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千山看斜阳第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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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山看斜阳 作者:rouwenwu

    扑阵眼中的刁斗。

    刁斗上站有一人,手挥五色小旗,推动阵法转动,围攻来犯之敌。若是仓促布阵,这个位置上也会有一人屹立不动,以维系阵法的严密。在他的四周,有护阵的士兵拼死保卫。

    游虎见宁觉非直扑阵眼,更是大惊失色,猛踢马腹,赶来阻截。

    宁觉非探身挥刀,鹰刀上下翻飞,顷刻间将周围十余名兵士的长枪全部削断,趁他们一呆之间,猛地向刁斗下的木柱砍去。

    无数双眼睛看着那柄绝世的宝刀凌空挥过,却如清风掠过原野般无声无息,那粗大的圆柱仍然好端端的立在那里。

    正讶异间,宁觉非忽地将腿脱出马蹬,猛地踹向那根木柱。

    只听“咔咔咔”的一声大响,刁斗慢慢地向一旁倾斜,在南楚士兵的惊呼声中,轰然倒地。刁斗上站着的人自高空摔下,顿时七窍流幻睾簟?br≈gt;阵眼一盲,阵法顿时阻滞,随即大乱。

    宁觉非催马便走,刀光闪动,杀出阵去。鹰军似是心领神会,也从各自的位置杀出,在阵外会合,齐集于宁觉非身后。

    三万名鹰军聚在一起,清一色黑衣黑马,乌压压,暗沉沉,有股凌人的威势。

    宁觉非立马坡上,身后大旗招展。他如玉的容颜上挂着胜利的微笑,朗声道:“游虎,我军已攻破燕北七郡,剑门关也指日可下,南楚大势已去,你不如弃械投降,我便饶你不死。”

    此言一出,南楚数万兵士面面相觑,心中慌乱,一时鸦雀无声。

    游虎大怒,喝道:“宁觉非,你这个无耻的贱人,休得信口胡说。你当完戏子当表子,现在又爬进了北蓟君臣的被窝,做出这等卖国求荣的丑事,竟还有脸如此猖狂。我燕北七郡与剑门关固若金汤,雄关似铁,岂是尔等蛮夷之族与无耻之辈能够攻破的?”

    一听他如此侮辱自己敬重仰慕的大将军,北蓟骑兵同时怒吼,纷纷举刀,便要冲上去。

    一时杀气大盛,南楚士兵更是噤若寒蝉。

    宁觉非却并不气恼,大笑道:“游虎,我宁觉非是什么样的人,世人自有公论。你徒逞这口舌之快,又有何用?若是燕北未破,我北蓟大军却是如何出现在你面前的?”

    游虎顿时语塞,急切间想不出有利的语言驳斥,只得道:“你不过是小人伎俩,偷进边关而已。”

    这种说法实在苍白无力,南楚兵丁对宁觉非的话已是信了八成,登时军心大颓,士气低落。

    宁觉非见时机已到,举刀猛地一挥,命令道:“冲。”

    鹰军众人早已不耐,心里对游虎恨极,听他军令一出,立刻如排山倒海一般,呐喊着冲上。这一次,他们却有些类似重甲骑兵的锐阵,横排数队,一起挥刀杀出,沉沉地压向南楚军阵。

    宁觉非纵马在前,直扑游虎,脸上却挂着一缕意味深长的微笑。

    游虎本打算与他决战,一见他唇边的笑意,心中忽地一凛,转念想到,万一剑门关如他所说,真的被破,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虽说南楚已与西武结盟,但蛮夷之族岂能尽信?那独孤及狠辣如狼,狡诈似狐,万不可轻信……这么想着,竟已是心慌意乱,再也无心恋战,然而大敌当前,他一时也不敢轻易退却。

    游虎带来的军队长年与北蓟和西武作战,面对如此剽悍的敌人,尚且撑得住,纷纷张弓射箭,或举枪迎战。燧城的守军却从未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这些日子来虽是参加了战斗,但都是由荆游两军挡敌锋锐,他们只是从旁相助,尚无大碍。这时忽然令他们正面迎敌,而且对战的又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烈火将军和鹰军,心里先自怯了。这时见黑压压的一群高头大马疾速冲来,马上人手舞大刀,高声叱喝,如魔鬼一般可怕,顿时没了斗志,发一声喊,扭头就跑。

    前军一溃,后军更是压不住阵脚,也四散溃逃。几位将领约束不住,斩了几个逃兵也是无用,只得纷纷高叫:“游将军,怎么办?”

