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第20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之别。
忍不住打趣道:“那得亏我是没有变成蚂蚁,即便是当真变成了蚂蚁,也万万不可去你家花园子里托生的。”“若是你当真托生在我家,我定然金盆洗手,不杀生灵。”苏明睿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如何?”
叶子衿这时才想起自己话中的弦外之音,脸上变得滚烫滚烫,只强装作无事人一般的笑:“做人虽苦,焉知做蚂蚁又不苦?也不过是少年人的心性罢了。”叶子衿说着,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苏明睿并不强留,亲自送着她出门,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门口,又静静立了一会儿,才折转回了屋子。方才的一席话,犹自在叶子衿耳边回响,此刻出了门,风雪料峭,让她混沌的心一点点变得宁静下来。
总觉得这次苏明睿回来,有什么未做之事。
叶子衿几乎不敢深想下去。
在这庄子上,乡野之地,她学会了洒脱。可她骨子里,十三年来大家闺秀的骄傲和矜持,却是根深蒂固。
“小姐……”紫苏看了她一眼,轻声唤道。
叶子衿这时才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问:“何事?”紫苏咬着下唇,望着她,欲言又止。对于她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叶子衿心知肚明,暗暗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腕,“回屋里再说。”紫苏默默点头。
内室的座椅都被铺上了厚厚的坐褥,叶子衿慢悠悠坐了下去,疲惫的挥了挥手,“都下去吧。”众人都屈膝行礼,随着一阵窸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屋子里蓦地安静了下来。叶子衿撑着额头,叹道:“有什么话,说罢。”
紫苏脸色有些发白,尚有些迟疑。叶子衿也不急,要说的话,不管怎样,总是要说出来的。只是侧耳倾听外头北风吹的正紧,心里也一阵紧过一阵。许久,终于听见紫苏略带几分担忧的声音:“小姐,奴婢觉得苏公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自几年前紫苏在叶子衿房中从每个月拿五百文钱的二等丫鬟升为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大丫鬟开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在叶子衿面前自称过奴婢了。叶子衿叹息不已,携了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淡淡的寂寥,“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奴婢窃以为,苏公子此次再次拜访,似乎是对小姐有别样情怀……”紫苏说完这句,深埋着头,不敢再抬眼看叶子衿一眼。出乎她的意料,叶子衿表现的十分平静,“这么说,不光是你,就是旁的丫鬟,也都这么觉得了?”
“没有。”紫苏急急否决:“这不过是奴婢的小意思……”
叶子衿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悠然长叹:“紫苏啊,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小姐——”紫苏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臂弯,“小姐,都是奴婢冒犯了。”“你没有做错。”叶子衿略显苍白的脸色,在雪光的浮光中,更是一片雪白,“谁也没有做错。”紫苏怔怔的望着她,忽的跪了下来:“恕奴婢说句轻狂话,苏公子和那陈文比起来,可是好上了一千倍,不光是相貌人品,还有这待人和气的性子……”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身子晃了晃,又坐了下来,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捂在手心,却感受不到一丝热度。“紫苏,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提起了。”紫苏低低应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姐可还冷?要不让人再生几个火盆?”
