身来,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却被花几旁的一页白纸吸引了目光。慢悠悠踱了过去,低下头看了一眼,龙飞凤舞的两行字,看得出来,出自男子之手。
紫苑怔住,似乎这宅院里,没有哪个小厮会写字。想了许久,才陡然回想起来,方才楚大夫还在这屋子呆过片刻。紫苑心头一跳,立刻拿着那一页纸,一路小跑到了叶子衿的屋子,“小姐,您看看,这是不是楚大夫留下的药方?”
紫苑并不识字,可曾经在叶子衿身边磨墨,也会看些字形。
叶子衿错愕的接过那页纸,匆匆扫了一眼。摇了摇头,嘴角微勾,“不是药方。”“不是?”紫苑有些诧异,“那是什么?”叶子衿淡淡的笑,“不,或许也算得上是药方。”反反复复的,叫紫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片刻,才笑道:“楚大夫如此人才,也不知从前是怎样的。”“想必也经历了不少事吧。”叶子衿拈着那页纸,细细的扫视了几眼,暗暗记在了心里,随后小心翼翼的将纸夹在了自己手边的一部书里面。
“那必然是很值得说道的故事了。”紫苑眼里泛起了奇异的光芒,“哪如我们这般,终日呆在一个地方,也没有什么事情。说起来也不过是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再就是谁家女儿出嫁了,谁家儿子高中了的事情……”
“每个人,定然都觉得自己的经历最为曲折离奇。”叶子衿淡淡笑了笑,“事实上,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平平无奇。与其白白说出那些过去,不如就如同现在这般,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紫苑微微一愣,露出了不解之色。
叶子衿但笑不语,暗自想,每个人总有一段不能言说的过去,只怕是将那些回忆连起来,也足够叫人惊心动魄了。然而这话,又如何能当着紫苑说起。紫苑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才说道:“小姐是觉得楚大夫不喜欢说话,反而好了?”
叶子衿微垂下头,眼睫微颤,过了片刻,才笑道:“他人如此,与我何干?你今儿个话也太多了些!”紫苑讪讪然笑了笑,俏脸微红,“只是觉得楚大夫这样的人,总是叫人觉得好奇罢了。”她好奇,叶子衿又哪里会不好奇。
如死水一般的日子,难得有了这样一件容易勾起人兴致的事情,的确是由不得人不遐想翩翩。他来自哪里。又去往何处?师承何人,不收取病人的药费,又靠什么为生?一切的一切,都叫人心中充满了疑窦。
然而这事也不过如惊鸿一瞥,在叶子衿心中刹那芳华罢了。
她从来就不是刨根问底之人,更何况,与楚大夫不过是萍水之交,一面之缘。
过了今日,到了明日,二人也不过是陌路人罢了。
身为大夫,看过的病人不计其数,又如何会记得叶子衿一人。
然而叶子衿并不觉得如何伤心,只是有淡淡的遗憾。说到底,就是这一成不变的日子,让她觉得疲惫和无趣了。不过或许,不远的将来,会有所改变。想到此处,叶子衿的目光,就落在了那部书上。
从前那个朦朦胧胧的点子,此刻终于在脑海中成形。
一夜好眠。
到了次日一大早,叶子衿尚未洗漱,正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出神,就见紫苑兴头头跑了进来,“小姐,紫苏醒了!”
第三十二章 初识(三)
叶子衿心中一喜。
快步到了东院,进门便瞧见紫苏半卧在床头,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叶子衿坐在了床沿上,轻声问:“可好些了?”紫苏大病初愈,目光涣散,直到听见叶子衿的问话,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迷茫的光芒一点点聚拢,最后化作了一点光亮,“小姐……”紫苏低声唤道,眼眶微红。“好了好了。”叶子衿笑着和稀泥,“醒了便好了,可见得这药也有几分功效。”紫苏尚不知黑护子从何而来,只在昏迷中隐隐约约听见紫苑欢呼有了此药,只当是叶子衿花了五百两银子所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好一阵,在强自挣扎着在床上磕头:“小姐的再造之恩,奴婢当一生铭记,永不敢忘。”“傻丫头!”叶子衿忙替她拉了拉被子,亲自扶着她躺下,“病来如山倒,你身子还未大好,还不快躺着呢,仔细头晕!”
