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不承欢第50部分阅读
弃妃不承欢 作者:rouwenwu
落于红色毡毯上分外醒目的亵裤。
顺公公带着袭茹、紫燕二人进入殿内,俯身:
“万岁爷,请您暂且移驾偏殿,此处,奴才已吩咐工匠来做修茸。”
“这件事不必张扬出去。”
玄忆沉声道,随即缓缓站起。
袭茹轻轻走上前来,目光掠过绯颜身上的披风,并不露声色,只道:
“皇上,可再要替您再取一件披风?”
“不必。”
“啊——”紫燕的声音旋即发出不适当的一个单音字,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绯颜的身子纵然恰好把那条雪绸亵裤遮住,可,终是落进了紫燕的眼中。
她那个角度,望过来,是一览无余的。
顺公公的眼神顺着紫燕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望,他的眼神里浮起一抹阴霾。
这,无疑是圣女的贴身亵裤,那么,刚刚的雷劈圣殿,无疑,是天遣!
“怎么当的值,在圣殿如此失礼!”顺公公尖利的嗓子喝道,“都杵在这做甚,还不去把那一角给咱家清理干净!”
说罢,他肥肥的身子挪到亵裤前,却未料,玄忆早跟至那边,俯下身,径直把那白绸的亵裤收于袖笼中,淡淡吩咐:
“移驾。”
顺公公的额头见了些许汗水,忙喏声,殿外早有内侍撑开明黄的华盖恭迎候着。
绯颜有些仓促的起身,耳边仅听得玄忆淡淡的声音飘来:
“圣女随朕一并移驾。”
“万岁爷!万万不可啊!”顺公公扑通一声跪叩在地,声音里满满是惊慌失措的意味,“万岁爷,圣女不可随您移驾!”
“你连朕的旨都要违背不成?”玄忆抛起这句话,并不再多说一句,大步走出殿外。
紫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走到绯颜的跟前,微福身:
“请圣女随奴婢过来。”
绯颜的脸色亦不见平静,她几乎是逃一样地跟着紫燕往殿外行去。
所谓的移驾,不过是移往偏殿。
因为斋戒是不能出太和宫的。
偏殿内,早置了冰块,殿柔上悬下无数的经幡,而玄忆就站在经幡的那端,随着绯颜的进入,紫燕缓缓退出殿外,绯颜下意识地往祭殿看了一眼,顺公公依旧跪在殿门那处,并不起来。
他的身子躬屈在那,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护主心切,却终究,不为主子所喜。
绯颜冷冷一笑,在玄忆转身望向她时,这抹笑顷刻消失在唇边。
“民女谢皇上搭救之恩。”
她不说“救命”,仅用上“搭救”二字。
她心里的计较,他岂会不明白呢?
果真,还是那个傻女孩。
“这,给。”他从袖笼中取出那条雪绸的亵裤,递予她,“方才,是朕失态了。”
他说得极其自然,仿佛,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小事罢了。她低着螓首,移步上前,纤手接过那条亵褥,他的手,在她接到的刹那,便陡然收回。
轻薄的雪绸在她的手里,更是觉不出一点的份量,但,她的心,却蓦地压得很重,重到,她必须要说出些什么才能释怀于这沉重的负担。
“皇上,民女是否让皇上想起某位故人?”
她声音很轻,带着适度的拘谨,和对帝王应有的惧意。
毕竟这是揣测帝心,拿捏得不准,实是会犯下宫中的忌讳。
玄忆的眸华有些深黝莫测,徐徐启唇道:
“或许是吧,你让朕想起曾经的故人。”
绯颜将那条亵裤悄然放进自己的袖笼中,一手复握着袖笼,静待地站在那。
“你想知道,朕和那位故人的事么?”玄忆问道。
“若皇上愿说,民女愿洗耳恭听。”
她这句话答得同样谨慎,而心底,骤然升起一种期待,这种期待,淹过所有的感情,包括那些,她以为无法淡去的恨,都在期待中渐渐地被淡去。
玄忆缓缓地走近她,她并不避开,只是,把螓首低垂,额发款款落下,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过这样也好。
他是该把自己的感情告诉她,而并非选择一直地回避。
因为除了这三日,或许将再不会有机会,也未可知。
正在他准备启唇时,突然,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小卓子的声音在殿外清晰地传来:
“皇上,有禀!”