“不必了。”叶子衿摇摇头,“火盆太多,这屋子里满是烟尘,呛人得慌。”横竖百无聊赖,叶子衿想了想,说道:“我们去厨房看看腊八粥准备的如何了。”似乎方才什么也没有谈及的淡然。紫苏暗暗松了一口气,慢悠悠扶着她到了厨房,“小姐当心这台阶太滑。”
她话音刚落,叶子衿就滑了一脚,朝后倒去。好在紫苏和紫苑齐齐伸出手扶住了她,饶是如此,脚踝还是传来一阵刺痛。叫叶子衿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不受控制的盈满了眼眶。
飞速眨了眨眼,将泪意逼了回去。紫苏见着她脸色难看,一连声吩咐小丫鬟:“快去抬软轿来”又焦急的问:“小姐,您怎么样?”经过了方才的剧痛,现在叶子衿也算能咬牙忍受了,闻言只低低说道:“似乎是扭伤了脚。”
紫苏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快去找楚大夫”木莲急急忙忙奔出去了,连伞也顾不上拿。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暗自嘀咕,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秋菊听见外头的动静,穿着一身暗灰色衣裳探出头来,“这是怎么了?”紫苏也顾不上与她说话,只粗粗将叶子衿扭伤脚的事情说了一遭。秋菊手里还拿着锅铲,闻言二话不说就转身将锅铲扔回了灶台上,半蹲下了身子,“小姐,这里风大雪大,您先在厨房里坐坐,避避寒气。”
就这么站着,也的确不是个事。
叶子衿任由秋菊背着,几个丫鬟簇拥着,坐到了厨房的高脚椅子上,每动一下,脚踝就是钻心的痛楚。叶子衿咬着牙苦撑着,只盼着楚大夫能快些到来,好解了自己的苦楚。偏偏木莲一去不复返,而去抬软轿的人,也迟迟不至。
紫苑气得直跺脚,“那群小蹄子哪去了?这老半天的也不见人影,难不成是去哪厮混了?”紫苏按住了她的肩头,“稍安勿躁,小姐从来不曾用软轿,就是立刻让人去找,也得费些时候呢。”
紫苑犹自不解气,只是也不好发作,只掏出帕子替叶子衿弹落身上飘落的雪花。
叶子衿不由打量了这厨房一眼。
以前也进来过几次,只是每次都是走个过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次才好生看上一回。不得不说,这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口水缸,三个坑的灶台,墙面上还挂着灶台王爷的画像。
灶王爷一身黄衣,披散着头发,看上去慈眉善目的。
叶子衿揉了揉大腿,企图分散脚踝带来的痛感。四处望了望,又见灶台下放着两个水桶,也看不清里头装了些什么,随口问:“那水桶里面是什么?”秋菊忙将水桶拎到了叶子衿眼皮子底下来:“这是明儿个要做腊八粥所用的食材。”
叶子衿低头,看了一眼,红红绿绿白白的,也不知用了多少种东西交杂在一起。
似乎看出她的疑窦,秋菊忙解释道:“这白色的是莲子,绿色的是绿豆,红色的是红豆和小枣……”这些叶子衿都一清二楚,不过就她看来,可远远不止这些东西,“那其他的这些是什么?”“是云豆、珍珠米、沾黄豆、蚕豆……”秋菊一一解释。
若是此刻没有脚踝传来的不适感,叶子衿倒真会因为这些五花八门的豆子们变得心情明朗起来。只不过眼下实在有些不大痛快。紫苏几个不通医术,谁也不敢贸贸然就这样褪下袜子看伤势,也只得等楚大夫来了再说。
只是叶子衿到底按捺不住,咬了咬牙,“楚大夫为何还不见人?”
熬了个通宵,室友看着我的黑眼圈,表示我一瞬间老了五岁……
以后果断不熬夜了……
欠下两更的人默默爬走……
第九十四章 茫茫(二)
第九十四章 茫茫(二)
“我已经来了”院子里响起楚夕暮清冷的声音。
落在耳中,几乎要和这寒风冰雪融为一体。
叶子衿实在想不通为何世上还有人如此的冷清,却又在乡野间忙忙碌碌,不收分文为人瞧病。这两种极端就这样被糅合在了一个人身上,虽说想起来有一些不可思议,可看起来却觉得十分舒心。
随着木门被推开,楚夕暮一身雪白出现在了叶子衿眼前。
这让她想起了那个梦,心中又是一跳。
楚夕暮却丝毫不拖泥带水,径直看向她的脚,“怎么回事?”叶子衿低声说道:“在台阶上滑了一脚,似乎是崴了,脚踝疼的紧。”楚夕暮也不多说二话,蹲下身子,大手一伸,手里也不知握了什么,就这样生生化开了她的袜子。
叶子衿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左脚不由自主的挣扎了一下。
却被楚夕暮握得更紧,“别动”厉声一句,叫叶子衿立时安静了下来。
垂下眼,望着他白玉般的面庞,嫣红的唇瓣,不由嘟哝了一句:“我还没有说是哪只脚,你如何就知道了?”楚夕暮转过身从药箱里拿了一个小瓷瓶,放在身边,眼也没抬一下,说道:“你右脚踩在椅子上,左脚悬着。”
言外之意自然是说,只有不痛的那只脚,才能胡来。
叶子衿脸上一热,讪讪然笑了:“楚大夫耳力真好。”这也是大实话,方才她在屋子里一句话,楚夕暮尚在院子中,就听见了。尤其是现在寒风凛冽,就是站在对面说话,不留神,也不一定能听清。
楚夕暮没有答话,搓了搓手,问:“暖炉呢?”叶子衿忙将怀中抱着的暖炉递给他:“喏。”楚夕暮抬眼,瞟了她一眼,才接过了暖炉。这暖炉上,似乎沾染了她的体温一样,捂在手心,暖暖的。
楚夕暮也不过捂了一小会,又还给了她,伸出手覆住了她的脚踝:“冷不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叶子衿心中一暖,微笑道:“不冷了。”楚夕暮嘴角有轻微的扯动,只是叶子衿看得不甚分明,姑且,当他是在微笑吧。
楚夕暮握着她的脚踝,摩挲了片刻,松了一口气:“没有伤及筋骨。”叶子衿也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都到年关了,若是带着脚伤,那可是做什么都不方便。
“那就好。”叶子衿笑了起来,露出了浅浅的梨涡,“这要休息几日会好?”楚夕暮拈起脚边的小瓷瓶,拔开了塞子,一股幽香扑面而来。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奇道:“这是什么香味?”
