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千山看斜阳第27部分阅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千山看斜阳 作者:rouwenwu

    呢?一起来的吗?」

    澹台牧立刻道:「觉非,朕也来了,你先放心养病,什么都不用管,不要再劳心劳神了。」

    「嗯。」宁觉非对他微微笑了笑,似是放了心,便重又闭上了眼睛。

    云深待要跟去,却被澹台牧叫住了:「云深,如今觉非虽是病着,却尚无大碍,大檀琛也说了,大夫只说要静养,一时还不要紧。现在国事军事千头万绪,你得随时跟在朕的身边。待大事初定,我们再一起去看望他。」

    云深眼睁睁地看着宁觉非被抬上大檀琛的华丽马车,随即四马前行,迅速远去,心里只觉得疼得无以复加。但是,国事高于一切,已经深深地烙进了他的血液里,他的心就此被撕裂成了两片,疼痛难当,但却依然跟着澹台牧上了马。

    二人一前一后,在沿途的北蓟兵将不绝于耳的「万岁」声中,踏进了曾被他们的历代祖先梦寐以求的南朝都城临淄。

    第二天,澹台牧即颁下明诏,宣布南楚正式并入北蓟版图,原来所使用之文字、车轨、度量衡、各地州府县名全都不改,官吏仍司其职,等待朝廷派人前去接收,旨意还明确表示,怜惜南楚百姓疾苦,与民同休,减赋免役,大赦天下,并于九月初八黄道吉日,迁都临淄。

    这道圣旨一下,南楚顿时举国欢腾,纷纷赞颂得遇明君,从此死心塌地,再无反心。

    五日后,自鲁阳城出发的大队人马也到达了临淄,跟随而来的,有南楚降将游玄之,也有宁死不降的战俘荆无双,还有跟随云深从蓟都而来的大批文臣、小吏、随员,江从鸾也在其中。

    云深一直在临淄日以继夜地忙碌着,每天只能匆匆地睡上一、两个时辰,根本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只有歇下来的时候,才会想着,他现在怎么样了?

    每天,古英都会把宁觉非的情况和大夫开的方子报过来,云深见他的病情渐有起色,想着战事已止,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一时,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这些日子来,宁觉非在小苍山下的望北苑中住着,已是心静如水。

    此时已是盛夏,这里与蓟都相比,地势偏南,又是平原,对他的身体大有好处。望北苑中遍植花草树木,还有一个小小池塘,很是清幽怡人,便是树上聒噪不已的蝉声都让人不觉得讨厌,反而使园中更显宁静。

    宁觉非每天便是吃药,浸药浴,让云扬按摩,睡觉。他绝口不问政事军事,也从来不提起云深,醒来时便看着窗外的风景,有时候会试着起身走两步。

    云深对他的表现感到纳闷,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实在没底,慌得厉害,便想找点事给他,也试探一下他现在的态度。

    于是,北蓟皇帝澹台牧的小弟澹台子庭便护送着荆无双前来看他。

    一同跟来的,还有江从鸾。

    宁觉非一看到他们,情绪倒是活络了些,脸上有了点笑容,一迭声地请他们坐,又吩咐看茶。

    这三个人看宁觉非现在的模样,都有些发愣,随即便感到心疼。

    江从鸾很自然地走到他床边,伸手贴在他的额上,试了试热度,这才放下了心,从婢女的托盘里端过茶来,却道:「觉非,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现行怎么样?好些了吗?」

    宁觉非笑道:「好多了。」

    荆无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犹豫半晌,方道:「觉非,我……真没想到,南楚会亡在你的手里。」

    宁觉非温和地道:「大哥,南楚是亡在南楚朝廷手里的。今日不亡,明日必亡。不是北蓟,也会是西武,或者是别的什么国家。这些年来天怒人怨,是因为什么,大哥你不会不明白吧?」

    荆无双坐在床边,轻轻地叹了口气:「虽说是如此,总是自己的国家……」

    宁觉非轻声劝解:「大哥,改朝换代,其实是平常事,谁当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你看,朝中人虽然变了,但山河依旧,百姓平安喜乐,你也依然可以当它是你的国,你的家。」