“说。”他收回原本预备要说的话,眉微蹙道。
在斋戒时,若非紧急的事务,内侍是不会这么通禀的。
“回皇上,贵妃娘娘刚命人来禀,二皇子殿下染了风寒,如今高烧不退!”
奕鸣?绯颜不仅回过眸去,望向殿外,那个孩子生病了?
隐约地,她也得知沐淑妃的病故,奕鸣由林蓁抚养,没想到,甫至倾霁宫,这孩子就病了。
不过这病,是否真的仅是受了风寒,还是那人的别有用心呢?
她冷冷地撇了一下嘴角,这个神情,悉数落在玄忆的眼底,这个丫头还是一样地傻,所以,他若此时,告诉她,他的所想,或许,她又会做出什么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来。
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带着目的,带着恨,继续陪在他身边。不过短短的三日,或许,就是属于他最后释怀的日子。
“朕已知晓,传院正过去替奕鸣诊治,若有事,即刻来禀于朕。”顿了一顿,复道,“让顺子回昭阳宫伺候着,这里由你暂代他的职。”
“奴才遵旨!”
小卓子应道,随后,脚步声远去。
殿外的雷,还未停歇,但,有他在身旁,她并不觉得雷响是多么地难耐。
甚至于,她开始不再惧怕雷声,只是,摒了呼吸,想听他说出那些话。
是的,她还是那么傻,希冀着, 能从这些话里听到她所要的解释。
那样,她就能释怀,就能不再去恨了吧。
恨他,原来,她会更加的心痛。
而,玄忆仅是盘坐在殿中的蒲团上,并不再说话。
她,只能随他一起盘坐在蒲团上,甫要颂经祈福,却听得他淡淡地道:
“不必颂了,待雷止住,你就去歇息吧。”
这话虽淡,落进她的耳中,却蓦地一震。
刚刚那雷劈了殿内的一角,他怕她再怕,所以,选择盘坐殿内来陪着她,等到雷不再打么?
她抬起眸子,望向他,他的眼眸却闭阖着,看不到一丝的光芒。
只有夜空轰鸣的雷声喧染出这第一夜的不平静。
这一夜,直到霁光初露,电闪雷鸣方稍稍止住,绯颜盘坐得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头低着,直到一个惊醒,发现失礼时,才发现,自己,竟已躺在偏殿的床榻之上。
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连纱帐都被人悉心地放下。
除了他,这里,该不会有其他人了吧,宫人无谕都是不得擅入的。
而作为圣女,三日内,她是不允许歇在榻上,所以,仅会是他把她抱至此,容她歇在本属于他的榻上。
匆忙下榻,一边将昨晚披散的青丝轻轻绾起,甫出内殿时,他仍坐于蒲团上,纹丝不动。
仿佛并非是他所为,不过是她自己睡梦里摸进了内殿。
她轻轻在一侧的蒲团上坐下。
这一坐,接下来的两日,终是如浮光掠影般逝过,主殿虽然修茸完成 ,由于斋戒不宜再次移驾,是以,他们仍是戒于偏殿之内。
对于主殿被雷劈中这一层,除了近身的宫人知道,并未有再多的人知晓。
同时,奕鸣的高烧并不容乐观据闻,虽林蓁衣不解带的照料在侧,还是一日重似一日。小卓子也由每日的一次回禀,变成每日三次的回禀,她瞧得出玄忆脸上的神色,对于奕鸣的病情,他还是担忧的。
他是否对于那个故人的死,也曾有过比担忧更浓的悲伤呢?
她想知道。
她开始正视自己的心,她想知道,在林婳“死”去后,他是怎样过来的,哪怕,他下了那道圣旨,绝了彼此的种种,真的,不会悲伤吗?
但,他再没有启唇告诉她,关于那位故人的事,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是静默地等着血祭那天的到来。
她曾有机会转圜自己被血祭的命运,然,却依旧,踏上,一去无归的路。
若她恨他,她不该这样,难道她继续活下来的支撑力,并不仅仅是关于恨吗?
时间容不得太多的纠结,在纠结中,她和他,始终缄语脉脉地一直到了最后一日。
乾永二年七月初七的清晨,她突然想问他一句话,只这一句,或许,才是她活到现在所有的勇气所在,可,话语未出时,殿外,早传来仪仗的声音,及冥霄的声音:
“请皇上移驾!”