    游虎见大势已去,电光石火间已有决定,遂扬刀大呼:“宁觉非,你要有种,便随我至剑门关外决一死战。”

    宁觉非早已将这一切计算在内,闻言大笑,扮演了一个鲁莽的武夫,朗声道:“有何不可?定要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游虎一听,心下暗喜,口中冷哼一声:“现下胜负未分,你不要在此大言不惭。”说完,拨马便走。

    宁觉非不容他有余暇思索,立刻衔尾急追。他带来的鹰军此时一分为二,一万人马跟着他追了下去,另一万人留下来打扫战场。

    云扬早得了他的吩咐,立刻找到云汀,如此这般地把以后的行动计划告诉了他,要他依计行事。

    游虎边向西北驰去边向身旁的副将、参将下令,派人去燧城附近的几处军营,疾速调兵前去阻截留在该地区的北蓟军队,又派人速去通知荆无双,再叫人飞骑赶赴临淄告急,请求增援。

    宁觉非只是冷笑,却不阻止那些中途仓皇离开的将领和流星探马。他本就要他们如此,让南楚各方知道西北边关告急,令他们东西不能兼顾,以转移他们对燕屏关的注意,好掩护那边的行动。他此时只是跟定了游虎,让他得不到喘息之机。

    游虎早已抛下了步军,只剩下数千骑兵跟在他后面。然而,除了游虎外,那些骑兵的马都比不上北蓟骑兵的骏马,渐渐地开始掉队。驰骋了两天两夜后,前面便只剩下了游虎一人。

    宁觉非倒也很守古礼,在路上几次出言,要游虎停下休息,方便也好,吃喝也罢,他绝不乘机上前袭击。游虎恨他如猫戏老鼠,但事关国运,实在也不敢赌这口气,只得如他所言,每过三个时辰便停下歇歇,吃点东西,喝口水,然后再上马狂奔。

    宁觉非率鹰军好整以暇地跟着游虎飞驰,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拦阻。实在是他们的速度太快,沿途的官府和驻军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他们这一行已是飞驰而过。

    终于,宁觉非看了看路边的大致景物,判断出即将到达剑门关,随即两腿一夹马腹,催“烈火”加速。

    游虎和鹰军众人骑的虽也是宝马良驹,但都比不上“烈火”。此时已经数日奔驰,他们的马都已力竭,而“烈火”却是游刃有余,这时一经宁觉非示意,立刻兴奋地放声长嘶,随即加快了步伐,如风般往前窜去。

    游虎一惊,却不明白宁觉非到底想干什么,惟一的答案可能就是想袭击剑门关,但他不过只带了一万骑兵,而且经过长途奔驰,已成强弩之末,济得甚事?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便不再去费神,又怕他使诈,也不打算停下来上当,只管往前尽力狂奔。

    渐渐的,剑门关已经在望,城头上了望的守军士兵一见到他,顿时喜出望外,接着便看到他后面的追兵,不由得大惊失色,立刻吹响了警号。

    这里的守军全是游虎训练出来的精兵,只在顷刻间,城头上和城门外便出现了大批兵勇,或张弓搭箭,或举起刀枪,已是严阵以待。

    宁觉非再度催马,飞骑赶上。从蓟都那摧心裂肺的一夜开始,他心中已经郁闷了很久了,这时一股恶气顶在喉头,正好一股脑儿倾泄在游虎身上。

    游虎和宁觉非越跑越快,与后面鹰军的距离越拉越大。这时,已有在燕屏关曾经见过宁觉非的人认出他来,不由得轻呼:“烈火将军。”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燕北七郡被攻破了?”

    众人一时心里嘀咕,不由得精神有些涣散。副将大喝一声:“注意掩护将军入城。”才让他们心中一凛,重新集中起了注意力。

    堪堪将至弓箭的射程内时,宁觉非飞骑窜上,与游虎几乎是马身贴着马身,让城上士兵无法放箭。

    游虎双手舞着大刀,回身拦腰疾斩。

    宁觉非与游玄之大战过一场,他们游氏父子的刀法一脉相承,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这时已是成竹在胸,鹰刀疾出,直撞向他的刀锋。只听“呛”的一声大响,游虎的身子晃了一晃,这才挺住。

    只这片刻之间,他们的马又向前驰出了半里地,已靠近城门。

    游虎不断挥刀疾劈,因宁觉非在他侧后,他招招都是回风刀、反手刀,力道却是落了下风。

    宁觉非身子灵活地左闪,右避,脸上却带着微笑,出手一招“龙飞九天”,刀势斜斜而上,劈腿、斩腰、溜肩、封喉,一气呵成。

    游虎回刀封架,挡开了腿上一刀,再架开腰上一招,肩上已被划开一个大口,接着刀光闪动,咽喉已感到刀风的刺骨。百忙中,他不及细想,本能地握住刀杆,向外力磕。

    只听 “嚓”的一声轻响,精钢所铸的刀杆已被斩成了两截,大刀变成了短刀。

    宁觉非刀意未断,仍然绵绵而上,一柄刀与他的刀纠缠不休,却又全不使尽,令他尚能支撑。

    缠斗之间,二人的马已奔到城门处,游虎心智尚存,脚下发力,催马急进,将宁觉非一人带入城中围攻,以便属下速闭城门。

    宁觉非知道他的用意,刀光霍霍,抢先劈向他的前方,若他不停下,必是连马带人一起撞上刀锋。

    游虎想也不想,本能地带马回转,又与他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城门处的步兵跑步围了上来,却看着激战的二人发呆,只见骏马盘旋相斗,不断撕咬踢打相撞,马上人更是恶战,出招如电,刀影翻飞,让人眼花缭乱,一时无人能够插进去相助。

