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千金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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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金 作者:rouwenwu

    看见我们的苍儿了吗?”

    苍嶙山莫名的心慌:“依依?”

    女子轻笑:“夫君真是薄情,才半日就不认识我了么?那你可见到我们的儿子?”

    苍嶙山一把推开她,冷声道:“没见着。”

    桑依依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只有白骨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发顶上:“放心,我会带你去找他,我们一家人一起,一生一世……”

    那掌心如千斤顶一般,压着他越来越玩下沉去,血水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口鼻之间,他挣扎着,想要掰开对方的控制。双臂用力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深入了泥土之中,嘴巴堵住了,鼻子无法吸气了,眼睛也被那泥石给掩盖了。

    “不——!”

    苍嶙山蹭地跳起来,狠狠的撞击到了床柱上,他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杜青墨推开门,掌着灯进来问:“夫君,怎么了?”

    苍嶙山喘着粗气,半响才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无事。”

    杜青墨缓缓上前,胸前的烛火摇曳着,映照在她的眸中似乎含了两团火。苍嶙山捏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恐惧,问穿着一身白衣的杜青墨,“外面何事怎么闹腾?”

    杜青墨道:“好像是老夫人院子来了贼,被丫鬟撞见了。已经加派了护院巡视,你继续睡吧。”

    苍嶙山靠在床上,半响才道:“睡不着。”

    杜青墨替他掖了掖被角,惆怅道:“可还在为桑姨娘的事情伤心?”

    苍嶙山冷道:“别跟我提她。”

    杜青墨闭了嘴,本还想看看书,翻了几页也看不下,索性让丫鬟拿了绣花的物件来,自己从里面挑了一个小肚兜的绷子,就着昏暗的烛火绣了起来。

    苍嶙山索然无趣,看她穿针引线不由得没话找话:“这是绣的什么?”

    杜青墨道:“给焦氏的孩子绣的小肚兜。”她把绷子竖了起来摇了摇,喜色的红肚兜上金果子累累,象征着富裕丰足,真是每个母亲都会绣的花样。

    在几个月前,桑依依也亲自替苍儿绣了不少。不止肚兜,还有衣裤鞋子、帽子袜子等物,连香囊都没落下,一直从襁褓绣到了两周岁,一整套一整套的摆放在榻上,欢天喜地的拖着他一起看。他们还打造了金银玉器各式长命锁,百岁手环脚环,叮叮当当的小铃铛一应俱全。

    苍嶙山闷不吭声的转移了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妆柜上。上面有一个九尾凤凰朝阳的妆盒,里面成套的金器头面,是他在迎娶桑依依的那一日亲自送给她的礼物。新婚那一夜,桑依依第一次对他敞开了心扉,任他予取予求,也是那一夜,他许诺天长地久不离不弃。他再往远处看去,那具山河壮阔的琉璃屏风是两人婚前一起定做的,屏风旁的衣柜里面还放着苍嶙山的喜服。他与桑依依无数次把那套衣衫翻出来穿上,然后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颠鸾倒凤,难舍难分。甚至,连他身上盖着的被褥,都是桑依依亲自挑选的花样,亲自督促着绣坊的绣娘们一针一线绣出的龙凤双喜……

    这个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有着桑依依的影子。甚至于,每一个物件都曾经被桑依依碰触过,称赞过,他们那么的相爱,那么的期待着孩子的到来,可如今……

    梦中桑依依呲着尖牙向他索命的情景钻入脑中,他几乎是立刻,就感觉自己一口气都提不上来,胸口有什么在不停的敲打着,闷捶着,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一般。

    他终于跳下了床,发疯一般的砸碎了所有的东西,一件不留。

    三九回

    这段时日老夫人无缘无故的病弱,躺在了床榻上起不了身。而苍嶙山的脸色更是青灰一片,多夜未曾好好安睡。日日夜夜的噩梦像是影子一般跟随着他们母子,一刻不离。

    府里上上下下风声鹊起,个个明哲保身,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招惹了这两具大神。

    杜青墨刚刚把一整套小娃娃的衣裳都整理完毕,心里一时感慨万千,再看看外面阴沉沉的日头,越发觉得这苍家像是一座坟墓,把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拖入地狱不得超生。

    遥遥的,她仿佛又听到嘈杂声,范嫂子苦着脸进来:“又有人被罚了。”

    杜青墨问:“犯了什么事?”