楚夕暮照例垂着头,将小瓷瓶斜了斜,倒出些绿色的汁液,“这药本来有股酸味,我加了不少白牡丹和白芍药的花蕊,闻起来就好些了。”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竟也有这等心思。叶子衿不由轻轻笑了笑,“难怪这样的香。”
楚夕暮又不答话了。
垂着眼,将药均匀的抹在她脚踝上,大力揉了揉。
叶子衿禁不住呼痛,只是想到楚夕暮的性子,又强忍了下去。只听得楚夕暮说道:“要叫就叫吧,这屋子里全是你的丫鬟,也无人敢取笑你。”叶子衿正诧异他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还未反应过来,又被他下一句话打入了地狱:“待会还有更痛的。”
叶子衿张了张嘴,将满腹的话,咽了下去。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得忍住了,决不能叫这人看了笑话去
只是心中虽如此想,痛意却着实忍不住,双手紧紧抓住了凳子边沿,一双小手越发显得纤细。楚夕暮却不冷不热的说道:“这一次大力揉一揉,化开了淤血,日后就好了。”这可以看做是他的安慰么?
叶子衿胡思乱想着,紧接着就觉脚踝被人生生捏碎了一般,“楚夕暮”再也忍不住,失声惊呼:“你倒是轻些”痛楚过去,叶子衿拿接过紫苏递来的帕子,拭了拭额头的冷汗,才吁出了一口气。
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窘迫,讪讪然笑道:“对不住,我……”“没事。”楚夕暮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些笑意,“我没生气。”“啊?”叶子衿怔了怔,有些不解,为何此人这样孤傲的性子,被人当面连名带姓的唤了,却显得有些高兴。
“你什么时候回去?”在叶子衿出神的当口,楚夕暮蓦地开口问。
“啊?什么时候?”叶子衿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自己也能答得七零八落的,忙答道:“尚不知呢,兴许明年,兴许,一辈子就老死在这庄子上了。”叶子衿盼着楚夕暮能说些什么,哪知他又陷入了沉默。
唯有脚踝传来一阵辣辣的感觉,提示着他的存在。
“你不喜欢这庄子?”楚夕暮揉了一阵,再次冷不丁开口。
好在叶子衿这才对他的突然发问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很快就笑道:“倒也不是不喜欢,知道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有些腻烦罢了。”叶子衿垂下头,看着自己抱着暖炉的手,轻笑道:“我总想着这一世,总要走几处地方,见见外头的风景,也看看不同地方的人……”
楚夕暮上下滑动的双手顿了顿,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人,不过见得多了,才会发现其实当初那一个,才是最好的。”叶子衿看着他微暗的神色,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触到了他心里最真实的那一面。
于是叶子衿悠悠说道:“不管怎样,总算是经历过,曾经沧海,也比一片空白来得好。”“是吗?”楚夕暮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悲凉的笑意,“你倒是很像一个人。”“是谁?”叶子衿下意识的问。
楚夕暮却又不说话了,双手在她脚踝上停留了片刻,亲手替她穿上了袜子,才起身净了手。“为何我是这样的命运?”梦里的那句话,又在耳边浮起。叶子衿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落寞。
“要不要留下来用了午饭再走?”叶子衿出声挽留。
“不用了。”楚夕暮脚下不停,站在台阶上望了望这漫天的白雪,“你若是要走,派个人,同我说一声。”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头也不回的离开。叶子衿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雪白的颜色,在茫茫雪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垂下头,心中有淡淡的惆怅。
