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千金姬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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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渡梦仙子勃然变色,厉声道:“你再满嘴污秽,立刻给我滚出相思谷”

    清衡子脸皮倒也厚得很,笑容不减,转头看看师兄,也是一副窘迫之态,他平日总被师兄呵斥,只有见了这女人才能扳回一点局面,心中大感快慰,打恭道:“仙子莫怪,莫怪,我竟忘了你早将师兄给……了,他没有造化,我便做不了岐黄宫主的亲戚……”

    渡梦仙子素常修养也算极好,除了泠然没几个人能够惹得她发怒,偏偏清衡子跟泠然是一个类型,哪壶不开提哪壶,正要翻脸,只见山崖上的人目光都望向了她身后,随即听见一声疑惑的唤“师父”声。

    爱徒终于渡过大劫,渡梦仙子不禁舒了口气,也顾不得与清衡子纠缠,转身问道:“霖儿,现在感觉怎样?”

    但见红绡公子脚下未沾岩石,双臂张开,身子竟然悬浮在半空中,洁白的袍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鼓荡张开,随着头发狂乱地飘飞。他的心口有一道红光,乍隐乍现,整个人笼罩在这道红光里,既妖且幻。

    随着他斜飞的凤眸缓缓睁开,看的人不免都心头一震,那是怎样的风情啊

    难以描画

    就连渡梦仙子,被他的目光轻轻掠过,也觉如坠春风,整颗心化成了春水,暖洋洋地,好像充满了信徒们甘愿将自己奉献给神明的虔诚,完全忘记了此人是自己养大的弟子。她心性素来平淡,都免不了眼眶一热,仰望着他,似乎在阔别多年之后重新见到了师父,那个她心底里最为佩服敬重珍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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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二玉碎宫倾

    红绡公子额心出现一抹殷红,其实他的容貌没多少改变,但不知为何,此时与花落痕当年的气质十分相近,极度完美的轮廓中带了一抹妖异,剑眉斜飞,淡漠得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中。

    危桓子和清衡子亲眼见过花落痕,在这瞬间都暂时失语,好像看到了妖孽重生,心情甚是沉重。

    对他们来说,出了一个控制不住的楚玉也罢了,毕竟他还是天枢弟子,没有失了心性,可红绡公子与楚玉之间的矛盾他们不用问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渡梦仙子却落下了欣慰的眼泪,暗叹泠然之死还是值得的,红绡经过几番煎熬,成就了花落痕临终方才悟出的轮回刑天之法,修为突破了肉体凡胎所能达到的极限。

    “我似乎……看到了师妹……”红绡公子凌空轻轻回眸,遥望山谷内外,却无伊人踪迹,脑中觉得空白了一段,甩了甩头,拼命去回想。

    渡梦仙子有些担心,现在他如果发狂,她也是控制不了,忙通往冰宫的洞口一指道:“你忘了?泠然不是出谷去寻楚玉了么?可恨楚玉不分青红皂白,硬闯祖师陵寝,为师父力有不逮,你速去阻止。”

    红绡公子此时的心绪还落在幽暗地宫中泠然出现的情境不能自拔,可他低头俯视自己身上情况,又似黄粱一梦。渡梦仙子从来不曾骗过他,听到楚玉的名字,他也没多加思索,乌黑的长眉一扬,挟着一道红光,就飞入了冰宫洞|岤。

    两年来,他一直压抑对泠然的爱意,谨守礼节,可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有阴暗的一面,对楚玉,他从当初的漠视和淡淡的欣赏,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讨厌和恨意。

    他尚未意识到这一点,危桓子却带着责备的口气叹了声:“仙子……你……”

    渡梦仙子对他盈盈一笑,对红绡公子能拿下楚玉胸有成竹,她的表情清楚地出卖了她的想法。

    清衡子脚步一错,也想进入冰宫。

    渡梦仙子冷笑一声道:“怎么,想师徒联起手欺负我的弟子?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清衡子生性争强好胜,且在江湖上难逢敌手,本就有心与岐黄宫主打上一场,一言不合,也不解释,身形硬生生地折回,瞬间与渡梦仙子斗在一起。

    相思谷中心的钟声犹在长鸣,风中还隐隐传来兵刃相击之声和呼喊声。

    渡梦仙子心知不是清衡子对手,执着灵杵展开惊鸿照影身法与他游斗,耳中听到警钟,却也烦乱,朝危桓子高声叱道:“牛鼻子越老越没品了,难道还任由天枢门下弟子带了官兵来毁我岐黄宫?”