    “也不是大事,”范嫂子说,“就是端给少爷的冰镇梅子汤里冰块没有全部融化,嗑了少爷的牙,然后就被借机泄火的主子甩了脸。那些个狡诈的老人们尽使唤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去做事,小丫头犯了事,老家伙们还躲在暗处冷嘲热讽,都是些没良心的。”

    范嫂子回了茶间捣鼓了一阵,摸出一个药膏来,递给了门外的一个小丫鬟:“去吧,给你姐姐好好的抹了,这几日就歇歇。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还有人乱使唤你们,你就来找我。”

    泪水涟涟的小丫鬟对范嫂子千恩万谢,又在门口给杜青墨磕了一个头,这才飞快的跑了。

    杜青墨想了想,问她:“老夫人那边可有请大夫每日把脉?需要什么药材,别管多贵,让人去预备就是了。”

    范嫂子嗤笑一声,凑到杜青墨身边悄声道:“外面的人都传老夫人是得了急病,可她院子里的人哪个不明白,她是被魔魇了。”

    杜青墨眉头挑了挑,从桌上摸出一本账册随意翻动着,只听到范嫂子继续道:“听院子里的丫鬟说,桑姨娘被宫刑的那一夜,老夫人的院子里就怨气冲了天,到了半夜,那股子怨气就化成了桑姨娘的模样站在老夫人的窗前,披头散发的,一脸一身的血水,只差找老夫人索命了。”

    杜青墨道:“桑姨娘又没有伤逝,哪有那么重的怨气。”

    “谁知道啊!”范嫂子耸肩,“如今这人啊,没做亏心事哪里会怕鬼敲门。老夫人原来还利用桑姨娘来压着少夫人,现在桑姨娘坏了苍家的名声,老夫人就痛下杀手也是情有可原。说到底,这都是桑姨娘咎由自取。而且,桑姨娘的孩子……说不定,老夫人是被桑姨娘诅咒了。”

    杜青墨抬手阻止了她的话头,对院子里一脸怒气的苍嶙山道:“别站在日头下,仔细中暑。”

    苍嶙山烦躁的撕拉开前襟,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参天古木下的石凳上:“你抽空把府里的人好好教导一番,一个个笨手笨脚,挨了骂就哭哭啼啼得晕了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了她们的命。”

    杜青墨肚子里咕嘟了一句: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谁看了都以为你要吃了她们。

    面上不动,半响才道:“要不,大暑的时候我们去庙里住一段时日,顺道替老夫人拜拜佛,求个安康。”

    苍嶙山一甩胳膊:“没空。”

    杜青墨无所谓地道:“那我就一个人去了,你在府里继续待着吧。”

    苍嶙山暴跳而起:“你怎么做这府里少夫人的?有把夫君丢在一处,自己出去逍遥自在的正室夫人吗?”

    杜青墨道:“有啊,我不就是这样。你爱去不去,我不强求你。你不去正好,我顺道可以替那夭折的孩子上一炷香,办一场法事,超度了他让他早日投胎。这一次,可得选个好人家,换个好爹亲,最好连娘亲的品性也要提前看好了再转生,别不到一个月又枉送了性命。”

    嘭的,暴怒下的苍嶙山把石桌都给掀了起来,指着杜青墨发狠道:“你好……”

    杜青墨背过身不看他,冷着道:“有的事情,你自己做得出,就要承受得住旁人的说道。现在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样子做给谁看。”

    桑依依的孩子就是命,她的孩子就不是命?

    当年,他也是亲手扼杀了她的孩子,可曾有过半点的懊悔和不安?桑依依的孩子不管是不是他的,他还犹疑了一段时日,可她杜青墨的孩子实实在在是他的骨肉,他却可以眼也不眨的杀了。

    在他的心目中,桑依依的话比圣旨还要霸道,别说杜青墨的孩子,就连杜青墨自己都是被桑依依的嫉妒之火给活活烧死的!

    杜青墨永远都记得,自己孩子滑出体内之时,苍老爷问都不问,苍老夫人冷嘲热讽说她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而苍嶙山与桑依依这对j夫滛妇却在别庄里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为了她失去的孩子而欢歌燕舞。

    她更是记得,她被绑上火堆之日,就是桑依依把脉有了身孕之时。她亲眼看见桑依依站在她的院子里,靠在了她的美人榻上,插着她的金钗,一遍遍抚摸着自己的肚腹,对杜青墨挑衅的嘲笑。

    那一世的苦难每日每夜在她的脑海里纠缠,让她如何忘记恨!

    苍嶙山还在不停的砸东西,杜青墨已经拍案而起:“你自己有气也别我这发泄,这苍家已经再也承受不住另外一条冤魂了。”

    这一次,苍嶙山直接轰门而出了。

    等到了大暑,杜青墨果然让人收拾了物品,带着自己小阁楼的大大小小离开了。

    才出了皇城,就看到城门外,苍嶙山骑着高头大马的立在官道边,闷不吭声的随行。杜青墨撂开车帘,对他道:“你这是去替老夫人祈福,还是去替你自己求一个心安?”

