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第29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都无心进食,到国公府时,说了这一阵子话,已经将近正午了。不过见着叶夫人正在兴头上,也不大好开口。
好在叶子衿及时出声,解了他的困顿。念及此,也不得不说,有个人会顾及自己的想法,会关注自己,这种感觉对于他而言,也算得上是一种美妙的滋味。这样想一想,他望向叶子衿的神色又添了几分柔情。
哪怕不十分显露,可也瞒不过叶夫人的眼睛。唯有叶子衿懵懵懂懂的,尚在不知所以然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事实上她心中所想和眼前的事情完全不相干。她只是在遐想,自己该如何装饰屋子……
是摆上石景好,还是摆上几盆鲜花?
怕是普天下没有一个女子,在进入新居时,不会怀着一颗美丽的心来修饰它。毕竟那是要生活许久的地方,修饰的好了,人见着,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叶夫人自然不能窥见自己女儿的心思,但见着她满脸的茫然,唯有叹息。到底是年纪太小,尚不知风月之事。“也不知姑爷喜欢吃些什么……”叶夫人将视线从叶子衿身上拉了回来,笑吟吟的望着宋宁默。
“我不大挑食。”宋宁默对于吃食一向不大热衷,也不过轻声说道:“吃什么都好。”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的看了叶子衿一眼。这一眼,叫叶子衿觉得了微微的窘迫。她进入晋王府以后,可没有饿虎扑狼,怎么这宋宁默的意思。似乎是在嘲笑她贪吃?
贪吃的确不是美德,可叶子衿丝毫不以为耻。
她一直以为,人生苦短,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尤其是托生为人,能品美食,那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何必要回避?不过看对面宋宁默的眼神,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等到莫妈妈带着人摆好膳食以后,叶子辰也精神焕发的走了进来。叶子衿也不知他哪来的精神头,只是他才进门,见着宋宁默,便眼中一亮,拱了拱手:“二姑爷!”宋宁默回了一礼,叫了一声大舅哥,二人便寒暄了几句。
“舍妹年岁轻,该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叶子辰笑呵呵的问。
“没有。”宋宁默回答的简洁干脆,“子衿聪慧有加,进退有礼,家母十分喜欢她。”虽不知这话是客套话还是出自真心,听到人夸赞自己,叶子衿心中倒也是高兴的。叶子辰也露出了几分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叶夫人听着,一会看看宋宁默,一会看看自家女儿,眼里盈满了笑。
等到用过午膳,宋宁默便委婉的提及离开之事。叶夫人初时还有些担心,但见了宋宁默的态度,一切都化为了云烟。此刻自然是不多留,亲自送着他们二人出了院子才折转回来。叶子辰更是送着他们上了马车,一直见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化作了一个小黑点。
马车虽不显得狭小,可两个人相对而坐,到底有些尴尬。叶子衿搜肠刮肚,才面前想出了一句话:“我娘很是喜欢你呢!”“是么?”宋宁默丝毫也没有表现出诧异,语气平平淡淡的,叫叶子衿一时想不出下文接口。
二人之间又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才听到宋宁默开口:“你还不知道吧,昨日皇上下诏,离夕暮为太子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惊起了一层又一层波澜。叶子衿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可联想到之前楚夕暮的境况,还是有些吃惊。
“是不是很诧异?”宋宁默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嗯。”叶子衿也不隐瞒,托着下巴,幽幽说道:“从前我一直以为他那样的性子,不会走上这条路。我一直以为隐居才是他最后的归宿。”宋宁默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膝盖上轻瞧,“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从天下苍生来讲,夕暮这样,是好事。”
一个怀有仁慈之心的太子,未来的君王,对于江山来说,的确是皆大欢喜之事。
不过,看宋宁默的意思,显然是未尽之言。
叶子衿便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还有心事?”宋宁默怔了怔,唇角化开了一抹冷笑,“走到这一步,自然有人要付出代价。”“一将将成万古枯。”叶子衿幽幽叹息,“历来都是不可避免的。”
“我说的不是这事。”宋宁默摇了摇头,“马上你就会明白了。”叶子衿稍稍有些错愕,但眼见着宋宁默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不再追问了。只是这句话,叫她心中略略有些不安。与她截然不同的是,宋宁默至始至终,都格外的平静。
这种平静,就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压抑。
叶子衿隐隐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不过并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因为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宋宁默很快带着她回到了屋子,开始收拾箱笼,准备搬出晋王府。在这期间,余氏来过一次,问及是否需要帮忙。尚未等叶子衿开口,便被宋宁默冷冷拒绝。
夫唱妇随,叶子衿也只得随着宋宁默的意思,婉言谢绝。余氏捧了一鼻子灰,却仍旧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之色,叫叶子衿不得不佩服她的涵养。与此同时,也有些不解,为何宋宁默对于大公子和余氏,从来没有好脸色。
对于晋王如此,尚可以理解。不过眼下也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光是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叫叶子衿操碎了心。也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算是收拾出个模样了。叶子衿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满屋子的箱笼,包袱,颇有些头疼。
这许多东西,来来回回,得搬上多少回!