    危桓子忙吩咐高南剑和另一名弟子前去查看,老脸上一片尴尬,“这是哪里的话,应该是跟楚玉同来的另外两名弟子受到岐黄宫门人的围攻,他便是想召唤官兵一起来,一时半会也到不了相思谷啊”

    渡梦仙子正闪过他面前,狠狠啐了他一口。

    危桓子抹着脸上胡子上沾的唾沫星子,更加狼狈。

    清衡子挥舞着手上拂尘追在后面,看到整日板着脸训自己的师兄这幅模样,哈哈大笑。

    “你还不快住手”危桓子迎上前截住了师弟的攻击,忿然作色。

    清衡子从小畏惧师兄,不敢再造次,赶紧憋了笑收势。

    渡梦仙子哼了一声,想去宫中看一看。

    危桓子急忙唤住她道:“仙子,贫道也看出高徒不知修炼成了什么绝世武功,气势非凡,可是楚玉一年多前曾遇到一个古怪老妇,追着他走遍大明江山,这老妇内力修为惊人,竟助他渡了天人之劫,并补全了我天枢楼观正一心法的不足。玉儿此时的修为非常情可以想象,你二人都为人师,不如一起下去看看他们究竟如何,千万莫让他们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渡梦仙子一怔,她对花落痕极为崇拜,自然以为红绡公子得成大道,天下无敌,可是危桓子所说的老妇人,分明就是花瑶簪无疑。这花瑶簪在地宫中关了一辈子,终日修习内功,且当年就曾听花落痕说这妹妹的武功他都难以驾驭,故此不敢放她出来,若真是她帮助楚玉冲破人道极限,是否能胜过红绡公子,当真还未可知。

    她这里还在犹豫,已见清衡子笑得得意,终是担心红绡,赶紧拧身跃下洞口。

    危桓子见仙子听劝,松了口气,命高南剑和他的弟子前去岐黄宫控制局面,不得伤人,自跟在清衡子后面也进了地宫。

    前头已经说了,其实这冰宫能从山顶出来,却不能重返花落痕葬身的地宫,她说怕毁了师父陵寝,是拿大帽子压人,听了危桓子的话,倒担心红绡公子。

    三人前前后后进入冰宫甬道,只拐了一个弯,渡梦仙子就觉前方气流涌动,排山倒海般,她虽提起所有劲气,还是觉得举步维艰。

    侧耳倾听,里头倒没多大动静,显然那两个不怕死的人是拼上了内力。

    高手交锋,一般都不愿意硬碰硬地比拼内力,因为如果双方力量均衡,就极有可能谁也收不了手,造成两败俱伤的后果。

    渡梦仙子想入内制止,一波罡气更加猛烈地从甬道袭来,通道中本来就滑得很,她竟被这股罡气推得急速滑出去。

    清衡子知道师兄跟在后头,嘿嘿一笑,侧身让过。

    渡梦仙子结结实实跌在危桓子怀里,老道士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好在从甬道出来的罡气惊人强大,他们来不及忸怩作态,三人自觉联手,一个搭一个,清衡子当先,一步步逆着气流前进,片刻之后,终于脚下一空,落入冰宫。

    冰宫里光影流动,楚玉和红绡公子果然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足尖虚点在冰宫中央巨大的九叶莲台顶部,看上去好像四手交握,十分亲近。

    但一波无形罡气自他们身上扩散,不仅刮得人站不住脚,还带起了冰宫中无数的冰晶飞旋在四周,像是神话世界里漫天飞雪的场面。

    冰宫似乎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整个巨大的洞|岤在不停地震落冰屑,各处石壁上的坚冰还在融化,水哗哗地淌落,地上湿滑一片。

    渡梦仙子和清衡子齐声高呼:“快住手!”

