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第46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宁默这孩子,谨慎小心,总不会出事的,更何况,他也不会真真和人厮杀……”
叶夫人和叶子衿理解的显然不同,在叶夫人的观念里,将领都是坐在营帐里,运筹帷幄,不会真正上战场动刀动枪,和人对垒。只是,叶子衿对于宋宁默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他那样的人,怕是事事都会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正因为这样,叶子衿才无比担心。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会因为他是晋王府的世子爷,皇上最器重的臣子而手下留情。而且,这还是他头一回上战场,军中也不知有多少人不服,这其中,必然会有一段漫长的磨合期。宋宁默必然要让那些人看见他的魄力,才能服众。
一位优秀的将军,抵得上百万大军。宋宁默想要凝聚军心,想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想到此处,叶子衿便觉得太阳|岤都在疼痛。莫语是那样的境况,也不知叶夫人是否听闻了只言片语。不过现在就她的模样看起来,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还不知会伤神到怎样的地步。
更何况,叶子佩如今又只有几天的活头了,叶夫人想必也是十分伤心的。叶子衿想了想,到底是将莫语之事咽了下去。顺着叶夫人的话颔首,“您说的是,是我多心了。”叶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背,悠然叹息,“男子汉大丈夫,能够建功立业,也是天大的好事。”
叶子衿唯有点头。
母女二人没有寒暄多久,便听闻丫鬟来报,说二夫人来了。
叶子衿对于二夫人的到来并不觉得奇怪,听说叶子融的婚事,还是没有下落。叶子佩要是出个什么好歹,叶子融这又得耽误上一年。一年拖一年,到时候可就真成了老姑娘了。
不过有叶夫人在前头,她也无需费心太多。横竖不管怎样,都有叶夫人挡着呢。如今国公爷不大插手内宅之事,偶尔问起,也对叶夫人的话言听计从,叶子衿对于自己的母亲,还是十分信赖的。
“二小姐回来了”二夫人面上堆满了笑,亲自撩帘进来,“怎么不见去我那里坐坐?”叶子衿这才放下了茶盏,慢悠悠的从榻上起身,不动声色的笑道:“适才回来,有些乏了,正想歇会呢。”
“啊呀,二小姐如今是大忙人。”二夫人笑眯眯的说道:“这燕京城谁不知道,皇上有什么赏赐,总是去了二小姐府上。”说着,掩袖而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叶子衿也不过淡淡笑了笑,又端起了茶盏。
“这早晚的,天正热着,怎么这时候来?”叶夫人半垂着眼,声音里透着几许清冷。
“听闻二小姐回来了,这不惦记着,就过来看看。”二夫人笑着打量了她好几眼,“如今是越长越好看了,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也多了几分慈母的端庄大方,二姑爷见了,定然是欢喜的……”
叶夫人听着她越说越不成个样子,忙将话岔开了:“好几日不见二叔了,可是又出去了?”“和朋友出去了。”二夫人神色一僵,欲盖弥彰的笑道:“那些朋友们呀,也真真是热情,一日两日的,都约着他出去呢”
叶夫人淡淡笑了笑,不说话了。二夫人滴溜溜的目光落在她母女二人身上,干咳了一声,“二小姐如今是到了好处去了,只是可怜我们三小姐,到现在也还没有个着落,这转眼就要十七岁了……”
总算是说出此行的真心话了。
叶子衿不欲插手,捂着茶盏,没有做声。叶夫人就嗔道:“若不是你千挑万选的,哪至于拖到现在就说前一阵子那知县家的嫡长子,虽说那地方是远了些,可我看着那孩子倒是挺不错的。”
二夫人讪讪然笑了,“话虽如此说,只是我只有子融这么一个女儿,事事必以她为先,一想着隔着千里,就不大乐意。”茶盖刮着杯沿,发出低低的响声。二夫人便转向叶子衿,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是二小姐知道什么好人家,给我们子融看看也好呀”
“二婶是知道的,二姑爷出门,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只回过娘家一趟。”叶子衿苦笑道:“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同人往来了”二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话虽如此说,只是二小姐认识的人,怕也是不少吧”
“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叶子衿叹了一口气,“更何况三年孝期,近一年又怀着谨明,真真是没有什么知交。”“你大嫂正盼着你呢,快去瞧瞧”叶夫人扬扬手腕,“到时候回来用膳。”叶子衿正巴不得这一声,闻言立刻就行礼退下。
二夫人见着,脸色一沉,她知道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走了。
叶子衿也有心叫黄氏看看孩子,吩咐||乳|娘抱着宋谨明到了黄氏处。
才进门没多久,就见黄氏三岁的儿子瞪大了眼,稀奇的看着襁褓里的婴儿。