紫苏方才不过是强自鼓着一股气,现在也吃力不得,不过是动了动身子,就气喘吁吁,也知道马虎不得,眼含着泪光说道:“连累小姐破费了……就拿我的月银来抵吧。”叶子衿笑着摇头,“不必,这黑护子并非我所买,是从山里面挖来的。”
紫苏一怔,犹自以为叶子衿如此说,是为了叫她宽心,就询问的望着紫苑。紫苑素来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对于她的话,紫苏倒有几分相信。只见得紫苑不断点头:“的确是宋妈妈和天冬半夏姐妹,还有冯显媳妇进山里,找到的黑护子。”
立在一旁的宋妈妈笑着打趣:“等你大好了,可得替这俩姐妹做条新裤子才行。”紫苏愣住。半夏也来凑趣:“我倒是还寻常,只是我姐姐的裤脚,被荆棘拉开了好几条口子,等你好了,说什么也要替我们做半天的活计。”不过是玩笑话。
“无以为报,做条裤子还不容易?”紫苏的脸色看起来十分郑重,“等我好了,定然替你们一人做一条,莫说是一条,就是以后要做,都只管支使我便好了。”天冬忙摆了摆手,“我们也不过是闹着玩呢,姐姐休要当真了。”
在众人说笑的当口,叶子衿朝着宋妈妈使了个眼色。
二人悄悄的出了屋子,寻了个私下里无人的地方,叶子衿就问:“妈妈上山发现黑护子之时,可曾发现旁的什么?”宋妈妈有一刹那的怔忪,想了想,随即说道:“倒也没有旁的,杂草丛生,无甚特别的。”
这样说来,就是很好养活了。
昨日楚大夫留给她的,其实不过是如何养活这黑护子的方子。
不过是简单的一页纸,叫叶子衿如获至宝。
黑护子开价达到五百两银子之高,就不是贫苦人家可以买得起的了。然而在如此高价的情况下,还是很快就被人一抢而空,足以见得这次的瘟疫来势汹汹,不知有多少人染上。叶子衿大可以自己种植黑护子,然后卖给药店,若是价钱好,赚钱之余还可以免费施舍一些给这村子上的人。这样一来,既赚了银子,也能救济不少人。
不过有一件事情也令叶子衿很是发愁。
楚大夫是给了她方子不假,可这黑护子,从种下开始,到成熟,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就怕到时候种下去,收获之时,瘟疫已经过去。
事实上,这就是一场博弈。
叶子衿决定现在宅院里种上一些,而后再看看形势。就对宋妈妈说道:“我决定在院子里种上几十株,您看如何?”宋妈妈听着直点头,“这样好,山上的黑护子,我那时仔细看了看,来来去去也不过剩下十来株,我们又挖了这么三四株,所剩无几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赫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这黑护子,可有种子?”宋妈妈愣了愣,眉头微蹙,“似乎不见有种子,也不见有幼苗,只知道山上有那么一簇,或许那些嫩苗是被冯显媳妇采过也未可知。”
没有半点犹豫,叶子衿立刻吩咐了下去:“快去请冯显媳妇过来。”宋妈妈应声而去。
冯显媳妇很快就跟着过来了,或许是和宋妈妈几人已经熟悉的关系,也不似从前那般拘谨,见了叶子衿,恭谨的行了礼,才说道:“来的路上宋妈妈已经和我说过了,我进山好多次,也未曾见过幼苗,只知道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是那般模样了。”
此话一出,叶子衿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也就是说,无法得到黑护子的幼苗和种子,这种植一说,也就无从说起了。
宋妈妈见着她脸色有些不好,忙笑着岔开了话头:“小姐,成日里呆在这屋子里,也闷得慌,不如我陪您出去走走?”一番好意,叶子衿自然不会拒绝,况且心情低落的时候,出去散散心总是好的。
叶子衿慢悠悠走了出去,站在田垄上,看着清晨的阳光,斜扑扑的照下来,披了她满身。一眼望去,不见边际的土地,让人的心里也变得格外的宽阔。夏收过后的田垄上,光秃秃的,或许是瘟疫凶猛的关系,还不见有人开始播种。
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一转头,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中。
定睛一看,却是楚大夫一身白衣,飘然而至。他身后还跟着个小童,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很是清秀。楚大夫显然也看见了叶子衿,出乎意料的没有入昨日那般漠然,反而友善的冲着她微微一颔首。
叶子衿怔住。
本以为楚大夫就会这样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这样想着,她眉宇间有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迎了上去,“多谢您昨日的方子……”楚大夫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热衷,不过随意点了点头,“黑护子极难养活,你将其中一株的枝桠剪下来,插在土里,若是半个月内能发芽,那就是活了。”