    可是莲花顶上的两个人眼中只有对方,充耳不闻。

    此际楚玉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青紫之气,而红绡公子则笼罩在一层神奇的红光之中,两人都是稀世的容貌,一个如魔王临凡,一个如金乌谪世,若不是长辈们无暇观赏,实可谓天下至美的画面。

    渡梦仙子本就焦急,忽闻一阵“噶噶”声,一怔下,才发现冰宫正中的那一朵合拢的冰莲花不仅急速在融化,而且它出于他们争斗的漩涡地带,经不起太大的力量,显然正在崩塌。

    冰水完全融化的话,泠然的尸体就会裸露出来,这是她不想看到的,但是泠然现在至少还出于假死状态,如果巨大的冰莲塌了,也就活活将她埋了,没有一丝的希望……

    她的心中天人交战,明知被红绡看见泠然死了不如就死长埋地下好,但活生生地埋了徒弟,尽管这个徒弟一直不得她的欢心,对一个医道冠绝天下的人实在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危桓子和清衡子试图阻止他们的争斗,同时用尽全力飞出手上的拂尘,可是那两柄拂尘还未近身,就似被神仙法器定格在青紫之光和红光外面,徒劳挣扎瞬间,激射而下,“铿铿”有声地钉入冰莲。

    冰莲花本就摇摇欲坠,两柄拂尘似被雷神的锤子击中,力量惊人,凿在冰上的瞬间,“轰”地一声,巨大的莲台开始分崩离析。

    活埋了弟子的恐怖就在这一瞬间战胜了仙子对红绡的私心,她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不泠然还在下面”人随声动,顾不得是否会被他们的气流震成重伤,第一时间扑了上去。

    楚玉和红绡听到渡梦仙子的呼喊,两人面色皆是一变,毫不犹豫地撤去自己的力量,同时扑下去想阻止莲台的崩塌。

    危桓子师兄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中替他们抹了一把冷汗。

    绝顶高手比拼内力,若不是两人同一时间收手,那个断然先撤回内力的人便受双重反噬,不立刻死了也会五脏俱损,活不了一时三刻,可是楚玉和红绡却连一丝的犹豫也没有,也根本没和对方沟通,就决然先撤去了内力。这两人竟然为了同一个女子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性命,叫危桓子等人看得心下恻然。

    那雕刻的冰莲外头是坚冰,里头却是坚硬的岩石构成,每朵花瓣都比人张开双臂还要大些,中心镂空,全像拱桥一样有着力的支点,能凭借机关自由开阖,若有人在下面砸了下去,肯定顿时气绝。

    渡梦仙子虽及时出手顶住一瓣,但莲生九瓣,显然无济于事,就算危桓子和清衡子也及时飞上来顶住,也是救援不及。

    楚玉沉身一掌击向一瓣摇摇欲坠的冰莲,他掌力浑厚,那冰莲下虽然还由铁条连着底座,却被他打得碎裂出一大堆冰屑漫天飞起,在整瓣莲花将落未落之际,他已化作一抹青烟,落入了纷纷坠落的莲瓣中心。

    红绡公子手中飞练四出,如利器破冰而入,牢牢扯住两瓣,一手推住一瓣,眼见楚玉落下,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

    楚玉落进冰莲的同时,有几瓣莲花已经砸落,带起里头的一些大石,像是瞬间就要将莲花中心的一点空间全部填满。

    日光如梭,白驹过隙之间已穿透黑暗,照在底下一具小小的身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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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三痛

    日光如梭,白驹过隙之间已穿透黑暗,照在底下一具小小的身体上。

    只是那么稍纵即逝的一眼,楚玉已是心神俱裂,不用任何语言和动作,他完全肯定底下那个佝偻成一团的人儿就是他朝思慕想的人。

    刹那间,天地万物似乎对他来说都成了过眼云烟,他甚至忘记了身后隆隆压下来的巨石冰块,俯身将她紧紧搂住,然而,随即落下的大石连续狠狠砸在他的背上,四周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他嘴里涌上几口腥甜的血,却也怕脏了她的身子,转开脸喷在一旁。

    楚玉喘息未定,已感觉到怀中人儿气息全无,一霎时,两年来积郁的相思和痛苦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曾经想过泠然已经容貌全毁,也想过她因为毁容而变得性子乖戾,故此才避而不见,他无数次地发下过誓言,只要找到她,只要她能在他身边,他将用极致的温柔来包容她的一切。

    什么叫行尸走肉,这两年来他深有体会,从前没有她,他觉得生活不过是那样,可是自从喜欢上这个丫头,他的地位,他的相貌,他的武功……一切的一切加起来,尚不及她一颦一笑,他愿用所有换取她的明眸再次张开,向他轻轻一转。