几十个丫鬟小厮在屋子里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马车在晋王府和宅院之间往返了不知多少回。不过在这当口,宋宁默却频频的外出,叫叶子衿心中生出了一片阴霾。唯一令人欢喜的便是,新宅院看起来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小桥流水,青青翠竹,烟霞一般的桃花,竟比晋王府的院子,还要漂亮些。而且这宅院是七进七出的,和大皇子府毗邻,幽静雅致,暖风习习,吹得人熏熏欲醉。随着屋子渐渐收拾妥当,叶子衿欲提醒宋宁默向晋王开口将二王妃接来。
只是一直到晚间也不见他归来,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好几日。
叶子衿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深重。
这种不安,很快就化作了现实。七日以后,传来震惊燕京城的消息——陈侍郎勾结番人,意图谋反。甚至当场搜出了他和番人之间的书信。大楚朝和番人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从未消停过。
谋反之罪,是历代君王所不能容忍的。
几乎没有经过多少审查,陈家就被满门抄斩,并且株连九族。不光光是陈侍郎,还有陈夫人的娘家,陈家的族人,悉数被牵连了进去。
在这暖春时节,叶子衿生生打了个寒战。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假使当初,她没有和陈文和离,今时今日,会是怎样的结局。
作为陈文的妻族,她将不可避免的被卷入这桩事情里面去,闹不好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到那个时候,国公爷对于自己当初的决定,做作何选择?
万幸的是,她将自己从陈家解脱了出来。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命运的手,指引着每个人前进的方向。
一阵恍惚过后,她便想到了那日宋宁默的言外之意。想必在那个时候,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那么,在这件事情中,宋宁默,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呢?
是推波助澜吗?
转念想一想,觉得这事情透着些许不寻常的味道。如果说,要为楚夕暮铺路的话,为什么是先拿陈侍郎动手?这朝野上下,权臣不知有多少。而且也未见得陈侍郎做出了什么反对楚夕暮的行径。
真要是说起来,楚夕暮最大的阻力,应该是来自于皇后和二皇子。
电光火石之间,叶子衿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
还未等她冷静下来,就听见外头小丫鬟来报:“小姐,国公府来人了!”叶子衿一愣,忙说道:“传!”话音刚落,就见莫妈妈走了进来。她脸色有些发白,见了叶子衿,嘴角嗫嚅了两下,才说道:“小姐,国公爷过世了!”
叶子衿愣在了当场。
现在20元可以升级成了,明日就是截止期,还是普通用户的姐妹们抓紧时间啊。
作为一个作者,最希望看到的,自然是自己的作品被人喜爱和理解。对于你所喜爱的作品,能给出的支持莫过于订阅,支持正版,拒绝盗|版。每一章三千字,都是电脑后面作者兢兢业业努力几个小时的结果。三千字仅仅需要九分钱而已……
一个月三十章,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花费两块七而已。
偶尔我会加更,即便是如此,这个月的订阅,会超过四块钱吗?
谁若是觉得每天上课之余码三千字是很简单的事情,大可以试试,就知道我的心情了。
ps:这段字数不影响正文字数,我已经写满了三千字,只会按照三千字来收费……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爆发(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爆发(二)
脑子里霎时间一片混沌,许久许久以后,才领会到了是怎样一回事。
叶子衿并没有觉得如何吃惊,更没有觉得难过。
只是有些茫然。
一直以来,有如乌云笼罩在她生命里的人,就这么去世了么?