    苍嶙山冷哼:“闭嘴。”

    闷热的日头下,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青白的脸色上依然布满了他的怒气,顺着汗水流到颈脖里面,把一身的浩然正气铺上了脏脏的灰。

    杜青墨冷眼看着,不急不缓的坐在马车里顺着山路行走。绿意葱葱的林荫道上,咋来一袭凉风,反而吹得人连连喷嚏。

    这样的走了半日才到半山腰,本来陆陆续续爬山的人马都把他们甩在了后面,山路上逐渐前后都不见陌生的人影。再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山道上看到一个凉棚,众人口干舌燥的下了马,喝茶歇脚,顺道吃点水果点心好继续赶路。

    端茶送水的是个小丫头,亲自替杜青墨擦干净了座椅这才让她坐下,范嫂子等人有意围在周边,硬生生的把苍嶙山挤开去了另一张桌子。正吃着山里人家特种的西瓜,不远处又飞奔而来一群人,鲜衣怒马气势张扬,一看就是皇城里了不得的纨绔子弟。

    那些人喜笑颜开的隔着很远就喊:“主人家,准备些好茶好水。”

    小丫头翠生生的应了,刚刚把茶壶端上桌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苍嶙山,你怎么在这?”众人一愣,远远望去,只看到那一群公子哥们里面站着个书生,不正是那销声匿迹了的陆公子吗!

    遇到最不想见之人,堪堪消了点暑气的苍嶙山又横眉倒竖,茶杯往桌上一按:“怎么着,这山还是你陆公子开的,旁人来不得。”

    陆公子道:“人自然是来得,衣冠禽兽却是来不得。”

    苍嶙山愤而起身,就要去抓陆公子的衣襟,途中横插一只手拦了他的脚步:“哎,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

    陆公子讥讽道:“我们是君子,他可是畜生。你们不是问我前些日子为何伤得那么重吗?就是被这人给伤的!他当时可是恨不得把我抽筋拔皮,弄了我的性命。”

    阻拦的那位公子哥哦了一声,翻手就一串疾攻抓向了苍嶙山的面门,众人大惊,苍嶙山更是狼狈倒退堪堪躲过了攻击。那人不言不语,横扫一腿把桌椅就向苍嶙山砸了过去,苍家的护卫见状,立即蜂拥而上。

    陆公子冷笑:“你们苍家就只会仗势欺人以多欺少么?唐公子你可得小心了。”

    那唐公子嗤得笑了一声:“放心,敢动我兄弟的人至今都没再出现过。”

    说完,他几个闪身就已经钻入了人群中,五指快如闪电的刺向了苍嶙山的心口。一时之间,陆公子这边的几位公子哥们已经蜂拥而上,朝着苍家的众人招呼过去。

    乒乒乓乓的座椅纷飞,丫鬟们惊声尖叫胡跑乱窜,误伤的,垫背的,出头的比比皆是。

    杜青墨只盯着苍嶙山那处,看到那唐公子每一招都神乎其神不见实影,苍嶙山要么狼狈接招要么东躲西闪,两人每到一处,不管是脆弱的座椅还是灰扑扑的墙壁或是高大的树木,皆被唐公子的劲力给摧毁,没多久,整个茶棚都摇摇欲坠。

    杜青墨刚刚被范嫂子拉着跑出山道上,只听到轰隆巨响,有人已经被掩埋在了墙砖里面,勉强逃出的苍家护卫也灰头土脸面色狰狞。

    有人大喊:“还手下留情做什么,抄家伙拼命啊!”

    刷刷刷的,苍家众人纷纷从腰间抽出了长剑不管不顾的对着那几个公子哥砍了过去,而苍嶙山显然也明白今日之事难以善了,索性豁开了手脚大打出手,连番对打下两人刚好不分秋色。

    他忍了又忍,终道:“公子是那一路的角色,报上名号来。”

    唐公子施施然地道:“将死之人,何必问这么多。”

    苍嶙山怒道:“难不成你们是太子的人?”

