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夫记第2部分阅读
抢夫记 作者:rouwenwu
人,带回去肯定会给师弟师妹们笑话死。
心中多了些犹豫,考虑着要不要把这没用的男人扔出去,然而目光转向他的脸,却再也移不开。
这男人虽然没用,但是英俊得很啊。
唐十九脑袋有些晕,见那男人也直勾勾地望着她,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喝酒不喝?”
“云谈,沈云谈。”他的声音波澜不兴,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个突然把他抓到山洞里来的女鬼,将要干什么。
“云谈?还痰盂呢!以后就叫你痰盂啦!”唐十九豪爽一笑,将那男人拉过身前,把酒坛子往前一递,“痰盂,喝酒喝酒!”她口中喊着让人家喝酒,自己却举起坛子咕噜咕噜痛饮。透明的酒浆划过脸庞,洗去糊得乱七八糟的妆容,露出一丝白嫩的肌肤。
“好!喝酒!”沈云谈笑了,倒没介意被人称呼作“痰盂”,他中毒无力,刚将坛子举起,手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哈哈,你好笨!”十九大笑,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人好可爱,抢过酒坛子,一把拉过“痰盂”,便将坛子里酒往他口里倒。
烈酒入喉,果然香醇。唐十九见他痛饮几大口,也不再强灌,自己又拿过坛子,咕噜咕噜地喝。
“我……我叫唐十九,你叫我十九就可以啦。”酒喝得太多,舌头有点大,脑子有点转不动,“我是逍遥山庄的大大大大大大大师姐。我武功很好的!他们人人都很怕我。”
“嗯,你武功不错。”
十九眼有点花,眼前的男人面容越看越喜欢,她忍不住重重地抱了一下他的脖子:“你长得真好看!我没抓错人!”
油腻腻的妆蹭在衣服上,沈云谈额上青筋稍微跳了一下,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唐十九兴致勃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啦,我也是你的啦。我们今晚就成亲,你是我的相公,我是你的娘子!”
沈云谈的脸彻底绿了。
唐十九的身子扭股糖似地粘着他,一时灌他喝酒,一时念念有词。一时大笑,一时大哭。
她醉了。
唐十九好酒,但很少醉,也从来没大醉过。然而今日她却醉了,还醉得一塌糊涂,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肆意哭闹。
酒坛子又晃到眼前,“喝酒!”
沈云谈轻轻皱眉:“不喝。”
她咯咯直笑:“我知道你抬不动。”伸手去抬,自己也因饮酒太多而手足无力,只能勉强抬起酒坛,要喂他喝是再不能。唐十九毫不介意,自己痛饮一口,准确地压上沈云谈的薄唇。
沈云谈身子一僵,欲将身上的女子推开,只苦于手足无力,推她不动。
浓烈的酒,带着少女的一丝馨香送入口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酒,不愧是好酒。
酒划过污秽的肌肤,露出那么一丝白皙来,却让他有了些惊叹。
既然没办法反抗,那就坦然享受。沈云谈挑挑眉,这女子皮肤白皙,身材嘛,嗯也不差,严格算来,也不失为一场难得的艳福。
一口喂完,唐十九只觉得脸红燥热,自己也莫名其妙。
有人温柔地取了帕子,就着清凉的酒水,细细地为她擦脸。就像小时候她摔了满身泥,师父也会这样为她擦拭。她还记得,她问徐子清,我长得美不美时,徐子清通红着脸,扭捏地吐出一个“美”字来。
一切都过去了。
师父让她下山,嫌她碍事。师弟娶了别人,再也不会管她美不美。
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本来已经不堪入目的脸上,又多了两道黑黑的泪痕,然而那只手愈发轻柔。污秽不堪的妆容被擦掉,不施脂粉的脸庞美得让人动心。一滴泪沾在鸦翅般的睫毛上,将落未落,教人心疼。
他突然住了手,有些惊异地看着精致的小脸。
“你说,我长得美不美?”她在胡乱说着酒话。
“美,很美。”他实话实说。
听得此言,唐十九满心欢喜,又重重地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地亲他一亲!
“你也长得好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你做我的夫君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啦!如果师弟们欺负你,我会站在你面前保护你的。他们都怕我,不敢欺负你的。你放心好啦,以后我罩着你。我是大大大大大师姐……”
“武功强着呢!”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隐忍着笑意,十分动听。
几番折腾,外衣早已松散凌乱,白皙的脖子上一根鲜红的带子,顺着精致的锁骨慢慢蜿蜒下去,隐匿在衣衫里,惹人遐思。
沈云谈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的声音愈发诱惑:“你可知道成亲要做什么事情?”手也开始有点不老实。
那边却已然没了声音,垂首一看,唐十九已经伏在他胸口睡着,眉头打成了结。
沈云谈哑然失笑,勉强移动身躯,想将她放平躺好。谁料刚刚有所动静,睡梦中的唐十九便有所察觉,将他搂得更紧了几分。
“师弟,师弟,你别娶顾妍。”
“师父,师父……你也不要我了吗?”