    荆无双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道:「贤弟,愚兄宁死不当亡国奴。」

    宁觉非温和地道:「大哥,没人会逼你为奴。你若心系天下苍生,便可入朝为官,造福于民。若想眼不见为净,你也大可放舟五湖,寄情山水,四海为家。」

    荆无双冷冷地瞧了一眼身边的澹台子庭,对宁觉非道:「只怕你的话做不了准。我若一日不降,他们便一日不会放我离开。」

    澹台子庭已改换了北蓟官服,风度气质却仍是南楚格调,显得温文尔雅,这时嘻嘻笑道:「荆将军放心,只要是宁大将军说出的话,陛下都认,一定算数。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我劝你不如留在朝中,也可以监督我们,以免我们荼毒百姓。待将来亲眼看到四海升平,天下大治,咱们再与宁将军把酒戏说今日事,是非功过,那时才见分晓。」

    宁觉非笑了笑,却没再多说什么,似是让他自己决定。

    荆无双听了澹台子庭的话,心里一动,微微低头,反复思量起来。

    澹台子庭十分诚恳地道:「荆将军,皇上敬你忠义传家,世代良将,皆以万民福祉为己任,实是诚心留你。你不用上降表,仍做护国将军,你不护朝廷护百姓,可好?」

    荆无双听到这里,以身殉国的念头已然动摇。他犹豫着,看了一眼宁觉非。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江从鸾已经拿过来一个靠枕,将宁觉非扶起来,让他倚着床头,坐得舒服一些。宁觉非对他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谢谢」。江从鸾顿时喜心翻倒,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此时,宁觉非看着荆无双的眼神,不由得笑道:「大哥,你一心想有个太平盛世,如今便是开端,不妨依澹台将军所言,暂且留下,以后若是你呆不惯,也随时可以离开。」

    「是啊。」澹台子庭趁热打铁。「荆将军,无论何时,如果你想辞官,我们都不会强留。」

    荆无双看了看满脸诚意的他,又看了看一眼面带笑容的宁觉非,终于长叹一声:「也罢,我便暂且留下。」

    澹台子庭立刻喜得手舞足蹈:「哈哈,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荆无双啼笑皆非:「孙将军,澹台将军,在下从未与你并肩作战过,只与你在鲁阳城外曾经有过并肩作战的打算,不过,那一战我可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澹台子庭笑嘻嘻地道:「我也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江从鸾实在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宁觉非也笑,大声道:「云扬,去告诉厨房,好好整一桌拿手的酒菜来,我陪大哥喝两杯。」

    荆无双看着这个令他一直心仪不已的兄弟,回首家国,终是无比感伤。

    半个月后,澹台牧再次颁下圣旨,进行了一系列的封赏。他依宁觉非当日承诺,封淳于乾为靖王,食亲王双俸,移居原静王府,封淳于宏为理王,移居原武王府,淳于朝仍为醇王,淳于翰仍为景王,府邸家产奴仆均被保留。

    各部大臣虽然早就纷纷上了降表奏折,称颂新君,但澹台牧却只是先封赏了三个人,一是游虎,仍为定国将军,二是荆无双,仍为护国将军,三是李舒,还做镇南将军。这三人曾经同为南楚柱石,一镇西北,一镇东北,一镇西南,便为南楚保住了十年太平。如今三人齐齐投入北蓟,天下文人闻之,也只能摇头嗟叹。

    不过,对这几人的封赏不过只是令南楚万民为之心安,真正引人注目的却不在此,而是威震天下的「烈火将军」宁觉非。

    澹台牧专门下诏,历熟宁觉非的功绩,赞他忠君爱国,泽被万民,敕封其为一字并肩王,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理全国军事,并赐免死金牌,准皇宫骑马,殿前带刀,赏十万户,又赐黄金千两,翡翠明珠美玉两斗,骏马千匹,其余马牛羊无数……

    宁觉非躺在床上,听古英滔滔不绝地读着给自己的封赏,眉头越皱越紧。

    江从鸾一直在屋外回避,听着里面没了声音,这才端着一碗药进去。

    宁觉非撑起身,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这才躺了回去,叹道:「我要这些累赘干什么?古英,你马上替我写折子,把所有封赏全都推辞了。」

    古英吃了一惊:「将军,这是为何?」

    宁觉非清晰地道:「你先写,我万分感激陛下的抬爱看重,然后说我体弱多病,不堪重负,恐难以担当大任,为免误国误民,请准予辞官。」

    「将军,这……」古英一脸为难。

    宁觉非看着他:「古英,你现在仍是我的师爷,不打算听我的吩咐了吗?如果你不写,也可以,就回云大人那儿去吧,不用再呆在我这儿了。」

    古英立刻躬身道:「是,将军,古英这就去草拟个折子。」

    待他出去后,宁觉非看向江从鸾,温和地道:「从鸾,你这就离开吧。」

    江从鸾大惊失色:「觉非,你这是何意?难道是厌弃我了?」

    「怎么会?」宁觉非轻笑,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床边。「别这么不自信,先听我说……」