“这俩兄弟,倒是玩到一处去了。”黄氏看着两个孩子,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不愧是姑表兄弟,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呢,就这样默契”叶子衿微微一笑,眼见着那个大的正捏着小的的手,嘴角高高上扬,“日后也有了玩伴了。”
黄氏微微颔首,挥挥手命||乳|娘们抱着孩子下去,凑近了一步,“子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嗯。”叶子衿淡淡应了一声,不曾抬头,“娘都和我说了,没想到病得这样重。”黄氏唏嘘了一声,“从去年开始就不大对劲了,也是心中执念太重的缘故……”
“谁能想到呢,当初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叶子衿随口应了几句,将话头岔开:“方才二婶去找我了,看那意思,似乎是想让我出面帮子融说亲。”明显不想就着叶子佩的事情多说下去。
黄氏何等机灵人,也就顺势而下,“哎呀,你可千万别应承,二婶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叶子衿扑哧一声笑道:“我也是这样想,说了几句也就糊弄过去了。”“子融也十六了,着实不小了。”黄氏撇撇嘴,“若不是二婶这样,早在前几年就该有信了,何至于拖到如今”
“姐妹嫁得好,自然也是我们的福气。”叶子衿叹息了一声,“只是这一应承,到头来里外不是人,也闹心。”黄氏携了她的手,打趣道:“我们子衿如今是越来越有世子夫人的风度了。”
叶子衿呸了一声,却听见外头猛的传来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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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此生(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此生(六)
“怎么了?”自有了宋谨明以后,叶子衿对于孩子的哭声格外敏感。细细一听,似乎是宋谨明的声音,不由心头一紧。黄氏忙吩咐小丫鬟:“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那小丫头应了一声,撩帘出去了。
叶子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推开窗子,望向院子。只是满目都是郁郁葱葱的绿叶,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无奈,只得转身坐下,一抬眼,就见黄氏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脸上一红,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笑道:“这孩子平素也不大爱哭,这一哭,就有点叫人心慌了。”
黄氏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微微颔首,“当初思凌几个月的时候,哭个不停,好容易才过来了,现在也是皮的了不得,偏偏你大哥还宠着,说男孩子就该如此,也不知哪来的歪理,还一道一道的。”
叶子衿不由失笑,“大哥就是这样的性子。”说到这里,四下里扫了扫屋子一眼,“说起来,怎么不见大哥?”“还能怎样,出去了呗”黄氏漫不经心的垂下眼,叹了口气,“或许外头世界当真是繁华,成日里不落家……”
“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叶子衿笑了笑,毫不客气的打趣国公爷,“父亲就爱出去会友,三五天的,总要出去一遭,好些日子都不见人影,大哥这是随了父亲了。”黄氏是做媳妇的,却是不好多说什么,刚抿了一口茶,就见方才那小丫头探了进来。
“怎么了?”黄氏望着她,放下了茶盏。那小丫头笑嘻嘻的,看上去十分机灵,“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乳|娘给了表少爷一个佛手,小少爷见了眼馋,旁的也不要了,只要表少爷手上那佛手,这一来二去的,就夺上了……”
黄氏扑哧一声,和叶子衿对视了一眼,掌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是什么新奇物事,怎么就能眼红成这样”也就说道:“去,将小少爷叫进来。”小丫鬟抿着嘴,笑嘻嘻的又出去了。“到底是孩子。”叶子衿打趣道:“什么都是好的。”
黄氏颇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想到这小子,也是个不老实的”话音刚落,就见叶思凌套搭着头,由||乳|娘牵引着走了进来。抱着宋谨明的||乳|娘紧随其后,小小的人儿,粉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叶子衿见着,心都软了,忙从她怀中接过,抱了过来,掏出帕子温柔的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又柔声说道:“哥哥喜欢,让给他就是了,怎么能哭呢?”小小的孩子也听不明白,只知道紧紧抓着佛手不放,哭声倒是止住了。
黄氏更觉过意不去,狠狠瞪了一旁不时偷偷看向宋谨明的叶思凌一眼,“你是大的,怎么能欺负弟弟?”叶思凌也不敢强嘴,只是心虚的低着头,小手揪着衣襟下摆。黄氏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佛手也不是什么珍奇的玩意,你要是想要,多少都有,只是怎么能从弟弟手上抢?”