    就这一耽搁,落在后面的鹰军已是飞马赶到。

    游虎这才如梦初醒,大声命令道:“放箭,阻截敌人,关闭城门。”

    他的副将、参将也是城上城下一迭声地下令:“放箭,放箭。”

    游虎这一喊叫,心神略分,手中稍慢。

    宁觉非立即使一招“石破天惊”,举刀向下狠劈,力能开山。

    他出招太急,游虎已无余裕变招周旋,只能抬手向上力挺。

    只听震耳欲聋的一场大响,游虎手中的宝刀竟然从中断折,宁觉非的鹰刀却是完好无损。

    游虎一呆之间,宁觉非飞身从马上扑了过去,抱着他一起落到了地上。

    南楚众人尽皆大声惊呼,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相帮。

    游虎的背重重地撞在地上,再加上宁觉非的力道,使他顿觉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痛得哼了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再也动弹不得。

    宁觉非刚一落地,便跳起身来,左手抓着游虎,将他狠狠顶在墙上,右手挥刀疾出,直向他的头颈斩去。

    南楚军又是一阵惊叫,接着便有数支长枪向宁觉非的后背刺来。

    宁觉非回手一挥,轻轻巧巧地便将枪头一起斩落。他一身黑衣,面白如玉,一双幽深的黑眸中全是志在必得的气势,手中刀更是满带着令人颤栗的死亡气息。

    他斩断枪尖后,并未顺势伤人,只回手一拖,横刀架在游虎颈上,随即猛然回头,吐气开声,怒喝道:

    “开城。”

    十余名南楚士兵正在试图关上城门,杠上铜闩,听他一喝,不由得一个激灵,门杠竟然吓得从几个人的手中滑落。

    游虎神智清醒,一时却说不出话来,急得气血上冲,脸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只听数声大响,那两扇已经掩上的城门被大力撞开,鹰军策马猛冲而入,随即与城门处的南楚兵绞杀起来。

    宁觉非吹了声口哨,叫来「烈火」,随即将游虎一把提上马去,一手握着缰绳并箍住了他的身子,另一手紧握寒光闪烁的鹰刀,便冲进城去。

    那万名鹰军更不犹豫,跟着他疾冲向前,朝关门驰去。有人摸出了号角,吹了起来。

    低沉而悠远的声音迅速传了开去。不久,关外便有号角响应,随即马蹄声疾,飞速驰来,从燕屏关悄然借道西武境内,在城外隐藏至今的十五万北蓟轻骑兵对剑门关展开了进攻。

    关上有官兵惊呼:「大队敌军来犯。」接着警钟长鸣。

    游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这才缓过那口起来。他双肘用力后撞,企图挣脱开宁觉非的束缚。宁觉非猛地向后一撤身,刀柄便重重地击上了他的头部,再次将他打晕。

    在城内军民的错愕之间,他们已如风一般刮过街道,直冲向紧紧关闭的城门。

    城上的南楚官兵一致看向关外的来犯之敌,一时没有注意他们。城门外大军的喊杀声、马蹄声掩盖了宁觉非他们的蹄声,使他们没有受到拦阻,顺利接近了关门。

    宁觉非扬刀疾劈,干净利落地将门上的铜闩一刀两断。

    数十名鹰军立即跳下马背,冲上去打开了沉重的关门。

    十五万北蓟将士一眼看到出现在城门处的宁觉非,不由得高声欢呼起来:「烈火将军,烈火将军。」

    率军的统帅立即下令重逢,北蓟轻骑潮水一般涌来,迅速冲进城中。

    城上的南楚兵大惊,有的左顾右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只管闷头放箭杀敌,心里已不存他念。

    这时,游虎的副将大声道:「游将军已被敌人擒住,现在又我接替指挥。」随即迅速分派人手前去迎敌。

    宁觉非当日在燕屏关见过这个副将,记得他姓孙,这时仰头看向城上,朗声道:「孙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北蓟十六万大军已经入关,你这里病弱将寡,已是无能为力。为今之计,个人荣辱事小,全城生命事大。你若下令投降,我保证,满城百姓一个不伤,所有将士一个不杀,不烧不抢,不j不掠,若有犯者,格杀勿论。孙将军,你今日若下令抵抗,固然万古流芳,然而剑门关必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希望将军三思。」