脚下犹传来一阵热意,似乎在提醒她,方才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叶子衿看着自己月白色的鞋面,怔怔出神。
一夜无眠。
因担心触及脚踝痛处,叶子衿一整夜也不曾翻身动弹,睡得自然有些不舒适,一大早的便起了。坐在炕上让紫苏揉了一回肩膀,垂了几下腿,才由小丫鬟搀扶着到了厅堂,尚未揭开碗,就闻见了一阵香味。
叶子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今儿个这腊八粥必然很好吃。”一旁服侍的秋菊脸一红,笑道:“小姐过奖了。”又望向她的脚,“痛的可好些了?”“好多了。”叶子衿微微一笑,“多亏了楚大夫,怕是没几日就能恢复如常了。”
桌上摆着好几晚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叶子衿拿起了调羹,示意宋妈妈几个坐下来:“今儿腊八节,也不用拘礼了,都坐下来吃腊八粥吧。”宋妈妈几个告了坐,在叶子衿下首坐了下来。
“这粥真好吃。”叶子衿握着调羹,一连吃了好几口,才有空隙问:“这味道似乎和燕京的腊八粥味道不同,是不是放了旁的什么?”秋菊抿着嘴微笑,“也没有旁的,就是些野果子野菜,茨菇、荸荠、胡桃仁、松子仁、芡实、红枣、栗子、木耳、青菜这些。”
叶子衿低下头,看了眼花色斑斓的腊八粥,拨了拨,竟当真拨出小半块白花花的荸荠来,不由笑道:“这可真好吃”这东西生在江南水乡,在燕京十分少见。秋菊见着她喜欢,忙笑道:“小姐若是喜欢,等到冬天过去了,到了春天的时候,我去给您挖上一篮子。
“好啊。”叶子衿十分高兴,“那我可就安心等着开春了。”想到一事,心中似卡上了一根刺,脸色渐渐黯淡了下来。紫苏见得分明,忙将话头岔开:“小姐,您再尝尝这旁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腊八粥,不止放甜果子,还能放青菜木耳的。”
叶子衿哪里不知她的心意,暗暗叹息了一声,强笑道:“是啊,这可真是稀奇”
想到苏明睿和楚夕暮,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忙吩咐紫苏:“将这腊八粥用食盒装了,送一碗与苏公子,送一碗与楚大夫。”紫苏忙应了一声,在食盒外头裹了一层棉絮,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中,吩咐小丫鬟撑着伞,先去了南院,送了一碗给苏明睿,又去了楚夕暮的住处。
叶子衿这边其乐融融,国公府那边却是愁云惨淡。
“怎么回事?”叶夫人将一茶盅滚烫的茶水,连茶带水的摔了下去。
第九十五章 茫茫(三)
第九十五章 茫茫(三)
青黛不敢躲闪,任由滚烫的茶水浇到了她新做的鞋面上,沉声说道:“来报信的妈确是这么说的……”叶夫人方才也不过是一时气恼,此刻一点点冷静了下来。得益于多年在后院的混迹,才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收拾几样补身子的药材,我要亲自前去看看。”叶夫人眉头拧成了一团,“好好的,怎么会这样?”莫妈妈忙扶着心烦意乱的叶夫人起身,朝着丫鬟们使了个颜色。青黛这才一溜烟出去了。
“夫人,您暂且等一等。”莫妈妈劝道:“现在只是说见了红,到底如何还未可知,若是虚惊一场,您就这样大刺刺的去,未免叫老宁王妃心里不大痛快。”得了婆婆的欢心,在婆家的日子,会好过的多,反之,只会越来越难过。
叶夫人做母亲的,自然不好惹得女儿的婆婆不痛快。
可心里到底有些不悦,“之前都好好的,突然就见了红,莫不是有人在背后使什么手脚?”莫妈妈虽朝着这方面想过,可哪好当着叶夫人说出来,只低声说道:“大小姐不管怎么说都是王妃,这宁王府上上下下,谁不是看着她的脸色做人,又有谁敢动什么时坏心思?即便是有人包藏祸心,大小姐也是不吃亏的性子,如何会出了这样的幺蛾子?”
