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且试天下 倾泠月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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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试天下   倾泠月 作者:rouwenwu

    男孩的,则十分的大气随性,仿佛作画时只是拈笔就来,随意而画,未曾细细观察细细描绘,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笔,但却将男孩的神韵灵气完全勾画出来,显然作画者十分了解男孩,在她心中自有一个模印。

    兰息的目光停在女孩十五岁那张画象上,这也是女孩最后一张画象,那面貌体态与今日的惜云已无甚差别,而且她身上的装束与她今日全然相同,亭亭立于白玉栏前,栏后是一片紫芍,浅笑盈盈,神情娇柔,人花衬映,相得益彰,只是……她的眼中藏着那一丝隐忧也被作画者清晰的捕捉到。

    而男孩那应该称为男子了,长身玉立,长眉俊目,风姿如柳,实是一个秀逸如月的美男子,只是眉宇间十分的疲倦,似是大病未愈,体瘦神衰,着一袭月白长袍,腰系一根红玉九孔玲珑带,同样立于白玉栏前,身后也是一片紫芍,人花相映,越发显得花的娇艳丰盈,而他弱不胜衣,只是他脸上却洋溢着十分欣喜的笑容,眼中有着一抹满足。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为对方作画,也是最后一次一起过生日,第二天,他就去了。”

    耳边闻得惜云低沉的轻语,回眸看去,她不知何时立于他身旁,静静的看着画中的男子,带着淡淡的哀伤。

    “我们风王室可说是东朝皇族、王族中最式微的一族,从始祖起,每一代都只有一名子嗣,即算偶有生得两名、或三名的,但不是襁褓中早夭便是英年早逝,总只会留下一人承继血脉与王位。到父王那一代,虽生有伯父与父王两人,但伯父却也早早逝去,只遗下写月哥哥一子。至父王继位,母后生我,数年内却再无所出,后父王虽取姬妾无数,却终只得我一女,所以到我这一代风王室也只有我与写月哥哥两人。”惜云轻轻移步,伸了手轻轻抚着八岁的男孩。

    “说来也巧,我与写月哥哥竟然同月同日生,他刚好长我两岁。伯父去逝后他即被父王接入宫中抚养,同居于王宫中,他无父母亲近,我……父王政务杂事太多,而母后……所以我们俩自小十分亲近,再加上王室子息不多,就这么一个也就分外珍惜。只是他自小身体瀛弱,长年药不离口,虽然他比我大,但却反过来是我照顾他,不论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做什么总是我拿主意,感觉上我们不是兄妹,而是姐弟。”

    “哥哥虽病弱,但很会画画,精音乐,能自度曲,他所写的歌每出必国人传唱,而且还会写诗作文,我所学的几有一半传于他,他啊……实在是一个很聪明很有才气的人,只可惜啊……他的身体太弱,稍有不慎……”惜云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眸中流露出一丝调皮,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记得有一年夏天,那时候我们才过生日不久,又迎来了父王的四十寿辰,各国都派来使臣贺寿,便连帝都也派来了专使,所以父王寿诞那一天,王宫大摆宴席,国民共贺,热闹非凡。那一天,好动爱玩的我怎么肯穿著那累赘的公主服安安份份的坐着呢,所以我要求跟写月哥哥换衣服穿,让他坐在我的位子上,而我则穿上他的衣服,故意不胜体弱的样子,所以父王早早要我回宫休息,等宫人退下后,我就偷偷再溜出,挤进欢笑的朝臣中,看他们斯斯文文饮酒进食,听他们小声谈论着各种时事,或是评价一下各国使臣的风度,偶尔捉弄一下某个看不顺眼的人,或者偷偷扯掉一个看起来很像贪官之人的腰佩,玩得不亦乐乎。”

    “至宴尾时,便有各国使臣带来贺寿的节目,其中华国表演的绳技实在精彩,我越看越往前奏,当看到那两人在绳上高高跃起,有半空中合为一个圆日,然后又稳稳落回绳上时,我忍不住大声叫好,当时虽然热闹,但国宴之中,国主在上,各国使臣在座,那些人再怎么高兴欢快也不敢大声叫出来的,我这一声大叫便显得格外响亮,不但朝臣、使臣齐齐向我看来,便是父王也向我看来,待看清了我,他当然明白了怎么回事,所以狠狠瞪我一眼以示警告外,还不忘回头瞪一眼坐在我位上的哥哥,或是那天天气太过闷热以至体弱的哥哥受不了,又或是哥哥一直担心害怕弄得心神紧张疲惫以至体力不支,反正父王一瞪哥哥,哥哥竟然当场晕了过去,呵呵……”说到此处,惜云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

    “也因为那一次,不但国人误会说‘惜云公主虽长得灵秀不凡,却体弱多病’,便是各国使臣回国后也这般向他们的国主说,以至世人便都认为风国惜云公主瀛弱不堪。我知道了以后当然不服气,自认为身强体健,武功不凡,怎么能担上一个‘病娃娃’的称号,所以我就去挑战当时在风国可说武艺最高的禁卫大将军李羡,想着我只要打败了他,世人总不该认为我体弱多病了吧?”