    他这一席话清晰明朗,铿锵有力,震撼人心。城上城下的士兵有些自燕北而来,亲见他出关救过将军和王爷,有的是本地驻军,亲眼看到过他杀退独孤及,对他实在是恨不起来。这时听他说完,人人都看向那位副将。

    这位年轻的将军看着宁觉非,见他目光炯炯,坦荡磊落,满身威势,一脸肃然,再看看关内关外的北蓟精兵,便知大势已去,即使现有驻军全力抵抗,也不过是多杀几个敌人,于大局实是无半点用处,但却陷满城军民与死亡的威胁之中。他在自己的名誉和数十万生命之间徘徊,一时汗如雨下。

    这时,游虎从昏迷中醒来。迷迷糊糊之间,他已听到了宁觉非在耳边大声说出的话,心中清楚明白,直到已是事不可为。这时,他努力地睁开眼,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副将,一字一字地道:「我命令,投降。」

    城上城下顿时鸦雀无声,片刻之后,那位副将默默地上前两步,将手中的长剑扔下了城。

    立刻,所有的南楚官兵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游虎低低地道:「宁觉非,你终于是报了仇了。不过,你要记住,大丈夫一诺千金,你刚才说过的话,一定得一一做到,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宁觉非在他耳边笑道:「游将军,我今日所为,并不是个人恩怨。当日我在战阵上本可诛杀你父,却网开一面,放他回来,算是宽宏大量了吧?今天我也不会杀你,因为你已下令投降,我必会善待于你,还因为你是我大哥的妹夫,我不希望看到你夫人为你伤心。既然我连你们都不杀,其它人就更不会去伤害了。这回,你放心了吧?」

    游虎默然。他实不信宁觉非会如此宽厚待人,对自己父亲过去做下的事既往不咎,但这种事情又实在说不出口,只得保持沉默。

    宁觉非大声下令:「立即接受南楚降卒。马上按计划在城上和城中各处布防。民间事务小队,注意做好安抚工作,切不可扰民。巡察队给我听好了,如果有我北蓟士兵违反我定下的铁律,不论是谁,力杀不赦。」

    他有条不紊地在马上一一指示着,不断有人大声应道「是」,随即领命而去。

    听到最后一条,在场的所有南楚官兵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宁觉非将头上肩上都在流血的游虎交给了处理俘虏事宜的队长,随即开始布置在城上布防和进军事宜。

    这时,向东疾行的荆无双已经发现中计,燕屏关并未失守,临淄安然无恙。他略一思索,陡然明白了宁觉非的诡计,立即回师西进,向阻止宁觉非救援燧城残军。

    然而,从北方开始的南迁浪潮已经迅速蔓延,百姓的恐慌情绪如星火燎原,已难以扑灭。有关宁觉非和鹰军的神勇无敌以及仁义之风已四处传扬,是南楚军心动摇,民心大乱。

    消息传到临淄,章纪立刻发难,指责游玄之不遵圣旨,不顾国家安危,不理数十万南楚降卒生死,好大喜功,全无君父家国之念,竟已将国家推倒了灭亡的边缘,其罪当诛。他上书皇上,要求将游玄之革职拿问,以安军心,以平民愤,并给北蓟一个交代,从而平息他们的愤怒。

    北蓟大军入关,被捕的百姓纷纷南逃的消息已震动朝廷,出了附和章纪的话外,已有人提出迁都的建议。

    此议一出,立刻遭到以孙明昶为首的「有识之士」的激烈驳斥,称这是亡国之举,敌势未明,朝廷便率先南逃,如何激励全国军民团结起来,抵抗外侮?为今之计,应是号召大家一起来保家卫国。

    淳于乾坐于金殿之上,听着众臣互相辩驳不休,争执吵闹之声不绝于耳,思绪却似已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张俊美绝伦的容颜,尤其是那双喷吐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似乎正在灼灼地盯视着他。他似乎再次感觉到了那风雪夜的寒冷,感觉到了黑暗中熊熊燃烧的愤怒,感觉到了那尖锐的疼痛直插身体的最深处,也感觉到了剧痛之中夹杂的一丝奇异快感,所有的所有,现在都在摧毁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感到窒息。

    他闭上双眼,忽然觉得有些疲倦了。

    曾经一度,他雄心万丈,为此筹算谋划,小心谨慎,希望能够取太子而代之,一旦身登大宝,定要中兴南楚,做一代名君,名垂青史。可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老天不长眼,不肯给他时间。思前想后,他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如果当日他放过殷小楼,宁觉非就不会来。如果他放过了宁觉非,不送他去翠云楼,而自己收了他,这时也许会是他最得力的臂助,南楚不但会中兴,还大有可能吞并北蓟、西武,一统天下。想着,他不由得苦笑,睁开眼来,看向殿门外的一角青天,心中问道:苍天,你让他借由我的手转世而来,竟是要他来灭我江山的吗?是要让我做亡国之君吗?

