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夫种田记第9部分阅读
弃夫种田记 作者:rouwenwu
:“那你来回折腾什么呢?看看,满身满脸的尘土。还有你最近怎么不开心?有什么事不能对祖父说?”
王恢坐在小小的脚踏上,低了头不说话。
王老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王恢吃了一惊,抬头看着自己祖父。
王老微笑道:“我看出来了,你来来去去,心神不宁,必是有事。而且你把那个齐成和这个老柴弄到家里,不是想伺候老头子我吧?”
王恢连忙笑道:“祖父想哪里去了?就是伺候您老人家的。”
王老拍了拍孙子宽阔的肩膀,笑道:“小家雀长大了,但想瞒着你老祖父可还嫩点。齐成身上为什么有伤?是不是你弄的?他怎么得罪你了?老柴在家里好好地吃饭,你为什么把人家弄来了?当我老眼昏花看不见是吧?”
王恢低了头不说话。
王老摸着他头发,幽幽说道:“我问过老柴了,他都说了。你喜欢一个叫慕小鲁的年轻人吧?唉,我怎么教导你来着?不要仗着咱们是官就欺负平民百姓,你都忘到脑后头去了?要是你跟你那混蛋哥哥学,你也别来见我了,我老头子就当孤寡一个人,没有后代就算了!”
王恢听祖父这话说的重了,赶忙跪下道:“孙儿不敢欺压百姓。孙儿只是,只是……”只是什么,王恢无话可说了。
“只是放不下他是吧?”王老又叹口气,言道:“你们兄弟怎么会都喜欢男人呢?你不是打算成亲的吗?怎么还跟人家纠缠不清?我老头子是与众不同的,不喜欢那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所以就算你外祖母就生了你娘一个女娃,我也不纳妾。人生在世,最难得的是真情啊。”
王恢起身坐回到小脚踏上,攀住王老的膝盖,仰头笑道:“祖父跟孙儿讲讲您跟祖母的事情怎么样?孙儿好好学一学。”
“休想骗我讲我的情史!”王老“啪”地轻轻拍了自家孙子的脑袋一下,笑道:“现在,说你的事情。”
王恢刚想狡辩,只见一个仆人走来,就停住了嘴。
仆人走近说道:“见过小少爷。”接着回道:“老太爷,齐成回来了。”
“让他先去歇息,今日不必来伺候了。”王老吩咐了,仆人退下去了。
“别看了,是我叫齐成回来的。说吧,你怎么欺负人家来着,以至于逃跑了不见你。”
“我,我才没有!我就差把心都掏给他了,他还跑,是他没良心!”
“住口!阿宏,你就是这么做人,这么做大将军的吗?往日怎么教导你的?跪下!”王老气得胡子一撅,差点站起来。
王恢见老爷子生气,不敢顶撞,赶忙跪下了。
王老点着他鼻尖,手有点抖:“胡闹!人家不喜欢你,你还这么穷追不舍,谁欠你什么了?你喜欢人家人家就该喜欢你?齐成打抱不平有什么错?你把他打伤?祖父不是不通情理的老古董,你想在身边弄个人,也不拦着你,但是那也得两厢情愿不是?”
王恢垂头不语。
王老继续教训孙子:“快别追了,人家不喜欢你就算了,天下又不是没有别人!再让我看见你打齐成我就骂你!”