他站起身,这三日他更多地,是盘坐于蒲团,每晚她想陪他一起坐时,总会不自觉得沉睡过去,醒来时,她会在唯一可供歇的榻上,他,却始终端坐着,并没有任何的不矩。
她随之起身,殿门开处,早有宫女内侍走来,而他和她,将被分开,直到祭天时才会再见。
这一见,该是最后一面。
她的眸华在他即将越过她时,凝向他,他却并没有望向她,依旧神色淡漠地往殿外行去。
她的唇无声的翕合,还是没有办法问出那句话。
当他的身影终于消逝在殿外时,她仅看到冥霄的眉心是舒展开的。这份舒展让她明白,他定是以为,玄忆临幸了她吧。
那晚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又担了一个虚名,不过何妨呢?
她右臂的那颗守宫砂仍在,她微微侧转了身子,隔了薄薄的纱罗,可以隐约地看到,那抹丹红,但,冥霄的眼神里,并无预期的震惊,反是唇角嚼了一丝的笑,这抹笑让她开始不安起来。
这是,属于危险意味的笑。
然后,冥霄径直转身,随玄忆的仪仗而去。
玄忆将焚香沐浴换上祭天的朝服。
她则被两名嬷嬷,迎向另一边,那里,是专供祭天圣女使用的圣池。
圣池的水很清澈,她却仍看不清自己所想要看清的东西。
身子埋进水间,青丝铺扬于水面,她骤然,把脸埋于水中,思绪,陷入一片空茫……
七月初七,七夕,是属于天下有情人的佳节,然,不过是她的血祭生命的尽头。
第十章 交合
焚香沐浴完毕,绯颜外披一袭血色的纱罗祭裙,玉肩半露,守宫砂掩映在披散的青丝间,若隐若现。
伴她进入沐浴汤池的是其中一名随行伺候的嬷嬷,亦正是最初替她验身的那名嬷嬷。
绯颜不喜沐浴时有人在旁是以,嬷嬷仅能恭候在纱慢之外。
瞧见她出来,那嬷嬷心底终究是有些忐忑的,瞥见臂上的守宫砂完好 ,这才稍稍松下一口气。先前顺公公暗中嘱托的事,她莫敢相忘,如今,那守宫砂并未因焚香沐浴有所褪去,着实让她的心定了一定。
这本是祭天前最后一次心照不宣地验身,以往,不过是例行的公事,今日,却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若圣女失洁,无疑,她作为随伺嬷嬷是保不住自己的命。
但放到更高的层面上去说若圣女失洁,这场血祭将无法进行下去,如是,天劫必然不会停止,而愈来愈磅礴的大雨,会引发大面积的洪涝。
这,对于眼下的外患重重的周朝来说,才是不可忽视的内忧。
松了一口气的嬷嬷忙小碎步地上前福了个身,道:
“圣女,奴婢伺候圣女上妆。”
“不必了。”绯颜淡淡地道,今日,她不想化任何妆,若要走,也走得干净吧。
“但,圣女,请容奴婢替圣女上层粉。”嬷嬷手里捧着一个嵌八宝的盒子,恰是宫里女子最常用的蕊粉。
粉可白肌,更可遮暇。
放于此处,当然,仅是后者的用意。
绯颜的脸蓦地一红,她自是知道嬷嬷的用意,纤手轻轻将青丝掠至一侧,眸华略略低徊,嬷嬷见她神色有异,更断定心中的猜想,一边忙上前,用粉扑子沾了薄薄一层蕊粉,对着绯颜颈下那些由红转青的淤痕拍了上去。
即便顺公公不说,伺候圣女的她也瞧得出来,旦凡经历过男女之事的都知道,这种淤痕是什么。伺候圣女已有十年的她,却是第一次看到,皇上竟然会对一名圣女如此,当真是连清名都不顾了。
不过也难怪,这名圣女确实长得太美,倘非圣女的身份,与谪神一般的皇上,倒是极其相配的。
敷了三层粉才勉强把淤痕遮去,嬷嬷的心方定了下来.福身道:
“圣女躬安 !”