这些话,也只能稍稍安慰在焦灼中的叶夫人而已,到底是不能令她放下心来,待青黛将装着药材的匣子递上来以后,立刻吩咐莫妈妈:“你亲自送过去,看看大小姐那里的光景,到底是怎生回事。”
莫妈妈急急应了,换了一身出门穿的衣裳,便坐了马车前去宁王府。
等到了宁王府,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来宁王府的路上,她不是没有想过会看到的场景,可能会有太医们进进出出,丫鬟们来来去去,忙成一团。这些她都设想过,并打定了主意速战速决,坚决不能碍着叶子佩诊病。哪知她到了这里,却发现这华丽的屋子,刹那间变得格外的安静,甚至有些阴森。
那在家时被视为天之骄女的叶子佩,此刻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神采,整个人脸色如白纸一般,惨白惨白,虚弱的半卧在炕上,纤细的手腕露出了被子。莫妈妈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忙轻声问:“大小姐,您可安好?”
叶子佩双目无神,似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毫无反应。
立在炕旁的罗妈妈眉头紧蹙,“怎么能安好?这光景,难道妈妈看不出来?”
莫妈妈顿时语凝。
叶子佩这时才晃了晃头,呆滞的望向莫妈妈,“我的孩子呢?”莫妈妈心中咯噔一跳,看了罗妈妈一眼。却见罗妈妈已伏低了身子,摩挲着叶子佩的后背,柔声抚慰:“小姐安心养身子,日后孩子还多得是……”
莫妈妈眼皮子跳了跳。
听着罗妈妈话里的意思,再看看叶子佩的神色,可想而知,孩子掉了
莫妈妈能清楚的感应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将匣子递给了罗妈妈,出外寻到了一个小丫头:“怎么回事?”那小丫头是叶子佩的陪嫁丫鬟,也是叶家下人,对莫妈妈素来忌惮,此刻自然是知无不言:“才起床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我们王妃突然想出去走走,谁知道才走到院子西头,脚下一滑,就……”
去国公府报信的妈妈,可只说叶子佩见了红,并没有说明缘故。
照这小丫头的说法,应该就是叶子佩自己不慎了。莫妈妈顿时面沉如水,隐隐又觉得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叶子佩自己的缘故,比知道是人谋害她更能让叶夫人安心。那小丫头怯生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只管说。”莫妈妈脸色发白,“是不是还要什么旁的事情?”那小丫头垂下眼,飞快的扫了眼四周,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府上传的风风雨雨的,都说这是因果报应……”莫妈妈一愣,“这话是怎么说起的?”
那小丫头神色也有些惊惶,“前一阵子,二姨娘上吊死了,今儿个王妃刚走到二姨娘从前住过的院子前,就摔倒了……”“这都是谁在乱嚼舌根?”莫妈妈沉下脸,“有的没的,也敢乱掰?”
那小丫头吓了一跳,连连告饶:“都是府上的下人们再传,我并不敢当着旁人说起,只是妈妈问及,才提起的。”莫妈妈脸色更是难看,“这么说,府上都传遍了?”那小丫头弱弱看了她一眼,怯怯点头。
“那老王妃来过了没有?”莫妈妈冷声问。
小丫头摇头,“没有,只派了妈妈来看了看。”
莫妈妈无声的张了张嘴,只觉这地方,彻骨的寒。也不再多待,立刻坐上了返程的马车。坐在马车上,思绪乱成一团,不断寻思着待会改如何向叶夫人提起。方才那小丫头虽说是道听途说,可至少说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那个被叶子佩生生将孩子下药弄下来的姨娘,自尽了。
而叶子佩却在她曾经的院子门口跌倒了,并且摔掉了孩子。
这两件事情,发生在一块,难免叫人遐想翩翩。
其实下人们如何说嘴,对于叶子佩来说,无关紧要。可从她见红到小产,过去了这么些时候,老王妃和宁王都不曾露脸来看,怕是这消息,是老王妃和宁王有意纵容,才会在短短时间内,传得如此之快。
想到此事,莫妈妈心里凉飕飕的。
等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垂花门前,莫妈妈弓着身子下了车,换上了青布小车,到了正房的院子门前才停下。青黛早已守在了门口,见了她回来,忙迎了上来:“怎样了?夫人按捺不住,叫我在这里候着呢”
莫妈妈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青黛也是聪明人,见着这副神色,哪里还不明白,眉宇间多了一分忧色,“妈妈快去吧。”莫妈妈快步进了屋子,就见叶夫人闭着眼,托着额头,靠在榻上。听见脚步声,猛的睁开了眼睛,“如何?”
