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不承欢第52部分阅读
弃妃不承欢 作者:rouwenwu
的可能宠她,可,这份宠是爱么?他一直是不敢言的。
每每,她娇嗔地问起,他也是搪塞的回答。
他不能爱任何人,在为帝的那一日,摄政王要他克制的,就是爱的能力。
爱,是一个帝王所不能要的感情。
可,爱,始终会在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时候悄然降临,哪怕,再怎样去压抑,爱的萌芽,由不得任何人的抑制。
“皇上,还记得…”林蓁的素手下,能触到他手腕上包扎的绷带,绷带绵软,咯进她的手心,仅是痛硬。
这处伤,是和那名圣女一起以血祭天,所受的吧。
纵然心里有计较,但,今晚,她不能错过更为重要的事,七夕,她一定要他再次宠幸她——
宫花岁岁红,可,这一红,谁都熬不过多少年,就差这最后一步,她才能对得起,三年来的艰辛。
“朕不会忘。”
这四字,隐隐地,还是透着对她来说阔别已久的温柔啊。
虽然,这温柔,是那样的浅。
她缓缓解开雪色的披风,披风褪尽,里面,赫然是一袭素白的裙衫下,裙衫上,翩翩舞的,是漫天的彩蝶, 这彩蝶映进玄忆的眼中,蓦地滞了一滞,在这滞怔间,林蓁的唇边浮过一丝绝美的笑靥。
这,是她和他初见时所着的那件罗裙。
彼时,是她应选入宫的那年春天。
她用息肌丸加上擅绥的香料,吸引了御园中的彩蝶寻香觅来,而她端坐储秀宫的回廊内,在漫天飞舞的彩蝶中轻吹萧曲,那场景,犹入玄女下凡,蝶引帝来,于是,成为最完美的邂逅。
是的,选秀前完美的初遇, 他站在那边,静静地聆听她的吹萧。一萧罢,她方惊觉有人在注视着她,她抬起眸子,第一次对上他的,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真好看。”说完这句,她顿了一顿,略歪了螓首,道,“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得真是纯涩天真啊, 她故意把他当做女子。
实际她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那日是他免朝日,他必然会着便袍。更知道那日,是宫里的桃宴,往桃宴的路必经储秀宫。
而,漫天彩蝶的奇景,恁是帝王,都不会错过。
蝶舞的尽处,有佳人独坐。
如斯美景,定能刻进君心。
也定能铺平,她入宫后,同往荣宠的高位。
纵然,其后,还是经历了初为妃的后宫倾讹,甚至被废冷宫但,现在,这六宫最高位份的人,不还是她吗?
害她的那些人呢?不是死就是在冷宫中度过余下的残生。
惟有她,会一直笑到最后。
“皇上,今晚,让臣妾再为您吹一曲,好么?”
她握住他的手,哀蜿地道。
她的脸色很憔悴,素来不喜着脂粉的她,明显用了蕊粉遮掩,却仍旧遮不去连日来照因拂奕鸣辛劳所导致的憔悴,她的手甚至有些冰冷。
她就这样握着玄忆,恳求地,说出这句话。
“朕——”
他没有立刻说出这句话,他只是望着林蓁,眸光愈来愈深黝,浓邃得仿佛星辰一样,即便烁华,终是让人瞧不透的。
“太皇太后驾到 !”
突然殿外传来这一声的通传,所有嫔妃皆有些惊愣,太皇太后素日居在长乐宫中,已不问宫中事务多年,旦凡宫中宴席,也均不会出席,却不料,今日,她,竟会来这七夕盛宴,实是出乎诸妃的意料。
但,再怎样惊愣,这礼数还是不能免的。
一片行礼问安声中,一满鬓苍白,神态依旧威仪的女子,在宫人的簇拥间缓缓步入内殿。
林蓁关注着玄忆的神色,这一刻,倒是晚于其他嫔妃的请安,然,未待她起身,太皇太后凤眸掠过她,冷冷地道:
“贵妃见着哀家倒不知请安。”
林蓁的脸上并未因这一言有一丝地不悦,得体地从玄忆怀中欠身起来,俯低身: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未央!”