终于,是要去了。
绯颜轻轻颔首,慢移莲步,行至殿廊前,早有圣女专用的辇车行来,辇栏悬挂着白轻缦纱,周垂幡幔。
连日来倾盆泄下的大雨让宫内尚来不及清扫的甬道积了厚厚的水洼,车轮碾过,有四溅的水花向边上散去,和着天际依旧没有止歇的雷声,一切,似乎,在祭天前,都变得那么岌岌可危。
但,如今的她,并未再惧怕于那雷。
只是,安静地坐在车辇内,仿佛被摄心术控制一样,静到,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哪怕,即将面对死亡,她却心无澜意。
不该再有波澜。
那三日的相处,只让她的柔软愈浓,在柔软的浓处,往昔的戾寒悄然地平复。
此时,正是日出前七刻,太和宫鸣大钟,玄忆的御辇亦起驾往圜丘坛。
绯颜的车辇紧随于御辇之后,两辇间的距离并不近,可,她却清晰地看到,明黄的帐慢被风吹起的那瞬间,辇内端做的背影,带着一丝落寞。
是的,落寞。
这种落寞一并渲染了她的心,而自那晚后,每每看着他,她都没有办法抑制眸底有湿意湮上。
她恨他,可,却并不能停止爱。
肩后那朵合欢,从隐去的刹那,原来,她真实的想法,仅是为了不要他难受,
如果,祭天,是她的命,她避无可避,她不要他难受。
只要问出那一句话,这一生,真的,就足矣。无论那句话的答案是什么,对她来说,足矣!
哪怕,得到答案之后,仍要耗尽她的血……
不过须臾,行仗便来到圜丘。
钟声止,鼓乐声起,祭天大典正式拉开了序幕。
圜丘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光影摇红,除了林太尉及三名将军出征东郡未归,其余四品以上官阶的大臣均俯首于祭坛的两侧。
玄忆由前引大臣导引入幄次,更祭服,迄盥,随后迎神焚柴,再步上祭坛一层,至香案前跪上三烛香,祭读祷文甫毕,行三跪九叩礼。
随后,他方退下祭台,返回明黄的大帐内。
此时乐奏,舞千戚舞。
在这阳刚味浓重的千戚舞中,绯颜一步一步走向明黄的大帐前。
舞骤停,隔着香烟的袅绕,她看到冥霄禀完祭词,退至侧边,而她,走到他方才跪俯的位置,依礼跪拜下去。
行的是三跪九叩之礼,每一跪每一叩,心底的滋味只有自己明白,纵有内侍撑着伞,可,跪拜的蒲团仍被雨濡湿,在时断时续的雷鸣电闪间,周遭的所有都被风雨摇曳地有些支离破碎。
但,还有些什么,会亘久如往昔罢。
礼,终于还是行罢,她微微抬起眼眸,明黄的大帐,遮得那么下,她仅看到,那九龙腾壁的云纹袍襟随着风,轻轻地拂动了一下,除此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一旁两名宫女在她起身后,已然站在她的身后,她还是要起身,起身间,玉臂轻舒,外面那袭血色的绯纱悉数地被两名宫女褪下,仅余,里面雪白的祭天长裙,蜿蜒地拖在即便铺着火红的毯子,依旧泥泞的地上,不过片刻,那雪白的裙摆上,亦是着下污泥点点。
冥霄望向她,眸光里,依然蓄着俨然若那日的笑意,她对上他的眸光,眸底惟有一片寂冷。
她知道,冥霄这一次,断不会让她独自走上祭台。
否则一切的安排就没有了意义。
果然——
“皇上,臣有禀 !”
“准。”玄忆的声音隔着雨雾飘来,有那么一丝的不真切,不过一字,辨不得任何的情愫。
“今日为血祭上苍.还请皇上,亲陷祭台,再颂祈天祷文!”
“准。”依旧只是简短的一字,谁都没有看到,明黄的帐慢内,玄忆的唇边此时,亦露出的弧度。
明黄的帐慢被内侍向两边绾起时,玄忆步出大帐,他站在那,眸华不自禁地,还是,微微拂过那雪色圣裙的女子。
而她竟不敢望向他,只是,低下螓首,默默地退至一旁,退下的瞬间,她听得,冥霄低低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药水是经不得雨淋的。”
他这一声说得极轻,恰好又响起一道响雷,是以,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听到。
药水化去,合欢花现。
冥霄的步骤不会出现任何的疏漏,只要她还念着报复,今日,就注定仍能颠覆周朝。
原来,谁都瞧得出,玄忆的心底,仅有着她一人,惟独,她,却陷进了仇恨中,蒙蔽住自己的双眼,不愿去看, 更不愿去想。
她返身,跟着玄忆,慢慢地,走向那圜丘祭台。
她不会让合欢花现的。
不会!