王恢得了教训,垂头丧气地回到卧室洗澡换衣。
真的放弃那个人吗?不甘心,可是继续追的话又怕外祖知道生气。唉,再找机会吧。也许会有新的线索也未可知。
接下来几乎两个月,王老都拘束着自己的孙子不让他外出,直到秀峰城斗玉大会那日。
夏日匆匆而过,转眼秋风乍起。但是天气仍然很热,秋蝉阵阵,鸣叫的烦人。至少王恢是这么觉得。
所谓斗玉大会,其实就是秀峰郡玉器商会出面,各家铺子拿出看家的宝贝来比,哪家铺子玉器最珍贵,哪家就会得一个玉器状元匾,名气大了,那些达官贵人,富贾名商就会追捧,利润当然就成倍往上翻了。所以,每年到九月二十日这一天,各家玉器店都赶来参加,就连下边小镇子的小玉器店也挤破头想插一脚。比如秀水镇的柳掌柜,早就带着自家的宝贝来了。
一大早,王恢刚吃完饭就有人来报,说是玉器商会的会长前来相请。王恢虽然不愿意,但自家老爷子早就叮嘱了,不敢不听,只好怏怏地跟着外祖出门。
会场设在寒玉斋,也就是玉器商会会长的铺子里,这是会长的特权。
等王恢到的时候,里面早已坐的满满当当了,见老尚书和大将军到来纷纷跪下见礼。其实王老和王恢又不懂玉,这些人请他来不过是装点门面罢了,所以王恢浑不在意,随便你们怎么比,我只装作听着就行,就当完成老爷子的差事了。
各家纷纷献宝,宽大贵重的紫檀桌上,一时异彩纷呈。各种质地,各色花样的玉器简直晃花了人眼。
商会的会长命几个熟练的伙计把那些珍贵无比的玉山子、玉屏风、玉香炉、玉花插、玉佛、玉人、玉璧、玉佩、玉搔头,或白或黑、或翡或翠,林林总总,一件件都小心摆放,一一记录。然后各家参赛的掌柜一一过目品评,最后选出最出色的那件封为榜首,玉器状元就归那家铺子了。
对内行人来说,他们很激动,很享受,都在内心较着劲,想为自己的玉器店争上名次哪怕不是状元,挣个榜眼探花也行啊。可是这些人都不是粗人,都是多年浸滛在玉器行的人,颇有涵养,虽然都很焦急,但脸上却都很平静,大堂里也很安静,只有低低地交谈声。
每品评一件,那会长就拿上来让王老爷子看一看,让大将军也过过目。王老把那根漂亮的拐棍放下,仔细看着那些玉器,边看边微笑点头,时不时品评几句。众人纷纷附和。
王恢觉得真是无聊,虽然家里也有不少这些物件但是他一概没兴趣。正偷偷打瞌睡,觉得自己被轻轻碰了一下,睁眼一看,老爷子正拿胳膊肘捅自己,悄悄问道:“你看看,那块羊脂玉佩,怎么那么像你那块?你的玉佩呢?拿出来我看看。”
王恢的瞌睡一下子就没了,开言道:“张会长,那块羊脂玉佩不错,本将想欣赏一下。”
张会长立刻把那玉呈了上来。王恢把玉佩紧紧攥到掌中,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故作平静地问道:“这玉佩是谁家的?”
会长把雅古斋的掌柜的拉到王恢面前。王恢努力装作平静亲切地问道:“贵店的这块玉佩不错,请问是哪里来的?”
柳掌柜不知道镇国大将军是什么意思,心下忐忑地回答道:“是小老儿的儿子收到的。”
“是什么样的人卖给你家的?”
“啊,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没在家。”柳掌柜心里长了草,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劲追着问来历?难道这块玉是偷来的?
半刻钟后,柳掌柜对着大将军画的那幅画像摇了摇头。
王恢站起转身对外祖深深一躬道:“祖父,孙儿有急事要去办,请祖父自己回去吧,孙儿回来再跟您请罪!”言罢紧紧拉住柳掌柜的袖子道:“贵店,请跟我到贵地走一趟。”
柳掌柜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也拦不住,因为王恢根本就不看任何人,大踏步就出了门,柳掌柜像一只待宰的羊一样被拖在身后,那可怜的眼神让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秀水镇依然是前些时见过的那样风景秀美,只是王恢却毫无心思,拖着柳掌柜带着几个侍卫就疾驰到了雅古斋。
柳掌柜把自家儿子叫出来,小柳掌柜看了画像也摇头说不是那个人,是本镇的玉器行家。于是可怜的玉器行家又被连拖带拽地带到。王恢一看,差点把画撕掉。
线索,中断了?
王恢一下子觉得有点头晕。不是他卖的玉佩,那他不会有危险?
只听郭小五对那小柳掌柜道:“是不是这个人来卖玉佩?”
小柳掌柜连忙道:“就是李琪先生拿着这块玉佩来卖的。”
玉器行家李琪先生临来的路上已经打听清楚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心中无鬼,倒也不怕,沉静地向对面坐的贵人回道:“回禀大将军,草民没见过这块玉佩,更没去雅古斋卖过这块玉佩。”
柳掌柜眼看他撒谎,而且,找到卖玉佩的人会有重赏,焉能放过他,一跳跳起来揪住李琪:“就是你!”
李琪翻白眼:“不是我!”
“是你!”
“不是!”
“你敢抵赖?七月十九下半晌不是你来我店里的?”
“我那日中午就去给我丈人上寿,第二天才回来!我家所有的人和我邻居还有我丈母家的人都能作证!”