叶子衿也有一个女子的虚荣心,总想着这一世,要好好过出头来,这样才是对国公爷这种安排最大的羞辱。可是谁曾想到,他没有等到那一日……
叶子衿深深叹息了一声,心里泛开了异样的滋味。
莫妈妈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她:“小姐,您看什么时候便宜,回去奔丧?”叶子衿思忖了片刻,才说道:“二姑爷出门去了,待他回来,我们一道去。”既然是奔丧,那自然得夫妇二人一起。
莫妈妈心照不宣的颔首,“夫人那头还有些琐事,我就暂且告辞了。”叶子衿点点头,命紫苏送着她出了门。木莲就低声问:“小姐,要不要我现在去寻姑爷回来?”宋宁默这些日子一直忙碌,早出晚归,叶子衿也不确定哪里可以找得到他。
不过想到他和楚夕暮的交情,总觉得去大皇子府或许可以找到他。
可宋宁默从来不交待自己的行踪,分明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此时若是有丫鬟上大皇子府去寻,反而会引人注目。于是叶子衿回绝道:“不必了,到了晚上,或许就回来了。”其实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国公爷过世,她作为孙女,无论如何是得回去一趟的,这事情也拖不得。
令她失落的是,宋宁默一直到晚间夜色降临,也没有踪影。
叶子衿独自坐在内室中,觉得这偌大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叫她一时之间,有些悲凉之意。摆在架子上的山茶花正开得灿烂,周围都浮上了一圈大红色的浮影。叶子衿抱着双膝,靠着绣着缠枝花的大迎枕,只将眼盯着那一瓣瓣的山茶花,不由朦胧了双眼。
她就只是这样坐着,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说。
仅仅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这样坐着而已。
夜已深,一直守在一旁的紫苏不无担忧的看了她几眼,终于出声:“小姐,时候不早了,您也该歇息了。”叶子衿幼年时身子落下了病根,平时倒不觉得,若是熬夜或是天气冷,就会开始咳嗽。
无论如何,这具身子是自己的。
叶子衿茫然的点点头,在紫苏的搀扶下,躺了下去。见她呼吸渐渐平缓,紫苏松了一口气,掩上了帐子,就要吹熄烛火。叶子衿似是疯了一般,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把扯开帐子,“不要吹灯!”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烛火闪了几下,而后熄灭了,只剩下一缕青烟。
这屋子里霎时间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叶子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几乎是撕心裂肺的斥道:“快掌灯!”紫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子衿,惊了一大跳,慌忙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光。叶子衿犹自觉得不够似的,指了指床头的宫灯和屋子中央的几盏烛台,“全部都点上。”
紫苏不敢怠慢,忙带着小丫头们将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灯全部燃上了。
这屋子里便如同白昼一般。
叶子衿手里仍旧牢牢攥着帐子,几乎要将帐子一把扯下来。紫苏看着形势不对,忙凑了上来,半跪在炕前,急急问:“小姐,您怎么了?”叶子衿抹了把额头,一层细汗。她怎么了?
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叶子衿心里一涩,摇摇头,“我没事。”说着,又躺了下去,“不要熄灯,将帐子拉上去。”紫苏满目担忧的望着她,嘴角微嗡,欲言又止。但眼见着叶子衿合上了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众人不可叨扰,自己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守着。
叶子衿素来有个习惯,灯光太过明亮时,她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可是此刻,她竟觉浑浑噩噩,灯影幢幢,宛如隔世。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叶子衿心中一惊,猛的睁开了眼睛。
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还亮着灯?”耳畔传来宋宁默低低的说话声。
叶子衿心头略松,赶在紫苏回应前开了口:“我有些不痛快,开着灯好受些。”平时的伶牙俐齿都化作了无形。宋宁默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净房。再次等到进门时,已换上了一身雪白的亵衣。
紫苏见机,忙退了下去,合上了门。
宋宁默坐在炕沿上,撩开被子,躺了下去。他的身子泛着微微的冷意,骤然接触到叶子衿温软的身子,舒适的无法自已。二人墨色的长发交缠在了一起,说不出的暧昧。宋宁默就问:“怎么今日不熄灯?”