莫妈妈看着叶夫人的脸色,如鲠在喉,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大小姐小产了……”
叶夫人显然已料到了这个结局,可一时之间还是难以回过神来,撑着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们待会去看看。”莫妈妈想到方才的光景,叶夫人见了,只怕是徒增伤心,忙说道:“大小姐似乎乏了,我去的时候,睡得正熟呢”国公府和宁王府并没有多远的距离,来来去去,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
“那就明日再去。”叶夫人眼里泛起了水光,“也让她休息休息。”莫妈妈暗暗松了一口气,过上一夜,彼此都冷静下来,到时候正好。哪知叶夫人却突然问:“你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王爷和老王妃?”
莫妈妈有片刻的踟蹰。
她不知是否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的告诉叶夫人。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哪怕平时对这个女儿多有责备,可事到临头,还是会为她伤心落泪。
天下没有哪一个母亲的心,在面对女儿的时候,不是慈悲的。
可是纸包不住火,这事根本无法隐瞒下去。莫妈妈酝酿了片刻,才说道:“我去的时候,并未遇着老王妃和王爷,小姐睡得正好着。”到底还是留了几分情面,说去的时候没遇到,总比说老王妃和宁王根本没出现来的仁慈。
可她小看了叶夫人的敏感。
听了她一句话,叶夫人面上已有了掩不住的悲怆之色,“只怕不是你没有遇见,而是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去过吧?”莫妈妈神色一黯,垂下头去。她的沉默,叫叶夫人禁不住落下泪来,“纵使千错万错,怀着的都是他们宁王府的子嗣,出了这事,怎么能置若罔闻?”
莫妈妈犹犹豫豫的,将二姨娘自尽的消息说了出来。
叶夫人的脸,刹那间变得雪白一片。震惊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莫妈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那二姨娘原本是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既然抬了做姨娘,想必也是玲珑剔透的,做出这等傻事,连累了大小姐,这事也——”“你不必再说了”叶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凄厉,“以后不要再提了。”
莫妈妈本是想安慰叶夫人,此刻立时说道:“知道了。”却也不知叶夫人到底信不信这传闻,只是她望着窗外厚厚的雪,不住呢喃:“这事不可能的……不可能……”“夫人——”莫妈妈不无担忧的望着她。
却见叶夫人一瞬间恢复了常色,“我没事。”顺手握住旁边的茶盏,一连抿了好几口,恍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她颤抖的手,出卖了她最为真实的情绪。
叶子衿这边吃完了腊八粥,脚踝尚未好,不能四处走动,未免就有些百无聊赖。紫苏随手指了院子里的一个婆子,命她背着叶子衿到了屋子里,笑道:“小姐别急,我去唤人来陪您说笑话儿。”
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苏公子来了”
第九十六章 年节(一)
第九十六章 年节(一)
叶子衿一愣。
紫苏却莞尔而笑,“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叶子衿白了她一眼,吩咐丫鬟:“请苏公子进来。”随着帘子晃动,苏明睿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大红色的袍子已换成了青竹色的袍子,竟有了几分秋雨萧萧云梦深之感。
叶子衿看着,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苏公子请坐。”苏明睿拱了拱手,才坐在了茶几旁。到底是在叶子衿的屋子中,苏明睿看起来又和初次相遇时没有二样了,落落大方而又隐隐透着几分疏离。
这种疏离和楚夕暮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不同,似乎仅仅出于一种礼节和尊重,只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和他说说话,哪怕是被他瞧上一眼,也是好的。
只消看上一眼,你会毫不怀疑,这个人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翩翩少年郎。
可叶子衿心知肚明,面上永远如沐春风的人,其实心底比谁都更加的冷漠。
这样想一想,她竟有些怀念在南院时,苏明睿的洒脱和大胆。不过此刻屋子里这么多人,众目睽睽,哪怕个个都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无人敢乱嚼舌根,可苏明睿进了自己的屋子,却是被不少人目睹的事实。
“听说你脚崴了,我来看看。”苏明睿打破了叶子衿的神游天外,“现在可还好?”“很好。”叶子衿尽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擦了楚大夫的药,好多了。”“楚大夫?”苏明睿似乎是头一次听说此人,不由问道:“这村子里的大夫?”“嗯。”叶子衿含含糊糊的应了,很快就转开了话题:“腊八粥口味如何?”