这是他方子里漏下的,极为重要的一点。
叶子衿心念微动。
第三十三章 卧病
有了这个法子,也就能试着种植黑护子了。
叶子衿忙道了谢,楚大夫也不过是淡淡点点头,不再多说,微扬着头,离开了。身后的小童,也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待到行至无人处,才悄声说道:“方才那女子似乎不是村子上的人,看起来和旁的女子略有些不同……”
“或许吧。”楚大夫对于这个话题并不如何热衷,冷声答了一句。
久久的沉默。
叶子衿一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了晨曦里,才收回了视线。
“方才你都听见了。”叶子衿并不回头,只轻声对宋妈妈说道。
宋妈妈微微颔首,“我立刻再和冯显媳妇去山里将剩下的几株也挖回来种上。”“不急。”叶子衿阻止了她,“昨儿个带回来的黑护子还活着,先用那几株试过再说。”宋妈妈温声应了。
嗓子里蓦地有些干渴,叶子衿艰难的咽了一口水,迎着早晨的阳光,骤然觉得有些刺眼,一抹额头,一层细汗。也就恹恹的说道:“回去吧。”宋妈妈忙扶着她进了院子,侧过头,见着她脸色不好,急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除了嗓子微微的痒,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叶子衿就摇了摇头,指了指茶盅,“替我斟一杯热茶来,润润嗓子。”捧着上好的枫露茶,不觉有半点味道。口里干干的,一整碗茶水饮下去,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愈发的干涩。仔细品一品,还有几丝苦涩。
叶子衿暗自诧异,一晃神的功夫,浑身上下就有些酸软,也就支着额头低低的喘息,“扶我去歇息歇息。”一面说着,一面强撑着炕桌站直了身子。
“小姐,您面色潮红,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好!”宋妈妈慌忙扶住了她,细细看了好几眼,眼里是掩不住的焦灼,“您暂且忍一忍,我去叫大夫。”一扬头就高声唤人:“来人,去请大夫!”守在门外的天冬听见声音,慌忙冲了出去。
叶子衿纳闷不已。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怎么就来势汹汹,一点缓和的机会也没有。
身子越发没了力气,呼吸的气息也带着灼热,后背湿漉漉的,衣裳都粘在了一快,看样子是出了不少冷汗。叶子衿暗自苦笑,这紫苏才有了好转,自己却又不爽利了。难不成也是染上了瘟疫?
念头刚刚闪过,暗自一惊。
仔细想想,自己这症状,的确是和紫苏差不多。只不过,发作的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宋妈妈却替她揉着太阳|岤,“小姐,头晕吗?”叶子衿虚汗频出,力气一点点散去,喘着气,只是说不出话来。宋妈妈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跺脚,“怎么还不见大夫?”又厉声斥责外间探头探脑的小丫头:“还不快去催催!”
宋妈妈待人一样是和颜悦色的,那些丫鬟们,几时见过他这副模样,匆匆忙忙出去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叶子衿白皙的面颊一滴滴落下,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水花。
宋妈妈慌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冷汗,几乎跟着落下泪来,“这可怎么好……”叶子衿身子不适,神智倒还清醒,就拍了拍宋妈妈的手背,示意她镇定下来,“妈妈不用担心……”顿了顿,才低声道:“我多半是染上瘟疫了。”
宋妈妈大吃一惊。
叶子衿是她从小奶大的孩子,只当是亲生女儿一般。是以一瞧见叶子衿病了,急得失去了往日的理智。
这一句染上了瘟疫,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立刻扶着叶子衿在榻上半躺下,拿着大迎枕让她靠上,生怕她心里不好受,有一句没一句的拿些话来说。“黑护子有得是,小姐放心,待会大夫来瞧一瞧,若真是瘟疫,我们照着紫苏的药方就使得了。”
叶子衿无力的点头。
浑身汗涔涔的,让她不是个滋味。只觉面上越来越烫,心跳的越来越烈,几乎隐隐作痛。
正在东院照看紫苏的紫苑见着满院子丫鬟慌慌张张的,忙拉过其中一人问了问,才知道叶子衿病了,一路小跑了过来,也不待和人说话,就撩开了帘子,冲到了榻边,“小姐,您怎么了?”