“不是我要抢”叶思凌委委屈屈的抬头,终于还嘴:“我想和弟弟一起玩,他却只抱着佛手,我就想……”“你还有理了”黄氏斜了他一眼,“待你老子回来,叫你抄书”叶思凌原本泛着泪花的眼睛顿时一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黄氏脸色一僵,有气无力的看向叶子衿,“你看看,你看看,你大哥把这孩子宠得……”叶子衿抿着嘴,微微的笑。叶子辰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个孩子,哪能不放在手心里捧着,不过这孩子也没有那跋扈的习性,方才一席话,倒是叫人忍俊不禁。
也就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情,再说也是为了和谨明一道玩,虽说用错了法子,可心眼倒是好的。”黄氏气已消了大半,此刻也只得无奈摇头,又转向叶思凌,“你姑姑不怪罪你,你却不能不给小表弟道歉。”
“我已经道歉了。”叶思凌看了她一眼,“你看,表弟他原谅我了,已经不哭了。”黄氏看了他一眼,神色怪异。叶子衿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将宋谨明放在了身侧的榻上,又冲着叶思凌招招手,“来,和弟弟一道玩。”
叶思凌飞快的看了母亲一眼,见着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小步小步的挪着双脚,蹭到了榻边,又去捏着宋谨明的小脚丫,“姑姑,弟弟的脚真小”似乎十分惊奇的样子。叶子衿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答道:“弟弟人也这样小,脚自然是小的。”
“也是。”叶思凌一脸的心领神会,“我长大了,脚就比他的大。”黄氏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看着自家儿子,无可奈何的笑。叶子衿看着只觉得好玩,也就托着下巴,看着他兄弟二人在一块玩耍。
叶思凌倒是兴致勃勃的想要一块玩,只是宋谨明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只知道将那佛手翻来覆去的揉来揉去,就是不搭理叶思凌。叶子衿见着,不觉好笑,眼底眉梢都多了几分温情。
回过头去,和黄氏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再回头之时,就见叶思凌拉着佛手,似乎是在和宋谨明拔河一般。眼见着母亲和姑姑齐齐望了过来,叶思凌气短的松开了手,只是那头宋谨明却使了全力,这一松手,立时就倒在了榻上。
虽说是夏天,他也穿了好几件衣裳,这一倒,蹬着双腿,就是爬不起来。黄氏见了也觉得好笑,道:“这孩子还真是乖巧,怎么也不哭”叶子衿忙将他小小的身子扶稳,趁机摸摸他的头,心中暗笑不已。
叶思凌见着,越发觉得新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又毫不气馁的冲上去要和他一起玩。片刻后,昂着头说道:“表弟真好看”黄氏笑着斜睨了他一眼,“这次可算是眼光不错。”“我的眼光一样不错,这是爹爹说的。”叶思凌好了伤疤忘了疼,理直气壮的说道。
叶子衿看着孩子,满满的都是笑意。
只是没多久,这份祥和便被打破。
“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莫妈妈急匆匆的进门来,神色凝重的看着她。
叶子衿见着她脸色不好,心中咯噔一跳,“怎么了?”