    唐公子哈哈大笑:“对付你这种小虾小蟹何必太子殿下亲自吩咐。告诉你,今日我们只是单纯为陆兄报夺妻害子之仇,你就坦然受死吧。”

    手腕一抖,居然从袖口中滑出柄鹰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勾向了苍嶙山的脖子,居然想要将他的脖子给活生生的一分为二。

    苍嶙山大惊,踉跄着倒翻三丈多远,可那鹰勾如影随形,不是刚刚擦破他的头皮就是正好勾破他的衣襟,后脚跟再移动半分已经悬空,转头看去,不知何时那倒塌的茶棚的背后居然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

    苍嶙山心口一冷,只看到那鹰勾上锋利的尖角近在眼前。

    “夫君!”一声惊叫,苍嶙山身子一晃,有个人已经撞入了他的怀里,背后靠无可靠,他只能拥紧了身前的女子,看到那利器从她的背上狠狠的抓出了一块皮。

    两人,一起跌下了山崖。

    四十回

    苍嶙山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女子为了他奋不顾身到不顾自己的安危的地步。

    当他感觉到怀中柔软身躯上传来的血腥气时,莫名的觉得已经沉入冰湖的心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死死的抱住她,任由日头的强光刺痛眼帘。

    悬崖边到处都是古木横枝,几次跌撞之后总算把两人的势头缓了下来。

    苍嶙山抱着昏迷过去的杜青墨几个跳跃,沿着崎岖的石崖蜿蜒跳到了崖底。抬头再看看上空,半响后才确定没有任何人随他下来,冷哼了声,不由得把杜青墨抱得更紧了些,踩着干枯的残枝寻找着暂时的栖息之所。

    崖底毒虫小蛇甚多,也有野兽盘踞的山洞,苍嶙山挑了一处偏僻无异味的深洞走了进去,仔细把周围枯燥得一踩就碎的草屑等物给抹开,单手解了外衫铺在了地上这才把怀中人小心翼翼的放了上去。

    杜青墨在落地之时呻吟了声,苍嶙山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有点冷,摸久了又觉得有点烫。他把手心手背都在衣摆擦了又擦,左右看看,还是决定先出去找一些干草和柴火来。在这崖底,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到出路。

    他人刚刚离开,那头外面就悄无声息的进来了一个男子。

    杜青墨感觉到异动,勉力睁开眼,只看到萧无慎锁着眉道:“你犯得着为了他以身试险么?”

    杜青墨轻笑道:“做戏做全套,不下点狠心怎么让他完全相信我?”

    萧无慎憋着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来倒了一颗丸子给她服下,又扶起她看了看背脊,按压了几处骨头:“疼不疼?”

    “还好,这么一点伤我受得住。”

    萧无慎怒对她道:“你都没有考虑过身边人的想法吗?”

    杜青墨一慌:“你别对我爹娘说。”

    “那你就好好保护自己,我不可能时时刻刻跟随在你的身边。这次若不是我临时跑出来看看,你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蠢事。”

    杜青墨闭紧了嘴。因为身子半倾,袖口内不经意晃出一块碧绿之物,萧无慎眼尖的望过去,那一腔怒火稍歇了歇:“这玉箫你居然挂在手腕上。”

    杜青墨瞥了他一眼:“保命的东西自然要随身携带。”

    萧无慎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了几分,又从身上摸出一个药膏,小心分开被血水浸染的破布,沿着她那皮开肉绽的伤口抹了抹,杜青墨被刺激得嘶嘶的吸冷气:“别擦了,等会苍嶙山会看出破绽。”

    “无事,”萧无慎轻声道,“我总不能看着你流血而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也许这是事实,也许这也是萧无慎的无心之语,可一瞬间杜青墨居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复仇的道路太难走,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太多,又孤军奋战了太久,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

    一路上,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有他在身边鼓励扶持是何等的幸运。

    萧无慎弹去她眼角的泪:“疼也要忍着,你自找的。”

    杜青墨在这空荡荡的灰暗山洞里哽咽着点头,苍白的面颊褪去了仇恨的渲染,异常的温和恬静,一如上辈子第一次相遇的性情。萧无慎暗中叹口气,胸口满满涨涨的酸甜苦辣,纷味杂陈。

    苍嶙山抱着干草木柴回来之时,杜青墨还在昏睡。相比离去之时,现在的她眼角眉梢都带着柔顺,像极了安心午歇的猫,自由地安心地缩在一个角落对外界不闻不问。

    苍嶙山从未见过杜青墨这等神色,呆呆的望了半响这才想起铺好草堆,小心谨慎的把杜青墨移了上去。睡梦中,杜青墨忍痛的皱了皱眉,将头往他怀里更靠近了一分,细长的发丝滑在他的臂膀上,带着阳光中的暖意。

    不同于桑依依冰山雪莲中带着的怜悯施舍,杜青墨是热烈绽放的芍药,妖冶得如同烈火一般,只要靠近一丁点都可以感觉到焚烧殆尽一切的温度。

    以前这温度会灼伤了他,现在,苍嶙山却觉得自己想要偎得更近一些。

    在他被最爱之人利用、伤害和背叛之后,他渴望有个人全心全意为他好,真心实意爱着他的人,哪怕这个人经常对他怒目而视针锋相对。

    只要,她在他身边,从一而终不离不弃,就好。

    小小的洞|岤里,苍嶙山第一次卑微着祈求着杜青墨的相依相偎。

    杜青墨是在疼痛的折磨中清醒过来的,苍嶙山正蹲在她的身后,放开已经干透的衣角查看她的背部。

    萧无慎的药膏效果非常好,伤口早已没有流血,可是刀口部分依然朝外翻着,凝结的血块堵在外面,深褐色的一大片看着有点吓人。杜青墨看不到身后,根据苍嶙山难得的温柔动作猜测他并没有看出破绽,心里放心了一半,面上还假意抽着冷气,喊疼。