    这时,殿堂之上似乎安静了,大臣们纷纷叫道:「陛下,陛下。」

    淳于乾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地道:「各位爱卿,事到如今,以不必再论谁是谁非。迁都之议暂不可行,国家仍在,朕还在,虽大敌当前,也不是全然无计可施。众位爱卿尽公忠体国,互谅互让,精诚团结,方能渡过难关。」

    他这一番话立刻稳定了群臣之心,殿上众人全都躬身应道:「谨遵皇上教诲。」

    淳于乾从容地布置道:「章爱卿,尼苏派人至南方,缉拿江月班。」

    章纪微微一怔,随即低头道:「遵旨。」

    淳于乾自然知道抓来实际上于宁觉非毫无关系的江月班是徒劳之举,不过是借此调开章纪,免得他在朝中碍手碍脚,听他没提什么反对意见,便看向游玄之:「兵部,即刻调天下兵马从速北上,抗击强敌。」

    游玄之立即道:「遵旨。」

    淳于乾想了一会儿,对游玄之道:「游爱卿,你立刻传令剑门关,西武若出兵相助,定国将军便开关放行,让西武军入关。」

    游玄之还没说话,孙明昶已出班发言:「陛下请三思。西武对我南楚一直虎视眈眈,居心叵测,若是开关放之进来,岂不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引西武的虎狼之师进关,微臣实在万分担忧。」

    淳于乾温言道:「孙爱卿所虑极是,但事急从权,目前是北蓟铁骑已入国门,必须立即将之击退,否则便会引致国家危亡,至于胜利之后如何将西武军送走,这倒不是难事。」说完,他微微一笑。

    孙明昶便低头道:「陛下高瞻远瞩,实非微臣所及。」随即退下。

    议到此,以无必要再争,众人再无话说,淳于乾便起身退朝。

    游玄之这才转身,狠狠地瞪了章纪一眼。

    章纪冷笑一声,扭头离去。

    荆无双赶到燧城时,这里已是一片空荡荡,只剩下一大滩一大滩的血迹,看上去怵目惊心。他空等了几天,朝中却是吵成一团,一直没有旨意或者兵部的谕令到来,令他心下实是忐忑不安,于是便决定先赶回燕屏关,尽自己的守卫之责。

    当他正在路上奔行的时候,张于田派去西武的使者还未出发,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却传了开来,剑门关已经失陷,西北诸道关隘也尽落敌手,北蓟大军开城而出,正向南猛攻。

    接着,又传来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燧城的两万鹰军紧贴奥特山余脉,绕道急行,直扑燕北七郡最西边的燕行关,与澹台牧内外夹击,终将这个城池攻破。北蓟大军随即从城上城下、关里关外分三路奔袭,竟是势如破竹,七日之间连破六郡。陆俨和诸将领尽皆战死,南楚军死伤惨重,余者已知北蓟不杀俘虏,遂全部投降。燕北七郡尽落敌手。

    这时,西路的「宁家军」气势如虹,接连攻城拔寨,但却军纪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

    南楚朝廷去年先赠给西武大批钱粮,又向北蓟缴纳贡银,继而再征军粮军饷,又扩充军队,再征发民夫,各地官府趁机大肆贪污,派捐加赋,横征暴敛,无所不用其极,各地百姓早已是家徒四壁,恶孚遍野,民不聊生。

    宁觉非每到一地,便打开官仓,赈银放粮,还派军医为当地百姓看病,免费施药,一时间,感激涕零的百姓纷纷称颂他为「万家生佛」,已有不少人在家里给他立了长生牌位,日日上香,顶礼膜拜。宁觉非对此啼笑皆非,却又无可奈何。

    为了争取各地土绅土豪的支持,他从不触动这些人的利益,更是约束士兵不得入户抢掠,登时赢得了这一阶层的好感。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自己不破家失财,仍然可以做上等人,依旧能继续过去的美好生活,谁来当政都无所谓。在他们眼中,那个俊美英武的少年将军实在离「恶魔」的形象相距太远。他待人谦和,谈吐斯文,行动果断,分寸得当,却极守礼自持。每到一地,他都独自住在城外的军帐中,从不进入民宅,也从来不肯接受当地富商献来的金银财宝和美女俊男。其所作所为,比南楚地官员更合乎圣贤之说,于是对他纷纷表示支持。

    很快,「仁义之师」的美名便迅速传扬开来,百姓对他们的恐慌已经变成了盼望。自此鹰旗到处,各地望风而降,宁觉非兵不血刃,轻取南楚半壁江山。

    荆无双听着诸般噩耗纷至沓来,愤恨之余,忽感怅然若失。回首中原,故国家园已是风雨飘摇,不由得痛心疾首,在听闻宁觉非所率军队的仁义行为后,却又颇为心折。若真能做到「以民为本」,这样的朝廷是值得效命的吧?