“老爷子来了。”莫妈妈脸色说不出的沉重,“说是有话要问您。”叶子衿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的外祖父莫老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老人家怎么会来?”“就连夫人也不知道。”,莫妈妈匆匆忙忙领着她往外走,“之前也没有个音信,突然之间就到了”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对于莫老爷子的来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十有八九,是知道了莫语失踪之事。只是不知,怎么突然要问自己。转念一想,宋宁默如今奔赴战场,按照他和楚夕暮的关系,老爷子自然而然会联想到自己这外孙女,或许也会知道些什么。
黄氏是不知道内情的,诧异的看了叶子衿一眼,也顾不得许多,慌忙就拢了拢发髻,又看向莫妈妈:“我也该去问个安。”莫妈妈强笑了笑,“也正该如此,老爷子千里迢迢,从余杭到燕京城,路上也不知走了多久……”
在众人心目中,莫家这位老爷子都可以堪称是不苟言笑的代表人物,对待学生是出名的严厉,当然,对待子孙也是如此。饶是黄氏和叶子衿,也有些忐忑不安。叶子衿之前虽说见过自己这外祖父几次,但那时候还小,也只是在叶夫人的带领下磕头请安,领了红包以后,就欢欢喜喜的和莫语一道玩耍去了。
现在印象中,也只依稀记得他肃穆的面孔,想一想心头就乱跳开来。
一路上不住的胡思乱想,待会见到了老爷子,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向他证明莫语的确失踪的消息。越是深想,越是觉得头疼。叶家如今可以算得上是多事之秋,先是莫语失踪,而后是叶子佩重病,也不知叶夫人到时候,一时之间能否承受这双重打击。
叶子衿咬了咬下唇,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莫老爷子来的可真真是不巧,此刻国公爷和叶子辰都不在府上,二爷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和戏子搅在一块,真有什么事情,连个拿主意的男人都没有。叶子衿就有些忧心起来,只是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正院就在眼前了。
和她想象的一样,随着老爷子的到来,这院子里的空气都凝滞了,丫鬟们个个垂首待立,大气也不敢出。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随着丫鬟撩开了帘子,一脚迈进门槛的刹那,便见到正房中央,坐着一位老人家。
大约六十岁出头的模样,头发花白,却显得很有精神,或许是不大爱笑的缘故,脸上并不见多少皱纹,反而绷得紧紧的。一身宝蓝色的对襟,一只手端着茶盏,另一只信手搭在膝头。
这就是莫老爷子了。
和记忆里那个老人家,并没有多少出入,只是头发又花白了不少。叶子衿忙上前行礼,就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有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却让她觉得格外难熬。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纷扰(一)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纷扰(一)
“起来吧。”莫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叶子衿忙起身,站到了坐在下首的叶夫人身后,却听老爷子说道:“你也坐下吧,我正有些话,要问问你。”叶子衿一怔,当即就依言坐在了叶夫人左手侧,半边身子侧着,“外祖父有何话,不妨直言,但凡是我知道的,必定一五一十的告诉您。”
莫老爷子微微颔首,放下茶盏,目光如炬,“我此来,你若是知道一些内情,想必也是猜得到的。”叶子衿心中愈发的不安,眼角余光见着叶夫人担忧的望了自己一眼,唯有苦笑。众目睽睽之下,这屋子里这么多人,莫语之事,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我正是要问问你小舅舅的事情。”果不其然,莫老爷子提及了最令她惶恐不安的事情,“我听说前不久姑爷上了战场,他又和皇上走得近,想必也是知道一些的。只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什么?”