“罢了。”
其余诸妃暗自窃喜,眼瞅着皇上只顾贵妃,她们即便谁先完成银针乞巧,约莫都不得君心,太皇太后这一来,总算给了贵妃些许的脸色,也算是替她们出了口憋闷的气。
此时玄忆亦行礼问安。
“为了祭天祈福,皇上辛劳了。”太皇太后径直行至玄忆的身前,慈爱地扶起他行礼的身子,道。
这是她的孙子,她唯一的两名孙子之一,如若说,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或许,就是当年一次次地制造她唯一的孩子——嬴天烨和安陵宸之间的阻碍吧。
如果不是她要天烨做出那些伤害宸儿的事,是否天烨就不会放弃皇位,选择携手宸儿退隐五湖四海中呢?
而她,到头,失去了丈夫再失去儿子。
女人这一生,即便如她,荣极,却只是千秋一个寂寞人罢了。
连她最爱的那人,爱的都并不是她。
这一生的悲别,原来注定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皇祖母长乐未央。”
“嗯,长乐未央。”太皇太后一手搭在玄忆的递来的腕上,“你们也都起来罢,本是家宴,不必为了哀家拘礼。”
如此一来,林蓁只能退至一旁,再不能复倚进玄忆的怀里,这位太皇太后,自她进宫那时开始,就甚少露面,却偏偏今日出来,殊不知又有什么盘算。
林蓁身着百蝶裙,站在殿内,分明觉到其余诸妃对她投来暗暗好笑的眼神,她面容不惊,不过淡淡地退回几案后,莫水手拢着她的披风,瞧着她的神色,明白主子的意思,只把披肩叠于手中,并不递予主子。
这百蝶裙,今日,不光是昔日普通的百蝶裙,更别具匠心,当然,不能再用披肩掩去。
“孙儿,哀家听闻,今日祭坛你收了一位圣女,怎未见出席家宴呢?”太皇太后稍稍看了一眼诸妃,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皇祖母,只因圣女失血过多,朕才命太医将圣女暂时安置于泰然殿中。”玄忆自若地道。
对于这位皇祖母,他素来恭敬有加,但皇祖母喜静,是以,一众的嫔妃,无谕都不会往长乐宫请安,大婚前他每日都会按着礼法前去长乐宫前安,大婚后,因亲政事务繁忙,才改成每七天一次免朝时,方会往长乐宫请安。
皇祖母待他倒是极好的,可,每回说的话却不多。更多的是沉默,沉默中,他能觉到一种莫名的悲伤,萦绕着这个周朝最尊贵的女子,长久以来,都未曾散去。
还记得,有一天,恰逢午膳后, 他听闻太皇太后身子不适,去请安时她有些神思恍惚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孙儿,帝王,是不是赐给一个女子最高的名位后,剩下的,就惟有尊敬,再和感情无关了呢?”
这句话,从这位年过半百的太皇太后口中说出,让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去答,或者说,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皇后,从大婚开始,他于她的,无关乎感情,亦无关乎尊敬。
纳丞相之女为妻,封为国母,是每一朝皇帝必做的选择。
国母这个位,他更认为是制衡,置于前朝的制衡。
他没有办法回答这句话,而她解嘲地笑了一笑,一笑间,那眼角密如蛛丝的皱纹,即便蕊粉都遮不去地悉数显现出来。
自那一日后,太皇太后愈发地沉默,渐渐地,连长乐宫惯熏的兰香亦不可闻,整座宫清冷里,透出死寂。
今晚他又闻到了太皇太后惯用的兰香,她的气色,看起来,也比往日好了许多。
现在,她慈蔼地笑着,不顾诸妃在场,问出一句话来:
“孙儿可是中意于那圣女?”
玄忆略略一惊,话语出唇却不愿意多加掩饰:
“朕与圣女祭天时同生共死,确实对圣女动了心。”
语音不大,由于四周并无其余的声响,殿内诸妃听得自然真切。
诸妃的眸内大多除了震惊、失望之外,皆蕴出一丝的嫉妒。
惟独五人的眸底的神情是与众不同的。
澹台才人正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银针乞巧,这一语出,针尖不禁扎进她的指腹,沁出一颗血珠子来,她忙用手捏去。
秦昭仪只端起酒樽,浅浅抿着酒香袭人。
盛惠妃轻摇纨扇,仿似一切都与她无关般漠然。
莲妃唇边漾起一抹笑弧,她的眸底也蕴了笑意,本托着香腮的手,终是颤了一下,这一颤,皆落进她一侧的林蓁的眼中。
林蓁亦在笑,只这眸底,除了笑外,还有其余的意味,那些意味仅是冰冷的寒意。
“既然孙儿动了心,哀家倒愿替孙儿做这个主。”太皇太后笑得很深,她搭在玄忆腕上的手用了些力,翡玉金丝嵌珐琅的护甲的手滟出一道霞彩,渗进林蓁的眼底,让她的眼底,寒魄更浓。
一语甫出,太皇太后已由玄忆扶着行至上首位,她转身,凤眸望向殿下诸妃,带着不容任何置疑的仪威,亦是她贵为周朝最尊贵女子四十余载的仪威道:
“传哀家懿旨,圣女血祭大义化去天劫,功在社稷,德泽苍生,册为皇贵妃,赐封号——”太皇太后顿了一顿,眸底睿光隐现,“帝。”
此语一出,四座再静不得,略有哗然。
虚设多年的皇贵妃之位,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名本来用来祭天却侥幸不死的圣女所得。
林蓁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是,她袖内的手咻地握紧指节处咯咯地发着颤抖,但,她不能有任何失态的举止,毕竟,那么多人,都在看她的好戏呢,她怎能让她们如愿以偿呢?