叶子衿虚弱的笑了笑,“似乎是染上了瘟疫……”紫苑脸色大变,心间跳了一跳,挤出了一丝笑,“还有黑护子呢……”叶子衿却觉着胸口塞了一团乱麻般,让她一时无法顺畅呼吸,也就挣扎着起身。
宋妈妈不知何意,但也不敢违抗,只慢慢扶着她站直了身子。
叶子衿身子微微的颤,几乎站立不稳,借着宋妈妈的力才勉强走了几步,靠在了窗边,不断的喘气。纵然是如此,还是觉得呼吸不顺,这空荡荡的屋子,头一回在她眼中成了束缚。
“小姐!“耳边传来紫苑的惊呼,似乎还夹杂着众人焦灼的呼唤声。
而后世界终于归于一片平静。
浑浑噩噩中,只觉得自己宛若行走在不见边际的小道上,一眼望去,蜿蜒着见不到尽头。绕来绕去,始终是回到了原点。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叶子衿一惊,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然而眼皮沉重似坠上了石块,任凭她如何想睁开,也无济于事。
身边还有低低的抽泣声和叹息声。
叶子衿头痛欲裂,若是还有气力,真恨不能厉声喝道:“都住口!“可惜她不能。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在心里一闪而过罢了。
哪怕当真是清醒着,也有满身的力气,也不敢如此失态。十多年的礼仪教化早已深入骨髓,任凭她努力想融入这庄子上,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这样一想,竟隐隐觉得有些落寞。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而后,一双手,带着一阵凉意,覆上了她的手腕。
叶子衿迷迷糊糊的,只觉得那股寒意一直蔓延到心里去。
明天考vfp,下周一考国际贸易,下周二考运筹学,下周四考成本管理会计,貌似后面这三门,都极有可能会挂,黯然神伤,宽面条泪……
浓重的黑眼圈告诉我,临时抱佛脚的孩子,果然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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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谢礼
“什么时候病的?”耳边是楚大夫冷冷清清的声音,不待一丝的情绪。
宋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灼,“就是方才的事情,陡然就出了满身的冷汗,面上也潮红潮红的,只说身子无力,就晕倒了。”楚大夫眉峰微蹙,左右手都细细切脉,沉吟着说道:“贵小姐身子虚弱,气血不足,又染上了瘟疫,自然比常人多吃些苦头……”
叶子衿听得分明,心中咯噔一跳。
她自小身子的确是有些不大好,可这几年十分小心调养,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体虚。
想不到到头来,还是无法摆脱。
叶子衿暗暗苦笑。
“服下黑护子,自然也就好了。”楚大夫头也不抬,冷冷说道:“只说日后要多多小心,每到季节变换时,总要小心着些,若是病了,只怕有缠绵病榻之意。”宋妈妈神色一凛,低声应了。
楚大夫又嘱咐了几句,起身欲走。
却被宋妈妈拦下了,强笑着问:“大夫,您看我们家小姐,从小身子虚弱,这可还有什么法子?”“平日多加小心也就是了。”楚大夫回答的很是干脆,并没有逗留此地的意思,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宋妈妈也就叹了一口气,望向叶子衿的面庞,眉间露出了几许忧虑。
只不过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叶子衿也不过吃了几服药,两三天的功夫,就渐渐恢复了神采。宋妈妈暗自罕赧之余,对楚大夫的医术又多了几分敬佩。叶子衿却将昏迷中所听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毕竟没有谁会拿身子开玩笑……
她病愈之时,紫苏早已下了床,替她揉捏着酸痛的身子,微微的笑,“看来小姐也没有吃多少苦头。”叶子衿白了她一眼,“你不知道那药汁儿多苦……”紫苏暗自好笑,只促狭的笑:“哪里有药不苦呢?”