    待古英拿着拟好的奏折走回来时,江从鸾眼圈红红地站在墙角,背对着宁觉非,显得十分委屈。

    古英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宁觉非却道:「不用管他,折子拟好了吗?」

    江从鸾霍地转身,微微颤抖地道:「觉非,不,宁将军,从鸾想回乡去看望父母,这便告辞了。」

    宁觉非微笑着说:「这样也好,如今天下初定,你父母不定有没受惊,你回去看看也好,古英,你从我的俸银里拿一千两出来,赠给从鸾,他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很感激。」

    江从鸾一听,顿时泪如泉涌,低低地道:「不用了,觉非,我照顾你……不是为了钱。」

    古英听他要走,自是正中下怀,马上快手快脚地出门,拿过来一张一千两银票递给他,诚恳地道:「所谓穷家富路,你既是单身上路,身上总要有点银子,这是将军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江从鸾低着头,半晌,才伸手接了过去。他对着宁觉非躬身施了一礼,随即匆匆走了出去。

    宁觉非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

    当晚,江从鸾便离开了望北苑。

    等到古英把折子递到临淄后,宁觉非似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又是常常昏睡,人也变得十分沉默。

    三日后,云深快马自临淄赶来,出现在他的面前。

    宁觉非看着他,见他也瘦了不少,便道:「你国事繁忙,日理万机的,有什么事让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也不必自己亲来。」

    云深走到床前,声音极柔和,情绪却有些激动地问:「觉非,你上表辞官,让陛下很是不解。你如今功高盖世,威名播于天下,又如此年轻,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却为何想激流勇退?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想要什么呢?」

    「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毫无意义。」宁觉非躺在床上,微笑道。「我现在只想告老还乡。」

    云深看着他温和平静的笑脸。在这一世,他不过才二十一岁,却已没有年轻人应该有的雄心壮志、血气方刚。此时此刻,他眼神沉郁,神色平静,虽是满脸病容,却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一派仙人之姿。他忍不住过去,紧紧拥抱住他,轻声说:「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宁觉非没力气挣脱他的怀抱,只是淡淡地道:「回不去了。」

    云深听了,心里一酸,眼泪落了下来。他忽然热血上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抬头吻上了宁觉非的唇。他辗转地深吻着,热泪一直扑簌簌地滴到宁觉非的脸上。

    宁觉非迟疑了一下,伸手想推开他。

    云深却用力圈住了他,不肯与他分开。

    宁觉非在心里轻叹,犹如有一根尖针在心里攒刺,疼得厉害。

    良久,云深抬起头来看着他,诚恳地说:「觉非,这里就是你的家乡啊。临淄现在是北蓟的都城了,你可以在这里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可以长相守,不分离。」

    宁觉非听了,只是看着他,抬手缓缓地抚过他的眉眼,轻轻地笑了:「难道北蓟还想取西武不成?」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炸得云深耳边嗡嗡直响。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笑脸,半晌才喃喃地道:「觉非,觉非,你这话……却是何意?」

    宁觉非只觉得十分疲倦,胸腔闷痛,四肢发麻。他不想再费神兜圈子,平心静气地说:「云深,你成亲吧。去生儿育女,过你自己本来该过的生活。」

    云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抱着他的双手忽然攥紧了,一时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盯着他,沉沉地道:「觉非,你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或者产生了什么误会?无论是什么,你都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啊。圣人云:『不教而诛谓之虐。』你一向宽以待人,却为何要如此苛待于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事,竟会让你心脉纠结,一病再病?觉非,你一直是个铁铮铮的爽朗汉子,却为何不肯对我明言?」说到这里,他再也撑不住了,身子一软,伏到宁觉非身上,一时间泪如雨下。

    宁觉非望着屋顶,心里只有自嘲的苦涩。如此尖锐的羞辱,让他又怎么说得出口?难道要他效那等愚夫愚妇,很白痴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就算人家是骗,自己也上了当,也不过是自己蠢,与人无尤。

    云深叹息道:「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宁觉非听了,不由得苦笑:「这话真不知时说你还是说我。」

    云深紧紧搂着他,连声问:「觉非,觉非,难道你后悔了吗?」

    宁觉非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地道:「以前,没有。」

    「那现在呢?」云深抬起头来,灼灼地看着他。

    宁觉非笑得十分苦:「是,你从来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不悔。是我后悔了。」

    云深看着他,神情凝重,眼中满是忧伤:「觉非,你话里有话,不妨明说。你我之间难道还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为什么要后悔?」