王恢皱了皱眉头,郭小五深明主意,凑上来耳语道:“看来一时半会弄不出真相。大将军,不如您在这里审着,我拿着您画的画像带人各处张贴?他既然出现过,下了重赏,必有人来报的。”
王恢拿起画像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慢慢吩咐道:“不行,他若在此,会惊动他。你拿着画像到各处客栈和车马行还有闹市去问,发下重赏,问到消息立时回我。你若办成此事,大将军另有提拔!”
郭小五狗腿道:“索性把网撒的大些,连秀峰城内都去找找。”
王恢点头,郭小五领命而去,开始了大撒网式的寻找。王恢心里有种预感,好像他就在此地,马上就能见到一样,可是就是找不到。
如果是他把羊脂玉佩卖掉,这是想和我彻底斩断关联还是生活所迫?
大将军在这里纠结的时候,秀水后街的一个小院里,年轻的产科护士陆晓飞正在温柔地安慰床上的孕男:“别害怕,相信我!你是最勇敢的爸爸!一定能生出一个健康漂亮的宝宝!”
慕小鲁听着觉得别扭死了,看着满屋子的美丽鲜花想笑,晓飞不知道听谁说的,鲜花能够让产妇的心情愉快,结果弄得屋里屋外都堆满了各色鲜花。
不过他没精力去笑,此刻他全身湿透,痛苦地躺在床上,催产的阵阵疼痛几乎让他失去神智。
透过虚空,他相信自己看见了王恢那张让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脸。
半昏半醒之间,他在想,如果今生再见到这个混蛋,有机会一定再弄一只桃子,让这个混蛋也尝尝生孩子的痛苦。
妈妈,我爱你!
29、第二十九章 产子相见
昏昏沉沉间慕小鲁听到晓飞的叫声:“别睡!千万别睡啊!”
他猛然惊醒,觉得肚子里面像有一只手在用力向下撕扯,像要把自己的肉都扯出去那种疼痛。比上次堕胎的疼痛还要无法忍受。勉强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照着晓飞急切的脸,汗珠布满额头。慕小鲁举起手想给他擦擦汗。可是体内又一阵翻江倒海的席卷而来的痛一下子让他收回手抱住了肚子。
偏偏此时窗外沙沙地响起了雨声,唉,可能要冷了吧?
晓飞在他肚子上用特殊的手法按摩着,推动着。一边在他耳边温柔说道:“我让你用力你就用力,一定没问题的。咱们有星君给的仙丹啊。不是还吃了麻油鸡蛋了吗?不是还喝了开骨散了吗?来,深呼吸,用力!”
慕小鲁抓住手边的床单,打起全部精神跟着晓飞的声音用力,一边想,麻油鸡蛋、开骨散,是给女人吃的啊?我吃了有用吗?
刀割斧剁都没有这么疼啊!
天!女人,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每一个母亲都是最伟大的。我的母亲也是最伟大的!
还有比这更疼的事情吗?让我死了吧?我记得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疼啊!
从黄昏到深夜,折腾了两个时辰了,慕小鲁实在忍不住疼痛,也没有力气了,面白气弱,浑身发抖,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对陆晓飞喊道:“我不生了,让我死,让我死!死了再投一次胎就行了!”其实那喊声在陆晓飞听来还没有猫叫的声音大。
陆晓飞看他难过,自己也很难过。不过还好小鲁胎位正,一直以来都很正常,应该能顺产。可是自己也没有给男人接生过啊,所以生怕有什么意外,还是有些担心的。
忽然想到临来的时候星君提醒过:那口仙泉得了菩萨圣物的滋养,大利人身。
如果泡在仙泉里生是不是好一点?至少可以帮他恢复一□体。啊哈,来个水中分娩!就这么定了。
陆晓飞想到就立刻行动,拿好该带的东西,轻轻扶起慕小鲁进了那世外仙源。虽是半夜,那仙泉却光芒大盛,似乎也能感受到主人正在受难,急切地散发出淡蓝色美丽的光华。
陆晓飞小心地探了下泉水的温度,觉得比往日热了许多,难道这水还能自动变温?奇怪。只是这时候却顾不上想这问题,这个温度正适合产妇。
把人在水中安顿好,让他靠在泉边,陆晓飞看看四周,因为是野外,还是有点风的,只好用自己的功力打起一个结界,把这空间封起来,这样就不会着风了,也更暖和。
回头看,慕小鲁又在呻吟扭动,似乎想沉到水底。赶快弯身把他拉上来。天爷爷,要是在水里生孩子给淹死,那自己可承担不起两条命啊。
一边给他推移抚摸着肚子,一边看一看下边,嗯,一切正常,孩子终于快出来了。就着泉水的光华,几乎能看到丝丝血迹在水中飘摇晕染开来。听着慕小鲁咬住牙根仍然无法忍受而发出的呻吟,陆晓飞深深叹了口气。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该死的大将军!真该好好教训一下他。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泉水真的起作用了,慕小鲁的呻吟声低了一些。水的浮力让他觉得很舒服,温暖的水流在周身流过,像小时候妈妈的手一样温暖又柔和。慕小鲁一边下意识地用力向外挤压,一边闭上眼睛做梦,妈妈,好久没见了,你老人家还好吧?