    “那一次,实是意外,一个不小心他的龙环大刀竟然给我一剑斩断了,真的是意外,我真没想要斩断他的刀的。”惜云轻轻抚着那张十二岁时的画象,画中的她笑得满面春风,十分得意,现在倒是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一次我虽赢了,可是把一个大将军的刀给斩断似乎是很不敬的,所以也没敢炫向世人,只好担了那个‘病公主’的称号。”

    “也是那时候起,我很想去外面看看,很想知道其它侯国有没有比李羡武功更高的人,所以我就偷偷离家出走了,只告诉哥哥一人,自小什么事哥哥都是听我的、支持我的……只是……似乎应验着风王族的命运,我健康、快乐的活着,而哥哥……他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江湖上的精彩生活引得我留连忘返,却不知病弱的哥哥在宫墙之内是多么的孤独,长年卧病床塌的他是多么的寂寞,那种疲倦厌世的心情……可是我每次回来,他却从不说,总是强打精神微笑着听我说江湖上的那些事,然后再微笑着送我走……等到我想起了……等到我想好好陪陪哥哥时,却已为时晚矣!”

    惜云立在风写月最后一张画象前,伸手轻触画中风写月的笑靥,怜惜的感概的叹着:“其实从小是哥哥包容我的……江湖上那个纵性而为的白风夕是被哥哥宠成的……哥哥,他把他所有的都寄托在我身上吧?因为我有一个健康的可以飞的身体!”

    兰息静静的听着,目光扫过画下案上的那些手做的礼物,很多都是十分的简朴粗糙的,可是……那上面的份量他知道的,若以外面那些金山相比,她绝对毫无犹豫的选择这些在世人眼中一文不值之物的!

    这样的礼物啊,有些人一生也收不到一件的!

    轻轻拈起案上那只小木船,那是风写月做给惜云的第一件礼物,笨拙得几乎不象一条船,抚过船上的刀痕,动作是轻柔的,可声音却是冷澈如冰的,“孤独的风王族又何尝不是幸福的风王族。”

    那样冷静而冰凉的语调让惜云从画中的笑容上回过神来,只见兰息将手中木船又轻轻放回案上,似怕弄坏,抬首看着惜云,目光第一次清得可见底,却如水下的冰,没有温度,“每代都只有一位继承人,虽则孤单了些,却不会有血腥,那些冷残得连禽兽也不欲为之的手足残杀想来从未在风王族出现过吧?偶尔得到一个手足,你们定是十分的珍爱,即算以后去了,可那种温情、那种温暖的感觉还是会留下,可是……”

    移步走近,眸光扫向画中风写月的笑容,那种温柔的、欢欣的、好似拥有整个天下一般的满足的笑容,指尖轻轻一点,“至少这样的笑容我从未在我们丰王族见过,即算是孩提时代!”

    仿若是石投心湖,又仿若是雷鸣耳际,只觉得“轰隆”一声,心神莫名的被震动,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依然俊雅雍容,神态间未有丝毫变化,甚至脸上的那一抹淡笑也未曾褪去,可是……那指尖,那似极其随意的点着却又停留许久的指尖,一种心酸的感觉开始漫延,目光微痛的看着那指尖……

    “难得你会跟我说这些话。”兰息目光从画上移开,停在惜云脸上,看到那一丝未来得有敛尽的心痛,不由一征,眸光转开,极其随意的道,“你是不是又在打我什么主意?”

    惜云一笑,回复淡然,眸光绕室一圈,然后停在兰息身上,“外面那些瓦砾是给你的,而这里……父王已去,这世上我最珍贵的便只有这些,所以……不管你日后为王为帝,你都不得动此!”

    兰息闻言眸光一闪,似欲言却又止。

    惜云挥挥手,似知道他要说什么,“本来这里我并不想让你看到,但以你的聪明,自然会看出画后石室之秘,所以我让你看看,可此一出后,便不要再入,这些……就让它永埋于地!”

    “你是担心我着人搬外面那些东西时,他们会擅入?”兰息眉头微挑,自不难猜出她未尽之意。

    “擅入者死!”惜云淡淡的说着,声音却如寒冰冷澈,“兰暗使者是你丰国的死士,可我们风国……集藏了三百多年的财富,自也有守护之人!”

