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姬第21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师祖,刚才那个声音,分明就是小师婶……”
“不知天枢派何时改了门规,连小师婶都名正言顺地有了。”渡梦仙子满是讥诮地说。
危桓子似乎不擅长于口舌之争,而且对渡梦仙子十分忌讳,呐呐地半晌才道:“清衡师弟收了个俗家弟子,适才南剑所说的小师婶就是他的妻子。”
“道长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清衡子的俗家弟子找媳妇儿?”渡梦仙子冷声道。
第一卷 二三八 红绡未老头先白
二三八 红绡未老头先白
危桓子正要答话,渡梦仙子又将他打断,“如果是找别人的媳妇,道长大可不必费心了,刚才那个是我养大的小徒弟,与我的大弟子早就结成了夫妻。”
“刚才我分明听见是张姑娘的声音你也说了找楚玉的话,不是她还有谁?”高南剑并不认得渡梦仙子,说话间口气不佳。
他急着骑鹤去追泠然,刚一转身,渡梦仙子灵杵已经在手,说一声:“得罪了”
灵杵顶上一朵红莲乍闪,红光过处,不仅两只仙鹤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就连危桓子也急忙屏住呼吸,一把将高南剑扯到地上,低喝一声:“闭气,调息”
师祖孙两个都跌坐在地上运功抵抗身上所中的毒瘴。
“岐黄宫不是天枢弟子该来的地方,你清修了大半辈子,若还要来为后辈弟子生事,莫怪我不守当日誓言”渡梦仙子将一包药粉不偏不倚地丢在危桓子的道袍上,转身就走。
危桓子眼睛睁开一线,望着黑夜里模糊的背影远去,微微叹了口气,遂闭目不语。
高南剑已经中招,连舌头都大了,想说却说不出来,心中苦不堪言。
却说泠然一路狂奔,不久已将杭莫儿远远抛在后头。
山路崎岖,她跌跌撞撞,一会儿被藤缠住,一会儿踏断了枯枝,也不晓得布裙勾破了几处,发髻是否散开,几乎是凭着一股本能,她准确无误地朝着岐黄宫方向,一口气狂跑了几个时辰,等到了相思谷口那条遮挡住进谷通道的石梁前,她已筋疲力尽,汗水涔涔而下,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真想就此倒下。
但现在要见到红绡的渴望战胜了她身体的所有不适,泠然咬了咬牙关,从兜里摸出一颗药丸吞进腹,再提一口气,勉强跃上石梁,自一线天中钻进了相思谷的通道。
谷中花林尽头,虽隐隐亮着灯火,但死寂一片。
这花阵她早已走了百十遍,今夜却还是免不了行差踏错,不消几步,就惊动了机关。
泠然经过脱胎换骨之后内力虽然大增,但这么一口气跑了几十里山路还是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此时只觉得花影重重漫天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勉强腾挪了几步,阵中喷出的毒雾奈何她不得,枝条间撒出的柔韧钢丝却几次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里头人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霎那间灯火四起,随即有人寻了过来。
泠然正与花阵搏斗,寻过来的仆妇们已看见是她,为首的梁妈妈发出一声尖啸,无穷无尽袭来的花树忽然都归了原位,她身上压力一松,刚喘了口气,渡梦仙子已经提着灯出现在她的前方。
“师父……”她叫了一声,再次见到师父总算有了丝神智,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冲过去抓住渡梦仙子的手道:“您是神医啊说什么见师兄最后一面的话是吓唬我的吧?有什么病能难住您的?”
“你的脸我就治不好,你们要逆天而行,种下了恶果,只有自己承担。”渡梦仙子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泠然摇着头兀自难以相信,转头看岐黄宫人,一个个撞到她的眼神之后都低下了头,面露怨怒之气的也有,不忍之色的也有,一切都彰示着不寻常。
她抬步就想往宫里去寻红绡公子。
“他不想让别人见到最后的样子,已经进了地宫。”
渡梦仙子冰凉的话再次如重锤敲击在她心头,蚀骨地疼。丢下这句话,她没有回头招呼,足下一点,已率先向地宫方向而去。
泠然脚步虚浮,也不知怎样跟上了师父,来到地宫前的大松树前。
此处被山崖挡住了星月的光辉,四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全赖渡梦仙子提着的那盏风灯散发出的晕黄亮光照明。
仙子将灯挂在松树的枝桠上,泠然就呆若木鸡地看着她起舞。
曾经觉得仙子这开门舞跳得极好看,可今夜看了,泠然觉得双眼酸涩,只想哭。
如果能救红绡公子的话,相信师父不用她请求,用尽全力也会救的,他一个人默默走进森冷的地宫等死,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他死了,自己还有心情独自活下去么?