叶子衿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朝着他靠近,“我祖父过世了,不知怎的,有些害怕。”
身侧是久久的沉默。
“对不起。”帐子中,宋宁默的声音低不可闻,“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奔走,冷落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叶子衿打断了他的话,“男子汉大丈夫,自该有自己的志气和抱负,更何况,我并不伤心。”
宋宁默初时以为她在强作坚强,从枕头上转过头去,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见着她的确没有悲伤之色,微微一愣。
叶子衿眼角余光瞥见他的神色,幽幽长叹:“或许你不明白吧。这么多年,我和祖父之间,从来就没有融洽过。从我记事起,他在我面前,便没有过好脸色,偶尔呵斥几句,其实更多的时候是漠然。我那时候常常想,要讨得他欢心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到后来年岁渐长,已经麻木。”
顿了顿,苦笑道:“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横竖我做什么都是错误,都会招来责备。我渐渐明白,也不再抱有期待,有些时候甚至会有些厌恶和憎恨,尤其是他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的时候,那种怨恨就一天天强烈起来。”
叶子衿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忙别开脸去,不再说话。
却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方帕子。
叶子衿忙接过帕子,拭了拭眼角,平复了心绪。只听得宋宁默在她耳边低语:“你的心情,我懂。”叶子衿一怔,随即想到晋王之事,忽而有些心酸,低低的问:“公公待你,是否也是如此?”
宋宁默黑白分明的眼中,有了片刻的痛楚,随即又恢复了常色。他双臂枕在脑后,头埋在枕中,望着那正上方四四方方的帐子,声音犹如呓语:“初时不甘不平,到后来,恍若看笑话。”
“看笑话?”叶子衿翻了个身,伸手握住他的长发,静静的看着他,“什么笑话?”宋宁默也翻了个身,二人面对面的,呼吸近在咫尺。两个人之间,这样近的距离,彼此都有些无法适应。
叶子衿率先翻了半个身子,平躺在了炕上,“我好奇的紧呢。”宋宁默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半晌才说道:“日后你就知道了。”鼻间满是她的幽香,让他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将她整个身子抱在了怀中。
叶子衿身子一僵,略有些局促的挣扎,“我今儿不能……”国公爷过世,按照常理来讲,在一年以内,夫妻二人不得行房。宋宁默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我知道……”滚烫的呼吸,就吹拂在她耳边。
叶子衿面上泛起了绯红一片,不过刚刚因为国公爷过世而惶惶然的那颗心却是平静了下来。见宋宁默迟迟没有动作,才算松了一口气,又问:“睡着了么?”“没有。”这声音却是从她颈窝处发出的。
叶子衿正打算合上眼歇息,就被宋宁默一句话打散了睡意:“今儿个就算了,往后不管怎样,都不能这么晚尚未歇息,知道吗?”这口气,就好像是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叶子衿心里涌出了一丝丝暖流,往他怀里缩了缩,“嗯。”
他的怀抱温暖宽厚,就好像一座大山一样,阻挡了外面的风雪。
有那么一瞬间,叶子衿觉得,能够和这个人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相伴到老,也是一件好事。这样想着,她的手,就慢慢覆在了宋宁默的手背上。他的手,永远带着寒意,却让叶子衿不忍松开。
宋宁默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放松了下来,不知何时,嘴角微微上扬。
“宁墨……”叶子衿第一次这么唤他,“我有事要问问你。”“嗯。”宋宁默应了一声。
“陈家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叶子衿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句话。
明知有些疑问该烂在肚子里才好,可她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宁默身子僵了僵,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为何有此一问?”果然,他不高兴了。
叶子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咬咬牙,说道:“你是我夫君,夫妻本来就该同风雨共患难,你做何事,我自然想要知道。”
推荐《红楼夜话》的作者夜雨惊荷的新作:
书名:御朱门
作者:夜雨惊荷