晓飞正忙着,偶然一回头,看到慕小鲁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吓坏了,以为他哪里不对头,连忙上来抱住他的头,大声说道:“别怕,很顺利,就快出来了,再努力一次就行了。小鲁,用力!”
慕小鲁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觉得好像有东西离自己而去,就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却在柔软的床铺上,浑身收拾的很干燥爽利。动了动,身体似乎有些力气了,只是身下还很不适,隐隐有东西流出。转头看看,晓飞正坐在屋内的桌子上用勺子在一只碗里搅和着什么。
见他醒来,陆晓飞灿烂一笑,跑过来道:“你可醒过来了,多亏星君给的那颗仙丹。饿不饿?鸡汤正好。喝完鸡汤我让你看宝宝。好可爱哦!”
慕小鲁心里暖流流动,也笑了,虽然还是有点虚,但还是接过鸡汤自己喝。一边喝一边问:“你不是说提前找的奶娘今天就能来吗?”
陆晓飞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小小声音地说:“那个,小鲁,奶娘倒是找来了,马上就到。可是,可是有一件事我办的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王大将军住进了小镇中的旅店,焦急等待着。喉咙发堵,舌头发苦,就连饭菜都无法下咽,只吃半碗饭。就连窗外的潇潇秋雨都让他倍觉烦心,再也没有初秋的小雨更烦人的了不是吗?
就是早年征战沙场眠霜卧雪都没这么烦过。那时候苦是苦点,可是少年意气,志在建功立业,何况自己武艺高强,头脑聪明,胸有才学,所以得到的总会得到,成功是必然。可是眼前,这琢磨不透的人心,把握不住的情感却着实让人难以开怀。
不过再也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一大早一个亲兵简直是小跑着来回:“大将军,大将军,有消息了!秀水客栈的伙计说好像见过一个人和他很像。”
王恢正站在窗前踱步,听罢深吸了口气,向跟在亲兵身后的伙计道:“说!”
那伙计连忙回道:“大将军,草民见过一个人和画像中的人很像,但是比较胖,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人现在在哪里?”王恢哪里还管他胖还是瘦,只要人能见到人就拜谢天地了。
“人走了。”伙计的声音小了一点。唉,要是能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自己就能拿二百两银子呢,要是能真找到他,就能拿五百两,那就再也不用做伙计了啊。可是怎么就那么没福气?好好的财神眼看着就走了,还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伙计深深懊恼。
王恢真想踹死这个无能的亲兵,满腔欢喜化成了泡影。
亲兵见大将军生气,赶快就拉着伙计走了,接着去找。恨不得长两只脚。最近几个月大将军越来越暴躁了,不复以前的温润稳重,常常是拧眉瞪眼地生气。他们几个亲兵和其他侍卫都在心中祈祷,慕小鲁,你赶快露面吧,大将军快疯了!
“他在一定在这里!他一定在这里!”
王恢半宿难眠,好不容易睡着,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找到了那人,搂进了怀里,还脱的光光的温存,依旧是光滑温软的肉体,依旧是秀美夺人的眉眼,依旧是两相愉悦,岁月静好,依旧是人生如愿,偕老百年。
偕老百年?
王恢一下子惊醒,有点怔仲。
忽然听到雨打纱窗的声音,起身一看,外面天色如墨,只听见沙沙的雨声。
睡不着了,只好靠在窗边闲望,虽然也望不到什么。侧耳倾听,远远地隐隐约约能听到人家孩子啼哭的声音。为什么如此令人烦躁?
第二天一早,仍然是滛雨霏霏,消息也来了,郭小五带着失望来报,消息有,只是却是人已经逃走的消息:秀峰城的一个客栈掌柜说,前些时介绍一个人冯十五家租住!和这个人有点像,但是已经离开。另外车马行有车夫认出了慕小鲁的画像,但是那人已经不知去向。
王恢咬了咬牙,翻身上马直奔秀峰城。
看着空空的租屋,王恢面无表情地问道:“他就是在这里住的?”