叶子衿垂着头,心头混沌一片。有些拿不准主意,到底是如实说出来,还是继续藏着掖着,寻了由头避开?只是,一抬眼,便见莫老爷子深邃的目光,有些无所遁形,这一看之下,竟仿佛看到了四十年以后的莫语。
叶子衿不觉眼眶微湿,又恐失态,慌忙别开了头,声音低落了下去,“宁默,的确有和我提过小舅舅的事情。”叶子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一些,只是双手却是止不住的抖动,她只觉叶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深知,有些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只是,她却不能不说。
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蜷缩在袖子中,指节泛白,“半个多月以前,我得到消息,小舅舅失踪了。”叶子衿并不想提及那个噩梦,即便是说出来,怕也不大令人相信,“后来军中派了人去寻找,依旧没有音信。”
此话刚出,就听见茶盏落地,碎了满地的声音。
循声望去,便见叶夫人惨白的脸,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看着她,声音有些飘渺,“子衿,你说什么?”叶子衿心里不是个滋味,却只得望着莫老爷子,低声说道:“我听宁默推测,似乎是蒙古兵突袭,穿着汉人的衣服……”
莫老爷子早年也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人,更何况又是鸿儒,对于这边疆之事,也是心知肚明。他比叶子衿想象的显然要平静许多,只是,留神去看,便能瞧见他猛然僵住的双手。“宁默,还说了些什么?”他沉声问。
称呼已经由姑爷自动变成了宁默……
叶子衿却是没有半点高兴,只将宋宁默当时的推测一五一十的倒出:“宁默说,应当是蒙古兵的一派,现如今蒙古分成了几派,各有各的打算,这袭击军营的一派,似乎想要挑破另一派和我朝的关系。只不过现在,似乎已经打起来了。”
咬咬牙,又说道:“我同宁默说过,此去无论怎样,都要找到小舅舅。”顿了顿,斩钉截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出这句话,心中一片凄然。若是莫语当真还活着,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死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是否当真能够找到,已经是茫然不可知。
屋子里猛地响起一道呜咽声,却是叶夫人按捺不住,捂着嘴,低低抽泣了起来。
莫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眼中分明有些许赞赏,然而更多的,却是沉重的悲哀。叶子衿只觉得深深的愧疚,老爷子头上的丝丝白发,刺痛了她的眼,令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本可以说许多漂亮话来安慰老人家,只是可惜,她不想说。
事情已经发生,就该做好最坏的打算,现在说一些宽慰之语,只会是雪上加霜。又何必在伤口上撒盐
“娘。”叶子衿轻声唤了一声,掏出帕子让叶夫人擦拭眼泪,“之前不想让您伤心,才一直瞒着……”叶夫人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是悲从心来,“你小舅舅,还没有娶妻生子……”
提及此事,叶子衿又是心中一痛。若不是她的缘故,莫语如今,会不会好过一点?
一念及此,慌忙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子中剔除,否则,她只会陷入泥潭,徒增伤悲。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莫老爷子脸色十分不好看,显出几分颓然之势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话虽如此说,一向威严的眼中,却泛起了水光。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抵是人世间最凄凉之事。
“难怪你前些日子派人回来问,是否有你小舅舅的消息。”叶夫人的眼泪止不住又落了下来,“那时我就该想到,事情不对劲……”叶子衿听着她悲戚的哭声,只觉手脚冰凉。宽慰的话,在舌尖绕了几个回合,却是说不出口。
莫妈妈也跟着落了一回泪,又温声宽慰叶夫人。黄氏也垂着头,掏出帕子擦拭着眼角。
满室悲凉。
“不必哭了”莫老爷子挺直了脊梁,不怒而威的声音再次响起:“语儿即便是死了,那也是为国捐躯,是光耀门楣之事”这话,丝毫安慰不了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人一死,身后的荣耀,只能是留着宽慰活着的人,对于死去的人,却是没有半点意义了。
叶子衿嘴角微嗡。
只是,尚不及说话,就听见外头有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夫人,大小姐,殁了”叶子衿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刹那间涌过千百个念头。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更不敢,去看叶夫人的脸色。
好巧不巧的,这事情,怎么能撞在一块
叶夫人刷的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面如土灰。莫老爷子看起来也有些愕然,“子佩去了?”叶夫人接连遭受这连番的打击,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瞬间便软了下去。莫妈妈忙将她扶住,又厉声吩咐丫鬟去叫大夫。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黄氏忙冲到了叶夫人身边,丫鬟们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手忙脚乱。叶子衿却是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位长辈。一念及此,心如刀割,也有些站立不稳。