    “我采了一些药材,等会把伤口清洗了敷上暂时应付一下。”苍嶙山望向杜青墨白惨惨的脸色,斟酌了一会儿,“就算有了疤痕,我也不会休了你。”

    杜青墨立即横眉冷竖:“你犯不着日日夜夜把休妻之事挂在嘴边。我知道我为你做得再多也得不到你的心,今次过后我也死心了,横竖天底下也不止你一个男子,我另外再嫁就是,何必为了你伤心伤神自我折磨。”

    苍嶙山一急:“你要走?”

    杜青墨道:“对,我不愿意在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了。为你连命都差点丢掉,你居然还说要休了我。爱上你这样的夫君,是我傻。我决定以后不再犯这样的傻气,早点离了你,就算神伤也好过被你继续欺辱。”

    苍嶙山喝道:“我不准你走。”

    杜青墨冷笑,索性撇过头道:“你可以打断我的腿,看看我敢不敢走。”

    苍嶙山猛地拉过她,面对着面道:“我不会休了你,以后……以后我会与你相敬如宾的过日子。”

    杜青墨啪得打掉他的手:“我不要你可怜。”

    苍嶙山暴跳起来:“那你要怎样?”

    杜青墨哭道:“我要你忘了桑依依,忘掉焦氏,忘掉所有的红颜知己,只有我。”

    苍嶙山下意识的反驳她:“你不要痴心妄想。”

    杜青墨抱着双肩困住自己,哽咽道:“对,我在做白日梦,现在梦醒了。等回了苍家之后,我就走。那个家,我已经呆不下去了。”

    苍嶙山恶声恶气:“我说不许离开就不许。”

    杜青墨扭身瞪着他,动作太大,背后伤口似乎在裂开,痛得她瞬间泪水涟涟。苍嶙山只觉得焦躁异常,掰过她的身子:“先上药,以后的事情回家再说。”

    解开她的开襟罩衫,背部的襦裙从细带往下左至右划开了一条口子,露出里面的骨肉来。苍嶙山望了望一脸倔强的杜青墨,主动替她解开了胸口的细带,杜青墨还在瞪着他:“你准备换药之后对我再做那禽兽之事?”

    苍嶙山已经气得额头冒青筋:“我是人,不会随意发情。”

    杜青墨哼了哼:“那你是禽兽不如了。”

    话刚刚说完就听到撕拉响声,苍嶙山愤怒下把她的襦裙一分为二了,手中拿着布条与杜青墨大眼对小眼,在她准备再一次口吐钉子之时,赶快把自己的长衫丢在她的身前,自己闷声闷气坐在她身后拿着布条清洗伤口。

    这会子,就算是一分疼痛,杜青墨也要哀叫成十分,顺道还嘲讽苍嶙山武功不济,没城府没耐心,三言两语就被陆公子挑拨。

    苍嶙山几次三番想要如以前那般咄咄逼人,势要斗个你输我赢的局面,可刚刚开口说一个字,杜青墨就哀叫,顺道补了他一句:“笨手笨脚,没轻没重,到底会不会上药,还是你在借机报复!苍嶙山你是个莽夫,是个小人……”

    苍嶙山忍了又忍,最终抓起已经洗干净的药草放在口里狠狠的咬,使劲的咬,然后再一把糊在杜青墨的背上,在杜青墨的羞恼当中,把襦裙撕成布条将她捆成了一个粽子。

    包扎了伤口,已经几近黄昏,垂幕的日头缓缓从山林的那一头落下去,最后在山尖尖上炸开最后一缕强光,消失不见了。

    苍嶙山与杜青墨斗气半日,这才想起两人还没有东西吃。他也不打招呼,自行出去打了两只野兔在山里瀑布下洗了干净再拿回来烤了。

    没有调料吃什么都很淡,杜青墨对苍嶙山挑三拣四,好歹是吃饱了,什么都不管倒头就睡。

    苍嶙山看看丢在一旁的血衣,忍了半响这才收拾了残局,又添了柴火,自己靠在僵硬的洞壁上睡了过去。

    浑然不知,背过身去的杜青墨正睁着眼,盯着黑暗沉默不语。

    洞外,萧无慎听得里面的争吵声总算停歇下来,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身边的树枝一沉,那陆公子和唐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身边,唐公子朝着洞|岤内瞧了瞧,问道:“还不走?”