叶子衿也就不再说话了。
哪知还有令她猝不及防的事情。
她的病刚刚才好转,接下来便是紫苑,宋妈妈,天冬半夏姐妹,纷纷病倒,也都是染上了瘟疫。一时之间,庄子上愁云惨淡,人人忙得脚不沾尘。叶子衿也犯了愁,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黑护子才折了几十枝枝桠插下去,能不能存活还两说,照现在众人一个个染上瘟疫的速度来看,用不了多久,黑护子很快就会用完了。那时候若是再有人病倒,又该如何呢?
叶子衿心里笼上了一层阴霾。
只得又托人去寻了楚大夫来瞧病。
楚大夫在这村子上来来回回的,每日必要经过这庄子,也不过是顺带的事情,见着庄子上许多人病倒,也就出了个主意,“我看不如你们每人面上蒙一层锦布,不时将屋子里撒些柚子水,或许会好转些。”
叶子衿虽不明为何要如此做,然而还是照做了一番。
果不其然,情况略微有所好转。
叶子衿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楚大夫为了紫苏,自己,宋妈妈几个来来去去的劳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恰巧紫苏正端着碗喂宋妈妈吃药,就趁机说道:“小姐,楚大夫虽说不收银钱,可我们却不能表达心意,我看不如送些礼品,说不准楚大夫拗不过我们的盛情,也就手下了,您看如何?”
这话正说到了叶子衿心里去,似是寻到了知音一般,叶子衿掌不住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我肚子里得蛔虫,我想着什么,你总是能立刻知道!”紫苏垂下头笑了笑,许久才说道:“小姐可忘了?我可服侍了您这么些年,总能瞧出些什么端倪来。”
宋妈妈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听见这主仆二人说话,也来凑趣,“我看我们庄子上东西也并不少,总有楚大夫喜欢的物事。”话虽是如此说,叶子衿心里却也有些没底。谁也不知道楚大夫那样的人喜欢什么。
看样子性子很冷清,对于这世间一切都莫不在意,可又能让人觉得可以依靠,实在说不准这样一个人到底喜欢什么。
到了第二日楚大夫进庄子来时,叶子衿留了心,待他要走时,就迎了上去,笑问:“可好些了?”“已经大好了。”楚大夫放下挽起了衣袖,拍了拍袖口。那一瞬间,叶子衿看见他的指甲,白皙而修长,指甲盖上泛着柔和的光芒。
一尘不染的一双手。
比女人的还要好看几分。
转瞬便觉得这样直愣愣盯着别人的手十分不礼貌,就笑了笑,“劳烦你在庄子上奔走,又分文不收,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也不知你可有什么喜好之物,这样我们也能送给你做谢礼。”到底是很少说过这种话,语气都有些生硬。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他说出拒绝之语来。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叶子衿一惊,立刻转过头去,就见楚大夫俊美的面容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丝笑意。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的笑容。
正因为从前没有见过,此刻就愈发的难得。冰冷的眼角多了这一缕笑容,平添了几分暖意,恰如冬日的阳光,照进积雪覆盖的山里的那一刹那的光亮和耀眼。直到楚大夫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惊觉自己失态,忙轻咳了一声,“也不知你喜好什么?”
楚大夫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既如此,就请姑娘为我作一幅画吧。”“画?”叶子衿微微一愣,“什么画?”“什么都好。”楚大夫轻声道:“花草虫鱼都不拘,我也不过缺一副画罢了。”“这有何难!”叶子衿很痛快的答应了,随即又有些羞赧,“只是我画艺不高,唯恐贻笑大方了。”
“不会。”楚大夫轻笑着摇头,“我也不过是略通皮毛,学着人附庸风雅而已。”叶子衿默默瞅着他,眼中一亮,“我看不如画竹子好了,你看如何?”楚大夫似乎有刹那的怔忪,随即又恢复了常色,微微颔首,“如此甚好。”
叶子衿总算是能为着人做一件事情,心里很是欢喜,几乎有些雀跃起来。
楚大夫默默看了她一眼,带着小童,一路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第三十五章 画竹
叶子衿也转身进了屋子。
立刻就吩咐紫苏摆上砚台,笔墨和一叠雪花纸。
好在离开燕京城时,带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