简介:朱门贵女,命若浮萍。
夜雨惊荷的文笔是一如既往的好啦,至于剧情如何,大家看了就知道~~
第一百三十章 爆发(三)
第一百三十章 爆发(三)
“夫妻?”宋宁默重复的呢喃,若有所思。
叶子衿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心揪成了一团。
许久许久,才听到宋宁默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没猜错,这件事情,的确和我有关。”他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在灯光下投下了两道扇形的影子,就好像一对栖息的蝴蝶。“事实上,不止是有关,这件事情,是由我一手做下的。”
果然……
宋宁默僵直的身子一点点柔和了下来,竟带着些许轻快,“不如你猜猜我为何会这么做?”算是缓解了方才的冷肃。叶子衿轻声笑了笑,“我听说聪明人从来不问这种问题。”宋宁默好整以暇的卷着她肩头的一缕发,“那我便是痴人好了。”
“你这么做,自然不会是为了替我出气。”叶子衿自我解嘲:“不过我和陈文之间,的确有不少过节,这些事情你从前也该耳闻过一些。”宋宁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叶子衿又继续说道:“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李贵妃。”
宋宁默半眯着的眼慢悠悠睁开,随即又垂了下去,“不错,李贵妃为了她父亲和兄弟之死,一直耿耿于怀,不过皇上素来不喜后宫干政,这事情就连提也不能一提。现在好容易遇到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了。”
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们男人啊,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李贵妃也算得上是可怜人了。”年华正好时被封为贵妃,万千宠爱,人人谁不称羡。可先是一脉单传的弟弟抑郁而终,父亲自尽而亡,这唯一的依托——当今皇上,却听说已经染上重病,指不定哪日就撒手西去了。
而李贵妃唯一的儿子尚年幼,也不能为他的母亲分担忧愁。
“这天下谁不可怜?”宋宁默冷哧了一声:“夕暮少年丧母,被生父所排挤,不可怜?你年纪轻轻嫁入陈家,不可怜?这偌大燕京城,可怜人不知有多少。正是因为可怜,才更该自强,不能叫看笑话之人称心如意!”
叶子衿无言以对。
李贵妃此举,固然是为了复仇,可她要付出的代价,想必也不小。
勾结外敌谋反这罪名实在太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宋宁默做出这样的安排,必然费了不少功夫。而这样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李贵妃可能帮助楚夕暮做什么事情。所料不差,李贵妃便是被顶上去和皇后分庭抗礼之人。
一个是空有虚名的皇后,一个是正在风头上的贵妃。
这场夺嫡之争,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血雨腥风,不得太平。从驿站发生血案的那一日起,便昭示了这样的结局。
叶子衿唯有暗自叹息。同时暗暗祈祷楚夕暮能够顺利登上帝位,否则不管是他,还是宋宁默,都难逃一劫。不过宋宁默既然敢如斯大胆,那也应当有十足的把握。按照莫语的说法,宋宁默一向谨慎,从不做没有准备之事。
这些日子的相处,叶子衿也隐隐看出了一些端倪。
宋宁默抱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睡吧。”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方才那番激烈的言辞,不是出自于他之口。想到明日要奔丧,时候也不早,叶子衿便低低应了一声,合上了眼。
她自然不会知道,在这暗夜中,宋宁默骤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眸如同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鸡鸣以后,叶子衿便醒了。
她睡眠一向浅,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可能便醒了,更不必说现在身上压着一个大活人。宋宁默长胳膊长腿的,将她卷入了怀中,整个人半边身子就沉沉的压在她身上。叶子衿有些呼吸不畅,推了推他,宋宁默猛的睁开了眼,一抹杀意自眼底划过。
叶子衿惊了一跳,心陡然一震,不敢再动弹。
他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
这让叶子衿有一种感觉,似乎直笑身边的人动动手指头,她便可能丧命于此。
不过宋宁默片刻怔忪以后,似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她,又恢复了一脸常色,若无其事的揉了揉她的发梢,“醒了?”这还是第一次,他对她表现的这般亲昵。叶子衿想到方才的杀气,心里鲠得慌,忍不住轻声问:“如果方才你发现躺在你身边的不是我,而是陌生人,会怎样?”