什么情情爱爱,青春美貌,相比起他的生命来,都变成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其实这一路上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是活着,她会用一生去还,他要是死了……想起他曾说上穷碧落下黄泉,绝对不会放走她的灵魂,她的胸口就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同样的,她也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孤伶伶地上路
抱着这个信念,她心里略微冷静,地宫大门轰轰打开之际,便提了松枝上的灯一脚踏了下去。
漫长的甬道上依次燃起了火焰,照亮了前路,但最前方却总是黑漆漆的让人害怕。
静谧的夜使得她们的脚步声分外清晰,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黑暗的通道层层深入地底,阵阵阴凉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使得墙上的火盆跳动的火苗时明时暗,有如置身冥界。
到达那道厚重高大的汉白玉门前,渡梦仙子冰冷着脸,不仅接过了泠然手上的灯,甚至将她身上的褡裢也摘走了。
包袱早在听到红绡公子的消息时就不知落在了何处,泠然见渡梦仙子没有进去的意思,就在门前跪下,向她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她想,这一次,师徒恐怕真的是要永诀了。
幽暗巨大的地下宝殿阴森可怖,她一走进去,门就自动合拢,室内的光源只剩下两处。
正前方有一处是许多夜光珠发出的冰冷宝光,远远地就可以看见花落痕保持着她初见时的姿势斜靠在高大的宝座上,膝下依旧倚着两名女子。
上次泠然造成的破坏好像镜花水月,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花落痕宝座的右边另一个台基上,石床上似乎躺了一人,床前点了盏长明灯,在高大的殿宇内,一灯如豆,四周的情况模糊而诡异。
还未看清他,她的眼泪已经喷薄涌出。
只恐自己回来得太晚了,他已经弃她而去……
她忘记了害怕,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石床前,可眼前所见到的景象令她完全呆怔。
石床上躺着的并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师兄,貌若天神的红绡公子。
此时落在她眼里的分明是一个耄耋老朽,满头银丝,裸露在外头的面颈部和手上皆是褶皱遍布。
泠然以为找错了位置,茫然四顾,可除了这里亮着灯,别处都是黑漆漆一片。
石床上的人被惊动,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站的人,惊讶地用力想转身,却力有不逮,差点跌落下去。
泠然正巧回过头,撞上了“老人”的视线。
这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神,本似九天上的流云,悠闲自在,可现在,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自卑和抗拒。
“师兄……”她小心翼翼地唤着,好像怕声音大了,他就会消失不见。伸出手去,她想触摸那干枯的皮肤,心底却无数个自责的声音在狂吼在咆哮。
红绡极其艰难地抬起袖子,想挡住那张苍老的脸。
“啊……师兄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望着他的模样,泠然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扑了上去将他紧紧抱住。
他默默抬手抚摸着她的秀发,最后贪婪了一下她的气息,缓缓道:“不要难过,我命中注定如此。”
“什么命中注定?”泠然哭道:“你什么事都不说出来跟我商量,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我宁愿顶着你送的面具过一辈子……你也不会嫌弃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谁说……不嫌弃……其实我嫌弃得要死……才……想看看你漂亮的样子。”
泠然的眼泪止不住成窜滚落,她本想责怪他几句,可是看见他这幅样子,哪里还能忍心,闻言抬起脸,目不转睛看着他此时苍老的容颜,片刻,忽道:“那好吧,黄泉路上,我漂亮点,你老一点,记得不许喝孟婆汤……我才不要你忘了我”
红绡公子身躯一阵战栗,他眼中明明闪过一抹温柔的光,却忽然厉声说:“你走我耗尽心血换来……你怎能不珍惜,给我好好活下去”
他从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过话,即使是初见时,她的印象当中,他也总是个儒雅的公子。泠然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师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还有办法活下去么?”