    “啊——啊——”楚玉抱着那具冰凉的身体疯了一般嘶吼,悲哀、震怒、心痛、悔恨等等复杂情绪将他彻底吞噬,他恨不得立时死了随她而去,强过在这世上日复一日无边的煎熬。

    曾经以为相思是文弱书生才会得的病,然而,他如今已病入膏肓,怎能承受疯狂寻找了两年之后,得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外间的几个人眼睁睁看着大石埋压下去,底下却传来了楚玉困兽般的吼声,这吼声简直能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尤其是红绡公子,复生之后心中本有些恍惚,总是怀疑在地宫中泠然出现在石床前抱着他哭的场景是自己思念到了极点做的梦,然而此时,楚玉的悲哀让他心弦崩断,整个人都痴愣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救人”清衡子眼见爱徒被埋了进去,再也笑不出来了,可是他拼命支撑着一瓣巨大的莲花,根本抽不出手,急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只朝红绡公子大吼,“你看我们家玉娃被活埋了高兴吗?是不是从此以后没人可以跟你争夺那丫头了……”

    红绡公子身上的光芒暴长,徐徐转过眼来,目中尽赤。

    清衡子被他的神情震住,不自觉地转开脸,朝莲台底下喊道:“玉娃玉娃你还好吗?师父这就救你出来,不要害怕”

    在他的眼中,楚玉还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在他遇到危难的时候,清衡子一颗拳拳之心表露无遗。

    然而,底下却没有再发出一丝声息。

    清衡子脸如土色,只得把求救的目光又投向红绡公子。

    他的武功明显已经比三个老货联手还要高,在场的除了他,相信没有谁可以撼动连着铁条的巨石。

    红绡公子以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师父一眼,一手支撑着一瓣莲花,手上系着对面两块巨石的白绫绷得笔直,但见他一发力,那两条白绫似激光一般,“蓬蓬”两声,将两块岩石连带上头的坚冰击得粉碎。

    在他的眼神掠过之际,渡梦仙子只觉从背脊上升起一股无边的凉意,那里头有深深的责怪和怨怒,是有师徒情分以来,她从来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深重情绪,就算当初他立志要为母亲和父族报仇,那份仇恨也没这种责怪来得更加强烈。然而他却把这样的眼神投向了恩深义重的师父

    渡梦仙子虽然知晓他的心性,她就算做下任何事,他也不会对她怎样。但他决然的表情令她感觉害怕。

    这孩子,他是宁愿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愿意伤害泠然半分啊做为师父,她却有所偏袒,用那丫头的生命来换取他的无上境界……红绡不仅不会感激,也许,在彻底失去泠然生命的同时,她也要彻底失去最心爱的徒弟。

    看着他用尽全力一一去击碎庞大的石岩,神威盖世,妩媚中带着死亡的绝望,完全非凡俗人类可以办到的事,在他的白练之下化作真实上演的场景。

    连着急喊叫的清衡子都沉默得如同一具泥塑木雕。

    不过两三瓣之后,红绡的脸色就变得苍白如纸,一缕血丝从他高挺如雪山的鼻梁下缓缓溢出……

    “霖儿……莫要如此”渡梦仙子心如刀绞,知道他以这样的方式惩罚着自己,对她来说,是一种最强烈的无声抗议。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渡梦仙子所支撑的那一瓣莲花也在一道白光之下炸开。

    危桓子和清衡子已经恢复自由,忙着开始搬动已经塌下去的石块。

    渡梦仙子知道劝说无益,也加入了救援队列,却不忘说道:“师父知道这么做违背你的心意,但是,事已至此,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泠然对你的一番情意。”

    红绡公子似已听不到任何话,从不离身的白练也被弃在地上,埋头开始疯狂挖掘冰石。

    四人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动作迅速,不过盏茶时分,坍塌了足足有一座二三层的楼房那么高的石堆自中间已被他们清理出一个大坑。

    一个浑身被石粉和冰水覆盖的宽阔背影露了出来。

    他的貂裘被尖利的石头划开,背上纵横交错着许多伤痕,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楚玉半跪着,怀中紧紧抱了一人,他将头埋在怀中那人的颈窝处,除了背上已经湿透的衣服浮现出他略略抽动的肌理,看不到他任何的表情。