冯十五赶忙躬身答道:“是。”
“什么时候走的?”
又赶到车马行找到那车夫。车夫知道有赏银,立刻说出实情:“他在秀水镇下车,我看到他走进秀水客栈去了。”
秀水客栈是离王恢住的那个客栈不远的一个小客栈。赶回秀水镇一看,一下子泄了气,原来就是第一次找到慕小鲁下榻的那个客栈。那伙计王恢还记得。
这不是又回到原地了吗?
王恢觉得自己像个陀螺一样在被耍着打转转。整件事情就像一团乱麻,似乎有头却又找不到。
怎么办?
大将军坐在客栈房内的桌旁,以手抚额。
事到如今,停是停不下来了,只能打起精神继续找。
王恢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谜底就在眼前,只要再多找一天,再多找一天。
大将军在这客栈足足又等了五天。
很多年以后,王恢都没忘记这一天:大楚黄足四年秋九月二十五日。
这一天天气很晴朗,风很柔和,连路边的花树都开的灿烂。
郭小五跑来敲门,一边喊道:“启禀大将军,找到了。”
王恢一下子站起,迅速打开门把郭小五抓了进来。问道:“在哪里?”
郭小五觉得这几个月来,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再找不到自己就去上战场,战死也比受这种折磨的好,虽然没有战场可上了。
郭小五发自内心地笑道:“恭喜大将军,找到了。就在秀水后街上的一个小院里!我找了几个他的邻居,说是就在那里住。只是好长时间不见他出门,只有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出出进进,这两天还有男女进出。还说听到他家有孩子的哭声。”
王恢:“……”
秀水后街一个普通的小院前,院门紧闭,里面似乎并无什么声息。
“大将军,属下带人进去看看?”郭小五忍不住提议。大将军在这院前徘徊了几乎两刻钟了,怎么就是不进去?
王恢沉吟半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进!”
几十个人刚要动作。却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恢赶忙竖起手掌,示意停住。
却见院门开了半扇,里面慢慢探出一个白嘴头黑长脸、白眼圈长耳朵的—一头小毛驴?
王恢惊讶之极。只见毛驴慢慢走出来,紧接着又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浓眉大眼很壮实。看到王恢一行,吓了一跳,立刻向院内叫了一声:“晓飞哥,有人来了,很多人!”
王恢两脚叉开站稳,双手背到身后,努力镇定着,看门内还有什么人出来。
不一会一个清秀男孩子走出来问道:“什么人?”
王恢不由一愣,这男孩子自己见过,就是当日自己在客栈窗前向外看,那个抱着荷花在雨里跑的男孩子。
见男孩似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他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请问慕小鲁是住这里吗?”
男孩就是陆晓飞,此时他也明白过来是王恢到了。现在跑是来不及了,那只有硬着头皮见了。只好点点头。
王恢心内狂喜,握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但是还是拿到身前,微微一拱手道:“那么请转告他一声,就说故人求见!”
陆晓飞还想推拒,手却被拉了一下,拉他手的人说道:“晓飞哥,公子说让他进去。”陆晓飞只好点点头,侧身相请,头前带路。
王恢一步一步慢慢跟在后面进了院门。眼光一扫,只见极普通的一个小院。三间小小瓦房,一个小东屋。东边上房窗下种着一大丛深粉色正在盛开的夹竹桃,蜂缠蝶绕。
小小的院落,不够王恢五步,可是他不敢一下子走完,随着前面带路的男孩子慢慢走,直到终点。
正中间是客厅,东房是卧室。王恢以为会在客厅见到那个魂牵梦绕的人,可是带路的人直接把他带进了卧室。掀开浅蓝色夹棉的门帘,内室静悄悄无声,桌上花瓶内点缀着大朵的黄|色红色菊花,清香沁人。帘帐低垂,似有人在内。
王恢刚想再近一步,忽然帐内传来人声:“很久不见了,王大将军!”
30、第三十章 对峙
帐内传来人声:“很久不见了,王大将军!”
声音清澈悦耳,是他!