    萧无慎没有回答。

    陆公子随意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一副置身事外的语调:“我早已说过,萧兄如今跌入了美人关,一时半会肯定爬不出来。”

    唐公子道:“美人,难道是那苍家的少夫人?今日见了蛮平常嘛,官家女子都是一个磨子出来的性情,不是伤春感秋弱不禁风就是以夫为天任劳任怨,哪有江湖女子的爽朗豪气……唉,你的箫顶着我的命门作甚?”

    陆公子冷笑:“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无慎足下猛地一层,树上三人一起晃了晃,惊起鸟雀。

    唐公子奇道:“这么快就护短了?你还真的把兄弟当成衣衫了?”

    萧无慎抖了抖衣袖:“我先去加见衣衫,山里的半夜有点冷。”

    唐与陆:“……”

    四一回

    掉崖后的第二日,天气依然晴好,从参天的古木抬头望去,大半的炙热都被树叶遮挡,偶有几缕穿过重重阻拦直射在地面上,形成了金色的光圈,相当的明亮。

    萧无慎在黎明之前就从山外跑了回来,怀里鼓鼓囊囊的揣着东西蹲在那一棵大树上,如盯着猎物出门的豹子,等待着苍嶙山出洞觅食。

    他清晰的听到杜青墨辗转醒来的响动。

    她这一世甚少睡得沉,经常在半夜惊醒睁着双眼看向虚无的黑暗。起初萧无慎也不知晓,在杜家养伤期间,无意中听到她睡梦中不平常的气息,偷偷跑去一看,那个尖锐的满怀恨意的女子居然闷在被中无声哭泣。她一次次把自己锁在黑暗中,用前世的记忆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告诉自己不要心慈手软。

    她沉默中的悲鸣让萧无慎的胸口隐隐的发闷,让他不由自主的在每一个夜晚悄无声息的潜伏在她的不远处,静静的陪伴着。

    有时,她惊梦醒来,会望向自己栖身之处,什么都不说。

    她的疲累,她的懦弱,她的无奈和委屈都会在黑暗中慢慢的释放,一点点燃烧那些恨。然后,那愤怒中紧张的身躯会逐渐放松,沉如墨的双眸缓缓磕上,唇瓣微启,细细的呼吸平稳的飘荡在床幔之间,她安睡了。

    白日再见,他们会默契的守护着那个小秘密,有关他的守护,有关她的脆弱。

    这是第一次,萧无慎见到苍家这对少年夫妻一起从睡梦中醒来的情景。

    杜青墨睁开眼的瞬间,眸中清晰映出苍嶙山影子的那一刻,她的恨意几乎是倾巢而出。她惊惧的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没有熊熊的烈火,也没有嘲讽她的桑依依后,才会安静下来,闭上眼。

    再睁开眼之后,杜青墨从前世回到了今生。

    苍嶙山醒得更加晚一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试了试杜青墨的额头,又翻看一下她的伤口,安抚了杜青墨两句。

    萧无慎皱了皱眉,对躺在树上躺尸的陆公子踹了踹:“太子那边还没开始动作?”

    陆公子道:“昨夜就把二皇子的把柄都送到皇上御桌上了,今日早朝应该已经杠上了吧。”

    萧无慎问:“苍家给二皇子招兵买马的证据也呈上去了?”

    陆公子转头瞥他:“你亲自涉险去苍家偷的东西,太子怎么会不好好利用。”他顿了顿,眼见苍嶙山已经出了山洞,才道:“听说你用二皇子的兵马名单换了一样好东西。”

    萧无慎嗯了声。

    陆公子问:“是什么?”

    萧无慎目不转睛的看着山洞内杜青墨艰难的套着衣裳的动作,轻声道:“一个人的自由。”说完,人就飘了下去。

    杜青墨见了他也不意外,只说:“要不要换药?”

    萧无慎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来放在她手心,右手还提着一个小食盒,上面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下面是冰糖燕窝粥:“先吃东西。”

    杜青墨摸着纸包暖乎乎的,那形状像是包子。这个人,似乎特别中意各种肉包子,什么馅儿的都爱,自己爱吃还爱给别人买。杜青墨叹口气:“我还没洗漱,伤口也很痒。”

    萧无慎很冷淡的望了她一眼,走到洞口对树上准备继续补眠的陆公子道:“去弄些水来。”

    陆公子瞬间对他冲了一个眼刀,冷气森森:“我不是你的属下。”

    萧无慎点头:“你是我哥们。”

    刷得,无风自动,萧无慎的脚边一条剑痕划过。杜青墨歪着头从萧无慎的背后出来:“这里还有其他人?”