红绡一凛,失去她,他确实了无生趣,可是她又回到了身边,他又何尝想死在她面前?可是现在,却只余叹息:“我已油尽灯枯,除非大罗金仙到此……别说没有法子,就算有……这幅模样,也已走到了人生尽头。”
他本是红尘中最美的郎君,可如今鸡皮鹤发之态比她毁容时好不了多少,至少那时候她的身体还是年轻的,所以她完全能够体会他并不想再活下去的心意。
她执拗地抓着他的手,他却想甩开。
一种细微的金属摩擦感让她低下头,看到彼此手上的戒指碰在一起,在微弱的灯光下映出淡淡的柔光。
泠然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就算他这个模样,只要能活下去,她一定永远陪在他身边,好好侍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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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额额,发了这掌心惊肉跳,要被拍砖了,赶紧遁走……(不管怎么说,先谢谢排钟和飘渺云静的粉红。)
第一卷 二三九 愿还他一世恩情
二三九 愿还他一世恩情
泠然正想劝说。
红绡已坐了起来,不过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骨骼都发出清脆的响声,颤抖着朝空阔的地宫道:“师父,带她走”
空气里只传来他隐隐的回音,渡梦仙子虽然应该还在外头,却没有一点响动。
泠然泪眼模糊,上前将他抱了,连声叫道:“师兄,别赶我走……从此以后,没有什么人可以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红绡公子所有的动作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她稍稍放开他,望着他的眼,又叫了一声:“师兄。”
他不知有没有听见,眼中一刹那放射出无限的光辉,可那光芒很快就暗淡了下去,随即他的眼皮缓缓垂下……
泠然脑中嗡嗡一片,实在难以接受他就这样死去,轻轻叫了两声师兄。
红绡没有任何反应,她便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短短的距离,这只手却重逾千斤,颤抖了半天才伸到他的鼻端。
那里一丝气息也无,一股凉意从她后背冒上来,她犹自不信,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探他的脉搏。
心跳已经停止,宣告他永远对她关上了大门。
泪水顿时开了闸一样汨汨而下,此时此刻,她恨死了自己,恨到了顶点。
一直以来,只是沉溺在他的宠爱当中做一个顽皮的孩子,既让他知道她心中惦念着楚玉,又唯恐恢复不了容貌,只能躲在他身边永远做一只丑小鸭……人性的自私不知不觉在她身上展露无遗。
曾经以为自己是善良的,可偏偏对陌生人都怀着善念的自己,却处理不好感情的问题,终至于酿成了苦果
双手捧着他干枯的脸,泠然轻轻摇晃着,怕弄疼了他。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来惩罚她?
这么久以来,他的怀抱随时为她敞开,可是现在她抱得他再紧,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那双似水明眸,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随着她的摇晃,他的一头白发铺陈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疯了一样将它们拂开。
红绡原本樱花般的唇色已经无影无踪,此时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毫无血色的唇,上面还起了处处的皲裂。
“师兄……别丢下我别用这种方式教训我”她痛不欲生,锥心泣血,“我知道错了,我错了……你醒醒啊”
可是任由她哭得多么伤心,那个随时随地都在呵护着她的人再也不会睁开他的眼睛看她一眼了。
天啊变漂亮了有什么用?
变美了如果没有他的注视,还有什么意义?
她想一头碰死,却舍不得放开他。
用了两辈子最虔诚,最庄重的心,她双手捧起他的脸,在他冰凉的唇瓣上印下一个吻。
“等我等我你说过不会放开我的”她喃喃对他说,有如情人间的呓语,怕惊了他一般,一手已将那枝坚硬的荆钗拔下来握在手上。
怀着义无反顾的心,她用尽全力刺向自己的咽喉。
“哐啷啷”的声音随着她的举止响起,她脖子上一凉,一股液体淌了袭来,点点猩红染湿了他和她的衣袍,却未能如愿,那枝钗已经被一股巧劲击落在地上,在阔大的空间里发出可怕的动静。
泠然木然着脸回头望去,只见渡梦仙子静静站在石床旁,以一种悲悯的眼神望着她。
“呵呵……”她干笑,眼前一片模糊,“师兄是师父养大的,您疼他,应该比疼我多得多,怎么能让他干下这样的傻事?”
之前她也是因为相信渡梦仙子至少是理智的,所以根本没有真正地担心施行脱胎换骨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早就说过,本门只能有一个传人,你既然不愿跟他做夫妻,而他也选择了这条路,我只有成全他。”
“一个传人?”泠然快疯了,将脑袋靠在红绡身上反复摩搓,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袍,“师父说的是我么?”