    但是,谁都可以感觉到他那无尽的悲伤。

    清衡子目中顿时湿了,从小到大,就算练功时不慎让砖石砸翻了他的指甲,就算行军打仗时见识无数的死亡,就算他的母亲绰罗斯氏自尽……

    他见过小小的孩童脸上无边的苍凉冰寒,却从没见他如此悲伤过。

    那是一个有洁癖的孩子,他的衣服从来都是纤尘不染,对敌时甚至不会让敌人的鲜血沾染他的衣角,然而此时,他长发披散,整个人覆满了尘埃,如同一具木乃伊。

    红绡公子盯着楚玉怀中之人,拖曳在地上那沾满了石粉和水迹的布裙是他最后看见的那一身。

    没错,没心没肺的丫头昨夜确曾出现在幽冷的地宫中,她抱着他,说要同他一起赴黄泉,当时他心中又是喜欢,又是悲伤……

    绕着僵跪在地上的楚玉,他看到泠然长发胡乱地散着,化作了一头银丝。

    一切是这么熟悉,昨天是他白发苍老,今天看见她如此,红绡心头顿时完全明了。

    她定是以自己的性命换了他的,爱美成痴的她,甚至来不及换下粗布衣裳,梳理一下头发,就坦然赴死。

    一直以为这丫头对自己的情意总是有限,没想到也到了如此地步。

    红绡公子幽黑的凤目中落下了两窜清泪,压抑着无边的痛心,伸手想去触摸一下她的脉搏。

    楚玉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探过来的手。

    那是一种赤o裸的野兽的目光,不用语言,已经宣誓着他此刻要表达的意思:

    任何人只要碰泠然一碰,必将被他碾成齑粉

    “也许,我能救她性命。”红绡公子明明在落泪,却牵唇一笑,他脑中清晰地浮现泠然最后对着他的表情,她似乎也哭着,也笑着,告诉他,千万不许喝孟婆汤,下辈子也不能忘记她,她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他心中一甜,又觉一酸。

    本来不论天上还是人间,地狱还是火海,他都可以追寻着她,不放开她。

    然而面对楚玉滔天的悲愤,他忽然觉得泠然对眼前这个男子的思念没有丝毫的不对。

    楚玉爱她,并不比自己少半分他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这位曾经权倾天下的襄王爷身上,已看不到丝毫生的欲望。

    “你说什么?”楚玉仰起脸,目光中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

    “昨日,我也像她一样,白发苍苍,垂垂老死。”红绡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枯萎的容颜,似乎在看天下绝色。

    楚玉抱着泠然站起来,问道:“你真的能救她?”

    红绡公子迟疑一秒,点点头,转过身面对师父。

    渡梦仙子对上他赤红的眼眶,退了一步。

    “师父,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求你成全的时候,把什么话都已说尽了,既然你有让师妹换回我的法子,必然也有让我换回她的法子!”红绡几乎是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他没有再说求字,渡梦仙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换不回泠然的性命,他也会立刻去死……

    虽然让泠然换回他的时候,她就知道可能面临艰难的局面,但是她只想瞒着他,用时间来化解一切。

    现在却什么都晚了,她知道根本无法阻止红绡去做她不愿意看到的事,可却回天乏力,闭了闭眼睛,她感觉从未有过的疲惫,苦笑道:“你也知道脱胎换骨之术的真谛是什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互来回复生?师父不想骗你,因为不出几日,她就会彻底死了,我知道你也不想活,与其两个徒弟都死了,我就算不那么喜欢泠然,也宁愿能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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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四对得起自己的心

    楚玉木然地道:“你的意思,是泠儿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渡梦仙子想点头,可是面对这两个人,她忽然不忍心把话说绝,低头寻思片刻,才道:“理论上,还是有法子的……”

    “师父快说。”

    “快说。”

    红绡公子和楚玉同时说,两人此际的神情都安静得有些出奇,彼此间的敌意似乎也随着泠然的死消失不见。他们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要是救不活这个磨人的丫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决心不仅渡梦仙子能感受到,甚至清修了一辈子的危桓子和经常疯癫发作的清衡子都感受到了。

    清衡子想起楚玉死去的母亲,那个明眸皓齿的异族姑娘,对徒弟的心情颇能理解,想当年,他也是九死一生,为了楚玉才活下来的,可是锥心的疼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才有了他日后月夜的疯狂……

    危桓子望着年华似乎不曾流逝的渡梦仙子,思绪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不嫌麻烦地喊着“喂小道士”“喂小牛鼻子”,不知何时开始,他就在这“牛鼻子”的呼唤中动心了。