    宁觉非却实在不想提起,只是说道:「云深,是我后悔了,我想与你分手。」

    云深急切地问道:「为什么?」

    宁觉非沉默着,不知该怎么说才妥当。

    云深试探着问:「是你……想娶妻?」

    「我娶妻?」宁觉非觉得此言极为荒唐,不由得仰天长叹,笑道。「我早已说过,我是终身不娶的。」

    「那是为什么?」云深那两道秀气的眉紧紧皱在一起。「难道你还在为过去的事心存芥蒂?我都说了那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想都不要再去想,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根本不是为了过去那些事。」宁觉非这时已恢复了平静。他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两情相悦,是要讲心的,身体如何,反而不重要。」

    「是,是要讲心。」云深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难道……觉非,你对我已无心?」

    宁觉非只是苦笑,却不肯再多说。

    云深黯然神伤,转眼看向了窗外,茫然地喃喃自语:「你想让我对你说,你既无心我便休?」

    宁觉非的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竟是觉得再贴切不过,于是闭上了眼,冷淡地道:「是,你既无心我便休。」

    云深身子微微一颤,目中又是热泪盈眶,却强自忍耐着不肯落下。良久,他才点了点头,静静地说:「我明白了。」

    宁觉非感觉着他伏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竟觉得不胜负荷。他是真的累了。

    云深呆呆地起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直看着窗外。

    屋子四周绿树成荫,有不少鸟儿在其上筑巢,清脆的啾啾声流淌在风中。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在他的国师府,宁觉非躺在树下。那时候他也在病中,可他们却是两情相悦,亲密无间。那样的甜蜜,为什么竟会一去不复返?

    他翻来覆去地想着宁觉非前后态度的变化,似乎便是在澹台昭云的生辰之后。难道是他听到了什么?产生了误会?

    云深大致推测明白了前因后果,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他分开,于是轻声说道:「觉非,我曾经与昭云订过亲,本来也打算等她长大后就成亲的。可是,我看到了你。我倾慕你,关心你,一半是国家,一半也是为自己。一开始,我与你一起,或许更多的是为了北蓟,为了天下,连我自己也以为如此。然后,你为了我,不惜以身犯险,我为了你……也什么都可以牺牲,这……应该就是真挚的感情了吧?可我当时愚钝,我不知道,我不明白……觉非,当你开始冷淡我,疏远我,开始病重的时候,当我以为从此会失去你的时候,实是痛不欲生。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是爱你的,觉非,我是爱你的。我不会跟昭云成亲的,也不会任何人成亲。我……只想一生一世都跟你在一起。如果上天垂怜,肯体恤于我,我希望是三生三世,永生永世,都能够跟你在一起……」他声音很低,仿若自言自语,说到此处,终于泣不成声。

    除了他低低的声音外,屋里一片寂静。

    他啜泣半晌,心中积郁稍泄,这才擦了泪水,抬头看去,宁觉非却已经昏睡过去。他不由得苦笑:「觉非,你已经不想再听我说话了吗?是否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了?」

    宁觉非一直睡到第二日下午才醒来,精神却是好了一些,竟下床走动起来。待吃了午饭后,他对古英道:「我想去山上的万象寺看看。」

    此时云深已被澹台牧紧急召回了临淄,古英自是不敢拦阻。大檀琛的这处别庄倒是什么都有,立时便有仆役抬出了一顶软轿。

    宁觉非想了想,自己的体力只怕不易爬那么高的山,便坐了上去。

    山上绿树葱茏,虽是烈日当头,却凉风习习。宁觉非看着沿路的风景,心情轻松了许多,一直冷冷的脸上渐渐柔和起来。

    古英看着他的变化,心里这才放松了些。

    走过石板路,穿过梅林,宁觉非下了轿,走进雅静的山门。他要古英与仆役都呆在门外,免得扰了寺中僧众的清修,他们自然只得遵命,不敢违抗。

    他缓步走入正殿,里面供奉的是文殊菩萨,正对着门的香案上,有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当无尘得报,走到正殿来时,他正在看那块牌子上的字,眉宇之间空阔磊落。