渡梦仙子沉重地“嗯”了声,算是回答。
“那天师父告诫师兄的时候,他好像说,师父春秋鼎盛,再收一个弟子也不晚……”她在他胸膛前缓缓转过脸,斩钉截铁地说:“就算师父功夫比我高,医术比我好,也阻止不了我的决心”
渡梦仙子无力地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问题是……”泠然泣不成声,“我……我实在……实在没想到……会这样……”
“他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应该好好活下去。”渡梦仙子还是娓娓劝导。
她只觉得怀抱中的人身躯越来越凉,而且正在僵硬,慌乱得只求速死。
虽然死过一次,但她真的不能肯定死了是怎么样,每天里,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死,可是当初她死的时候看不见任何其他人。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能找到他么?
渡梦仙子看出她赴死的心十分坚定,唇角微微一牵,道:“如果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好端端地,你还要离开他去寻楚玉么?”
泠然将红绡公子的身体放平,替他整理了一下满头白发,听到师父的话,心底有个声音在连声嚎啕:“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离开这样的人?这辈子如果注定要辜负一个人……那只能说,王爷,对不起了”
承受不起他的死,她片刻间已经形如槁木,提起丹田里所有的气息,她疾速飞起,狠狠撞向石壁。
可这一次,她撞上的是一堵肉墙,同时,她不假思索地想改变方向再次跃起。
渡梦仙子闷哼一声:“你想撞死师父么?”一手已提住了她的后衣领子,防止她再撞向别处。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极其疼爱大弟子的师父,渡梦仙子对红绡之死的态度都十分古怪别扭。
泠然瞪大眼,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死盯着她。
渡梦仙子忽又道:“你真的愿意为他死?”
她这话问得更加古怪难懂,泠然只恐他的魂魄去远了,直挺挺跪下道:“求师父也成全徒儿。”
“罢罢罢”渡梦仙子忽然仰天长长喘了口气,继而猛地低下头:“虽然没有生命征兆,但他还没有完全死去,还是有一个法子救他的。”
泠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极而泣,“师父能救师兄?那……您快点救他啊为什么还犹豫?”
“他活了之后,不知道我是否能阻止他去死……”
泠然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渡梦仙子望着地宫中间的花落痕道:“其实师父临终前,曾说这脱胎换骨大法的最后一层,有个古怪的逆乾坤术法,叫做刑天之逆,可以使助人打通天元关窍而假死的人复活。”
她停了停,又道:“先祖彭莹玉曾留下一本《白莲记事》,上头说山海经就有记载,刑天为战神,相传被天帝斩首之后尚能以||乳|为目,已脐为口,持干戚而战而被刑天之逆复活的人能易经洗髓,得菩提不老之身,武功能达到至高境界。师父临终前才参悟此道,他却也无法尝试……因为施术时间必定要在假死七日之内,否则便回天乏术了”
“师父快说是什么法子”泠然急不可待,对近似于神话传说的术法她没有太大兴致去弄明白真伪,不过只要能救师兄,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就是由一个已经脱胎换骨成功的人,以自己的性命去换。”
脱胎换骨成功的人岂不正是她?泠然听后没有半点迟疑,只道:“请师父教我如何施术才能救师兄”
渡梦仙子道:“岂是那么简单的事?一来,要你愿意真的为他死,可为师必须告诉你,你为他施术之后,他再想救你却也是不能了。”
泠然连连点着头,此时她明明发现在师父心目中,红绡的确比自己重许多,渡梦仙子肯让红绡冒大险的真正目的,是让他脱胎换骨,修为达到师祖的境界。
她泪珠如雨坠下,却不是因为怨恨,只为欣慰自己到底还是能帮他做点什么。