    “明白。”兰息微微点头。

    “那走吧。”

    眸光最后看一眼风写月,嘴唇微动,终只是轻轻一叹,然后封上石门。

    两人回走,出得石道,重见天日,环顾庭院一周,兰息微微感叹道:“这座宫殿仿如神话!”

    “神话?”惜云一笑,笑得有些憾意,“神话总是会消失的!”

    话音落时,合掌轻拍四下。

    四道人影半空落下,皆跪于地,垂首低唤:“拜见王!”

    惜云微微抬手,示意四人起身,手指向兰息,“认识一下兰息公子,记住,除他以外,擅入者杀无赦!”

    “是!”

    应声的同时,兰息只觉得四道冰冷的目光盯来,如刀锋般带着凌凌杀气,仿如能割人肌骨。

    “去吧。”惜云再挥挥手,那四道人影便又无息的消失。

    “他们的武功比之你我也不差几多。”兰息道。

    “他们是世代相传的,一生只守护此地室,除此之外便是修习武艺,自比江湖上那些沽名钓誉之人要强。”惜云移步走向宫外。

    兰息回首看看那慢慢封闭的地室,忽然轻轻道:“这些我暂不着人运走。”

    惜云闻言回首,“为何?”

    “因为我现在还不是丰国的王!”兰息的话音未有丝毫感情,目光遥遥落向天际。

    正文 28 欲求先舍

    春光融融的花园,丛丛牡丹绽放,各显艳容,三两彩蝶飞绕,翩翩弄姿,一道白玉栏立于花丛前,栏上坐着一名女子,虽是坐着,但也可看出她体态玲珑修长,着一袭素雅的淡黄衣裙,长裙之下,未见丝履,却是一双如玉似的赤足,正惬意的微微摆动,一手撑在栏上,一手垂在膝上,指间夹着一支山雪玉钗,指、钗皆色如白玉,看之即赏心悦目,头微微向右偏着,一头长发一半挽着一半披散着,依稀可辨,那原是梳着高雅的雾风寰的,只不知是何原因竟散落了,似有风吹过,以至那发一半舞在身后,一半拂在栏上。眉眼清丽,风姿如柳,神态间三分雅逸、三分随性、三分慵懒、再加一分趣意,不经意间,似又多一份不羁。

    “这样的风夕倒是少见。”

    猛然中一个声音响起,华纯然一惊,手中之笔便脱手落去,半空中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松松的便将那支画笔接在手中。

    “是你。”华纯然轻呼一口气,平息微乱的心跳,“这么晚了,驸马为何还未休息?”

    “公主不也未休息吗?”皇朝笑笑,将手中画笔放回笔架上,“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华纯然手不自觉的轻轻一握,然后恢复镇定,微微笑问,“驸马找纯然有事吗?”

    谁知皇朝却未答话,反拈起桌上画像细细研看,边看边颔首,“公主此画尽显风夕之神韵,想来公主实将之视为平生知己了。”

    “风姑娘那等人物,世间谁能抗拒,莫不为之倾倒,纯然所说对吗?”华纯然优雅的起身,与皇朝并看画中之人,末了目光略带深意的看一眼皇朝。

    “世所倾倒吗?嗯,确实。”皇朝竟也不反驳,似忘了身旁之人才是有着无双容颜、令天下倾倒的绝世佳人,将画像放回桌上,拾起画笔,再铺一张画纸,“公主定也未见过这样的风夕吧?”

    起笔落,聚精会神,不到一刻,又一个风夕跃然纸上。

    “这是……”华纯然惊愕的看着画中之人,那是风夕吗?

    画中之人着一身银色铠甲,高高立于城墙之上,手挽长弓,眉宇间有着一种轩昂傲然的气势,目光静静的、灿亮的注视着前方,仿佛主帅检阅着她的千军万军那样的气势万千,又似是王者俯视着她的领地那样的雍容淡定,衬着身后飞扬的旌旗,若要展翅翱翔九天的凤凰,那样的绝世而独立!

    “这是风姑娘?她如何……”华纯然惊疑的目光看向皇朝,心头忽升起一种感觉,似热又冷。

    “这就是公主引为知己的白风夕,但也是那个一手创建风云骑的惜云公主,更是风国现任的女王!”皇朝淡淡的吐出,神色平静的看着华纯然,唇角甚至还勾起一丝浅笑。

    “她?惜云公主?风国的女王?”华纯然目光怔怔落回画中如凤的女子,眸光再扫向桌上自己所画的画像,忽然间只觉得荒谬至极,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那画中的风夕,那种趣意的神情似在讽刺着自己,嘲笑着自己的愚昧!