王恢心急如焚,帐内人的声音也不大,但就是像带着冰碴子那样冷,他不由顿了一下,眼看着从身边走过的清秀男孩子上前,轻轻把月白色纱帐分别挂在帐钩上,转身又出去了。
纱帐两分,王恢终于看清了里边的人:水蓝色布袍,发髻整齐束起,盘腿端坐在榻上,越显得容色胜雪。
是他没错,眉眼依旧,只是脸蛋和身子都丰润了许多,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坐着还隐隐有点晃,好像很虚弱,是在强撑。
王恢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真想立刻上前紧紧抱住他,真想轻轻抚摸一下他的头发,真想狠狠亲一下那水润双唇,可是……
为什么他神情凛若冰雪,冷淡之极?
是了,既然是逃走,那么必然是不愿意跟着自己的,现在被找到又怎么可能高高兴兴的?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最后还是王恢先败下阵来。
无数次在梦里在心里想,见到他如何质问如何惩罚,事到临头还是化作唇边一丝温柔,笑道:“你受苦了。咱们回去吧?”说着伸出右手朝向慕小鲁,掌心向上,极力温柔地微笑着。
王恢伸着手,停了一会,榻上的人却毫无回应,只是冰冷冷看着他。
王恢有点讪讪地又把手缩了回来,慢慢走到床榻边轻轻坐下。伸手想摸一下慕小鲁的头发,慕小鲁伸手挡住,王恢只好笑道:“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吧?怎么这么苍白了?生病了?咱们回家吧?我让下人炖汤给你好好补补。”
仍然是不说话。
王恢又软语温存道:“我知道你在生气,我给你赔礼认错好吧?都是我不好,咱们回去,我任你打骂好吗?来,我抱你出去。”说着就想抱慕小鲁。
慕小鲁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开口道:“王大将军,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会跟你回去?”
王恢一愣,但还是忍住冲动,温言道:“怎么不能?你想要什么你说啊,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有什么不好商量?为什么要逃走?唉,这几个月,我都想死你了。”
慕小鲁看着他胡子拉碴的瘦削双颊,深陷的眼窝,深情凝望的眼睛,牵起一边嘴角,冷笑了一下道:“我既不跟你回去,也不想再见到你!大将军,我们从此就是路人了!我不是逃兵,你要是强迫我就是欺压良民,走到哪里你都说不过理去。当然凭你的权势要想抓我走,那是轻而易举,我不会反抗。”
王恢赶忙打断道:“怎么会抓你,你叫小鲁是吧?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你?你多心了。”
慕小鲁忽然痞痞地笑了一下道:“你要强迫,没问题,我有死而已。我认识阎罗殿的转轮王,死了还能再投个好胎。”
慕小鲁说的是真话,可是这话听在王恢耳内却十分凄凉。
王恢低头,眼神有点冷下来了。
心里有点生气,这人怎么像个炒不熟的豌豆?怎么劝都不回头?自己已经极尽所能低头来哄了,还要怎么样?我大将军的身份在这里摆着,难道要我磕头赔礼?
那就硬抢!
抬头看了看慕小鲁,还在冷笑。
看着那冰冷艳丽的眉眼,王恢偷偷攥了攥拳头,还是压下了想把他抗走的欲望,下意识感觉到:这一次是真的不同了。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恐怕这个人的心就永不能回转了。
罢,罢,守得云开见月明!本将军是最能打埋伏战的人,有的是耐心,反正人已经找到,自有办法令他回心转意。
慕小鲁看着王恢起身,似乎想向外走,但是又回身抬手,想摸自己,连忙皱眉闪开。
王恢见慕小鲁眼神厌恶至极,咬了咬牙,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又迟疑问道:“你银子够花吗?身体要紧,我给你留下银子罢。”
慕小鲁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王恢不死心,又问道:“那块玉佩我赎回来了,给你留下罢?”
慕小鲁还是摇头。
王恢没办法了,低头慢慢向外走。
忽然听到西屋里传几一声雄壮的婴儿啼哭,王恢脸色一变回头道:“孩子?谁的孩子?”
慕小鲁微微一笑:“我的。”
王恢瞬间脸色就变成了锅底黑:“你成亲了?这么快?还生了孩子?”
慕小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啊,没来得及给你发喜糖。”
王恢牙根一咬,转身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出了院门,郭小五赶忙凑了上来道:“大将军,怎么样?他怎么没出来?”
王恢觉得颜面扫地,恨恨道:“他成亲了,还生了孩子!”
郭小五疑惑道:“他才跑了半年多点,就是紧赶着成亲也不可能生出孩子来呀?”