“是师父藏了私心,你要怪师父,也未尝不可。之前霖儿其实多次想为你施行脱胎换骨之术,我都没有同意,那是因为没有寻到赤炎之花。”渡梦仙子面色似乎有些不自然,侧过了身避开她的目光,“有件事连他也不知道,其实师尊临死前参悟出了刑天之逆,为你恢复容貌的术法只是第一层。你功力未及,为你行术的人会在三天后出现骤然衰老假死的现象,除了肯为之牺牲的初层脱胎换骨者,非得用本门圣物灵杵上的九叶红莲配合此花,才能令假死的人还阳。”
对于刑天之逆,泠然听得不太明白,却也不想问,呐呐道:“徒儿意外撞到的那朵赤炎花,原来师父早就发现了……”
渡梦仙子点点头,“所幸时间也刚好,为师发现的时候它还不曾开花,观察花蕾已要盛放,刚好霖儿再次坚决地要为你施术,我便同意了。”
一切具备,泠然松了口气,走到石床旁轻触红绡公子脸上的皱纹,心痛依然,道:“花就在褡裢之中,请师父教我术法。”
第一卷 二四零 破茧而飞
二四零 破茧而飞
渡梦仙子之前早已将事情安排妥当,自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她虽一直不怎么喜欢泠然,却也知道她本性善良,观察两人长时间的相处,这丫头心中对红绡的感激之情她是看在眼里的。可是现在事情完全朝着她设定的方向发展,泠然这么痛快决然地肯为红绡去死,她反倒生出了一股疑惑。
望了眼静静躺在石床上的红绡,她忽然没有把握,若是他修得刑天之逆以后,但发现泠然为他而死,还能不能安然活得下去。
昏暗的灯光下,地面上拉出渡梦仙子长而模糊的影子,一层淡淡的忧伤气息朦胧其上,使得她看起来比平日更美了几分。
然而对红绡那种谁也无法代替的舔犊之情战胜了她少少的愧疚和深深的忧虑,渡梦仙子不再犹豫,道:“既如此,便随为师进冰宫。”
她欲俯身去抱红绡。
泠然抢在前头,将红绡背在背上。
此时他的身躯轻飘飘的,像一具被掏空了的木偶,想到他为她做的一切,她又是一阵悲伤。
也不知渡梦仙子怎样打开了冰宫的通道,轻轻提着她一只胳膊,转眼间,师徒三人已经落在那一朵巨大的冰莲之上。
冰莲之前似乎埋葬了玄泉子的枯骨,此时却空无一物,不见一丝瑕疵,似乎以前从来不曾躺过那么一具尸体。
泠然此时的心绪闷闷的,钝钝的,不曾察觉到师父的担心,模模糊糊的却也想到红绡公子“复活”后,要是发现她为他而死,必不能领情,遂抬头对渡梦仙子道:“师父,徒儿施术时请您在一边护法,在师兄清醒前就将他带走,只说我出谷了就再也没有消息……”
渡梦仙子本来就是打算这么做的,泠然主动提出,反而勾起了她对她那点淡薄的师徒情谊,令她对这个不待见的徒儿生出一丝廉价的怜惜之情。
由于泠然半夜狂奔,耗费了许多内力,渡梦仙子将赤炎花放到她怀中,令她先打坐调息,恢复到最佳状态。
直到冰宫中透进了天光,外面分明已是第二日,师徒二人各吃了一个留颜果果腹,她才教授泠然过渡所有的修为到红绡身上的法子。
泠然一一默记下来,渡梦仙子已取出灵杵坐到她的对面。
抬眼看到变得木兰花般清雅迷人的女弟子,她忽有一丝不忍,道:“你还需再考虑考虑么?据先祖遗下的书上记载,刑天之逆不能反复,你这么做以后,就算霖儿他再想救你,也不能了”
泠然含笑望着师父,无比坚定地摇头。
“那……你可有什么话要留?”
既然要瞒着红绡公子她死的消息,还能给他留什么话?至于楚玉……她心底微微叹息,看来今生的缘分只是这样而已,希望时间日久,自己不要给他造成什么伤害,留话也是徒然。
“那朵向日葵……杭莫儿”她微笑着,眼里却含着泪花,“她是真心喜欢师兄的,日后请师父慢慢诱导师兄,成全了他们吧,那样,师兄才可以得到温暖。”
渡梦仙子无言,略带意外地盯着她。
从来不知道,这个顽劣的小徒弟也有这样的心思,以前她只怪红绡莫名其妙地对泠然死心塌地,现在看来,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外表下,倒长了一颗拳拳之心。
“早知如此,就让她丑丑地陪在霖儿身边也就罢了……”然而,此时此刻,红绡已经假死,渡梦仙子再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把对泠然的怜惜深深埋到心底。
经过几度折射的日光柔和地笼罩在她们头顶,温柔地扶起红绡公子,她将手掌贴上了他的丹田。
这是一种生命的交替,随着她体内一缕缕精气化作虚无融入他的体内,望着他一丝丝缓慢在恢复,她方能完全体会到他的心。
为了对方,真的是无怨无悔,春蚕到死丝方尽,她一次又一次地摧动内力,依照着师父教授的新法子,似乎能把深藏在骨髓中,血脉中所有的力量都提取出来,一时感觉如山洪暴发,不能遏制,力量源源随着她纤白的手掌流逝。