那句话的答案,其实,早渐渐清明于心,不过,终是想听他说出罢了。
圜丘祭台分为三层,每层四面各有台阶九层,最上层,有一块天心石,今日,她就将站在这块天心石上,耗尽自己体内的鲜血,以祈得上苍的悲悯。
因雨势未减,整座祭台上都飘垂着白色的纱慢,和她的圣服是一致的白,漫天飘扬开去,除了神圣肃穆之外,仅是关于生命尽头的祷念。
冥霄身为祭司的身份,行至第二层的阶台,其余的内侍均停在了祭台的最下层的阶沿之上。
惟独他和她二人一直走向最高的那层祭台。
天心石上悬挂着一柄上古宝剑,剑下则是一诺大青铜方鼎,方鼎周身雕刻着不知名的兽鸟花草,栩栩如生地映于青铜之上,青铜隐现出点点的铜绿,在这抹铜绿的深出,依稀可窥得斑斑的朱色。
她望着那朱色,耳边仅听得台下的三呼万岁之声响起。
万岁,他的千秋万岁。
不过是,女儿殇怀。
她慢慢地走到天心石上,他亦走了上来,站在她的一旁,他的身上,仍有好闻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的盈进她的心扉。
冥霄开始颂唱祭词,千戚舞复起。
她望着下面的这一切,喧哗。
心,却安宁一片。
她的手,轻轻地垂在袖笼中,深深吸进一口气,只有最后这一次机会了,再不问,真的,没有机会了。
颂词停,舞骤歇,她就将走上血祭的不归路。
她的唇微启,然,话语未出口时,蓦地,她垂于袖下的手,被他所牵住。
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如同昔日一样,一点一滴暖融了她的心,他紧紧地把她的手攥于手心,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可字字清晰地映进她的耳中:
“婳婳……”
两字,轻轻的两字从他的薄唇溢出,重重地砸进她的心内。
她嗫嚅着,那句话,终是再说不出来,喉间有什么东西堵着,眸底一并湮起朦胧。
他的手中有一件什么物什传递至她的手心,并不算光滑的质感,仿佛是——
她的手反手与他的交握,手心的触感,再再地告诉她,那是她亲手把他和她的发丝缠绕缔结的同心。
那么——
不过是,一场借着他的手除去她的阴谋。
同心结完好无损,属于他和她的同心结是完好无损的!
她的指尖无法遏制地开始瑟瑟发抖,他的手觉到这种颤意,更紧地握住她的——
“忆…你……”她的嘴唇哆嗦着,没有办法说完,而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朕的心,不论何时,都会和你在一起…”
他只说出这句话,咻地,他松开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他松开的刹那,仅能更紧地握住那同心结,手,颤抖,心,战栗。
在这颤抖、战栗间,不知道何处刮来一阵不算太小的风,将前面的纱幔掩过台下诸人的视线。
白纱飞舞弥漫中,他用力把她纳进他的怀中,即便,还会被台侧肃立的人看到,但,没有所谓了。
他纳她纳得那么紧,仿佛她的身子已嵌进他的怀中一样,他的唇轻触着她小巧的耳际,暖暖的呼吸,仅熏起她眼底更深的雾气。
“答应朕,没有朕,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这一句,蕴了多少浓浓的情意,惟有他清楚,他相信,她也能明白。
是的,今日这一博,他并没有不死的胜算。
毕竟,一切都在于天。
贵为天子,最终要看的,也是苍天的脸色。
他并不怕死,也并不可惜,这锦绣江山不可再握。
他唯一放不下的,始是面前的她。
刚刚失而复得,或许,又将生离死别的她!
她觉到不对时候,他拥住她的手,轻轻地,在她的腰际某处一点,顿时,如同凤台时一样,她再动不得分毫。
这瞬间,他终于松开揽住她的手,纱幔复飘落原位,不过是一瞬间,发生得那样快,可,却清晰无比地传递出,他对她的情,没有变过
她的眸底,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只一滴,再流不出其他的晶莹。
这滴泪坠落在他的祭袍上,顺着精致的金纹绣线,沁了进去,觅不得任何的痕迹。
但,终是有些什么,还是留下痕迹的。
他望着她,她的泪,再次地为他所流。
其实,他很想看到她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傻傻地,却是最让他心动的。
可,为什么,在他的身边她不止一次的流泪呢?
不过,很快,就好了。
纵是连日依旧夜观星相,但,对于今日,他真的没有多大的把握。毕竟,连软天监都尚不能断这一年间怪异至极的天相,又何况是他呢?