    如今细细想来,他对北蓟恨意犹在,但对宁觉非却实在恨不起来。

    临淄朝中纷争不休,他已不耐再等,决定北上迎敌,与澹台牧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能报仇固然好,即使杀不了他,也算死得其所,不负荆家世代忠义之名。

    一路上,他收拾着溃逃的残兵,再加上自己原就带着的十万人,总共有了将近十四万人。每日所需军粮,他尽量就地筹集,却是殊为不易,因而前进速度十分缓慢。夜晚露宿原野,荆无双坐在草地上,仰望星空,每每兴起英雄末路的悲凉。

    正当他即将接敌的时候,南楚兵部派出的信使终于找到了他,命令他立刻赶至燕北以南三百里处的鲁阳城,等着与游玄之亲率的十万大军会合,与澹台牧决战。

    接到此令,他当即振奋起来,李克率领部队折而往南,急奔鲁阳。

    澹台牧拿下燕北七郡后,南楚藩篱尽失,但他却并未急于南下,反而一直吞兵燕北,似乎是在休整,又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在西线作战的宁觉非却正以每天百里的速度向前急速推进,直道横亘中土的大河泯江边,这才停顿下来,并派人去燕北,与东路军联络。

    南楚朝中对他这一路军队比对澹台牧亲率的大军还要忌惮,一时无人胆敢请缨统兵。淳于乾一怒之下,竟要御驾亲征。这时,他最信任的禁军统领孙庭挺身而出,愿率军出征迎敌。

    淳于乾立时大喜。

    这孙庭出身豪门,家财万贯,却年轻有为,不但武功上佳,还是科举出身,进士及第后,颇有一番作为,因出手大方,为人谦和,在朝中人缘也好,于是升迁极速,不到五年便从地方官升到朝廷中枢,曾在各部当差,屡获好评,后到临淄卫戍营做副统领,表现上佳,连破几桩大案,朝野为之震动,遂引起了淳于乾的主意,着意招揽。孙庭略加考虑,便投入了他这一系,为他明里暗里作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接连除掉了几个劲敌,甚得他的信任,不但让他参与自己所有的机密大事,还把维护京畿治安的三十万进军交于他统领。

    此刻,看着这个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的青年军官,他感慨万千:「孙爱卿不愧为朕之肱股,国之栋梁,待卿凯旋而归,朕必至城外迎接。」

    孙庭朗声道:「微臣既受国恩,自当倾力以报,请皇上宽心,微臣定将全力拚杀,誓将北寇诛灭。」

    淳于乾听了,满意地点头。

    其他朝臣也都松了口气,也纷纷出言颂扬。

    淳于乾不耐烦再听这些陈词滥调,说道:「传旨,封孙庭为讨虏将军,率十五万步军,三万水军,即日启程,迎战西路敌军。」

    孙庭当即跪下行礼:「遵旨,谢主隆恩。」

    翌日,孙庭便率军出征。

    此时,从各地赶来的兵马已被游玄之率领北上,其他正在途中的军队尚未到达,淳于乾等不及,让他从自己统领的禁军中带了十五万人立即出发,水军已在泯江码头上了战船,江溯江而上,与步军协同作战。

    孙庭率军刚刚离开临淄,大檀琛便派人飞骑报讯,告知了宁觉非。

    宁觉非这时已有南楚地图,并且早向当地人了解了周围的地形地貌。他不欲与敌水军遭遇,北方骑兵不懂水战,他必得扬长避短,于是拔营稍退,远离泯江,随即向东迎了上去。

    三天后,两支大军便在岳西平原上相遇。

    孙庭显然治军严谨,这十五万南楚步军已看到对方黑压压的骑兵,却并未胆怯,而是自动列成方阵,井然有序地站住了。

    宁觉非勒住马,仔细地观察着。跟在他身后的只有十万人,其他的鹰军和雁骑都已分路包抄而去。

    两支大军一东一西,沉默地对峙着。队伍中都是旌旗招展,军容严整。

    孙庭骑着一匹雪青马,银盔银甲,手提重剑,显得英气勃勃。

    宁觉非仍是一身黑衣,骑在火红的战马上,鹰刀并未出鞘,似是从容不迫。

    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却并未下令进攻。

    孙庭对他一攻守,朗声道:「宁将军,久仰了。」

    宁觉非也抱拳还礼,笑着说:「孙将军,不敢当。」

    孙庭豪爽地道:「宁将军,你我两军劳师动众,远道而来,尽皆人困马乏,此时对阵,无论谁赢,都算不得英雄。今日不如休战。让众将士好好歇息。明日午时,你我两军对垒,大战一场,岂不快哉?」