皇贵妃,帝皇贵妃,真好啊,她用了三年,不过是贵妃。
罢,罢,罢,她的目标,只是皇后,不是么?
她的手复松开,心,却仍似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刺刺地,梗在那。
玄忆并没有料到,太皇太后会下这道懿旨,未待他启唇,太皇太后又道:
“孙儿,哀家是否可下这道懿旨?”
“皇祖母自然是下得的。”
“但愿孙儿不要嫌哀家越俎代庖。”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复道,“既然如今中宫之位悬空,哀家身子又大安不少,从今日,六宫的凤印由哀家代执,直到中宫册立,哀家再完璧归皇后。”
林蓁再是控制不住,脸色有些发白,她眸华凝向玄忆,却被太皇太后的目光中途截住,刹那,她仅觉得心神一凛,忙收回眸华时,手,冰冷一片。
她素来与太皇太后,并无过多的往来,也仅在有一次的中秋夜宴上见过太皇太后,今日再见,怎觉得,她处处是针对着自己呢?
她相信,这并不是她的幻觉,这个老婆子,确实,针对着她!
垂下水眸,她不能让她的失态被任何人看到,她是衿持优雅的贵妃娘娘,即便圣女成为皇贵妃,她却不过是一个民间送上的圣女,没有根基、没有自嗣,凭什么和她斗呢?
“回太皇太后,稍后,臣妾就将凤印送至长乐宫。”她启唇,语音恭顺得体。
“夜深露重,哀家怎能让贵妃亲自送至长乐宫呢。”太皇太后淡淡道 ,一边吩咐“暖,稍后,你随贵妃往倾霁宫取回凤印。”
“是。”太皇太后的近身女官苏暖福身道。
连今晚,她想邀得君意转圜,这老婆子都想破坏么?
林蓁深深吸进一口气,故做姿态,抬起眸华,淡淡笑道:
“回太皇太后,臣妾尚要主持七夕乞巧,不能早离席间,莫水,你速带苏嬷嬷去取凤印。”林蓁吩咐道。
太皇太后瞧她并不愿提前离开,并不多做计较:
“这本就是你们孩子的家宴,哀家就不参与了,顺子,还不把哀家的懿旨传于皇贵妃。”太皇太后吩咐道,随后,复对着玄忆,“孙儿,选个吉日,再行册妃大典。”
“是,朕谨遵皇祖母圣谕。”玄忆躬身。
这一切,来得太快,本来他还在为如何册封烦忧,想不到,竟因着太皇太后的出现迎刃而解。
册得太低,他怕委屈他的婳婳。
若太高,由他来册,前朝以丞相为首必会谏止。
而现在,由太皇太后用懿旨册立,无疑是最妥贴的做法。
周朝后宫,素以太后为尊,太后统率六宫,皇后虽执管凤印,六宫诸事,也需以懿旨为尊。
是以,在太后之位空缺的今日,太皇太后的懿旨自然更为尊上。
“孙儿,夜色渐深,可莫要冷落了新册的皇贵妃才是。”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轻轻拍了一拍玄忆的手腕,随即松开手,一旁早有宫女替她系上稍厚的披风。
“启驾回宫。”太皇太后道。
随着殿内恭送太皇太后离去的声音响起,林蓁亦在这千篇一律的声音中跪低身子,旦觉太皇太后玄色的舄在她面前停下,她忙俯低身子,却听得太皇太后的声音在她耳边冷然地道:
“听闻,贵妃宫内用冰确所耗颇多,既为六宫的高位,以后亦该知节制着点,堪为宫中表率。”
这一语看似不经意,但落进林蓁耳中,自是别样的味道。
但,林蓁的语音依旧是不惊的:
“臣妾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定当克己律严。”
太皇太后赞许的轻颔首,径直往殿外行去。
这席话虽说得极轻,周围的诸妃概不会听清,可她的心里却并不能不做计较。
她强定心神,抬首正对上玄忆若有所思凝向她的眸光,她并未有丝毫的怯心,只凝向玄忆,话语对着诸妃,道:
“银针乞巧,可是都完成了?”