    无尘站在那里,笑了。

    宁觉非转过头来,笑问:「大师无恙否?」

    「阿弥陀佛。」无尘合十以礼。「施主真是信人。」

    ……

    山门之外,古英倚在树下,一觉醒来,已是日薄西山,却仍不见宁觉非出来。他顿觉不妙,连忙不顾命令,跑了进去。

    无尘正等在院中,见到他来,点尘不惊地笑道:「你可是古英施主?」

    「正是。」古英连忙对他施礼。「请问大师,可曾见到我家将军?」

    无尘递过一封素柬,淡淡地道:「宁施主已经离去,临行时嘱我将此信交于古施主,烦请你送给国师云大人。」

    古英大惊,上去一把抓住了无尘:「宁将军走了?他怎么走的?去哪儿了?」

    无尘微微一笑:「去者自去,自往去处去,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古英已是心乱如麻,也无暇与他打机锋,立刻飞奔出门,往山下跑去。

    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回望北苑时,果然马厩里已没有了「烈火」的踪影。宁觉非的屋里只少了几件日常换洗的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那柄跟随着宁觉非,原来挂在壁间的鹰刀,现下被摘了下来放在桌上,其意不言自明。

    当晚,这柄刀和那封信便被云扬快马送到了临淄。

    云深正在仔细盘算迁都的诸般事宜,一听宁觉非悄然离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待得看到鹰刀,再拆开那封信,他顿时心痛如绞,一口鲜血喷了来。

    柬中只有一张雪白素笺,上面写着三十二个字,字锋浑圆,显然心平气和,颇有出尘之意。

    宝刀还鞘,马放南山。

    君居庙堂,我回江湖。

    自此一别,君须珍重。

    千山独行,不必相送。

    ◇◆◇

    夏末秋初,正是草原上的好时光。繁华盛开,水草丰美,羊肥马壮,一派富足景象。

    更令人开心的却是,西武的赛马节到了。

    今年,北蓟数十万大军在南楚激战,赛马节竟是停了。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北蓟虽已夺取南楚,但之前已经与西武有约,绝不犯西武一寸土地,因此这片草原上的人民仍然无忧无虑,在这个隆重的节日载歌载舞。

    西武的都城明都,大部分是涂城,只有皇宫是用巨石垒成,整个城市的色调都是褚黄,在阳光下闪耀着明晃晃的光。

    这时,已经有不少马队举着旗幡,一队队地从四面八方朝这里涌来。

    明都城外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帐篷,彩旗招展,欢歌笑语不断,一片喜洋洋的气氛。

    忽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从皇宫的方向沿着大道直奔城门。

    众人听得蹄声有异,显然那马极是神骏,纷纷起身望去。

    只见一匹火红色的宝马如箭离弦般从城门外冲了出来,马上人浓眉大眼,健壮威武,正是西武皇帝独孤及。

    人们全都欢呼起来:「陛下,皇上。」

    独孤及向大家胡乱挥着手,满脸笑容,却并不减速,仍然纵马向前飞驰。

    不一会儿,他便向南奔出去十多里地。远远的,有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走来,前面的人也骑着一匹红马。一见到他,那匹红马先兴奋起来,长嘶一声,便朝这边奔了过来。

    两匹红马的速度都极为惊人,很快便在草原上会合了。

    独孤及大笑:「兄弟,你到底是来了。」

    宁觉非微笑:「自然要来,小弟答应过大哥,一定来参加赛马节的。」

    「是啊是啊。」独孤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十分欢喜地道。「兄弟,你为北蓟立下不世奇功,那澹台牧对你封王封帅,我还以为你会长居临淄,一时来不了了。没想到……哈哈哈哈……没想到,兄弟视富贵如浮云,实令大哥佩服。」