她看见那双白皙的小手在渐渐枯萎,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嘈杂声似乎随着温柔的日光透进冰室。
红绡公子身躯已见回软,那头如雪的长发神奇地在变幻着颜色。
显然到了关键时刻。
渡梦仙子手上托了一个玉钵,以灵杵将一瓣赤炎花用捣烂出汁,捏了红绡公子的两腮,把药泥塞进他口中,随即运气助他顺气,直至看见他喉头一动,“咕”地一声,药被他咽了下去,她眼里才浮起一抹慈爱无比的光彩。
此时,一阵急骤的钟声响彻了相思谷的上空,冰宫虽深在地底,到底有向外的通道,她们几乎同时听到了钟声。
泠然正将体内所有的精气都摧动着,恨不得一股脑儿都送给对方,虽听到了钟声,但心无二致。
渡梦仙子的脸色也很镇定,比起救爱徒的性命,有外人闯进岐黄宫,下仆们不能应付算是小事一桩。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芙蓉玉面却微微刷白,朝天望了望,又低头盯着一对徒弟,因为除了钟声,她已听到了地面上隐隐的人声。
泠然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在她的掌下,看到了奇迹正在不断地发生。
红绡公子就像一朵枯萎的花,得到仙露的浇灌,渐渐复苏。
他的长发依旧转为一头如墨的青丝,面容如漆黑的天空豁然被撕开了口子,露出了金色的阳光,那些可怕的褶皱在扑簌簌脱落,里头光华灿烂,似有宝藏要挣脱樊笼展现傲人的风姿。
泪水再次滑下了泠然的面颊,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却觉得天地开始旋转,身体软绵绵的不能稳坐。
外面响起震天的隆隆声,冰室似乎都在摇晃,有细微的冰渣如雨丝飘洒下来。
萌萌白雾笼罩在冰莲上对坐的一男一女身上,美到极致。
渡梦仙子执着灵杵,按了下上面的机括,一朵发着暖暖红光的莲花似真犹幻地出现在棒头,她将这朵莲花置于红绡公子的百会|岤,足尖在冰莲上一点。
师徒两人突然脱离泠然的手掌轻轻盘旋于冰莲上空。
泠然仰起脸,这是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只觉得心甘了,死之前,她已看到了他恢复的容貌。
也许是他之前已经美到了极处,所以她只觉得复生之后的他光芒万丈,五官轮廓却没有变。
就在他被师父带得飞旋上去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他乌黑的长眉下睫毛在轻轻颤动。
好美……像蝴蝶要破茧而飞……
泠然恍然一笑,缓缓倒卧在冰莲上。
巨大的花瓣轻轻合拢,掩去了她单薄枯萎的身子。
渡梦仙子把一切看在眼中,惯常冷静的脸上也不住地抽动,抱起红绡的身子,循着冰莲上的通道迅速滑行了出去。
跃出那个豁口,她赶紧将爱徒安置在一块巨石之上躺好,这才回身来面对不速而至的客人。
既然在神农山口遇到过天枢的危桓子,渡梦仙子早就料到小小相思谷能阻挡住一般武林人士的步伐,却阻止不了他们的灵鹤,然而,在这里看见楚玉,还是令她相当意外。
楚玉不认得渡梦仙子,仙子却在暗中见过他的,只觉两年不见,昔日那个名满天下的第一美男子玉面上似被万古寒冰封冻,眉目疏冷中带着隐隐的邪魅之气,身材消瘦了许多,立在风中,遒劲中带着一抹无比的苍凉,目中射出两道夺人的寒光,似乎能把她吞噬其中。
以前她觉得爱徒像一片温柔的月,这楚玉魅力四射,像是能烧融女子们的心,他只适合用太阳来形容。
然而,现在的楚玉,更像魔界中一轮妖异的月,挟着腥风血雨,浑身带着煞气,似乎稍有不慎,他就要沦入魔道。
几只灵鹤盘旋在相思谷上空,危桓子默默向她稽首,两个天枢后辈弟子戒备地盯着她手上的灵杵,手按在黄穗剑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发难。
岐黄宫以往负责到冰宫上头送饭的一个老仆则倒在一棵松树地下瑟瑟发抖。
“把泠儿交还给我我不追究你师徒二人,否则,我将踏平岐黄宫”楚玉口气森冷,周身荡起一阵轻微的风,有落叶打着旋儿在他身边飞舞,带着一种魔王的力量,似乎不是空言恫吓。
渡梦仙子见多识广,自然不是能轻易被威胁的,不过她心头却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侧过脸,冷冷向危桓子道:“这位襄王殿下,不是你的师弟清衡子之徒么?就算在朝廷上的身份再尊贵,对我来说,也是后学末进,口气怎得如此狂妄?难道天枢派近年来,没有教会徒弟尊重前辈么?”