本以为会被敷衍过去,哪知宋宁默沉默了片刻,竟冷声说道:“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不过我从小受到的教导,便是出手要狠,更要快。好在我知道这是在家里,若是在外头,可能那陌生人,便没命了。”
轻飘飘的笑了笑,“我记得当年在野外,独自一人,不时便有宵小来袭,山中猛兽丛出……”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
宋宁默幽幽的望着帐子出了会神,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再如何糊涂,也不会对你下手的。”大滴的泪,盈满了眼眶。叶子衿只觉心酸的紧,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你小时候,是不是过的很辛苦?”
宋宁默猛地望着她眼中的泪光,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波澜,心里有一处,蓦地坍塌了一片。骤然起身,从上覆住了她的身子,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水,“都过去了。”叶子衿反抱住了他的肩,无语凝噎。
能让一个人警醒到这般,小时候所经受的苦难,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多半是无时不刻都伴随着死亡和血腥,才会如此。
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头,用尽自己的力气去拥抱他。仿佛这样,便能分担他的苦痛,将他从那段苦涩的记忆里拉回来。宋宁默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这样,安安静静的抱着一个女人,心里充满了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楚夕暮,会爱上这个女人。
楚夕暮和他,是如此的相似啊。
有些温暖和喧嚣,只要拥有过一次,便再也舍不得放手。
哪怕身在地狱,只要和她一起,那也是春暖花开的天堂。
这样的女人,他绝对不会,也不愿,放手……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拥抱了一阵,直到宋宁默率先出声:“天亮了,该起床了。”叶子衿茫茫然点头,却见他俊美无双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一发现,让她震慑不已,唯恐是自己一时看花了眼,慌忙眨了眨眼睛。
那笑容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有如春风扶柳,璀璨明媚。
有如寒冷的冬日,刹那间有暖阳高照的笑容。
这还是叶子衿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笑容,出自内心的,毫无掩饰的笑容。
叶子衿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可高兴的,难不成是为了自己的拥抱?
不过见着他高兴,总是一件好事。于是叶子衿也勾了勾嘴角,正要唤丫鬟进来梳洗,突然想到宋宁默不喜人服侍,忙住了口,说道:“今儿要穿素白的衣裳,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寻。”话音刚落,宋宁默已从最底层的衣柜里翻出了一套长袍,三五下便穿上了身。
叶子衿呆呆看了他几眼,不由抚额。
明明是去奔丧,为什么这厮穿着白衣,这样的好看?
细腻的肌肤,墨色的长发,幽深的眼眸,轻扬的白衣。
叶子衿禁不止在心里哀嚎了几声,自己和他站在一起,那将会是多么的黯然失色!
世界上最悲哀的莫过于,抢光你风头的,不是来自于另一个女子,而是来自于你身边的,男人。叶子衿为自己在这样庄严肃穆的日子里还有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感到羞耻。于是她强自板着一张脸,也学着宋宁默的样子开始翻衣柜。
无奈啊,真是无奈。
叶子衿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一时半会的,哪里寻衣裳?可是又不好叫宋宁默小瞧了去,背后那道目光可一直不曾偏离左右呢。叶子衿只得硬着头皮又翻了一阵,素色衣裳倒是不少,可竟找不出一件雪白的衣服。
宋宁默在她背后看了半晌,眼见着她手忙脚乱的,唇角微勾,走上前去,“要不要我帮忙?”“不用!”叶子衿窘迫不已,恨不能化作尘埃,更是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敢这样下地,早知道叫紫苏不就好了……
现在骑虎难下,可真是丢人……
宋宁默似笑非笑的目光从她嫣红的面上掠过,而后将衣柜门一扇扇打开,退后几步,眯着眼开始扫视。也不过片刻功夫,就伸长了手从上头一层抽出一套衣裳来,“这件好不好?”叶子衿正蹲着四处寻觅,听得他说话,忙站了起来。
哪知起来的势头太猛,一下子便撞到了宋宁默的手腕。
他也不躲不闪,反而微笑的望着叶子衿:“这衣裳是雪白色。”叶子衿眯着眼,望了他半晌,最后抚额轻语:“我觉得是不是不能让你太开心?”“为什么?”宋宁默笑容不减。
“因为……”叶子衿咬牙切齿,“你一开心,就开始欺负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悼唁(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悼唁(一)
宋宁默释然一笑。
他平时极少笑,这一笑之下,就宛若冬日一缕阳光,冲破了厚厚的乌云,光芒普照。
叶子衿揉了揉眼睛,从他手中接过衣裳,自行换上。一抬眼却见宋宁默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在铜镜前坐下,挽着厚厚的青丝,犯了难。这挽发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平日都是紫苏代劳的。
不过宋宁默这目光灼灼的,叫她哪里好意思开口唤人!