“是。嫔妾已完成。”这一声,说得倒也整齐划一。
林蓁略移眸华,示意宫女等上前将穿了七枚银针的彩线一并收来,呈至玄忆跟前。
玄忆收回望向林蓁的目光,略看了一眼盘中的彩线,道:
“诸位爱妃果真手巧,各赏白璧环一对。”
“嫔妾谢主隆恩。”
在这片谢恩声里,明显,更多的是失落,即赏了这白璧环,可见,今晚,皇上必会翻新册的皇贵妃牌子,也不知那皇贵妃是何等样的人,但,瞧着,总归是后宫得宠之人又得变了风向。
再怎么变都轮不到自个,心下,又怎能不失落呢?
“七夕月色佳美,诸位爱妃不妨至朱雀台上尽兴赏月,朕今日略乏,就不陪各位爱妃了。”
玄忆说罢这句话,在诸妃更为失望的行礼声中,迈步走下上首,往殿外行去——
“皇上 —— ”
行至林蓁跟前,她复低唤了一声,玄忆终滞下步子,回望着她,柔声:
“珍儿,你也早些歇息。”
“皇上,珍儿想您,奕鸣也想他的父皇啊。”
林蓁说出这句话,再不顾衿持,纤手拉住玄忆的袍袖,语意愈发地楚处。
“皇上陪珍儿回宫,好么?”
她恳求地道。
曾几何时,她能想到,自己会这么低声下气求一个男子呢?
每求一字,她的心如被刀剐。
而这个男子,他的眼里,是否还有留给她的一隅温柔呢?
“启驾倾霁宫。”
他的薄唇再启时,终于还是说出这句话。
她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眸,为了这句话,放下衿持,也算是值得。
她牵住他的手,他没有拒绝,随着他,一同迈出殿内。
澹台才人冷冷嗤笑一声,被银针刺破的地方仅余了一小点的腥红,映在眼底,终究是刺目的。
秦昭仪只把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指尖将剩余在杯口的酒渍轻轻地一收,滴酒恰是不剩。
盛惠妃手中执着的纨扇还是不紧不慢地扇着,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一般,脸上的神色亦是平静若水。
莲妃沉默依旧,太皇太后突然至此,又领下这道懿旨,殊不知和摄政王是否有关呢?
自幼她入宫的身份,就是奉诏相伴太皇太后,也因此,成为太皇太后身边的女童,但,在那时,她实质是陪着玄忆的。
只是她总觉得,哪怕,太皇太后彼时并不阻止她和玄忆相随,却,隐隐觉出,太皇太后对她是不喜的。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什么原因,即便,太皇太后每每对着她,都是慈眉善目,可终究无法让她心里堵着的地方稍稍得以抒缓。
对于一位年近不惑的女子,她并不能再多想什么。只记得,偶尔,太皇太后会凝视着宫内,那一池的清莲发怔,直到她五岁出宫前的那年夏天,太皇太后命人,将那一池清莲悉数除去,另填了那泓清池。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么?
此刻,她眸底的余光陡然被殿外的闪烁所吸引,移转眸光望去,殿外,幕色深浓,深浓处,是连两侧的宫灯都无法比似的繁星闪烁,确切地说,这闪烁的繁星皆笼于一人身上,亦衬得那人宛如月窟的仙子一般。
那人,正是林蓁。
看似平淡无奇的白蝶裙上,每一蝶的双翼皆显出荧光熠熠,随着她的款款走动,拂出的光华,丝毫不逊于天际的皎月,她的容貌本就绝美,如此,更添了出尘的味道。
此时,她翦水瞳眸,盈盈地凝向玄忆,凝得那样深,连足下的台阶,全然并未在意,果然,她一个踉跄,显见着,便是要跌倒,玄忆轻轻地一揽,她的身子复依进玄忆的怀中,倚得那样近,从莲妃这望去,俩人,俨然合作一人,再分不出彼此来。
鼻子怎么会有点酸呢?
纪嫣然淡淡地一笑,一笑间摒却心底所有的杂念。
不去想,不去想,她要的,只是快乐!