    “公主没有料到吧?”皇朝在桌上的椅上坐下,眸光似极其柔和、静谧的看着华纯然,声音清朗,可吐出的话却如针,刺人也是轻轻的、漫长的,“公主肯定也想不到,那位丰息公子就是丰国的兰息公子吧?”

    “兰息公子?”华纯然目光落在皇朝脸上,似有些疑惑,有些茫然,声音却又是那样的平缓。

    “是啊,江湖名侠白风黑息实则为惜云公主与兰息公子。”皇朝语调依然淡淡的。

    “惜云公主……兰息公子……便是他们……”华纯然机械似的重复着,神情有些征痴,仿如下意识的又似毫不自觉的坐回椅中,“难怪……难怪他们懂得那么多……通诗文,精六艺,知百家,晓兵剑……江湖人知晓得再多,可那一份气度……那一份心思难测……我竟没有想到?呵呵…………真是有意思啊……”华纯然忽轻轻笑出声,“我竟然还……呵呵……”

    笑声清脆如夜莺浅啼,娇躯轻耸如花枝微颤,玉手轻抬,那刚露一半的贝齿便掩于袖后,柳眉微扬,水眸流溢,那样的娇艳而婉转,仿如一枝晨间初绽的牡丹,犹带微露。

    皇朝静静的看着她,仿如是看着一幅名贵的美人图,看着图中美人一言一态,一举一动,未遗露那笑中的那一丝愤与悲,那眸中无法抑止的一抹苦与涩……却也只是看着,平静无波的看着,仿佛是看着一盘棋局,所有的棋子皆按他所指而动,一切尽在掌中。

    “驸马就是来告诉我这个吗?”华纯然终于止笑,仪态万千的端正坐姿,娇颜犹带一丝笑意看着皇朝,神色间镇定而高雅,仿佛刚才那言、那笑皆非出自于她。

    “哈哈……”这一刻,皇朝忽又笑了,“朝果没看错公主。”

    华纯然静静的看着朗笑的皇朝,他笑的一瞬间,仿如日出东方,光芒灿放,这满室的灯光也为之掩盖,眉宇间那一份王者的尊贵与霸气让人不由自主的便要低头,一双金褐色的眼睛似乎总是闪着可刺穿人心的金芒,永远都是那样清明而理智,似从未从中见过茫然与失措,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掌控于他的掌中,总是那样的自信与傲然……这个人是皇国的世子,皇国将来的王,是她的丈夫……何以竟是这般的陌生?

    “记得公主曾说过,夫妻一体,家国同安。”

    皇朝敛笑,起身执起华纯然的手,华纯然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似乎此时才发现,他竟是那样的高大,自己竟只及他肩膀,仰首看去,那张脸……那五官竟是那样的俊美至极,仿如神精心雕刻一般的完美,那金褐色的眼眸专注的看着你时,那炫目的金芒似能惑人一般,让你一瞬间迷失,仿佛只要听从他的、服从他便可以了。

    “是的,昔纯然曾谓驸马‘汝之家国即为吾之家国,吾之家国即为汝之家国’。”华纯然眸光温柔的看着皇朝,握在皇朝手中的指尖却微微一颤。

    “所以朝有一件礼物要送与公主。”皇朝从袖中取出一物置予华纯然掌心,神色间温柔而凝重,就如一位丈夫将他的传家宝交予妻子保管一般的郑重。

    “这是……”华纯然看着手那墨黑色的、冰凉透骨的长令,当看清令上之字时不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皇朝,“这是玄尊令?!”

    “是的,这就是天下人人想夺而得之的玄尊令,帝之象征的玄尊令!”皇朝淡淡的笑道,仿佛他送出的只是一件普通至极的礼物,那样的随意而从容。

    “你送给我?”华纯然看看手中之令,再看看皇朝,待确认之后,剎那之间,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可紧接着,那喜悦之中又涌上各种复杂的感觉。

    “你我夫妻一体,这是我的、自也是你的。”皇朝握着华纯然的手,连同那枚玄尊令一起握于掌中,那一刻,他的神情是温柔的、真诚的、庄重的,那简单的一语却仿如誓言。

    华纯然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玄尊令,看着握住自己双手的那双大手,那手是温热的,可那令却是冰凉的,便仿如她此刻的心,喜与悲、热与冷交杂着,抬首,看着那张脸,看着那样温柔的神情,不由有些神思恍惚。