    眼前的人曾经对他一往情深,他却为了师门深恩犹豫着是否要还俗,最后等到的是花落痕与天枢的交恶……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他会抛弃一切顾虑,即使师门没有他这棵顶梁柱,即使花落痕会一掌霹了他,他也会大声说出对她的喜爱

    渡梦仙子意识到危桓子的目光,缓缓转过头去,心彻底软了,自怀中掏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小册子,轻轻搁在地上,凄然一笑道:“你们自己看吧,说有法子,其实是自欺欺人,世上再没有一个初级的脱胎换骨之人了而霖儿你,已修成刑天之逆,拥有的只有毁灭的力量,不可能再施术为她返魂。”

    岐黄宫大殿上,楚玉横抱着泠然簸坐于地。

    红绡坐在他对面三尺开外。

    两人都是脸色苍白,虚汗如雨。

    虽然反复研究花落痕留下来的手书,眼前也找不到其他能救泠然的法子,但他们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男人不比女人,也许他们的心中抱了更多的希望,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死心的。

    危桓子和渡梦仙子三人远远站在月洞窗下看着他们,不胜唏嘘。

    清衡子沉默寡言,甚至也不像他们一样关注大殿内的情况,他一直望着宫中花落痕的汉白玉雕像出神。

    “生死有命,仙子不必太过悲伤。”危桓子小声劝导。

    渡梦仙子和清衡子顿时怒目瞪着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老道士像被峰蛰了一般,急忙走开。

    当然了,里头的人是他们养大的弟子,危桓子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的心情他并不能理解。

    清衡子忽问道:“当年花祖师的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渡梦仙子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危桓子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其实天枢收到过花祖师的诅咒,不过,我虽也修道,却不太相信诅咒真的可以生效。”

    渡梦仙子对花落痕极是敬重,闻言自然不喜,不再理会他,提了药篓进入大殿。

    清衡子一直认为自己是那个诅咒的受害人,可是花落痕已死去多年,活了大半辈子,鬼神之说他心底里已不相信,若是花落痕还活着,还可以解释为他暗中促使他的诅咒生效,可是他死了……

    摇摇头,他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对楚玉和泠然之间的爱情,他是比较了解的,这两年楚玉是怎样过来的,他也看在眼里,作为一个将其当做儿子的师父来说,他十分心疼,希望就算泠然真的死去,楚玉也能从阴影里走出来。然而回想自己的后半辈子,没有了那个女子之后,他夜夜难眠,生不如死,他又不想去干涉徒弟的选择。

    红绡公子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但泠然的身体就如一段木头,绝缘绝爱,再也无法接收他的半点信息。

    悲哀的绝望涌上他的心头,楚玉虎视眈眈,他连将她拥进怀里的举动都要压抑,轰然仰躺在地上,只想就此一直躺下去,再也不要起来。

    楚玉细细摩挲着泠然树皮一样干枯的脸,她变了好大的样子,可不管怎么变,在他眼里还是她笔下画的卡通人物,丝毫没有减损她的可爱。

    温柔的抚摸中,他忽然发现泠然手上戴了一个陌生的金指环,正觉疑惑,瞥眼已看见红绡公子手上同样戴了一款同样的。

    浓重的酸意涌上他的心头,其实他恨他两年前的元宵之夜将她带走。他不反对泠然求医,但是,他本来可以陪在她身边。天知道他对那一年剿灭叛党的事有多懊悔,家事国事天下事,在他心里统统没有怀里这个可恶的小女子重要。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离开她半步。

    可是眼前,老天却跟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找到她,才令她变成这样,两年来一直横亘在心头的那个诅咒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爱上她之前,他对那个诅咒嗤之以鼻,有时还会安慰师父,可现在,他没有把握了。

    楚玉执起泠然的手,将她手上的金指环褪下,红绡心如刀割,却没有阻止。尽管那场婚姻是假的,但是他心里已当做真的,眼望着高阔精美的穹顶,他的心已随她而去,长身而起,他欲待离开,去寻找只有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角落。

    或者那个石林,或者那个山洞……他模糊地想着,可恶的丫头还是假死状态,该什么时候才能配合她离开这个世界的脚步呢?

    他刚一迈步,一只手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低下头,红绡公子见拦住他的人竟是楚玉,不由十分诧异,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

    渡梦仙子也停住了步子,宽大的殿宇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令她好像完全被排除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你有什么话要说?”

    “岐黄宫,是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她了?”