    杜青墨沉吟:“是不是陆公子?”

    萧无慎道:“不是。” 再往树上瞄去,对方已经不见了人影。果然,关键时刻兄弟最好用。

    浑然不知,一脸沉闷的陆公子在山洞与瀑布之间穿梭时,无意中看到了苍嶙山之后做了一番让人啼笑皆非的举动。

    杜青墨洗漱完,喝了汤药,萧无慎给她拆了绷带,把苍嶙山那糊成一团的药渣给丢掉,换上干净的药膏之后,突然蹦出一句:“我们这算不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杜青墨刚刚把衣襟给掩上,闻言垂下头去,半响才道:“你莫欺负我了。”她把衣领竖起,白着脸,“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当不得……”

    萧无慎默了默:“这也是你从来不询问我身份的缘故?”

    杜青墨偏过头去。

    萧无慎把她有点散乱的发髻扶了扶,轻声道:“我是韩一钒的义子,自小孤儿,由义父教养长大,日后只会在武林出入,进不得朝堂。”

    杜青墨抓着裙摆的手紧了紧,听他继续:“江湖儿女不在乎那些世俗规矩,男婚女嫁真心即可得。苍家事了,你若愿意……”

    杜青墨突然问:“夫君怎么还没回来?”

    萧无慎怔了怔,后半句话硬是被堵在了心口吐不出,眸中明亮的色彩逐渐黯淡,就像乌云遮挡了弦月,冰霜覆盖了焰火,幕布掩住了珠宝,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杜青墨没由来的害怕,她指尖动了动,最终放回了原位。

    她说:“萧公子文武双全,前途无量,不该为了一个有着污点的女子毁了自己的前途。哪怕你是武林中人,那也是在尘世间游走,有人的地方就有约束,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蜚语,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攀比。你与我都是重活一回的人,你我的过去容易造成一种若有似无的羁绊,它包含着怜惜和同情,是同病相怜和惺惺相惜,与情爱无关。萧公子是聪明人,这一点定然比我看得透彻。”

    崖底的山洞常年不见阳光,越往内越是阴冷,杜青墨坐在里面,锁着身子压着头,有种被凡尘俗世给压得直不起腰的错觉。

    萧无慎觉得这样的她相当的可怜,可可怜里面又夹杂着一丝丝的心疼,仿佛有无数的细小丝线缠绕在心口,一点点的缩紧。他想要把她拉扯出这片黑暗,一起去晒晒日头,直面一下耀目的阳光,让她的畏缩被烈日烤得烟消云散。理智却告诉他,不要急,不要太急。

    他斟酌一番,才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虚话。江湖上,人们都是凭着本事说话,就算有人嚼舌根,那也只有我听得到,我会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的道理。至于同病相怜,那只是增加你信任我的筹码。两个人,连信任都没有,又如何相处?”

    杜青墨还待再说,萧无慎伸手就将一个温热的包子塞进了她嘴里。转头,陆公子遥遥的在树上给他打了一串暗语。

    萧无慎笑道:“有些事等复仇完了再说,我们现在先去看看苍嶙山。”

    杜青墨含糊的问:“他怎么了?”

    萧无慎道:“掉入陷阱里了。”

    杜青墨无所谓地耸肩:“让他在陷阱里呆一段日子好了,横竖暂时我们也不会离开。”

    萧无慎把粥递给她,看她喝了半碗后才补充一句:“问题是,同时掉下陷阱的还有一只老虎。一只饿了几日的大老虎。”

    杜青墨咋呼一声:“葬身虎口太可惜了。我们要去救他么?”

    “你都说了,让他吃吃苦头好提前收点小利息,所以先放着他不管吧。”

    杜青墨看了看咬了大半的包子,再看看喝了大半的粥,感叹:“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样的杜青墨无端的调皮可亲,萧无慎心情甚好,特意跑去那陷阱的地方瞧了瞧,只看得到苍嶙山与老虎在陷阱里面相互肉搏,一身的血迹斑斑,硬是比掉崖之前还伤得厉害些。

    老虎也是强弩之末,饿了几日早已没了力气,与苍嶙山在崖底追逐了很久才追上手,哪里知道莫名其妙的掉入了陷阱,到口的肉还拼死对抗,一鼓作气三而衰竭,一人一虎两败俱伤的做困兽之斗。萧无慎却带着杜青墨蹲在了陷阱头上的不远处,一边晒着不够热烫的阳光,一边吃着早点,在老虎的啸声和苍嶙山绝望的暴喝声中悠然自得笑意盈盈。