    这个人,自见面的第一眼起,虽然他的才他的貌是如此的出众,但他的那一身气势总是令她望而止步,不敢对其有丝毫不敬,更不敢稍有拂逆,虽然他一直对她是很尊重的,甚至可说较所有人都要和蔼而客气,可是即算如此,她依然是有些畏敬的,便是在父王面前也未曾如此过。而此刻,他神情是如此的真诚,那的语气是如此的温和,那双金眸是那样专注的看着她,她知道……他所言所举都是真的,他那样的人是言出必行的,心头有丝欣喜在蔓延,仿佛间将触摸到她一直渴盼着的……只有一步之距,她便可触摸!可是……那自幼长于宫庭的头脑却是在警惕着她,这至尊至贵的玄尊令之后……终于,她牵起唇角,绽出一丝微笑,美如花开。

    “小时候,宫中有位老宫人曾说,你若想得到某样东西,那你必要付出某种代价,我……玄尊令会让我付出什么?”华纯然清醒的、淡然的问道,目光平静的落在皇朝脸上,平静的看着那双耀目的金眸。

    皇朝松开手,负手身后,垂眸看着眼前这张世间稀有的花容,轻轻一笑,可那眸中刚才还是温热的光芒,却在笑开的那一剎那褪去所有的温度,清如寒潭,明如冰镜。

    “公主是十分聪明之人,这华国的王是华弈天,可华弈天的王却是纯然公主!”皇朝笑看华纯然那眸中闪过的一丝光芒,继续说道,“公主或不会承认,但心中何曾不是这般想,这华国臣民甚至华弈天本人都未能看透这一点,可朝却不会看错的,以公主之才之智,这华国可说无人能出你左右,若你生为男儿身,若你之志更高一点,这天下或便不止一个惜云公主了!”

    华纯然默然不语,静待皇朝说下去,那后面之言,或便关之她、系之他们一生……

    “或因为我们成亲时间尚短,公主似乎总是忘了一点,你是我皇朝的妻子,不日我们即要启程归国,以后生为皇国人,死为皇国鬼,你和我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朝手心摊开一枚虎符,眸光直射华纯然的心底,“一个深宫公主无王命、无令符就调动了五万大军,朝对此也十分的敬佩!”

    “纯然此举难道做错了吗?”华纯然似有些不解的问道,眸光无辜而又疑惑的看着皇朝,“不该调兵救父王之危,助驸马之阵?”

    “哈……公主果是十分的自信!”皇朝却只是一笑,移步走至窗前,抬首看向天宇,声音遥遥的、淡淡的传来,“这天地是如此的深广,比之公主更聪明的人虽不多但也未至无!公主此举之后的深意,朝岂敢弄错,所以……”皇朝转过身,目光如剑,语气如霜,“公主这样的举动,朝此后都不想再见!”

    那一瞬间,仿如万箭齐发,仿如苍茫山倒,仿如冰河决堤……那一刻,如箭穿心,如山压顶,如水淹身……痛、重、冷……全压于身一般的透不过气来,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手不自觉的扶在桌上。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华纯然的面色有一剎那的苍白,瞳孔一缩,贝齿一咬,紧紧抓住桌角。

    室内一片沉静,唯有华纯然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后,皇朝忽又温和的笑道:“公主可喜欢朝送的礼物?”

    “咯咯……”华纯然轻轻一笑,抬手轻抚鬓角,神态娇柔而妩媚,“驸马所送礼物,纯然爱之至极。”

    “那就好。”皇朝颔道微笑,“此物望公主好自珍之、好自用之。”

    “玄尊令……至高无上的玄尊令!”华纯然举起手中之令,手指抚过那“至尊玄令”四字,眸光飘飘的扫过令后那腾云驾雾的飞龙,“纯然定不负驸马所赠之意!”

    “至尊玄令……我立于何处,公主必也在我身旁!”皇朝忽然道出。

    “哦?”华纯然眼波一转,神情柔媚,“公子君临天下之时,我当何处?”

    “自是母仪天下!”皇朝再次执起华纯然的手,指尖相触,十指交缠,手腕相扣,眸光交接,这……是他们的仪式,那个古老的、永不背弃的誓言。

    华纯然微微有些动容的看着那相交一处的手,抬首看看皇朝,那郑重的神情,那决无悔改的眸光,这一刻,似想笑,却又似想哭,最后却只是呆呆的站着,呆呆的看着,任那手暖着那手,任那令冷着那手心。

    “夜深了,公主也该休息了,朝告辞。”皇朝松开手,转身离去,走至门口,忽又回首,“我们,会不会相扶相助至白首?”话音落时却也不等答语,淡淡一笑,启门而去。

    皇朝离去后,房中格外的静寂,垂首看着手中的玄尊令,华纯然微微一笑,“我以我所有的换你,你说值不值呢?”话落时,一滴清泪滴下,落在那沁凉的墨令上,心头是那样的空寂,空得如万物不生的幽谷,寂得如万物俱逝的荒原,这泪是如何落下的?这泪是为什么而落?