    宁觉非却非常温和地道:「也不是如此,不过是做兄弟的比较懒,不耐烦受那礼节拘束,所以就逃了。」

    独孤及又是一阵大笑:「逃得好,逃得好,便留在这里,和大哥一起,过那自由自在的日子。」

    他们说着,后面的那一队人马已经跑近。其中有西武官员,有随从,江从鸾也在其中。

    独孤及淡淡地看了看他,说道:「从鸾,辛苦你了。」

    江从鸾有些窘,看了宁觉非一眼,低头道:「陛下过奖。」

    宁觉非却很温和地对他一笑。江从鸾这才心安,微笑着策马闪到一边。

    那些西武官员和随从已经纷纷下马,跪下向独孤及行礼。

    独孤及道:「都起来吧。你们这次护送我兄弟从边关一路过来,事情办得很好。」

    「谢陛下夸奖。」

    独孤及对宁觉非笑道:「兄弟,你果然没有长驱直入,而是向我边关官员出示九骏玲珑,让他们护送过来,如此给我面子,做哥哥的实是感激不尽啊。」

    宁觉非却洒脱地道:「大哥太客气了,这一路行来,有人带路,有人照顾,应该是小弟感激大哥才对。」

    独孤及开心地大笑:「好,既如此说,那就不必客气了。兄弟,你先歇息几日,等到赛马节上,咱们好好地比上一比。」

    宁觉非摇了摇头:「大哥,你我要比试,就不必去赛马节上了吧?何必让那些勇士们拘束?不若咱们就在这里赛上一赛。」

    「有何不可?」独孤及立刻豪爽地道。「兄弟你说,咱们怎么比?」

    宁觉非抬头四下张望,看见远远的有一座雪山,巍峨地矗立在蓝天下,显得气势磅礴,通向那座山峰的草原却是一马平川。他便向那边一指,「大哥,你我便往那边去,先跑到山脚下者为胜。」

    那些西武官员互相对视一眼,都是面带喜色。

    独孤及微微一怔,随即放声大笑:「好。兄弟,你确实有些仙气,真是不凡。那是我西武的神山。若是外来人不知此事,第一指便是指向它的话,那就是神灵指点他来给我们西武降福的。哈哈,兄弟,看来你是我们西武的福星啊。」

    宁觉非一愣,却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说法,不免觉得匪夷所思,接着才笑了起来:「觉非一介凡夫俗子,可当不起这个称呼。」

    独孤及一挥马鞭:「不管他什么称呼,总之,就依你之言,咱们好好地赛一赛。」

    「好。」宁觉非便微带缰绳,与他并排站到了一起。

    独孤及道:「从鸾,你发令。」

    宁觉非也道:「对,从鸾,你来发令。」

    江从鸾脸一红,眼中却满是喜悦,看着他们,大声道:「我数三声,一,二,三。」

    他的话音未落,两匹红马便如闪电一般窜了出去,片刻之间便已跑远。

    草原上,戈壁上,沙漠边,所有人都在翘首凝目,看着那两匹神骏的红马载着他们心目中如天神般威武的英雄,如风般奔向神圣的雪山。

    ◇◆◇

    这时,云深单人独骑,已经出了剑门关,正向明都而来。

    ——完——

    番外一惘然

    临淄,北蓟的新国都。

    城头刚刚易帜,满城气氛安定,皇城里面更加平静,除了偶尔经过大街的北蓟巡逻队外,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过去的南楚静王府,现在门楣上挂着靖王府的牌子。

    宽大的府邸仍然是热闹的,虽然过去的皇后现在降成了王妃,皇贵妃们降成了偏妃,妃御等降成了妾侍,但性命却都是保住了,她们不会死,更不会发配边关为奴,或贬到军中为妓,一应用度照常供应,日常侍侯的宫女太监也都允许她们从宫中带了出来。关上大门,她们照样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所以,府中仍然日日能够听见音乐声和笑闹声。

    只有淳于乾没有劫后余生的欢乐心情。他站在水边的柳荫中,看着在夏日阳光下微微荡漾的水面,心里仍是空荡荡的。

    他这三十多年来,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闲过。

    他会翻来覆去地想,想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夜,而想得最多的,却总是那双闪烁着晶光的眼睛。

    那一日,他看着他的侍卫们把那个漂亮得惊人的少年戏子吊上树去,看着他们把他逐寸逐寸地撕裂,心里只有痛快。然后,他看着他们把他从树上放下来,看着他们在他身边忙碌了一会儿,起身对他禀报说,他死了。

    他走过去,俯身细看。这个戏子苍白的容颜依然如画一般美好。在他的心里,这样的美好却是用来勾引他的小妾,打他的脸的,因而令他无比憎恨。

    这时,那个倒在地上,蜷缩着伤痕累累的赤裸身体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看向他。

    那一刻,他觉得从没看到过如此清澈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甚至透过人的心灵。他有些颤栗。他要让这双眼睛变得浑浊,让这个人永远活在地狱里。

    他做到了,当他在这个过去的静王府里再看到他的时候,这个依然显得完美的少年遍体鳞伤,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神采,而他却并没有报复的快感。那时那刻,他只有对太子和静王的愤怒与痛恨,还有一丝欣喜。这个少年似乎很对太子胃口,后来被他频频召进府中,进行种种荒唐的行为。那些事情,他都让潜在太子府中的自己人掌握了证据,在适当的时机,他会设法传到父皇耳中,以动摇太子的根本。