她至多再为他流一次泪,从今以后,便再不会为他这个“负心”的人, 伤心难受了。
婳婳,没有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心底,再吟出这句话,虽没有声音,但,他相信,她听得懂。
他和她的目光交缠,他和她的心意,终于再次的相通。
接着,他毅然地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她,他怕再多看一眼,他都会不忍离开——
毕竟那是他最不舍的人啊!
缓缓转向台下的诸人,朗声,带着绝决:
“朕以凉德,承嗣丕基,十六年于兹矣。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先帝之德,因循悠忽,苟且目前。以致国治未螓,民生未遂,是朕之一罪也。”
绯颜站在他右侧,随着他这一句的说出,她的心,猛烈地开始疼痛。
这分明是罪己诏,此刻,他亲自述来,仅会是一个意味——
那个意味,是她不要看到的!
她的眼眸急急地望向二层的冥霄,而冥霄仅是低垂眸华,并不与她对视。
“荧惑守心,天降劫难,乃不自省察,罔体民艰,是朕之二罪也。”
什么天灾劫难,与他有什么关系,他若真的这么做,不过是遂了幕后那人的意愿。
纵然在北郡这几多日,她并不能确定,谁是幕后那人。
但,幕后那人定是要谋得这片江山,这点,她是确定的。
“朕既知有过,每自刻责生悔。乃徒尚虚文,未能省改,过端日积,愆戾愈多,是朕之三罪也。如斯三罪,是以,天降灾劫,皆因朕起,今,朕愿以龙血祭天,望能息苍天之怒,还我周朝太平盛世!”
他,终于还是说出这番话,她努力凝着冥霄的目光,随着这一句话的说出,突然再没有力气。
台下的诸臣,显然,都被这句话所震住,竟无一人出来劝止,包括,仁立在台侧的摄政王,也是,静静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周朝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奕鸣,华珍贵妃所抚歧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若天不佑朕,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帝位。特命内摄政王、风丞相、林太尉为辅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记。其勉矢忠荩,保翊冲主,佐理政务。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随着这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绯颜只觉得铺天盖地席来的,仅是那份窒息之感愈浓。
他,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否则,不会在此时立嗣。
“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帝位”,这句话,分明是遗诏才会提及的!
不光是她,诸臣也被这一语所震醒。
“皇上,万万不可!”一声悲恸声呼出时,终是有一臣子匍伏跪下,语音怅然。
雨真大,她看不清,那人是谁,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去看那是谁。
她始终盯着冥霄,只有他 ,才是此时她的希望。
她不能说话,不能动,惟有目光,还能流转。
可,冥霄呢?
他根本无动于衷地低垂着脸,仿佛,入定一般的漠然。
原来,这才是他们所要的。
哪怕,她这一步出现失漏,却必将成全这最终的一步。
步骤的目的,正是要玄忆死!
“皇上,荧惑守心,您仁慈为怀,不容臣代为受过,才会引至今日的天劫,是以,理该老臣来化解今日的天劫,请用老臣的血来祭天吧 !”
这个声音,无疑是林丞相的。他话里行间,却满是动情所言。
“皇上,您的龙体实是系着天下苍生的福祉啊!以圣女祭天,定能为苍天所感,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又是一臣子的请愿声。
但,在这片制止的请愿声里,玄忆已执起那柄上古宝剑,坚定地道:
“今时今日,天怒不歇!皆为朕之失德!朕意已绝,尔等不必再说!”
他的手,骤然发力,在腕上割下一道极深地口子,把那剑复一掷,殷红的鲜血,旋即,流入那器皿之中,血滴溅落在皿底的声音,比那雨声,更冷冷入耳。
一个人的血,能有多少可流?
她不知道,仅知道,那空气的血腥芬甜,一脉脉地,会把她一并吞噬。
最后一次,她的眸光凝向冥霄,近乎于哀求。
也在这刹,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枚小小的石子,砸在她腰际的另一处,只这一砸,她的四肢竟可以开始活动。
冥霄宽大的祭司袍袖轻轻地动了一下,是他。
他知道,此刻的玄忆是无人能阻止的,所以,解开她的|岤又何妨呢?
是的,又何妨呢?