    仁已十七年的四月至六月,对于风国来说,这期间发生了很多的事,先王去逝,新王继位,华国入侵,女王亲战,至五月底,风、华两国达成和约,平息外事。

    战后归国的女王,竟一改昔日国人眼中瀛弱之态。

    朝堂之上,端严冷肃,精明沉着,且言词犀利,毫不容情。前王遗下之旧臣稍有差错不是革职查办便是流放边城永不予录用!一时之间,朝中大臣是一日连贬三级、一日连革数名……不过十数日间,原本排满朝臣的紫英殿竟空了一大半。

    那些被革被放的臣子们当然满腹怨言,可是面对那些女王着人秘密送来的信函却又无话可说,那些都是历年来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那些本以为无人知晓的事情,为何女王竟能知晓得一清二楚?看来,这些年来,他们是小看了那个“病殃殃”的惜云公主了!

    而民间,百姓却对女王此举拍手称快,前王虽非庸君,但他对于政事似乎总是睁一眼闭一眼,心思更热衷于他的书画文事,以至朝堂庸碌之臣充斥,国力边增边耗,虽不似白、南弱小,但一直屈居皇、丰之下,且时受华国侵犯,若非风云骑的守护,风国或早被皇、丰、华三国吞噬。而今,新王继位了,执政初始便铲腐臣,百姓们不约而想,新王将施新政了,新政必为国带来新现象,风国或将改以往靡败之气,将成为名副其实的与皇、丰并驾齐驱的强国,此后也将不再受他国之扰,这是百姓心中的盼头。

    国非一人即可撑起。

    六月十二日,风王发出告示,将于六月二十二日在风都举行“英华会”,不拘贵贱门庭,不限年龄外表,只要是有才能者,即可前往参会,届时王将亲予接见面试,有真才实学者当殿录用授官,以为国效力。

    此告示一出,风国全民响应,奔走相告。每村、乡有贤才而贫困者,乡民们自发捐赠钱物,鼓其上都面试,而那些金绣裹身肚内败絮为“授官”所惑者,在动身前却有些犹疑,若是以往,破费些钱财必能买通关节,扶摇直上,但……此次女王“将亲予接见面试”,而在才名武功传天下的女王面前,自己能蒙混过吗?想想不久前的那些前车之鉴,当即打消主意。

    至二十二日,共有一千多人参会,经过太音、太律、太宰三关会试,共有二百人脱颖而出,得进紫英殿。

    二十五日,女王在紫英殿召见这二百名英才,亲予面试,终从中选出五十名佼佼者,当场量才授予官职。

    而另一百五十名落选者,虽有失落,却也开怀,能进国人一生也进不得的紫英殿,这对他们来说已是一种殊荣,更能亲眼见到清艳高华的女王,亲聆其妙音德言,这是他们三生也不敢想的幸事,更甚至,女王最后还亲赠他们每人一卷书、一支笔及一柄宝剑,言曰:书育人、笔言志、剑卫国!

    这最后之举,令这一百五十人一扫失落,只觉得身心俱充实快乐,虽败犹荣!而他们返乡后也更受乡亲的敬重,这些人后来或开馆授学以育后人,或以己身之力为乡民谋善创业成为地方乡绅名士,又或周游边国夷族宣扬风国文化、笔述各地风土人文、奇景异事遗惠后人……

    七月,含露殿前的德霖池开满了莲花,红的、粉的、白的,朵朵绽放,莲叶依依,阵阵莲香盈绕宫前。

    好容易偷得半日闲情,惜云脱去那繁复的王服,着一袭素白的长裙,在王宫中随性而走,不知不觉中便走至莲池前,遥望母亲生前所居之处,似不论母亲生前或生后,这含露殿都是那样的安静,那亭亭莲丛中,似依稀可见母亲那幽怨抑郁的身影,无声的微微一叹,移步走近,那清香扑面而来。

    坐在池边的石凳上,神情有些微征的看着这满池的娇莲,伸手掬一朵白莲,指尖点着嫩黄的花蕊,手腕一动,似想摘下这朵花来,却不知怎的,手一软,忽又放开了,看着那花儿在空中颤悠几下,然后静然玉立,不由勾唇盈盈一笑。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转头看去,但见内务总管裴求领着一帮内侍、宫人远远走来。

    “王,您怎能独行,身边连个宫人也不带,若有什么需要,岂非不便。”裴求躬道。

    惜云闻言只是一笑,这个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裴总管,似乎总当她是个小孩子,站起身来,目光微恋的看一眼满池的莲花,然后转身回走。

    昱升宫前,惜云终于止步,回首看着一直跟在身后却神色犹豫的裴求,微带一丝浅笑问道:“裴总管,你有何事要与我说吗?”