    回答楚玉的只有沉默,渡梦仙子听到这句话,叹了口气,缓缓回过身,又朝大门走去。

    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有,她也不会任由泠然死去,而且她的死,可能还会带走她的另一名弟子……

    楚玉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尽管他美如神祗,可是这样的情况下笑出来,还是令人生出诡异之感。

    红绡却似乎能读懂他的心,略略皱起了眉头。

    楚玉也站了起来,怀里却还是紧紧抱着泠然,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有个法子可以救她。”

    红绡心头一热,但见楚玉表情依旧是万年寒潭般死寂,眼中也无半分神采,他甚至觉得这是他临死前跟他开的玩笑。

    将心比心,他没有生气,看了眼泠然,推开楚玉的手打算离开。

    “我有千般万般不愿意这么做。”楚玉面如死灰,心在滴血,冰冷的语调中却透出无比深沉的感情,“不知死后是怎么样的,不想让她受痛苦,所以,今后望你能好好照料她一辈子,不要再让她受别人所害。”

    红绡公子怔住,随即想到了唯一可以救泠然的一种可能性,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楚玉点点头,笑得更加冷,“是的,你不行现在要找一个武功与岐黄宫内功同宗,又愿意为她死的人,世上只有我一个。”

    渡梦仙子听了不禁动容,脚下像被绳索捆住,再也迈不前一步。

    她原本以为世上的男子都是自私的,红绡已是乾坤异种,她知道楚玉妾侍众多,女人们对他趋之若鹜,孰料这个大j相楚留香的儿子,在她眼中绝没理由殉情的人,却愿意为了她那个一无是处的劣徒去死。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她忽然对楚玉刮目相看,心思旌旌:“当年那牛鼻子若有楚玉这般深厚的爱,便是师父不允,我也会坚持到底……可是这样的情意,又有几人能够遇上呢?”

    红绡也明白楚玉所指的是什么法子,就算他知道楚玉会追随泠然而去时也没这般震惊,对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让他救活泠然,却将她交到别的男子手上,比杀了他要难上十倍百倍。这与当初他助泠然脱胎换骨,出谷去寻找他的心情是一样的。

    瞬间,红绡心中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道:“你要知道,就算你为她死了,我也不会说的。否则,你的牺牲也是徒劳。”

    “她的脾气我知道”楚玉断然拂开他的手,“若是她好好的,我的战书依然有效她豁出性命救你,未必就是喜欢你,你应该明白。”

    事已至此,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吃醋的男人计较,红绡只道:“我明白。”

    “授我脱胎换骨之术。”

    红绡正要答应,伏在窗上看了许久的清衡子风一般飞了进来,怒道:“你母亲只养了你一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要去死,你究竟想对得起谁?”

    楚玉淡淡道:“人迟早是要死的,我只想对得起自己的心。”

    “你太任性了!”清衡子虽然也十分疼爱泠然,但他此时只有一颗恨铁不成钢的慈父之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家中还有其他的妻妾,男人除了爱情,还有更多的事要做。你有你的责任,不能就这样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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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五 输给他

    劝了半天,清衡子发现楚玉的目光清澈如水,却没起一丝涟漪,知道劝说徒劳,不禁悲从中来,满心酸楚。

    “师父,在我心目当中,你一直比我爹更亲,现在,更是这样”

    清衡子是个性情中人,后半生,他总是纠结于楚玉更爱楚留香还是他这个师父,老爱拿这个问题来为难徒儿,此时听到意外的答案,竟忍俊不禁,放声大哭。

    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夭折了,他就一直把楚玉当做亲生孩子看待,世上也许没有比让父母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更加难过的事情,他想挥拳打醒他,自己的脑中先混乱成了一团,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异族公主,正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京片子朝他说:“瞧你又让玉儿捉弄了不是?”

    他对着她嘿嘿嘿嘿傻笑起来。

    大殿上几个人见眼神涣散,显然已经开始发病。

    “烦劳岐黄宫主为我师父诊治。”楚玉回过身,向渡梦仙子深深行了一礼。

    “玉娃,诊治什么呢?”清衡子开始绕着他身边跳跃,双手去抓小辫,却发现没有,愕了一下,笑道:“我先去换一身你母亲最喜欢的打扮哦,你乖乖在这里打坐,不要顽皮知道吗?”