王恢一愣,是啊,光顾了生气了,怎么糊涂了?那么那孩子一定不是他的,可是为了让我失望,他还是撒了这谎。
罢了,来日方长,慢慢转圜吧。转头吩咐道:“派人看着点,不要打扰他们,我先回去。”
郭小五赶忙答应。王恢策马而去。
陆晓飞站在房中间叉着腰拍胸脯道:“别怕,我保护你!”
慕小鲁微微一笑:“你能打过他?”
“呃~打不过,不过我会飞!”
“你能带着我飞?”
“呃~带不动,会掉下来。不过我能抱着孩子飞。”陆晓飞挠着头有点犯难了。
慕小鲁向后靠在枕头上,眼神平静,望着窗外正在给毛驴喂草的半大孩子,脑子却在转着,想了一会道:“已经撕破脸了,我还就不跑了!大不了一死!你带着孩子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陆晓飞一步跳过来拉着他袖子道:“不要,干嘛要你死,王恢死才对,是他混蛋,你看我替你教训他!”
慕小鲁笑道:“我刚问过你,你打的过他吗?”
陆晓飞堆起一个可爱的笑靥道:“我是打不过他,也带不走你,不过我可以恶心他!”
慕小鲁忍不住欠起身拍了拍他脸蛋笑道:“你真是个皮孩子,你是想让他掉粪坑里还是想让他吃什么恶心东西啊?不过算了,我要跟王恢彻底说清楚,不弄那些小孩子的玩意了。你还是去看看宝宝,他刚才一直哭。”
陆晓飞立刻站起来,脚步轻快地跑到西屋,不一会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了。
慕小鲁慢慢坐起身道:“怎么抱过来了?这屋里刚来了生人,不干净。我看看,睡着了?”
奶娘微笑着把孩子递给他,慕小鲁轻轻拖住孩子的头颈和臀部,接过来抱在怀里,看着孩子熟睡的包子脸,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一丝微笑,轻轻道:“唉,比刚生的时候好看一点了,我还以为就是那个皱皮的红猴子样呢”。
奶娘笑道:“小孩子刚生出来都是那个样子,长开了就好了。小公子长的真是俊哪。不过公子您已经是这么出挑了,也就不奇怪了。您学的真快,这么快就会抱孩子了,真是难得呢,好多男人都学不会甚至根本就不抱孩子呢。”
慕小鲁心里苦笑,抬头对奶娘说:“素姐,谢谢你对我孩子这么好。”
素姐看着慕小鲁俊俏容颜,有点脸红道:“公子说哪里话?我们姐弟母子得了公子收留,感激还来不及呢,照顾小公子是小妇人分内的事啊。”
慕小鲁点点头:“你去歇息一会吧,我来看着孩子。”
素姐微微蹲身行了一礼退下了。
屋里只剩慕小鲁晓飞,晓飞有点脸红道:“唉,都怪我,不该乱发善心,这下家里多了这么多人,我怕银子不够花呢。”
慕小鲁笑了笑:“发善心没什么不对,该发的还得发。银子暂时是够的,少吃点奢侈品,只要保证孩子和奶娘的营养就行了,撑个一年两年都没问题,我一个男人,用不着顿顿补,你看我都补的像猪了。家常便饭也很好。过几天我好了就回景元家去看看,如果能养猪,我还去养猪,明年就能挣钱了。总会过好的。”
陆晓飞说:“要不你跟我去修炼吧?人间太辛苦了。”
慕小鲁说:“修炼是谁都能修的?”
陆晓飞笑道:“那倒不是,得有慧根仙骨才行,我也是星君挑中了才去修仙的。但是我还缺一个灵气非常充沛适合我修炼的地方,所以进步很小,唉,我也没办法。”
“那你看我有仙骨吗?”
“这个,呃~没有,不过你有善心,修仙不成也能强身长寿的吧。”
慕小鲁耸了耸肩道:“那我还是养猪过日子吧,不过在这之前还是打发走王恢,省得恶心我。”
至于慕小鲁他们说的发善心的事,其实是这样的。
陆晓飞受命去找奶娘。在人市上发现姐弟两个,抱头痛哭。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父亲死了,弟弟病了,姐姐又是个孤身无援的寡妇,还带着两岁的儿子,毫无办法,只好抱着孩子想卖身筹钱,葬父救小弟。
陆晓飞看着不忍心,就给他们带回来了,掏钱给韩素林治病。
韩素姐姐弟两个感恩戴德,从此就在慕小鲁家里扎了根。
不说慕小鲁在筹划着怎么挣钱过日子,只说王恢。
回到家里一看,老爷子不在厅里,找了一会才发现外祖在书房里作画,齐成在边上帮忙。就放轻脚步走进去。
王老没抬头,问道:“回来了?人找到了吧?”