    “嗯?”一直垂首前走的裴求料不到王会突然停步问他,不由一怔,然后有些嚅嗫道,“其实是小事,自先王去逝……自王归来……王一直这么忙,难得今日清闲片刻,老奴……老奴不忍……”

    “好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惜云摇摇头打断他道,就立在宫前高高的台阶上,极目眺望,可也只能望到那连绵的宫宇,唯一能看到的宫外,便只是抬首的那一抹蓝天白云。

    “是。”裴求微微一躬身,“当日先王逝去,王出征前曾再三吩咐老奴,王不在其间王宫内之人一律不得出宫,若有违者以犯宫规抓下,待您回宫再处置,您走后,虽未有人偷溜或强行出宫,但也有几人曾向老奴要求出宫,老奴未曾答应,因他们都只是请示老奴,所以老奴也就未将之下狱,只是暗自记下他们之名,想待王回宫后再行禀报,只是王归后,先是忙于先王葬礼,后又……后又政事繁多,老奴一直未有机会禀报,只是老奴想当日王既再三叮嘱,那必有深意,所以……”

    “想不到我所料还真不差。”惜云闻言微微有丝感叹道,“那些想出宫的都是些什么人?平日侍于何宫?”

    “一共有五名,都是内侍,一名侍于英寿宫,三名侍于珍膳宫,一名侍于霜痕宫。”

    “侍于英寿宫?”惜云目光微闪,然后问道,“那个叫什么?”

    “沙小日。”裴求答道。

    “沙小日吗?将他带来,本王想见见。”惜云淡淡的道。

    “是。”裴求退下。

    不一刻钟,裴求便又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微胖的内侍。

    “拜……拜见王!”那名内侍一把跪于地上。

    “你叫沙小日?”惜云足尖踩着那鲜红的丹阶,目光沿着鞋尖移至那台阶下的沙小日。

    “是……是,奴才叫沙小日。”沙小日有些战兢的答道,似为王威所摄,一直垂首。

    “你是哪个宫的?”惜云依然不咸不淡的问着,好似与他闲话家常一般。

    “回王,奴才是英寿宫的,曾侍候过先王。”沙小日轻轻答道。

    “喔。”惜云微微颔首,“想来你对先王的病情也是十分了解吧?”

    “呃?”沙小日有些不明所以,先王都安葬近两月了,不知王为何会突然问及这个。

    “本王问你话呢。”惜云声音轻轻淡淡的,却自有一种迫人的威仪。

    “是……是……奴才是先王近身内侍之一,所以先王的病情奴才稍稍了解。”沙小日赶忙答道。

    “沙小日,你去过华国吗?”冷不防惜云忽又天外飞来一句。

    “华国?”沙小日一惊,眸光偷偷上扬,想看看王现在的神色,可半途却遇上惜云扫视而来的目光,当下心头一震,神色一乱。

    “你去过华国吗?”惜云再问道。

    “奴才没有去过华国,奴才十四岁进宫,一直侍于英寿宫内,平日偶得假日也只是回家看看家人,从未出过风都城门,这一点裴总管也知晓。”沙小日力持镇定,娓娓道来。

    “是吗?”惜云忽笑笑,抬步走下丹阶,一步步靠近阶下跪着的沙小日,淡淡问道,“那这是什么?”

    话音落时,沙小日只觉得头顶一松,然后头发散下一大络,抬首看去,只见惜云手中握着一支青玉发簪,不由心头一凉,“这是……奴才的发簪。”

    “我知道这是你的发簪,只是你知道这是什么发簪吗?”惜云再笑笑,笑得温和无比,可沙小日却只觉得那笑容仿佛是透过千年冰峰传来,带着沁人心骨的寒意。

    “这……这就是一支普通的青玉簪,是……是奴才上次出宫时在集市上买得的。”沙小日垂首答道,手却不由自主的微微抓紧。

    “裴总管知道这是什么发簪吗?”惜云又问向一旁的裴求。

    “那是……昆山青玉簪吧?”裴求看一眼发簪,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是这样的吗?沙小日。”惜云手微微抬起,让那支玉簪立于阳光之下,剎时,那一支玉簪在阳光之下便如一泓缓缓流动的青水,青碧一片,令人视之如饮甘露,身心一阵清凉。