危桓子早已戒备,见师侄身形刚刚一动,手中拂尘已挡在他身前。
楚玉微微眯着眼睛斜睨着危桓子,目中跳跃着危险的光芒,周身的气流旋转得急了,好像有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就要喷薄而出。
“玉儿,为了找到张姓女施主,还望你稍安勿躁”白胡子老道精神矍铄的脸上,更多浮现的是无奈。
楚玉目中幽光一闪,那股戾气稍稍收敛,不动声色地盯着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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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妖孽一双
危桓子暂时稳住楚玉,走上前向渡梦仙子微微蠕动着嘴唇。
一缕轻风随着他白胡子的飘动注入渡梦仙子耳中。
她本奇怪危桓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武功到他们这个境界,想要传音入密,根本无需挨得这么近,只听他道:“玉儿严格来说,已不仅算是我天枢弟子。贵派的花前辈寻到他,不知怎么,硬生生传他一套心法,乱了他的经脉,可是武功却突飞猛进,即使我和师弟同时出手,尚不是他的对手。如有人阻止他寻未婚妻,便会发狂。你我两派多年交好,还望仙子看在贫道面上,不要与他计较。”
原来是花瑶簪做下的好事渡梦仙子有些哭笑不得,她一生只爱医术,倒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回头撇见红绡身上光华流动,眼见就要醒来,关键时刻不能出岔子。危桓子既然说合他们师兄弟之力尚不能降住楚玉,她也不想用强,便抬起脸道:“你要找的,可是霖儿当初从五凤楼救下的女子?”
她见楚玉虽然不驯,但似乎十分在意泠然,刻意用了一个“救”字。
楚玉忆起知情大臣的描述,阴鸷之气果然稍减,“是的,速速带我见她,必当重谢。”
岐黄宫是救人的地方,他这么说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态度并不谦和。
他是徒弟最大的竞争者,渡梦仙子自然对他殊无好感,冷笑一声道:“可惜襄王来晚一步,昨日她已离开岐黄宫,说是寻你去了”
她这么说楚玉本要发怒,可是听到泠然寻自己去了,半信半疑,盯着大石上周身散发光芒的红绡公子道:“两年她都不曾离开岐黄宫,为何会在昨日就突然走了?我要细细一搜”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渡梦仙子再温柔的性子却也火了,道:“你没见到霖儿昏迷不醒么?就是为了替那丫头恢复容貌,九死一生,你不图感激倒还罢了,如此咄咄逼人,岐黄宫又怕了怎地?”
这里是相思谷边缘与外面山峰接壤的位置,地势较高,除了几颗曲生的松树,到处是坚硬的岩石。
楚玉斜长妖异的眉微微扬起,淡淡扫了巨石上的红绡公子一眼,觉得渡梦仙子不似在撒谎。他心中虽略生犹疑,但两年来,收到任何蛛丝马迹的消息他就天南地北地奔波,每每都是扑个空,找得极是心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岐黄宫,哪里肯轻易放过,遂暂时压下心头焦躁,稍一拱手道:“我先代泠儿谢过岐黄宫救助之恩,待我寻到她,问明原委,若是确像宫主说的,楚玉听凭宫主差遣。”他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我定要将相思谷每个角落都找一遍,还望宫主海涵。”
他自小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楚留香对他的教育也仅止于各种本事,喜怒无常惯了,失去泠然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这话措辞虽不甚严厉,但他态度自然而然显得倨傲,倒叫渡梦仙子难以接受,冷笑道:“有本事搜我相思谷的人,大概还没出世。”