紫苏见量不好,一把将她扶住,低声问:“小姐,您没事吧?”叶子衿捂着胸口,身子微弯也不欲再添乱,也就摆摆手,在木椅上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只是这屋子里,人潮涌动,好像多呆一会,就会窒息。
紫苏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大急,只是莫老爷子在前,也不能放肆,只是不住的替叶子衿揉捏着后背,试图让她舒服一些。片刻后,叶子衿才渐渐觉得气顺了一些,一步步走到了莫老爷子身边,跪了下去,“孙女不孝,没有早些告诉您……”
莫老爷子独自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双手扶着椅手,双目无神静坐了许久。一直到叶子衿出声,才看了她一眼,“与你原来就没有什么相干,起来吧。”叶子衿心中凄楚,眼看着丫鬟们簇拥着叶夫人,将她扶进了内室,心中稍安。
这可以算得上是叶家最为凄楚的一天。
莫老爷子嘴角嗫嚅了两下,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来的路上,我便想过许多结果,那孩子每个月都会寄信回家,独独这个月,没有只言片语。我早料到事情不对劲,只是没想到,是这样。”
苦涩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三个儿子中,我注定,是要为你操心最多的……”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
莫老爷子缓缓站了起来,身旁有老管家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了手,独自一人,慢慢走出了屋子。叶子衿看着阳光下,他花白的头发,泪水不可抑制的涌入了眼眶。虽说上了年纪,可他的腰杆,仍旧是挺得直直的。
这或许就是父子的相似之处。
无论在什么时候,莫语都不曾低过头。
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丫鬟急匆匆领着大夫进屋,同她打了个照面,便进了内室。叶子衿紧随其后,隔着屏风,听见莫妈妈低声说着些什么,似乎是在安慰叶夫人。叶子衿心中痛得一抽,也听不清那大夫说了些什么。
不多时就又有丫鬟领着那大夫出去,开了几张药方。
看那模样,似乎是没有大碍,叶子衿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叶子衿慢慢踱到了叶夫人炕边,半蹲着身子,说道:“娘,您要保重身子……”话说到一半,更觉心酸不已,几乎落下泪来。
叶夫人脸色苍白,冲着她软软的笑了一笑,“我没事。”不过是自欺欺人。
说着,合上了眼,眼角已沁出了泪花,忙别开头,将头埋在枕中,声音低不可闻:“你外祖父呢?”“方才走了。”叶子衿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您也要放宽心,养好了身子再说。”叶夫人含泪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小舅舅那样聪明的人……”
叶子衿身子一颤,垂下头去。刀剑无眼,再聪明的人,终究也是逃脱不了。
想到此处,忽然又想到宋宁默,痛得喘不过气来。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过了许久,叶夫人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脸色也不好看,下去歇歇。”叶子衿蹲了许久,也觉有些头晕眼花,不再逞强,慢慢站了起来,扶住了木莲的手腕,强撑着说道:“我出去吃茶,待会再来看您。”
叶夫人点点头,“去吧。”
紫苑斟了一盏茶,放在她手上,“小姐吃口茶,也缓缓神。”叶子衿握着茶盏的手却是一抖,大半盏茶水泼在了她腿上。滚烫的茶水顺着裙子流淌下来,膝头还沾上了几片碧绿的茶叶。
丫鬟们慌了神,慌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紫苏唯恐她烫伤,吩咐丫鬟们掩上了门,这才撩开了她的裙子,细细打量了几眼。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一抹不正常红色。紫苏心头一紧,扭头就吩咐小丫鬟:“快去拿冰来”
小丫鬟急急忙忙的,很快就捧了冰块回来,紫苏用帕子裹了,敷在了她烫伤之处,“好在范围不大,伤得也不重,也不会留下伤痕。”叶子衿浑然不觉得痛意,只是捂着额头,有泪水,从指缝里滑落。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眼泪,到底是为了谁而流。
是莫语,亦或是叶子佩?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
殊不知,内室炕上,叶夫人也是泪流满面,丫鬟们见了,也都无声的抽泣。
倒腾了好一阵,紫苏才松开了帕子,又小心翼翼的放下了裙子,“小姐,还痛吗?”叶子衿只是木然的摇摇头,趴在茶几上,半晌没有动弹。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些什么,叶子衿用力抹干了眼泪,强忍着不去痛哭。
丫鬟们拿了素白色的裙子替她换上,叶子衿索性卸了头上的珠钗,只素面朝天,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黄氏却又撩帘出来,走到了叶子衿身边,低声耳语:“我去子佩那里看看,你要不要一道?”叶子衿身子一僵,也不知自己作何想法,就那样跟着她走了出去。一路上,黄氏说了什么话,她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绕过那层层回廊,路过重重花径,叶子衿忽而止住了脚步,黄氏回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叶子衿干巴巴的笑了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大嫂你先行一步吧。”