王恢应道:“是。”
“你不是想把他带回来吗?”
“他,他好像很生气,我改天再去。”
“啪!”王老把画笔摔在了桌上。“你怎么这么固执?人家不喜欢你还紧追着不放,这样好玩儿?”
王恢一下子就跪在地上:“祖父,不是孙儿固执,孙儿昼夜难眠,要是没有他,孙儿过不去这一关。请祖父谅解!”
王老胡子有点抖,点着王恢脑门道:“你呀!行,你可以去,听我老头子一句话,人心不可强得,你不准用非常手段强迫人家,要让我知道,打断你的腿!”
齐成见王老生气,怕他气坏了身体,连忙扶住笑道“大将军一向明理,一定不会再做强人所难的事。您老快消消气。这幅明月图您画的真好,这诗写的也真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您不是秀峰本地人?”王老看了看自己画的画、写的诗,黯然道:“这诗不是我写的,是我家乡很早以前一个大诗人写的,只是老朽时常思念家乡,忽然想到这两句诗罢了。”
王恢趁机退下。
31、第三十一章 王老之忧
晓飞说:“鲁啊,你受苦了。来,我抱你走。”
慕小鲁啐道:“啊呸!”
晓飞哈哈大笑,接着道:“你当初在军中怎么忍的啊?要我干脆就死了算了。”
慕小鲁靠在床头,叹了口气:“能活着谁会想死呢?我还不是想着以后能逃出来?现在既然逃不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陆晓飞默然,又劝道:“你看的开我很开心,实在不行我就回星君那里求救。”
慕小鲁点点头,笑道:“好。”
养娃的日子很辛苦但是也很快乐。除了压在心头的那朵阴云,其他的都很称心如意。不过因为添了韩素姐一家三个人,家里显得有点挤了。慕小鲁琢磨着再去租一个宅子,房间要多两间的,因为,晓飞这几天都是在自己屋里打地铺。
扶着桌椅走到窗前,看见韩素林正在打扫院子。这孩子自从来了,不顾自己身子有病,总是抢着干活,素姐也是,只要孩子睡了,有一点空就在干活,家里洗洗涮涮,缝补连缀,做饭炒菜,生怕主人嫌弃,晓飞现在倒不用干什么了。这姐俩也是苦命人。这小素林倒是很能干,只是因为营养不良身体瘦弱些。将来倒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用的着,也算没白救他。
五天后,慕小鲁一家正在搬家,王恢带着几个侍卫来了。一看他们一家人在辛苦搬东西,一挥手,身后就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就把大包小包都堆到了车上,帮忙拉到了新居。还帮着打扫安置,拦都拦不住。至于大将军是怎么得到慕小鲁要搬家的消息的,这个就不用多说了。
慕小鲁抱着孩子,微微皱眉看着王恢。心想,这人难道还指望感动我让我回头?妈的把我当男宠还指望我回去吗?
王恢却笑得很灿烂,指挥侍卫们干活。活干完了,王恢挥手让侍卫们出去,自己留在内室。陆晓飞见他不走,挡在慕小鲁身前,说道:“你要动他,我就不客气了!”
王恢双手抱肩,微笑着看着这瘦小的男孩子。
慕小鲁把孩子交给晓飞让他抱出去。
室内此时又剩了他们两人。慕小鲁一伸手道:“请坐。”
王恢依言坐在桌旁,等慕小鲁开口。
慕小鲁也不犹豫,直接道:“大将军,我早说过我不喜欢男人,可是你就是不放我走,如今我不是你手下的兵了,是一介草民,草民不想和你作对,只是想过草民的日子,求您放草民一条生路好不好?”
王恢笑了一下道:“要是我对你更好一些,你是不是能接受我?”
慕小鲁心想,这是受了什么调教了?跑来表白?
但脸上却没带出来,笑道:“不能。大将军,要是草民不从,你会不会杀我?会不会再把我抓回去锁起来?”
王恢摇头:“不会。你放心,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强迫你。”
“希望您谨守诺言。那么,”慕小鲁站起身道:“请回吧。大将军错爱,草民不敢承当,前事一笔勾销,草民还是过平民的日子,不用大将军插一脚。您老是来会让人误会,会坏了草民的名声。”
王恢还是脸皮薄,挂不住,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去了。只是一回到家,就听到一件事,立刻再也没时间去马蚤?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