“都进来!”宋宁默一把便拉开了门,放眼望去,屋外大大小小的丫鬟将近十来个。他也只识得叶子衿身边几个大丫鬟,也不知名姓,随手指了指:“你,你,进来替夫人梳妆。”紫苏没想到居然是宋宁默,一愣之下,只当是叶子衿出了什么事情,慌忙进了屋子。
却见叶子衿好生生的坐在铜镜前,脸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有心问问是何缘故,但见宋宁墨在内室杵着,不好启口。“今儿个小姐要梳什么发髻?”紫苏轻声问。叶子衿想了想,说道:“梳垂云髻吧,也不用佩戴首饰了。”
紫苏点点头,替她将头发挽了上去,也只用两条月白色的丝绦系着,反而显得别样的美丽。宋宁默就在不远处望着,不觉出了神。二人的目光在铜镜中相接触,又迅速分开。叶子衿心间似漏了一拍,慌忙垂下头去。
紫苏在一旁冷眼瞧着,无声的笑了笑。
紫苑端着铜盆上来服侍她梳洗,叶子衿接过茶盏漱了口,又用软巾拭了拭脸。眼角余光瞧见宋宁默仍是优哉游哉的坐在那里,不由催促道:“你也该去梳洗了,不然待会就该晚了。”宋宁默眼波微转,指了指叶子衿吃剩下的半盏茶,“端过来。”
木莲不明所以,端了过去。宋宁默自盘中接过,饮尽了这残茶,漱了口。叶子衿脸一红,偏偏又找不到一句反驳之语,只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正欲出门,就见宋宁默弓下身子,就着紫苑手中的铜盆,朝脸上拍了拍水,用帕子擦干,又指了指自己垂落的满头乌丝,“替我梳发。”
叶子衿脸上更是滚烫滚烫,飞快的瞟了众人一眼,见她们都垂下头,这才算解了窘迫。不过眼见着宋宁默一副等着她动手的模样,只得低声说道:“我不会梳头。”宋宁默手指卷着青丝,微微的笑,“那我的头发任你糟蹋。”
任她糟蹋……
糟蹋……
叶子衿一时着了恼,纵然是自己手艺不济,可也不能称之为糟蹋吧!
骨子里冒出一股执拗来,朝着紫苏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你们都出去。”紫苏见着小俩口之间其乐融融,强忍着笑意,同紫苏几个一同退了下去。叶子衿卷了卷宽阔的袖子,轻轻拉下他头上的玉簪,他柔顺的发丝似锦缎一样,铺满了她的手心。
叶子衿心中,骤然一软。拿起梳子,慢悠悠替他梳理着发丝,突然生出一种朝朝暮暮的错觉来。此情此景,就如同当日出嫁前夕五福夫人替她梳头时说过的吉祥语一般,一梳梳到尾,白头偕老。
宋宁默面上一片淡然,可心中却泛起了层层波澜。惊涛骇浪,让他的心浮浮沉沉,找不到边际。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一双手,温柔的在他发梢间来来回回。让他那冷峻的心,霎时间便融成了一汪春水。
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更衣,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
久而久之,他早已不会去想,这世上是否会出现那么一个人,同他一起相伴到老。
或许,内心深处是有过这种渴望的,只是随着时光流转,这种渴望,早已湮没在了一次次的伤怀里。
叶子衿在他背后,也只能瞧见他微扬的嘴角。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不差。
等到真正挽发之时,叶子衿却犯了难。折腾了半天,不是那边垂下一缕发丝,就是那头松了下去。急得叶子衿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最后好容易才尽数挽了上去,插上那支玉簪以后,松松垮垮的发丝再次有如大山崩裂,青丝散了满肩。
叶子衿不由气馁,一种挫败感,袭上心头。手中握着他一缕发,自嘲的笑:“看来我真是没什么用处,连挽发也不会。”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他的发,沮丧的说道:“白白耽搁了这些时候。”
双手垂下的刹那,却被另一双手牢牢的握住。
叶子衿一愣,迅速抬起头来。就见宋宁默不知何时已从椅子上起身,握着她的手,摩挲了半晌,柔声说道:“我会挽发。”叶子衿一愣,正想着他是不是打算自己动手,却听得他更柔和的声音传入耳侧:“以后你的发,由我来挽。”
叶子衿眼眶微湿,却是止不住的点头,“好。”说罢,便被他一把拥入怀中,他宽阔的胸怀,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叶子衿垂下眼去,仍有些失落,“我是不是笨手笨脚?”“是。”他声音里带了些许的笑意。
叶子衿吁了一口气,白了他一眼,“虽说这是事实,可从你口中出来,总让人心里膈应。”他似乎是笑了,胸口有微微的起伏,“这么多年,我学会了做那么多事情,大概就是在等你出现。”
这算不算是一句甜言蜜语?