    “是……是……”沙小日也看着了阳光下的那一泓青水,脸色一片灰白。

    惜云垂眸瞥一眼沙小日,似有些遗憾道,“看来你们眼光都不太准,若我没看错,这一支青玉簪乃以华国境内桑山独产的青泓玉所制,这可是相当相当名贵之物哦。”

    “是……是吗……还……还是王有眼光……这……这样看来……奴才……奴才……”沙小日语气有些不稳,断断续续的竟是说不完整。

    “这青泓玉出世极少,所制之物万金难买,记得仁已十二年,华王曾下令‘桑山青泓玉非王命不得开采,非王室之人不得佩此青泓玉’而集所有出世之青泓玉于王宫,华国民间不敢再采再藏此玉,即算是我们风王室也只存一株青泓玉所雕凤尾竹,可是……你怎么会买得到这一支青泓玉簪呢?华国也买不到的东西你竟在风国买到了?你一月的俸禄有多少呢?好象只有二银叶吧?”惜云手垂下,摊在沙小日面前,掌心的青玉簪此刻不再清凉如水,而是散发着从地狱传来的寒煞之气。

    “奴才……奴才……”这大热天里,沙小日却全身颤栗,哆哆嗦嗦说不完整一句话,偏偏衣衫背部却是湿了一大片。

    “这青玉簪真是你买的?还是有人送你的呢?”惜云淡淡的问道,面色静然看不出丝毫愠色。

    “不……不是……是……是……”

    “不是什么?又是什么呢?”惜云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浅笑,只是双眸目光如针。

    “是……是……华王派人送给奴才的。”沙小日扑通趴在地上,“王,奴才该死,奴才不该接受华王之物,奴才不该替他……不该……奴才……”

    “沙小日,你是风国人还是华国人?”惜云却未有丝毫惊诧之意,反而打断他问道。

    “奴才是风国人。”

    “那你的父母是风国人还是华国人?”

    “他们都是风国人。”

    “哦?那你的祖父母又或你祖上可有人是华国人?”

    “奴才……奴才世代都是风国人。”沙小日闭上眼匍匐在地上,一种灭亡的感觉从头而来,这一刻他忽清醒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来都是风国人呀。”惜云淡淡的点头,目光移向一直静候着的裴求。

    “王,您要如何处置?”裴求上前一步请示。

    “忘宗弃国者,斩!”惜云的声音忽冷如冰窖寒风,在场之人皆是全身一颤。

    而地上的沙小日却已摊成一滩烂泥,晕死过去了。

    远远的,一名内侍急急跑来。

    “王,宫外有一自称是您的厨师的人求见。”内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可一至跟前却只觉得此处气氛十分冷肃令人打颤,不由赶紧收敛气息。

    “哦?”惜云略一偏首,然后微微一笑,剎时肃冷的气息全褪去,昱升宫前又恢复七月高温,“快请他进来。”

    “是。”内侍急忙退去。

    而裴求看一眼摊在地上的沙小日,小声的问道:“王,他……”

    “即刻拖下去,斩!”惜云的声音冷厉无情,眸光如冰剑扫一眼沙小日,“传本王诏命,有如是者,一律斩无赦!”

    “是!”裴求躬身领命,然后挥挥手,命两名内侍驾走地上的沙小日。

    而远处的宫门前,一个瘦长的青影正缓缓走来,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那渐渐清晰的五官,裴求有些好奇,这人竟能让王褪去那一身冷肃之气,笑得那样的温暖。

    一眼看去,比起兰息公子那无双的俊逸雍容,这只是一个十分平淡普通的人,扎在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可转首之间又似觉不对,再看第二眼,却觉得这平凡的五官蕴着一种常人未有的灵气,令人过目难忘。

    “拜见风王。”那青衣人虽语气恭敬,但却只是微微躬身,并未行大礼。

    “久微,你终于来了。”

    在裴求隐觉这人礼节稍欠时,却见王正微笑的看着那人,目光清澈,语气温和,仿佛等这人等很久了一般。

    “是的,我来了。”

    久微抬首看向高高丹阶上的风夕不,那不是风夕,虽依然是一袭白衣,但那直披的长发已挽成雅逸的流云髻,即算是那一袭素衣也有变化,那袖口的龙纹,裙摆的凤羽,腰际的九孔玲珑玉带……更甚至那脸上优雅的微笑,那眉宇间的清华气度,那清冷自律的目光,那静立的高贵仪态……这些都不是那个简单任性的白风夕会有的,这是风王风国的女王惜?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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