    终于,皇上对太子的种种不良嗜好开始有了厌恶之感。而章纪被皇后搬动,持剑冲进翠云楼,弄走了那个戏子。当他听说这个消息时,差点仰头大笑。

    身为武相的章纪是太子的坚强后盾,想不到他竟然也会被男色所惑,他忍不住前去拜会这员老将,想看看妻妾成群的这位皇后表兄是如何料理那个男宠的。

    有人说他把那个少年单独放在偏僻角落中的竹风院里,他便特别绕了路,从湖边经过。

    果然看见了站在院门前的那个美貌少年。

    初冬的冷风中,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神却非常悠远,却充满了一种难言的通透睿智。在他鬓边,有几缕乌亮的青丝在风中轻扬。在他身后,有漫天竹叶正缓缓飘落。

    如画一般的美丽绝伦,令他震撼。

    在他的心中,忽然有了第一丝悔意。

    然后,章纪请缨出征,他竟然同意,他想让这个老头子离开,好设法把这个少年人弄回自己的府中去。他心里有着强烈的愿望,想要拥抱他。此人竟然能够让自己失去理智,他感到震惊莫名。

    然而,这孩子却逃了。

    他如释重负,这样也好。

    边关,兵凶战危,他却再次看见了他。

    他穿着普通的南楚平民的衣服,骑在普通的马上,冲上山头,张弓搭箭,射杀西武强敌,随即挥刀冲入敌阵。他悍不畏死,竟然衔尾急追骁勇善战的西武大王独孤及,直冲对方大营,砍下西武大旗。那一刻,在金色的夕阳里,他的模样真是俊美宛若天神。

    看着这个少年挺立在剑门关外,那双晶光四射的眼睛里只有愤怒,他是真的后悔了。

    风雪大作的寒夜里,他忽然感到了扑到身体上的重量,然后是顶在咽喉处的锋利刀刃。他没有动,他不想死。他趴在床上,心里却有一丝难言的兴奋。

    他读懂了自己的布告。

    他来了。

    身上的人缓缓撕开了他的衣服,从容的,冷静的,另一只手上的刀却不动如山,如此镇定,令他心里颤栗。

    寒冷的空气里,火热的利刃忽然刺进了他的身体,剧烈的冲撞将他更深地压进柔软的床褥里。他的手握紧了床巾,牙齿咬住了枕头,眼角的余光却不时地瞄到枕头的刀锋。疼痛令他窒息,当中夹杂的一丝丝快感却让他更加瘫软。

    少年翻身下床,拔出刀便欲离去。

    他顾不得疼痛,勉力叫住他:「别走……」

    最终,他还是走了。

    但他的提议给了淳于乾勇气,使他再不犹豫,发动了志在必得的一击,终于成功地扳倒了太子和静王,为自己的登基,也为他的回归,铺平了道路。

    然而,他不愿回来。

    淳于乾自小到大,一直都有着身为皇室长子的沉稳练达,凡事谋定而后动,从来没有失败过。只有在这个美貌少年面前,他有着无穷的无力感,有着深深的无可奈何。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在看到那双眼睛中的晶光时,他一定会善待他,绝不会将他送进翠云楼。

    一切都这样错过了。

    然后是不断地错过。

    为了这个转世而来的少年将军,他绞尽脑汁,派荆无双和淳于朝千里迢迢去往蓟都,希望能够劝说他回来。

    他来了,却是跟着那个诡计多端的北蓟国师云深。

    他来了,却让淳于乾知道曾经有多少人碰过他,让他杀之不尽,也不可能全部诛杀。

    他来了,看着南楚众臣的眼光却仍然是那样的冷冽淡漠。

    他来了,却将临淄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再度离去。

    随后,他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直到在临淄城外,这位名动天下的烈火将军出现在他的面前,气势如山,那双眼睛中仍然是清澈晶亮的光芒。

    这是天上的神袛,是天要亡他。

    他决定投降。

    却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府中的总管常常出门,借采办东西之机帮他打探消息。

    于是,他知道了。

    烈火将军从未踏进临淄一步。

    烈火将军被封为一字并肩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他却上表辞官。

    烈火将军神秘离开,不知去向。

    国中传言,烈火将军乃天神临凡,是上天看他们罪恶太多,派他来灭掉南楚,现在他已被天帝召回。

    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淳于乾站在水边,仰头看向天空。

    浅蓝色的苍穹泛着晶莹的光芒,是那样的纯粹夺目,是那样的动人心弦,就像那人的一双眼睛。

    那样的晶光,将永远存在他的心里,照亮他黯淡悒郁的后半生。

    番外二欢乐

    秋初,西武国的明都一片富足欢乐景象。

    赛马节刚刚过去,现在将是收获的季节。

    不断有牧民将大群马牛羊从草原的四面八方赶来,进贡,交易,换回自己需要的生活必需品。他们黝黑的脸膛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宁觉非如往常一般,纵马出城,在草原上奔驰,然后下马跑步。