虽然她并没有照他的嘱托让雨水淋去肩上的合花,但,一样的目的却也达到了,玄忆不忍她祭天,选择用帝血代祭。
所以,或许,这是违了规则,就姑且算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漠视那个女子哀求的眼神吧。
纵然,他没有爱过,可,他想,他从她的身上,明白了,爱是怎样一回事。
今日这违规的所为,权做谢她让他了解到,什么是爱罢。
当然,或许能成为今日这一局额外的收获,也未可知。
玄忆的血依旧在流着,底下,诸臣皆跪叩于地,隐隐传来,一些哀痛的悲泣声。
雨,还是下得那么大,没有丝毫止歇的意思。
他即说出方才的话,君意岂能有所转圜呢?
她也不会让他转圜。
帝王之言,本该是一言九鼎的。
所以,她陪他,不论他做什么,她陪他就好!
她的手,咻地执起那柄掷于一旁的宝剑,待他的目光焦灼地转向她时,她已没有任何犹豫地在她纤白的右手腕上割开一个深深的口子。
割开的瞬间,并不觉得痛,甚至于,一点点的疼痛感都没有。
她仅能感觉到,右手手心,仍紧紧握着那个同心结,
血,从她的右手,他的左手一并汇融到方鼎的底部。
“我不要我们一起死,我相信,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
她轻轻说出这句话,她的手腕毅然地覆到他的腕上。
既然她是至阴的凤格,那,她为什么不能祈望,这史上曾记载的血祭依旧会成功呢?
她的手腕很冷,但他血的暖意把她冰冷的手腕一并的融化。
他们的血液交缠,那处伤口不会有痛,仅是所有情谊的萦绕。
从此以后,她的血中有他,他的血内有她。
无论世事怎样变化,他和她,终将有融合的一部分。
“婳婳……”他低吟出她的名字,看着,他们的血逐渐在方鼎底部石融汇成一泓血镜,明晃晃地,映亮出彼此的心。
本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傻丫头会在知晓他对她的情意未变时,做出不可思议的举止来,所以,他选择隐瞒所有直到方才那一刻。
可,当现在,她果真又傻傻地做出这举止时,他来不及阻止,也不想再去阻止。
因为,他相信,他们都不会死,如她所说。
他们的路,才走了那么一点点,不该再让死阻隔彼此!
毕竟,他还没有爱够她啊——
“朕以天子之命,向上苍祈福 ,以朕之血,佑保苍生之福!若苍天允朕,速放晴霁!”
他复朗声对着苍天宣道,这一声带着帝王之威,更带着必赢的信念。
是的,有她的鼓舞,他相信,所谓的天劫,不会真的成为周朝的劫数,一定,会被逆转!
绯颜的唇边,漾过一抹暖暖的笑,无论天是否放晴,都不重要。
只要此刻,她能和他血脉相连所有过往的种种,其实,早在握到同心结时就已释怀。
那结的意味是同心。
结在,心在!
“吾皇万岁万万岁!”群臣异口同声地高呼出这一声,皆以长久地叩伏于地。
冥霄离他们最近,他料到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惟独没有料到,她竟会选择这样的方法去陪玄忆。
他原以为,她定会去求他,求玄忆放弃血祭,这样的话,他们之间暧昧的关系,无形中将昭告群臣的眼前 ,而玄忆以帝血祭天的所为,也定会被认为是不纯粹的。
但,没有料到,这个女子,做的事,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真的不了解她,哪怕,他自认能识得所有人的心,惟独这个女子,和主公的心,他是识不透的。
主公隐于冰雕后,他看不见,所以识不透。
这个女子呢?看似剔透透地站在他跟前,除了救她之时,他能读到她的恨,一路走到今天,他发现,他真的不了解她。
算了,她本就不该他去了解的。
今天这个局,不到最后一刻,并不能说他输了啊。
但,就在此时,忽然,东面的天际骤然湮出一丝的光亮,这抹光亮穿透阴霾的云层,渐渐地,在所有的乌云外镶上一层金色的光华,随着这层光华越来越大地蕴染开,雨声亦渐小,直至,那溅落水面的雨珠子,所划出的圆弧都渐小渐近。
雨,似乎开始停歇了。
这一次的停歇不同于几日前带着窒闷味道的停歇,好象是,苍天,真的听到了他和她的祈福。
绯颜的目光带着欣喜地望向东边的一隅,更令她惊奇的是,那裂开光华处,一道彩虹,横空跃跳出来,七彩的色泽,若隐若现地隐在云端后,终于,清晰无比地映入她的眼帘。
淅淅沥沥的雨,不过须臾,皆掩于这虹彩桥梁之后。
没有了电闪雷鸣,只有这雨停初露晴霁的彩虹,仿佛,旖旎的桥梁一般,跨于天际的两端。
而今晚,就是七夕呀!