长乐宫。
太皇太后,独自一人,走进主殿,殿门在她大身后关阖。
她褪去身上繁重的披风,却褪不去过往的沉重。
越过这些沉重的负荷,空气中弥漫的清莲香,让她明白,那个人,果然还是来了。
这一年间,似乎,他主动来找她的只有两次。
这一次,不出她所料,在她领下那道懿旨后,他选择来到这里。
原来,要见他,真难啊。
可,那么多年过去,她明白,心底的一处,始终是留给这个男子的。
“你来了。”她缓缓启唇,语音却有些艰涩的味道。
“是。”带着磁性的声音,在暗处响起,他本就穿着浓青的袍子,这般说话时,人,更拢得望不真切。
“哀家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
“你知道,为何还要领下那道懿旨?”
“哀家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哀家不愿连这个孙儿都要失。”太皇太后说出这句话,轻轻地,伸出依旧保养得很好的素手,将靠近那身影的琉璃宫灯点亮。
在这里,她并不怕窗纱上倒映出的身影会泄露什么,入了夜,长乐宫中,近身伺候的,惟有苏暖一人。
而苏暖,是她这四十年来唯一最亲近的宫人。
所以,没什么可担忧的。
再不会象过去一样,在宫内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一个女子,到了她这个地步,才真正不用活于宫闹的倾讹之中,才真的可以稍稍卸下所有的心防,做一些由得自己心意的事吧。
只是,无关乎爱。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得住本王的心愿?”琉璃宫灯照亮的身影,正是摄政王,他背负着身子,宫灯亮时,都没有转回身。
“哀家并没有想去阻任何人的心愿 ,哀家只想让皇上可以既得江山,又得自己心爱的女子。”
“荒谬! 不过一名稍有姿色的祭天圣女,短短几日的相处,若皇上真对她动了心,也不过是一时沉溺于她的美色,岂会和感情有关?”
“是么?哀家本以为,你会看得比哀家更为通透。”太皇太后,慢慢走至一侧的珠帘前,她的手从那金丝水晶攒珠帘上滑过,叮铃之声响起时,她的声音,方再响起,“皇上若真的贪图美色,岂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呢?这女子值得皇上用命去换,她对哀家来说,就值得哀家领下这道旨。”
惟有借着珠帘声,她才能说出这番话,用最镇静的声音。
因为,她知道她的这番话,不会合眼前这个男子的心意。
罢了,这二十年来,出于一种愧责,为了合他的心意,她觉得累了。
“本王并不喜欢皇上陷进不该有的情感之中,譬如这名圣女,带来的仅会是殃及后宫乃至前朝的不幸!是以,本王希望太皇太后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莫要以妇人之仁再误了国政大事才好。”
“你昔时除去林婳,让皇上悲痛四月,如今,既然有一女子可以暂缓他的悲痛,哀家不认为这会是我朝的不幸!摄政王,哀家也请你不要再居功自傲,越触君权!”
第一次,她用这样厉责的口气对他说话,第一次她用她的身份去压着他。
原来这样的话说出口,不会太难,只是昔日,她不愿意,这样做而已。
即便再如何尊贵,曾经的她,在他的眼前,宁愿只是卑微的,渴望爱的女子。
如此罢了。
不过真的是讽刺呢。
“莫以为本王不知,你赐下这“帝”字为封号,难道本王就会容得下她。”
“哀家知道你不会容!但哀家也告诉摄政王一句话,这一次,你要动这个女子,除非是皇上自个不要她了,否则,有哀家在一日,哀家就不会允你为了莲妃再去动她!”
“宛如,想不到,你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本王说话,这么多年,你的恨,还是没有消散啊。”他转回身子,不再背向她,他的眸底,纵是深黝,却是她曾经心醉的所在。
他唤她的闺名,有多久,他没有这样唤过她了呢?
从她入宫那年开始,他就没有这样唤过她了吧。
入宫前,他的心里也只有那女子,那个即便最后自愿带发修行于清莲庵的女子,才是他的所爱。
也是过了那么多年,她才发现,即便那个女子不在了,他为她所熏的清莲香依旧仍在。
这是种缅怀,更是种牵念。
就如同,“帝”字曾经是那名女子的封号,却是一个可笑的封号。
那个女子,名叫安陵羽熙。
安陵羽熙的狠,终究让当年的皇上,她的夫君熹宁帝赐下这封号,最后,让安陵羽熙亲眼看着被夷十族,痛彻心扉。
熹宁帝真是狠啊,在心爱的女子被那人所害时,设下这一计,一步步培育安陵羽熙背后家族的势力,最终当权欲膨胀到鼎峰时,借着先帝的手,彻底除去,这一除,不仅是除了安陵一族,更是让先帝,失去自己所爱的女子,因为,那个女子,也姓,安陵。更导致了最终先帝抛却江山,陪她一起归隐于尘世。
先帝是她的唯一的儿子,她在一夕间,失去了儿子,哪怕他还活着,这辈子却是不得再见。
所以她不要玄忆步上他父皇的后程,他要什么样的女子,若她能给的,她就给他。
江山,美人,谁说,不可以兼得呢?