叶子衿脑海里瞬间开满了一朵又一朵的牡丹花,心中更是久久也难以平复。
不自觉的就弯了嘴角,“那你不许嘲笑我。”“嗯。”宋宁默低声应了,蓦地倾下身子,他的长发,从她光洁的面上滑过,一阵酥痒。而他温软的唇,就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叶子衿心头砰的一声乱跳开来。
唇间的辗转反侧,恰似宋宁默此刻的心潮。
他的手托住她的头,防止她身子发软滑落下去,而他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的。
许久许久,宋宁默才猛地松开了她,别开脸去,大口大口的喘气。叶子衿也有些不在常态,呼吸滚烫滚烫。宋宁默到底不是个中老手,尚不知如何换气,但凭着自身多年的武功修炼,一时也有些把持不住。
隔着薄薄的衣衫,叶子衿能清楚的感应到他的剑拔弩张,慌忙将他一把推开,垂下头,匆匆说道:“该用早膳了。”宋宁默望着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内室,唯有苦笑。这把火,可是她挑起来的,现在就这样一走了之……
若今日不是悼唁之日,她可没这么容易逃脱……
宋宁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涌上心头的欲|望拼命压了下去。
叶子衿撩开帘子出去时,正遇上紫苏几个人齐齐朝她望来。叶子衿心中有事,始终垂着脸不敢抬头,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轻轻抚了抚双颊,仍带着一股热意。紫苏几个也是聪明人,哪里瞧不出来,顾忌着自家小姐脸皮薄,也不挑破。
那厢里宋宁默已撩开帘子,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坐在了叶子衿对面。敲了敲空空如也的炕桌,眉头微皱:“怎么不传早膳?”见他脸色不悦,紫苏慌忙出去传膳,不多时,热气腾腾的膳食便摆上了桌。
因为是悼唁,也不知几时才得用膳,这顿早膳格外的丰盛。叶子衿只将眼盯着碗,不敢抬眼去看对面的人。哪知他也是出乎意料的沉默,这叫叶子衿一时有些不安,难不成他生气了?
可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小心眼的人,总不能为着那点小事……
这样想着,愈发的忐忑,手下的筷子就顿了顿。宋宁默瞧着,轻声问:“怎么了?”叶子衿一愣,抬眼看他,他还问她怎么了?
宋宁默指了指她不见动静的粥食,“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不是。”叶子衿连连摇头,心中似吃了蜜糖一般的甜,“只是在想事情。”“想什么?”宋宁默颇有兴致的问。这也不过是叶子衿的一句敷衍之词,哪里想到他会刨根问底,也只得说道:“在想待会会遇到什么人。”
宋宁默若有所思。
等到二人用过早膳,便上了马车。一路上宋宁默都攥着她的手不肯松手,似乎是担心她伤心。叶子衿心间微暖,反握住他的手,二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谁也不愿打破此刻的宁静。宋宁默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手心还有一层厚茧。
叶子衿摩挲了几下,幽幽叹了口气。旁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哪一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双手伸出去,比姑娘家的还要细滑,偏偏这一个,虽说是王爷之子,却也这样的不快活。越是这样想,越是为他从前的遭遇心痛。
宋宁默似是窥见了她的心思,闻言笑道:“男人总要有男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