    他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与他们母子相守的时光。

    渡梦仙子看得鼻中一酸,“也许他这样,比清醒的人更加快乐”说着到底还是上前去拉清衡子道,“来,我带你去换装。”

    清衡子挥手一掌向她拍去,“你是谁?我不要你管”口气像个孩子。

    渡梦仙子轻飘飘地躲过,亮出袖底的灵杵,但见那棒子顶上时而开出一朵美丽的红花,时而喷出一股好闻的香水。

    清衡子目中一亮,嚷道:“这个好玩这个好玩多少钱能卖?我买了给玉娃玩去”

    “你跟我来”渡梦仙子再看了一眼楚玉与红绡,引着清衡子去追她。

    红绡公子知道了师父的意思,是默许了他将脱胎换骨的功法传授给楚玉。

    尽管前路茫茫,泠然醒后不知会怎样,红绡还是难以抗拒重新见她活生生站在眼前的诱惑。作为一个男人,就算多么想赢得这样角逐的胜利,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最后和一个死人竞争,但……天平两端的重量委实悬殊,他还是将岐黄宫的秘术口诀细细传与楚玉。

    短短的三天中,楚玉经历了自身的脱胎换骨,再为泠然施展刑天之逆,决心从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以绝大的毅力和功力日夜调息,第一时间恢复,脱胎换骨之后,这个本已冠绝天下的男子光华流转,美得让同性都心生羡慕。

    “不要告诉她,我曾经来过。”楚玉最后只留下这句话。

    望着魔术般恢复血色的小佳人,红绡知道这一生,终究是要输给他了。

    一枚金灿灿的戒指“咕噜噜”自他衣襟上滚落。

    红绡收起灵杵,俯身将戒指拾起。

    楚玉看着变得清秀无比的泠然,星眸中浮起无边的柔情。

    奇怪他并没有像他们一样变得苍老,然而终究也没能再多说一句话,便已倒下。

    红绡依照他的叮嘱,俯身抱起泠然,匆匆离开。

    施术前,渡梦仙子已经说过,之前泠然的脱胎换骨本就是红绡助成,他们相互为受体,而楚玉凭借绝深的内力强修岐黄宫秘术,天枢内功虽与之相通,毕竟不完全相同,他也许能救活泠然,但是泠然难以修得刑天之逆的境界,还是肉体凡胎一枚。

    鉴于泠然就算知道了他的死,也无法再为他做什么,渡梦仙子为楚玉诊治过之后,宣布他将在七日之后正式死亡。

    为怕清衡子狂性发作,三天前危桓子就请渡梦仙子替他施针封锁了部分行动能力,命几名弟子带他回门。

    望着安详似睡去的师侄,危桓子不胜唏嘘喟叹。

    他是天枢派年轻弟子中的一朵奇葩,本来按照天枢门规,弟子只能出家修道,清衡子私自授徒被发现后,楚玉的武功是不能保留的。当年他一则为师弟苦求,二则见他根骨奇佳,实在不忍心执行门规,这才出现了天枢第一个俗家弟子。

    连他们这些修炼了一辈子的人尚且不能领悟的一些武学,楚玉总是能另辟蹊径得证大道,对这个年轻后生佩服之余,他也和清衡子一样,起了舔犊之情,他们名为师伯和师侄,实际上他也将楚玉视作关门弟子。他的大弟子现在虽然是掌门,但是武功修为在他看来实属不过不失那一类,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楚玉能领悟道家真谛,脱离红尘,执掌下一代天枢派掌门大印,培养更多聪颖的天枢弟子。

    可是现在,面对为情而死的楚玉,危桓子心有余悸,连多看渡梦仙子一眼也不敢。师父说得没错,女人果然累人,他的师叔玄泉子也是一代怪才,他也为情而亡,如今楚玉也落了同样的下场,师弟清衡子疯疯癫癫……

    一切都证明他年轻时候的选择是对的

    带走了楚玉的尸身,危桓子亲手打造了一副柳木棺材,将他背负到神农山深处,寻到一个山洞暂且安放,打算为他寻一块风水宝地,待七日之后正式下葬。

    红绡公子守在泠然床前,日落又东升,直到翌日正午,俗话说阳气最旺盛的时候,她才在各种汤药攻势下悠悠醒转。

    想睁开眼,只觉得阳光太过刺目,泠然用手挡在眼前。

    “师妹。”

    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她依旧发懵。

    他取了一个枕头将她靠起。

    泠然看着他,觉得好温馨,靠着休憩了一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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