    宁觉非哈哈大笑:「正是,便依将军所言。」

    两人便各自下令扎营休息。

    两边的军队都是轻装,没带任何辎重,此时已是夏季,本也不需营帐遮风避寒。士兵们一听命令,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行动却是井井有条,岗哨先撤了出去,随后有的埋锅造饭,有的整理兵器用具,大部分则都席地而坐,养精蓄锐。

    相形之下,南楚兵勇仍然显得紧张,北蓟这边的战士们则要放松得多。他们大部分都在察看照顾自己的马匹,并且不断响起爽朗的笑声。过了一会儿,有人哼起歌来,渐渐的,假如的人越来越多,歌声越来越雄浑高昂。

    那是草原上的牧歌,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人人会唱。宁觉非放「烈火」去吃草,自己则站在小丘上,含笑倾听着。

    「一辈子放牧 摸黑又起早

    马背上失去了青春却不知道

    放过羊群 放过马群

    放过了雨雪 也放过了风暴

    最爱喝的是烈火性的酒

    最爱唱的是草原的曲调

    只要喝了酒 只要唱起歌

    大树也压不垮 大风也吹不倒

    一辈子放牧 摸黑又起早

    马背上颠簸的岁月累弯了腰

    放牧着昨天 放牧着明天

    追逐过彩云 迷恋过花草

    从不辗转昨日的围栏

    总在把新的牧场寻找

    大河也拦不住 沙漠也挡不住

    马蹄声啊踏响了心中的春潮」

    悠扬沉郁的歌声响彻整个平原,令东面的南楚大军也都忍不住望了过来。

    此刻已是黄昏,巨大的金红色的夕阳堪堪沉落到地平线上,霞晖万道,染红了西面的半个天空,景色无比瑰丽壮观。

    虽是平原,也有起伏,宁觉非独自挺立在小坡顶上,却正好与斜阳重叠,仿佛整个人不在人间,而在太阳里面,那挺拔的身姿被血红色的霞辉勾勒出耀眼的金边,似乎正在散发着不可战胜的神力。

    南楚众兵将看得呆了,心下尽皆升起了奇异的畏惧感,有人低低地咕哝道:「战神……战神……莫非他真是战神临凡?」

    「太阳神……」

    孙庭站在南楚大军之前,也看着安静地立于如血残阳之中的宁觉非,脸上满是欣赏赞叹。

    他身边的副将忽然低声道:「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败。」

    另一边的参将如受蛊惑,脱口而出:「即使输给他,也算不得丢人。」

    听着他们的话,孙庭却并未生气。他始终带着一抹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孙庭率军从临淄出发之时,澹台牧已经等到了从蓟都赶来的云深,随即率大军南下,直奔鲁阳城。

    游玄之的军队虽是步军,且来自几个不同的防区,行军速度不快,但因澹台牧一直呆在燕北不动,给了他时间,因而能够先一步到达鲁阳地区,布置好防御事宜。他深挖长坑,配合荆无双摆出的平夷万全阵,一时颇有信心。即将到来的强敌虽是由澹台牧亲率,但只要没有宁觉非襄助,倒也不惧。荆无双和游虎在燧城取得的胜利就是他信心的保证。

    澹台牧把军中的数十万人分成了前后两队,之间相隔了一天的行程。前队由他自己率领,乃二十万重甲骑兵,推进时沙尘滚滚,声势浩大,颇为壮观。沿途的南楚百姓已纷纷逃走,这时远远望着那支庞大的迅速奔驰向前的队伍,也不禁为之胆寒。

    云深率队在后缓缓而行,却是另有用意。

    澹台牧到达鲁阳后,见那里深沟壁垒,严阵以待,却只是轻蔑地冷笑。

    一见敌踪,南楚军中便即发出了警号,游玄之急令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不一会儿,远方的尘头如一只翻卷的长龙,直向这边冲来。接着,众人都看到了无数骑兵成楔形飞驰而来,个个人穿铁甲,马套亮铠,显得特别剽悍威武,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诡异的压力,让他们心里重甸甸的,觉得喘不过气来。

    游玄之和荆无双齐齐策马从城中奔出,一直驰到长沟的这一边,遥遥地看着对方。

    澹台牧率军奔到长沟的这边,方才勒马停住。

    两边的主帅相隔三丈,互相打量着,尽皆面沉如水,眼中却仿佛都在喷火。

    澹台牧沉声喝道:「游玄之,你当初率军攻我北蓟,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败得惨不堪言,颜面无存。你身为主帅,却丢弃十余万将士,独自落荒而逃。宁将军宽宏大量,念你年老昏愦,网开一面,放你一马,让你回来以终天年。你一个败军之将,不念当日不杀之恩,却厚颜无耻,恩将仇报,竟然还敢率军出现在我面前。你是不是打算将你带来的那些将士弃之不顾,仍给我们?」