黄氏深深看了她一眼,红肿的眼眶,已经暴露了一切。她若有所思,倒也是没有多问,立刻带着丫鬟婆子去了那荒凉的院子。叶子衿立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方才在浑浑噩噩之中倒是跟着黄氏走了出来,此刻到底去不去,又有些犹豫。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只是,这个人,有些不同。
至始至终,叶子衿对她的感情,就十分复杂。少年时自然是嫡亲的长姐,到得后来,两个人渐渐形同陌路,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到现在,她死了,她已经无法理清自己心头纷乱的思绪。
“小姐,您要不要回去歇歇?”紫苏看着她脸色不好看,上前扶了她一把,“这里风大,自己吹着了。”叶子衿立在这耀眼的阳光下,整个人却是如坠冰窖,无处不寒冷。眼看着黄氏一行人越走越远,踟蹰了半晌,终究是跟了上去。
这几年,这处院子,已经甚少有人踏足。只是她这一死,来往的人反倒是多了起来。只不过,多半,是忙着置办后事。叶子佩的死,其实不大名誉,她若是作为宁王妃而死,那葬礼的场面,不知会有多大。
只是此时,她是作为弃妇死去,叶家也不能为她大肆操办,只能是几个至亲好友送她上路。这也是叶子衿最后一次来见她,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叶子衿立在门口,扶着门框,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更觉彻骨的寒意。
叶子佩就躺在屋子中央,和几年前比起来,瘦了许多,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好颜色。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不仔细辨认,根本无法认出,她就是曾经的宁王妃。叶子衿只觉得骨子里都是冷的,叶子佩的死,似乎昭示着什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还居在高位上的人,明日,又不知道是怎样的境况了。
叶子衿一遍遍的提醒自己要谨慎小心。
婆子们当着她的面,开始给叶子佩换衣服。黄氏别开了头,一转眼瞧见她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拉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靠近。死人是有忌讳的,叶子衿固然不怕,却也不能不顾忌旁人的眼光。
她的脚步顿住,被黄氏抓着的一处有些滚烫,“嫂嫂,大姐的丧事,该如何办?”黄氏眼中一黯,“方才我问过娘了,怕是不能大办,更何况外祖父还在这里,只打算只会几家通家之好……”
叶子衿垂下了眼,环顾这屋子,顿觉森然,缩了缩脖子,“嫂嫂,我们出去吧。”黄氏呆了这一会,也觉有些不自在,姑嫂二人也就一道出去了。外头的阳光,一如既往的刺眼。叶子衿却觉察不到半点温暖,只是茫然的看着那不远处的林子,有风吹过,便发出簌簌的声音。
茫茫然之中,叶子衿回到了自己从前的屋子,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她多么想宋宁默。
疯狂的想念。
叶子衿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曾经那样亲近,如胶似膝,在分隔两地之后,却渐渐淡了感情。因为,远距离的相思,解不了身边的孤寂。代替拥抱的,只是那一页薄薄的家书。文字替代不了语言,柔声细语,永远胜过纸上那些毫无生机的甜言蜜语。
只是,宋宁默,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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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纷扰(二)
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宁默,站在那城楼之上,不提神,打了个喷嚏。就有副将问:“大人可是身子不爽利了?”宋宁默淡淡摇头,“兴许是有人念叨了。”那副将瞅了他一眼,不解何意,只看着远处的硝烟,身侧的剑,跃跃欲出。
宋宁默却是一言不发的,遥遥望向东面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想到那人璀璨的笑,眼底眉梢都漾开了一层层暖意。只是,这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眼角。号角声响起,宋宁默大步迈下了城楼,拔出了长剑,“吩咐下去,今晚夜袭蒙兵大营”
将士们得令,精神一振。
回到军帐中,案桌上堆满了信报,宋宁默一页页的仔细看过,又问身旁的副将:“林城回来了没有?”尚没有。“那副将想到林城是派出去寻找莫语之人,而宋宁默又和莫语沾亲带故的,隐隐有几分明白,“待他回来了,我立刻带他来见您。”
宋宁默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那副将默默看着他,有些纳闷,但又油然而生的敬畏。奔赴战场不过几天,宋宁默就带着他们打了一场大仗,一雪一个月以前的前耻,现如今军中人人心头雀跃,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颓然。
原本众人以为,宋宁默作为燕京城来的皇亲国戚,不过是监督监督,走个过场,也是代替皇帝御驾亲征的意思。只是不曾想到,这位大人,看上去不苟言笑,胸中却自有一番丘壑,就连和敌军打仗,也总是骑着那匹骏马,奔赴在最前方。
如此一来,自然是士气大振,又有谁不想往前冲?