她欣喜地看着这一切,全然忘记手腕的血还在留着,直到玄忆的手紧紧握住她手臂的上端,急唤:
“快传太医!”
她才回过神来,台下,是诸臣几近亢奋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苍天终于赐福了!终于!
太医院的院正匆匆跑到圜秋第三层台上,才要查看玄忆的伤势。
“朕无碍,先替她包扎!”
玄忆的手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臂,来减缓血液的流出,他手腕上的血液却流得愈渐让人心惊。
“是,皇上。”
院正才要动手,突觉到这为皇上的眼底一个不悦,方会得意来,恐怕,这圣女即将就成为皇上的人,岂是他能碰得的。
忙唤身后的医女上前先止血,一边,忙把药膏调配好,迅速地替台上的二人处理好伤势。
伤势甫处理妥当,院正退下时,冥霄已慢慢从二层台阶下到底部,躬身,道:
“臣恭喜皇上破解天劫,此乃万民福祉,亦是我大周之幸!”
这句不过是冠冕之词,其后,他语音如常,话里的意味,却让台下的诸臣均是一惊:
“此次祭天圣女为至阴凤格,与吾皇龙血调和,终感动上苍,是以,天佑我大周。恕臣奏本,若吾皇与圣女结合,必能长估我周朝万民,从此,国运长隆.再无劫持难! ”
一语出,绯颜惊愣地望着冥霄,他突然说出这些话,难道,是被她感动,还是,又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步呢?
未待玄忆启唇,丞相出列,奏道:
“臣有奏!虽圣女为至阴凤格,但毕竟乃民间女子,怎能册于凤位?”说罢,他俯身跪下,“臣恳请皇上,仍需将圣女献予上苍,方显皇上对上苍之诚心,亦能使天佑我周朝国运开泰!”
“微臣恳请皇上将圣女献予上苍,天佑我周朝国运开泰! ”丞相身后,一群臣子,纷纷跪地,请命道。
绯颜的手心紧紧攥着那同心结,心底,并无惧怕,亦无忐忑,更无一丝对他的猜疑。
无论他是否准奏,她都不会有怨言。
因为,她如今身体里流淌的血中,已经有了他的一部分,这部分血汇进她的心房,她读得懂,他对她,并没有任何的变情。
不过是误会罢。误会的释怀,其实,并需要过多的解释。
信或者不信,并非因解释的多少就会有所转变。
她轻轻抒出一口气,凝着那霁天的彩虹,一切,都交给他吧,有他在她身边,她真的可以完全信赖地交给他。
死,或者生,都好。
“朕 —— ”未待玄忆启唇,忽听得,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随即,有兵卒跃马,奔来:
“报 —— 八百里加急快报,太尉昨日与东歧大将于漠北城郊大战,歼灭东歧军六千人!”
“果真是喜报,果真是天佑周朝!”玄忆顺着这捷报,朗声道。
“吾皇英明,天佑大周!”诸臣复跪。
“今日得此捷报,天霁祥虹,实不宜再行那圣女祭天之为。传朕旨意,举国同庆三日!”
“吾皇英明! ”
这片唯喏声中,丞相的目光望了一眼摄政王,摄政王仍是站于那,并不露一丝的声色。
方鼎内,他和她的血依旧融汇着,她有些出神地望着那鼎内的血,并不去听这些男人们的乾坤。
直到一旁顺公公的声音传来,她才收回了心神。
“万岁爷,圣女是否交由北归候带回北郡?”
她抬起眸子,台下的诸臣早按序退去,这里,不知何时,仅剩他的御仗仍在。
她的身子随顺公公的话轻轻地一颤,刚刚群臣要她祭天,她都没有颤过,为什么这句话,反让她心底有些惴惴呢?
原来她是不怕他会让她死的,她更怕的,是要离开他罢。
毕竟她的身份还是圣女 ,方才群臣的谏言如斯,他不可能不顾,那么,她又怎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呢?
“赐圣女暂居泰然殿!”
“万岁爷!”顺公公几乎是声嘶地喊出这句话,“万岁爷,她毕竟是祭天的圣女啊!”
“祭天是为求上苍的赐福 ,难道,顺子以为,苍天仍未赐福于我周朝么?”
顺公公再说不出一句话,?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