除了,林婳,那个女子的出事,在她的预料之外,如果她来得及庇护,她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她的讯息,终究没有摄政王来得快。
这个男子,为了爱,痴狂了这么多年,直到安陵羽熙死都没有停止的爱。
“这无关乎哀家是否恨谁。或者,应该说,从天烨离开哀家时,哀家已经没有恨了,惟有悔。所以,哀家请摄政王高抬贵手,让皇上,真正的去爱一回吧。
“本王不容许任何人让嫣然受一点的委屈。这,你也该知道。”
“是,哀家知道,所以,当年你提出让嫣然进宫陪着哀家,哀家也并没有因为她是羽熙的孩子,阻止她和皇上接触,若皇上爱上她,哀家当然亦不会反对哪怕,她是你和安陵羽熙的孩子!是不容于世的孩子!”
太皇太后一字一句地道,话语里,她早不会再嫉妒,即便,在知道纪嫣然是他和那个女子的私生女时,她都没有嫉妒。
哪怕,她一直,还爱着他,但,这种爱,不过是带着绝望的爱。
既然绝望,就不该再有嫉妒。
“不容于世?羽熙没有得到的,难道本王想让她的女儿得到,都不可以么?”
“爱是强求不得的,譬如,哀家一直爱着你,可你呢?你难道会因为哀家爱你,就会施舍一点爱于哀家?”太皇太后静静地道,这,是她心底的话这么多年早就不用去隐藏了。
“本王不与你多说这些无益的 ,本王今晚来此,只再说一句,后宫的事,请你莫再干涉。”
“摄政王似乎是说反了,后宫之事,如今中宫空悬,理该由哀家代执。哀家只要还活在这长乐宫一日,就不会允许,前朝那些事再次发生!”
“很好 !”摄政王冷冷掷出这一句话,再不望她径直往殿外行去。
“仲逸——”
她轻唤这一声,有多久,她没有这么唤过他了呢?
也是有好久了吧。
纵然每每梦徊,她都会不禁低吟出这个名字。
当年她愿意为了他不入宫应选,可他却并不要她。
原来,她并非是一个适合权势荣尊的女子,不过命运的巧合,让她得到了安陵羽熙一直想要,然,终其一生,都未得到的权势。
阴差阳错,不过是阴差阳错!
若换她得到仲逸的爱,她真的宁愿把权势奉于安陵羽熙。
可,天不遂人愿。
一错,就是这一辈子!
而,此时,这份当年湮生出来的错,却还在继续。
她一定要用最大的可能去中止 ,不再让更多的人为了这份错,赔上不该赔的,包括,人最珍贵的——命。
因为从玄忆在祭天前的言行里,让她觉到的,是深深的忧虑。
摄政王的步子略停了一下,侧脸依旧是最坚硬的线条,这么坚硬的线条,是不是惟有对着安陵羽熙时,才会柔软呢?
她不知道,只知道,他没有对她柔软过。
哪怕,他有求于她时,都那么坚硬。
“不要再做任何看似为皇上好 ,实则伤害他的事,就算哀家求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哀家求你,念在以往的恩情,念在,他是安陵宸的儿子份上,让皇上过得舒心点,好么?”
“当年,你可曾让羽熙舒心呢?”他冷冷地问出这句,“嫣然的舒心,是我承诺羽熙的。”
“皇上待嫣然并无不周啊。”
“但随着你今日册的这位皇贵妃,嫣然必会受冷落。”
“哀家会规劝的,可,也请摄政王应允哀家,这名女子的事,摄政王莫要再管。”
摄政王并不再言,只是走出殿外。
他是当朝的摄政王,又是王父,无谕都可入宫,何况,这长乐宫角门的不远处,就是直通宫外的明定门。
太皇太后的手松开那串珠帘,金丝耀眸间,她记起,上次他主动来这是在选秀前吧,他请她能出席选秀大典 ,直册嫣然为高位。
可她选择了拒绝。
因为她不想在选秀的事上,去束缚着皇上。
她曾经用她以为的爱,束缚她唯一的儿子,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厌烦。
所以她选择拒绝。
若,彼时,她不拒绝,或许,当中就不会经历这么多吧。
但,谁知道呢?