    他的声音雄浑,在空旷的原野上远远地传了开去,南楚军中顿时出现了不小的马蚤动。

    游玄之大怒:「住口。」他还待再说什么,却已被澹台牧的朗声大笑打断。

    「游玄之,我一直打算把那二十万降卒还给你,可你坚持不要,竟然为了你一己私利由着他们任人宰割。」澹台牧中气十足,声音更加响亮。「只不过,我北蓟慈悲为怀,仁义为本,对他们不但没有虐待杀戮,反而十分优待。如今,朕已着人将他们带来,打算释放他们,送他们回归故里。」

    此言一出,南楚军中大哗,不少人激动起来,显是有亲朋故旧在上次战事中成为了俘虏。

    游玄之吐气开声,大喝道:「澹台牧,休得在此妖言惑众。你捏造谎言,不过是想乱我军心,好趁机发动进攻,大肆屠杀我南楚军民,如此险恶居心,游某决不会让你得逞。」他说得义正词严,铿锵有力,使稍稍动摇的军心立刻稳定。

    澹台牧对他冷笑一声,接着转眼看向荆无双,恨道:「你杀我兄弟,还将他的头颅悬于城上,此仇此恨,却要向你一一讨还。」

    荆无双凛然不惧:「你澹台氏在堂堂战阵上屡次败于我父之手,便施卑鄙阴谋,灭我荆家满门。我才杀一个怎么够?今日我不但连你也要杀,还要将汝之头颅悬于国门,以报国仇家恨,以慰先父在天之灵。」

    「荆将军,大丈夫斗智不斗力,便算我们使计,又有何错?」澹台牧狠狠地盯着他,语气间却恢复了平静沉稳。「你是聪明人,自当清楚,若不是我们已知南楚皇帝忌惮你父功高震主,怀疑令尊拥兵自重,有怎么会定下如此计谋?更不可能一举凑功。如果贵国皇上坚信你荆家一门的忠诚,我们无论使什么样的计策,他也不可能下此毒手。荆将军,令尊雄才大略,武艺高强,在沙场之上屡败我军,着实令我北蓟上下既敬且佩。如今你虽杀我二弟,但朕已知你乃是与他正面交锋,力战之下,他才命丧你手。朕虽恨你,却也敬你正大光明。荆将军,自古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今日为此昏庸腐败的朝廷浴血奋战,却又有何益?你扪心自问,你荆家世代忠良,换来了什么?你如今上阵杀敌,却是为君?还是为民?你护国,护的是千万百姓,还是淳于氏一家?」

    他这一席话就如千均重锤一轮猛攻,句句砸在荆无双的心上,尤其是最后一句,令他顷刻间茫然若失。他们身后的南楚兵卒听了,也是心有戚戚焉。此时,在西线作战的北蓟军队既神勇又仁义的诸般作为早已传遍天下,他们也都有所耳闻,惊愕之余已生二心,早无斗志。再加上那二十万南楚降卒还在北蓟手中,游玄之却弃而不顾,令许多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对他已不若往日般服从,此刻再听了澹台牧气宇轩昂的一番话,已是气馁,手中的刀枪弓箭渐渐垂下。

    游玄之这时环顾左右,已知军心大乱,连忙猛喝道:「住口,澹台牧,你狡舌如簧,颠倒是非黑白,却是一派胡言。自古君为天,民为地,民怀忠君之心,为君效命赴死,自是天经地义……」

    澹台牧不等他说完,已是仰天大笑:「游玄之,朕可怜你年过半百,却仍如此糊涂。如今南楚大势已去,你在这里,纵使牺牲千百万将士的性命,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令郎定国将军游虎便颇识时务,为万民之福,毅然另觅新君,在剑门关命令全军弃械投降,朕的神威大将军亦对他以礼相待,不伤不辱。游玄之,你满口天地君亲师,做出事来却令人不齿。亡了南楚的,就是你这样的官儿,却休得怨天尤人。」

    游玄之一听此言,便想起当日在临淄曾经对宁觉非做的那些事,心下一虚,已不愿再与他作口舌之争,戟指道:「澹台牧,要战就战,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澹台牧豪气冲天,举刀向天,朗声道:「好,那就战。」

    他身后的十万重甲骑兵齐声应道:「战。」雄壮的声音如滚滚惊雷,轰然炸响。

    南楚众兵勇目睹其凛凛军威,不由气为之夺,人人色变。

    游玄之回马大呼:「准备迎战。」

    荆无双一言不发,随他驰回阵中。

    当东西两路大军已经接敌的奏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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