    他每次跑步的路线都不一样,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也没有人跟着他,都知道他的习惯。

    他轻捷地跑着,在秋日清凉的风里,觉得周身是劲,十分舒服。

    他的病已基本痊愈,体力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水准,心情很是愉快。

    忽然,远处传来了清凉的马嘶。

    宁觉非停下脚步,凝目望去。他觉得这声长嘶似乎有些熟悉。

    正在疑惑,烈火已喷着响鼻,四蹄轻踏,似乎有些按捺不住,想狂奔而去。

    宁觉非立刻翻身上马,双腿轻叩马腹。

    烈火放开脚步,如飞般奔去。

    蓝天下,很快出现了一匹雪白的骏马,正站在青翠的草原上向这边张望,马上却没有人,让宁觉非心下一沉。

    难道他又受伤了?

    飞快地冲到白雪身旁,宁觉非跳下马来,四处张望。

    马旁躺着一个身穿白袍的人,正呆呆地看着天空。

    宁觉非心里一震,连忙冲过去,蹲下身来,急急地问道:「云深,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云深缓缓地看向他。因为仰望天空太久,他眼前只冒金星,一时看不清来人,呆呆地问:「你是谁?」

    宁觉非大急,将他小心地抱了起来:「我是觉非啊,你怎么了?不认得我了?云深,究竟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云深伸手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这才笑了起来:「啊,对,是觉非。」

    宁觉非看着他俊秀的脸上那抹满是孩子气的笑容,不由得更是焦急:「云深,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深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缓缓地说:「我来找你啊。」

    「你……」宁觉非揽住了他的肩,心里一热,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云深轻轻地说:「我实在是想你,这滋味太不好受了。如果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我……真是不要活了。」

    宁觉非将他轻轻颤抖的手搂紧,温和地道:「云深,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云深微微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气我不告诉你我和昭云过去曾经定亲的事情。我……只是怕你误会。觉非,我和昭云的婚事已经正式取消。大檀琛向皇上求亲,已得应允,昭云就要和大檀明成亲了。这下,你不再气我了吧?」

    宁觉非一怔,却道:「云深,你和陛下都别再为了我委屈昭云公主了。」

    云深将他抱得更紧,清晰地说:「没有委屈,你别再误会了。我最多也就是不愿娶她,怎么会胡乱将她安排给别人?陛下也不会迫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大檀明上次在青枫岭受了重伤,被送回明都,昭云想打听二哥澹台德沁将军牺牲前后的情形,常常跑去看他。就这样,两人渐渐地便有了情意。所以,才会有这次的联姻。九月十五的迁都大典后,他们便正式成亲。这次大婚,陛下会将其办成一件大大的喜事,为强大的新北蓟锦上添花。」

    宁觉非听到这里,身子忽然向下一挫,似乎盘踞在心中多日的那团乌云忽然消散,一时猝不及防,有点发软。

    云深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看他,担心地问:「觉非,你怎么样?还病着吗?」

    「我没事。」宁觉非赶紧安慰他。

    两人对视着,彼此看着对方消瘦憔悴的脸,都是微微的心酸。

    云深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

    宁觉非看着他淡得没有血色的唇,心里一阵怜惜,忍不住吻了下去。

    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云深闭上眼,沉醉在他缠绵的唇舌之间。他更紧地向他贴过去,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薄唇,让他有力的舌伸过来,灵巧地与自己的舌尖纠缠,当他想退出去时,他用牙齿轻轻咬他,不肯让他离开。

    宁觉非轻笑,与他反复纠缠不休,身体已经变得滚烫起来。

    云深也是情热如火,喉间忍不住发出难耐的呻吟。

    宁觉非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已是忍无可忍。

    他抬头四面张望了一下,只有不远处有个小帐篷,其他地方却是一马平川,不时有牧民经过,都看着他们微笑,有些还吹起了长长的口哨,发出一两声调侃的吆喝。

    他们这两匹马实在是太惹眼了,想不让人看都不成。

    云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微笑,轻声说:「那顶帐篷是我的。」

    宁?br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