她并不想就着楚夕暮的话头和他再说下去。
不为了别的,只是因为莫语那一句话。
莫语对于楚夕暮的态度,十分奇怪,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忌惮一个人。更何况,莫语说的清清楚楚,最好不要和楚夕暮来往。叶子衿自己没有做到这一点,可不想将苏明睿也牵扯进去。这个人到底有多深,有多聪慧,她虽然尚不知,可是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苏明睿,有着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从私心来说,叶子衿并不希望楚夕暮那不同寻常的身份被人发现。哪怕她现在还不能确定楚夕暮到底是何身份。
综上种种,让苏明睿对楚夕暮这个人,注意越少越好。
至于日后如何,连叶子衿也不知道,更不会煞费苦心的去琢磨。
眼下的悠闲和平和,才是最为重要的。
何必要自寻烦恼,去破坏它呢?
苏明睿也没将楚大夫这名号多放在心上,他满眼望着的都是叶子衿的脚,听她问起腊八粥,眼中漾开了一丝温馨的笑意,“很好吃,还是第一次吃的这样的口味。”“那是自然。”叶子衿眼角余光见他盯着自己受伤的脚踝,有些不好意思,朝内缩了缩,笑道:“里面放了干果子,还有些菜肴,和我们燕京的不同。”
苏明睿目光微闪,移开了目光,望向她秋水盈盈的大眼睛,有些心不在焉:“我记得从前腊八还有腊八面……”叶子衿看着他的神色,心念微动,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苏明睿笑了笑,“我原本想着你一定没去过市集,打算带你去瞧瞧的。”
“市集?”叶子衿眼中一亮,“你真的肯带我去?”苏明睿微笑着颔首,“总想看看这江南的年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叶子衿眉眼微弯,露出了浅浅的梨涡,整个人都焕发了光芒,“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不到十四岁的女孩子,如何能不喜欢热闹。
一旁的宋妈妈轻咳了一声,“可小姐您脚伤未愈,更何况市集上鱼龙混杂,也不知有多少人来来去去的……”“苏公子有一身好武艺”叶子衿早知道宋妈妈会如此说,欢快的笑道:“他会护我周全的,是吧?”这句话却是朝着苏明睿说的。
虽说她不曾亲眼见过苏明睿用武,可遇见强盗那一次,他手下没带多少人,就轻而易举的赶走了那些强盗。更何况,苏明睿身上,有一种连叶子衿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要听从他的话。
似乎,这就是浑然天生的信赖感。
“既然如此,那得等小姐脚好了才能去。”宋妈妈也是从少年时过来的,如何不懂自家小姐的心意,“现在可是万万不能四处走动的。”叶子衿忙不迭点头,“妈妈放心,我省得。”能得到宋妈许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而更为踊跃的,是一早就想要去市集逛逛的紫苑和几个小丫鬟。此刻人人都对眼前的苏公子充满了好感,紫苑更是毫不掩饰的笑道:“这可多亏了苏公子……”苏明睿淡淡的笑,神色不见变化,只是视线下移,又落在了叶子衿脚上,“这脚伤得多久才好?”