    苍嶙山浑身上下不知道是血还是汗,一滴滴的跌落在泥泞中,眼前模糊一片。老虎正半弓在对面,头低压着,四爪抓紧了地面,尾巴绷直,是即将做最后一次进攻的准备。

    他没有葬身在仇人的剑下,却要死在老虎的口中,无论如何苍嶙山都觉得相当的不值。

    老虎后腿一蹬,身子猛地先前扑去,苍嶙山最后一滴汗从眉间滑落,渗入眼睫,刺得他眼眸都要凸了出来。他弯腰一沉,感到头皮上风声刮过,手中一只捏着的尖锐石头从老虎肚皮一划到底,兽王‘嗷——’的惨叫,撞击在陷阱壁上,反弹之时,那尖锐的后爪脚趾从苍嶙山的面皮刷过,血液四溅。

    一人一兽几乎是同时哀叫,重重的跌落在腥臭的泥沼之中,不再动弹。

    一炷香过去,苍嶙山双手才艰难的抚向自己的面颊,黏糊一片都是热热的血水,左边眼角更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半边景色都是绯红。他闭上左眼,撑着手爬向那老虎,先用脚踢了踢,觉得老虎是真的死透了,这才靠着陷阱的墙壁立起来,狠狠的踩入老虎那一分为二的肚皮里面,内脏和脂肪瞬间就把他的脚背给掩埋。

    他剧烈的喘息两声,抬头望去,方片的天空几乎遥不可及。

    这陷阱居然有十多尺高,陷阱早已老旧,壁上湿滑布满了青苔,也没有任何可以攀爬之物,想要出去只能等外面的人来救助。

    外面唯一等待着苍嶙山的人,只有杜青墨。

    而她,却不知道苍嶙山身在何处,或许,直到他死,她也找不到他的尸体。

    四二回

    苍嶙山捂着左眼,仰视着那一寸的光明,久久的一动未动。直到右眼疲累得只徒留一片白芒,古木、晴空,乃至洞口顽强的碎草都再也辨别不出模样,一如他即将无望的将来。

    头顶的光影从明媚到阴郁,暗沉中铺撒着一层夕阳的绛沙,他最终无力的滑落了下去。

    他的额头顶到了老虎的下颌,毛刺的胡须一根根扎在他的肌肤上,形成了血洞。他伸手摸了摸,含糊的喊了一声:“青墨。”

    声调不高,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过了半日,也许只有一盏茶的时分,他扬起脖子又喊了喊,这一会儿,那语调里就带着点尖锐,还有隐藏在深处的惶恐。

    天黑了,崖底的密林中响起了无数的悉悉索索之声,野兽特有的气味在洞口处漂浮着,有时候还能够闻到血腥气,更甚的时候,头顶还有细碎的、干燥的泥土碎石落下来。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了,可他觉得那洞口上有无数的黑影重重叠叠,不知道有多少野兽在小小的洞口处观察着他,试探过这洞口的深度,琢磨过洞内‘猎物’有多肥美。他大气也不敢出,只贴着冰冷的老虎尸体,估算着自己还否跟掉下来的野兽们搏击一场。

    越想越绝望,不单是夜黑了,连他身上还在流淌的血似乎也已经干涸,凝结成又腥又臭的黑色。兴许,经过了这个夜晚,他鲜活的躯体也将如老虎一般,僵硬冰冷,死去多时。

    “青墨!”

    他大喊:“青墨,青墨,青墨……”

    树林中无数的夜鸟在盘旋,在鸣叫,把他的呼喊也掩盖。

    苍嶙山几乎是拼劲了胸膛中所有的肺气,闭着眼大喊大叫:“青墨,你过来!青墨,我在这里……”

    “青墨,来我的身边……青墨!”

    喉咙哑了,胸膛里那一颗跳动的脏器似乎也在呐喊中越跳越缓慢,他四肢发冷,不知道是失血过多导致,还是因为内心的绝望已经侵入了百骸。

    他垂着头,第一次如被抛弃的幼兽一般呜呜的低咽。

    轻声地:“夫君?”

    苍嶙山捂着左眼的指尖动了动,哽住了咽喉。

    再一声:“嶙山?”

    他缓缓地从老虎的尸体上撑了起来,用那唯一还能看清黑夜的眼眸一点点移动着,先是注视到了烂泥中挣扎着存活的野草,再是墨绿的青苔,往上再往上是看不出形状的洞口。微弱的星光从那黑幕中闪动着,熟悉的书卷香被清风压下来,他靠着壁边站起身:“青墨?”

    惊喜地:“夫君,是你么?”

    苍嶙山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我。”

    杜青墨哽噎道:“我总算找到你了。”

    苍嶙山蠕动着唇瓣,胸中再一次聚集了生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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