叶子佩的丧事,对比起四年前国公爷的丧事,显得很是冷清。国公府只敲了三下云板,在府外挂了两盏白灯笼,就算是知会亲朋好友的。又因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上有高堂,更是低调,一切从简。
来悼唁的,也只有通家之好,有几位夫人听说叶子衿在此,也都趁此机会,齐齐来拜见。叶子衿算得上是年纪最小的,谨小慎微,唯恐闹出笑话。黄氏便领着她一路同人周旋,只因是丧礼,也不曾好好说话。
叶子衿心知宋宁默不喜和人往来,自然,也是为了避嫌的意思。因而平素里在府上,能不外出就尽量不外出,始终使自己徘徊在这群人之外。只除了一些重大事宜才会出席,平日基本上只和几位公主往来。
等到丧事结束,叶子衿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虽说没有大办,可一时之间和一群人周旋,也不是一件美事。好在叶夫人体恤她辛苦,将宋谨明抱去正房自己带着,并不叫她再多操心。
或许是多年不见的缘故,莫老爷子对于叶子佩的死,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悲伤,只是在无人处,才同底下人叹息:“打她小时候起,我见着她便不是个长命的,没有容人之量,迟早都熬不过……”
底下人知道莫老爷子素来是目光如炬,看人毒辣的,也就将这句话听在了心里。
传入叶子衿耳中时,也唯有长长的叹息。莫老爷子却因为莫语之事,对叶子衿格外看重了起来。时不时便拉着她下棋,叶子衿也是个中好手,偶尔和宋宁默对弈,也能平分秋色。只是她那点布局,到了莫老爷子面前,就显得不堪一击。
这时才深深感叹,一山还有一山高。只是不知道,宋宁默若是认认真真下起来,和莫老爷子,谁更厉害一些?怕是莫老爷子金更胜一筹,毕竟这么多年的经验,不是一夕一朝练成的。
念头闪过,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这日子,还真真是,无时不刻,都在想起他。好像,什么事情,都会联想到那个人一样。想一想,心中掠过一抹阴霾。叶子衿对他固然是极为想念的,在人前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免得惹人笑话。
只是,宋宁默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派人送书信回来了,这让她又是不安又是庆幸。
她只记得宋宁默说过一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便日日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度过,一面盼着他来信,一面又害怕传来的是噩耗。整夜整夜的都睡不安生,只盼着能得知他的一星半点的消息。
也不知他在边疆那等苦寒之地,是否吃的习惯,穿的好,衣服破了,也不知是否有人替他缝补。他对待自己一向马虎,漫不经心。也不知是否会暗示吃饭,更不知到底瘦了多少。边疆事情繁多,他那样操心,也不知身子熬不熬得住。
杂七杂八的,叶子衿都在担心。
还有莫语,始终是鲠在叶子衿喉间的一根刺,不上不下,鲠得她不是个滋味。
莫老爷子拈起一粒棋子,定定落在了棋盘上,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下棋可不兴走神。”叶子衿一怔,慌忙收回神来,歉意的笑道:“这些日子事情有点多……”莫老爷子何等通明之人,似乎猜出了她的八九分心思。
“我看着宁默是个聪明人。”莫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这次也不例外。”叶子衿一愣,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睛,只觉在那样一双眼睛里,一切秘密,都无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