“楚大夫说好生休养上三五日,就好了。”叶子衿满心欢喜,“到时候我去市集上看看花灯。”“听说这地方到了春节,还有舞龙舞狮的”紫苑两双大眼睛闪闪发亮,“真想看看”叶子衿在家时,曾经见过舞龙,那还是在国公爷五十岁大寿的时候,家里请了好几个戏班子,摆了几天的宴席,那时就有人舞龙,不过她也是在叶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不过是隔着水榭遥遥望了一会儿罢了。
想到马上就能近距离看见那些稀奇物事,还能尝尝这江南的各色小吃,叶子衿心中的愁云一刹那间烟消云散。似乎是生怕苏明睿反悔,望着他,又加了一句:“到时候你可不许说话不作数……”“自然不会。”苏明睿见着她笑得开怀,心中漾开了一层层涟漪,眼中柔和的似能滴出水来,“不骗你。”
叶子衿听在耳中,十分顺耳,也就说道:“待会你也别走了,留在这吃过中饭再走。”苏明睿自然没有拒绝,很痛快的应了。宋妈妈看了看苏明睿,又看了看自家雀跃的小姐,不自觉的,嘴角微勾。
有些事情,似乎正在朝着好的一方面发展。
只要不逾越了规矩,宋妈妈等人,自然是乐见其成。
对于宋妈心思,叶子衿却是浑然不觉,她满心满愿都想着去市集上见见世面,哪里顾得了许多作为一个十三年来,首次出远门的大家闺秀来说,能有机会在人群中东瞅瞅西瞧瞧,这是多么难得的经历
苏明睿眼角余光,挂着翘着脚的叶子衿。
从见面到现在,若说笑起来最为灿烂之时,便是此刻了。
就那样坐在窗前,仿佛眉儿眼儿都在笑,灿烂的好像一瓣瓣桃花似的。
等到了晚间,叶子衿特地让秋菊添了几盘好菜,不过碍于她脚伤未愈,有些菜不能入口,苏明睿也跟着她忌了一回口。“你喜欢吃什么菜?”叶子衿自早晨苏明睿来后,一直笑盈盈到如今。
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不挑食,什么菜都乐意尝一尝。”“那你以后可以来尝尝秋菊的手艺。”叶子衿心情正愉悦着,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又加了一句:“不要钱的。”苏明睿暗暗直笑,“好。”这么说,也就是邀请他常常过来了。
苏明睿眼中笑意更深了一些。
许是心中有了盼头,这时光过得飞快,叶子衿一日日活动着脚踝,盼着它能早些好起来。就连一向稳重的紫苏,也开始不时查看叶子衿红肿的脚踝,不住祈祷它能赶在过年前好起来。等到了除夕,这集市可能就得停上三日,又得等上些日子。
没过多久,叶子衿脚伤好了,欣喜异常。正打算派人去提醒苏明睿,就收到了叶夫人的家书。
看完家书,得到叶子佩小产的消息,叶子衿许久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知道了。”这个消息,对于叶子衿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之前在国公爷召自己回去之时,叶子衿就曾经想过,或许是国公爷和叶子佩打的如意算盘,只是后来遇到了强盗,又得知不必回去,才渐渐将这事埋在了心里。
这次叶子佩小产,说不准这件被搁置的事情,又会旧事重提……
叶子衿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放在身侧,紧咬住下唇,一瞬间心里起了千百个念头。
她和陈文的婚姻,就是国公爷一手包办,到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若是再任由国公爷来这么一次,她的一生,可能就此毁了。被逐出了燕京,迫不得已到了这庄子上,才有了些起色,如何又能因为国公爷一句话,坠入无底深渊?
叶子衿心里悲愤不已。
可国公爷是国公府的一家之长,不要说是叶子衿这个做孙女的,就是世子爷,也不敢公然违了他的意思。子孙不孝,在这种时候,是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恶名。更何况还是叶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对于颜面的看重,可想而知。
除非,除非国公爷死了
此念头闪过,叶子衿心里刹那间浮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明天就开学了,会补上之前的两更~~~
第九十七章 年节(二)(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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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紧,吹得窗户呼呼作响。
叶子衿的心,似弥漫了一层寒霜般,刹那间坠落谷底。
她没有想到,在骨子里,原来她是这么的怨恨一个人。
所谓怨恨与爱,都要耗费极大极大的力气啊。
叶子衿抱着手炉的手紧了紧,从中勉强感受到丝丝暖意。望着窗外纷飞的白雪,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凝在圆润的嘴角。“我是不是,会变得面目全非?”叶子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动了这种念头。
不管是盛怒之下的一时脑热也好,还是这么多年压抑的痛恨也罢,叶子衿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方才有那么一刻,虽然是极为短暂的一刻,可她竟动了杀机。叶子衿垂下头,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摊开手掌,上面有一条条纹络,也不知哪一条,指引了他前进的方向。
叶子衿不想再回到那样惶惶不安的日子了。
明知自己的人生,从来不由自己做主,叶子衿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有那么一天,她的事情,能让她自己说了算。哪怕,哪怕那样的日子,只有一天也好。至少能让她真真切切的尝试一次,自己做主的滋味。
耳边风声渐紧,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小姐,我们要不要派个人去问候一声?”紫苏直等到她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才出声问。“不必了。”叶子衿抱着手炉,动了动冰冷的双脚,“她不见得领情,我也不乐意虚以为蛇。”
到了这庄子上,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