绯颜,她今晚亲册的皇贵妃,莫要让她失望才好啊。
昭阳宫,泰然殿。
已过了亥时,可,玄忆仍没有回宫。
披散下的青丝犹带着湿意,垂及腰际,轻薄的纱袖下,纤白的玉手执着黄杨木梳轻轻梳着如瀑的青丝,高逾三尺雕刻着龙纹的镜中,映出妩媚的女子面容。
她只着贴身的亵衣,外披一件轻薄的纱罗。淡淡渲染着桃花绯意的纱罗下,她晶莹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轩窗前的鲛绡拂起,掠过她的眸前,连那透过鲛绡的月华,都比不过她眸底的清澈皎洁。
她慢慢地有一下没一下梳着,心绪终没有随着梳发,渐渐归宁,反是有些许的不安弥了上来,方才,紫燕伺候她温泉沐浴,她问起七夕夜宴可散了,紫燕回说是早散了,皇上去了倾霁宫。
紫燕并未认出她就是原来的林婳,回答得确恭敬十分,更识得眼色的让她早点歇息。
她能歇息得下么?
他还是陪了林蓁。
说什么会陪她看鹊桥,如今,仅是她一人对着如水银泻下的月华,他却拥得那人在怀抱。
而那人……
她重重地咬了下唇,觉到痛时才松开,未施口脂的唇上,刹那嫣红几许,比施了口脂更显娇艳。
可这分娇艳,只是她为了咬去心底骤然涌起的厌恶。
是的,厌恶!
今晚,若他真的临幸了那人,她断不会再让他碰她的身子。
纵然,她打扮成这样,是舍了女儿家的小心思,可,随着更漏一点一滴敲在她的心里,她唯独品到一种失望。
她并不是吃谁的醋,仅是她的情何以堪。
那个,昔日陷害她的女子,今晚,承恩在那个说爱她的男子怀里。
心底这一念起时,梳子里愈加了力,几丝秀发旋即被扯落了下来,她并不觉痛,只有些怔怔地望着那些飘落的青丝。
深深吸气,她让自己别再去念这些凭空的臆想,将梳子往妆台上一掷,缓起身,纱罗曳地,她慢慢走向轩窗前真的,要一个人赏这鹊桥么?
风,吹进她的薄纱袖中,微觉到有些冷时,她不禁缩了下身子,向后退去,却猝不及防地退进一个温暖的怀中,她震惊地想回身时,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把她拥住。
她才想喊出声,却被人轻点腰际,再发不出声,身子也随之僵硬。
拥得那么紧,紧到她无法去拒绝。
随后,一条玄黑的绸子缚系到她的眸上,她的眼前,顿时陷进一片漆黑中。
漆黑里,抱着她的手,把她放开,用一件披风拢住她的身子,随后,一个打横就把她抱起,她心底的惧怕愈深,看不到,触不到,她的身子任由那人抱着,只听得殿门开启,应该已至殿外。
那人抱着她,速度很快,似乎并不是走在地上,而是施了轻功掠飞起来。
为何,禁宫防护最周密的昭阳宫竟无一人发现呢?
她的心缩成一团,觉到窒息的恐惧逼近时,那人终是停了下来。
抱着她的这人该是个男子,她努力想闻出是否有熟悉的味道,可,她没有闻到一丝一点的味道,惟有,一种熟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却并非是龙涎香。
覆在她身上的披风被那人解去,她因用力去唤空气里的香味,使得呼吸有些急促,这让她高耸的胸部在纱罗下,更为诱人。
她的紧张,终于成为现实,那人,低俯身,手指掠开她的青丝,接着,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部,一径往下,她的纱落在那人的手下,亦渐渐褪去,空气,有些清冷,但,更冷的,是她此时的心。
究竟是谁!
即便再怕,她不能动,她一动都不能动......