楚玉是个极聪颖的人,适才见渡梦仙子带着红绡从地底冒出,心中就觉得里头不寻常,当下二话不说,身化无数幻影,直往朝天的洞口扑去。
渡梦仙子幼年时随在师父身边,也曾见识过天枢派前辈高人的梦魅青冥身法,而且她修习的“惊鸿照影”轻功里头最高境界就是身化虚无。她的年龄已在六十开外,岐黄宫又有许多灵丹妙药相处,即使她对武功不甚狂热,自认为修为也绝不低于天枢派的危桓子和清衡子,但她尚且未能修到最高境界,楚玉一个年轻后辈能练到这境界,让她十分惊讶,略一错愕,一时分不清他真身何处,他已在洞口现身,径直落了下去。
“哪容你侵犯先师陵寝”渡梦仙子不禁大怒,回头瞪了危桓子一眼,手中灵杵激射而出,风驰电掣追向楚玉背影,到了洞口,就似长了眼睛般拐了个弯随着地形跟踪进去,渡梦仙子也倏忽如风地闪入洞中攻击楚玉。
灵杵在她手上的威力与当初的极道老祖使来不可同日而语,危桓子不欲两派伤了和气,急忙也追入洞口。
这洞口本来焊着粗如儿臂的铁条,都被花瑶簪给卸去了,但是洞中最多也只能容下二人。
楚玉袍袖一挥,将灵杵猛然弹在洞中的石壁上。
灵杵撞到石上,“啵”地一声弹射出一蓬雾雨,瞬间弥漫了小小石洞。
危桓子知晓岐黄宫镇宫之宝的厉害,连忙以道袍掩面,瞬间跃出。
洞中空间狭小,楚玉和渡梦仙子只能以拳脚相搏。
他们出手都如风如电,极是迅捷,眨眼间就过了十几个回合。渡梦仙子先前见他身法了得,知道内功得天独厚,必有奇遇才能如此,故此先以灵杵来攻。熟料再过得几招,楚玉也不见屏息,竟半点也没受灵杵射出的影响,出手反而越加快捷,若非他还稍有犹豫,渡梦仙子还支持不住。
身为岐黄宫主,自然不能输给天枢后辈丢了岐黄宫的脸面,渡梦仙子身上还背着泠然的褡裢,怕毁掉剩余的赤炎花,信手将灵杵抓回手中,使出几招古怪的棒法,暂且得以自保,喝道:“好啊尽管毁了泠儿祖师的墓|岤,毁了她千辛万苦找到的药,再打伤她的师父,就算寻到她看她还认不认你”
楚玉一怔,问道:“泠儿,拜宫主为师了?”
渡梦仙子见他神情有些恍惚,内力灌注左手食中两指,右手灵杵自后往腋下挥出,直取他胸前巨阙|岤。
她这招式很是刁钻,手肘旋转的角度比天竺传过来的瑜伽术柔韧几倍不止。
楚玉好似也不太放在眼中,信手一甩,就格开了这一招,为防灵杵又射出什么,身体自然微微后倾。
渡梦仙子左手只比右手灵杵慢了半拍,乘着间隙,已然闪电般点在他气海|岤上。
气海为人体任脉上的主要|岤道,处动静脉和肋间,常人点压得准了尚能使人行动失灵,被渡梦仙子这样的高手点中,人一定会委顿在地,不能动弹。
不料她得手的快意还未显于面上,楚玉似无所觉,伸手又是一拂,震得她玉指差点都断了,心中刚刚一凌,已被对方一掌送出洞口。
渡梦仙子不由望着手指和灵杵愣在当地,而楚玉已没了声息,入了冰宫。刚才他一拂和一掌之间,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她非被击得重伤不可。她一世不跟人争斗,武功平日还不及红绡公子,败给楚玉本不稀奇,但稀奇的是楚玉的|岤道明明点中,对他却不起任何作用。
危桓子担心她受伤,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竟显得十分着急,第一时间抢上来一把执起她的手欲待检视。
渡梦仙子挥掌劈去,骂道:“死牛鼻子,几十年前欺负我还不够,现在还招来个古怪师侄来侮辱岐黄宫,这里是先师的陵寝,若惊了风水,看我与不与你干休”
其实花落痕所在的地宫能通往冰宫,从冰|岤进去却无法上到地宫,渡梦仙子这样说,只是故意给天枢派扣帽子。
危桓子老脸突地一红,堪堪避过她的掌风,解释道:“实在不是贫道引他前来……而是贫道追着他前来的……”
渡梦仙子正要再说,空中鹤鸣声又起,旋即一灵鹤舒展巨翅载人俯冲接近地面。
自鹤背上跃下一人来,鼻直口方,道髻花白,满面风尘之色却也不掩年轻时的风采,刚一落地就向渡梦仙子拱起手,嘻嘻笑道:“师嫂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清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