备注:玄忆的生父:嬴天烨(先帝)生母:安陵宸无忧谷看到的,就是他们。安陵羽熙为当年的帝太妃,也是安陵宸的姑姑,因陷害当时的贵妃,才间接导致了安陵一族的灭族惨案。
第十三章 占有
纱半褪,那细密的吻仅是一径吻在她的箭伤处,便不再移往任何地方。
辗转的温柔,吻上那早就愈合的伤口,许久许久。
箭伤如今只剩下一道红褐的印子,这道痕迹连冥霄的膏药都再无法去掉,所以,留下这样一道无法泯灭的痕迹。
这个痕迹,提醒着她,过往的种种,可以不恨,但,不能忘。
这处痕迹,最初是源于她的轻信,其次才是那人的罪恶。
她的心,并不能停止一丝的攫窒。
男子抱着她坐于一处极其冰冷的物什上,接着,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 最后停在她的樱唇上,她的恐惧愈浓,他——
半褪的纱开始滑落,他的手终于转移了目标,抚过她裸露在外的肩,手轻轻地,绕到后面,把滑落的薄纱复替她拢上,拢上的刹那,他似看到了什么,手滞了一滞,一滞间,她觉到他的指尖停在她右肩后的某处位置。
那里,是纹绣的位置。
今晚沐浴后,她并没有用药水掩去,此刻,合欢花正绽开在她的肩下。
她身子略略侧着,是以,男子若替她去拉滑落的薄纱,应该能瞧到,肩下的合欢花。
这世上,惟有一个人,会这般在意她的合欢花,因为,那是属于他和她的合欢。
所以,眼前这个男子,应该只会是他。
她刚刚,怎么会没想到呢可见,她还是在紧急的情况下,思绪紊乱得瞧不出端倪。
昭阳宫为帝王夜宫,且不说守卫森严,任何人不可能一路畅行无阻地进入,更不用提还带一个人出去,即便,轻功再好,都是行不通的。
除非,那人,就是昭阳宫的主人,后宫之主。
如是这般想着,她攫窒的心,终是松了开来。
他,没有宿在倾霁宫。
真好。
这一念起,心底对他方才的埋怨悉数淡去。
不过,埋怨可以淡去。可他不声不响,扮神秘地把她掳走,让她受惊,则一定不可以饶恕。
她不喜欢被人掳走,上一次被青阳慎远掳走还历历在目,这一次 ,即便换成他,也不可以让她不计较。
好,他喜欢扮神秘,她奉陪。
她的心底起了一丝坏坏的笑意不过,他看不到,谁叫他点了她的|岤呢。
现在的她,一个表情都做不出全然似一个木头人。
他最好永远不要解她的|岤不然,她一定会让他为今晚的行为后悔。
他会点|岤,她也会其他的招术啊,虽然就那么一招,不过,对付他,绰绰有余。
忍,姑且忍他一忍。
这一忍,并没有忍多长的时间随着他的手往下移去,在她的腰际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身子,便又能活动自如,但,她却没有动,依旧这样地任他轻拥着,一动都不动。
眼前蒙着玄色的绸带,辨不清现在在哪。
鼻端能嗅到熟悉的香味,先前有些闻不透这种香味,此刻,心底骤然有一丝的清明。
那一刻的闻到,注定,这一辈子无法忘怀的熟悉。
掌风起时,周围一阵窸窣之声他凑近她,轻轻地把她蒙在她眼前的玄绸丝巾取下,可,她的眼眸并没有睁开,依旧紧紧地闭着。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个小小的人儿,就这么坐在那,与其说是坐着还不如说是倚着他手的力量才勉强坐在那。
“婳婳……”他轻唤她的名字她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他的手松了一下,她的娇小的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瘫于他的膝上。
怎么会这样?他自幼跟摄政王以及滴血盟副盟主菲靖学习点|岤,没道理会出这种差错啊。
“婳婳 !”他的声音愈大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手底,一丝的呼吸都没有。
他用力地抱住她,她的身子本就冰冷,此刻,哪怕他手心的暖融都不能带给她一点的暖意。
该死,他低低地咒骂起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逗她呢?故装做歹人掳走她,实际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原本这个惊喜,是在除夕之夜就该给予她的。
却不料,今日,看起来,仍是有惊无喜。
都怪他,刚刚清风拂过她的纱罗,他再一次被她胸前的箭伤所触动,若再偏分毫,她是否还有命在呢?
即便是冥霄,恐怕都救不得她了吧?
所以吻上那处箭伤,是他再一次的情不自禁。
他俯低身子,逼近她没有涂口脂,依旧毅红的唇,随后,他的手用力地按下她的人中,但愿,她只是闭气。
“啊!”随着这一用力的按下绯颜再忍不住,尖麻地叫了起来,甫睁开眼,眸底都蕴了些许雾气,她本以为,他会度气给她,却不料,他用这种方式让她醒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