怀中的女子喃喃细语,眼角又渗出眼泪。
夏天的夜晚还是炎热,但不知怎么的,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那打结的眉心,却没有再试图推开她。
第一缕晨光照进山洞时,唐十九就醒了,闷闷地伸个大懒腰,舒展了筋骨。昨晚好一个美梦,捉了个美男回来调戏。那梦实在是太美,美得不愿醒来。揉了揉眼,才发觉旁边有人,仔细一看,才发觉那人的眉眼似乎和梦里的美男那么相似。
那人睁开眼,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娘子早。新婚之夜,睡得还踏实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唐十九的尖叫吓跑了一群麻雀。沈云谈坐在原处,恍若未闻,等她叫完了,平静了,才认认真真道:“娘子,什么时候让为夫见见岳父岳母大人?”
然后,他十分满意地看着唐十九的脸绿了。
唐十九满脸惊恐:“我们昨天真的成亲了?”
沈云谈认真点头:“是的。”
“三拜大礼?”
“是的。”
“洞房了?该干的全干了!?”
“应该算是吧。”他努力隐藏着嗓子眼里的笑,“娘子,你要对为夫负责啊。”
唐十九颓然坐在地上:“不可能啊,不可能我完全不知道啊。”
明艳的小脸耷拉下来,沮丧得快要哭出,他于心不忍,终究补充道:“也不算该干的全干了,最后的总是没干。”他伸手指了指她手腕的红斑,“你看,守宫砂还在。”
唐十九搔着脑袋,看着手腕的红斑:“这是什么玩意?”
沈云谈愣了愣,当时他看到她手腕上的守宫砂也吃了一惊。要知道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万万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印记。
即便是江湖上行走的女侠们,身上也甚少有这种东西。除非是出身高贵,或者是有门规森严的帮派,才会用得起守宫砂。
然而让他更吃惊的却是,显然唐十九不知道。
“没什么”他很快反应过来,继续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唐十九,“娘子不是打算,抛弃为夫了吧?”
唐十九一个头两个大,完全忘记什么红斑不红斑,涨红着脸,吞吞吐吐:“我昨天真的跟你说成亲了?”她似乎有点印象,但是又记不清,也分不清是梦是真,但看眼前的男人信誓旦旦,也不由得不信。
她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公子……”
“云谈,沈云谈。”
“好吧,沈公子。昨天只是一场误会,你我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所以,我们的婚约是不能作数的。”醉的时候归醉的时候,气话归气话,她不可能真的就这样随随便便把自己嫁出去。还是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沈云谈皱了眉,道:“可是你打跑了我的家仆,教我一个人如何是好?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完全不懂武功,好不容易请了两个保镖,还让你赶跑了。”他重重叹了口气,道“我被桑门害的家破人亡,锦湖山庄庄主是我爹生前好友,尚且肯收留我。如今我保镖没了,桑门定然不肯轻易放过我,我一个文弱书生,你叫我……”
唐十九懊恼地坐在地上,她昨晚的确打跑了人,似乎还砍断了一人的手臂。只见沈云谈越发着急,心中不免自责:“对不住,沈公子。”咬了咬唇,坚定道,“既然赶跑了你的保镖,就由我来保护你上锦湖山庄如何?我唐十九一定尽心护你周全。只不过……只不过待到了锦湖山庄后,还请公子忘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沈云谈内心大叫一声“好!”,他中了“百日酥”实在凶险的很,如今请了这样一个保镖,自然少了许多凶险。
脸上却还是犹犹豫豫:“这样,便麻烦了。”他忽然促狭一笑,童心大起,忍不住捉弄道,“婚姻之约再谈,我沈云谈虽然不是英雄好汉,但是个负责的男人。你放心,我绝不负你!”
唐十九的脸又不负所望地绿了。
沈云谈恶作剧作揖道:“有劳娘子。”
于是意料之中的,唐十九彻底崩溃,怒吼声差点把洞|岤震塌。
“不要再叫我娘子了!!!!混蛋!”
第五章 择偶
于是就这样下了山,唐十九深深吸一口气,差点没大叫一声:“江湖!本姑娘来了!”
沈云谈看着她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气,东看西看地像个小孩子,心里也觉得很欢喜。那百日酥实在霸道,好好休息了一夜,四肢算是能动换,但内力却还是周转不灵。
幸亏这女人好骗!
实在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好骗!
沈云谈在江湖混了有十来年,第一次遇见这么好骗的女人,说什么她都信。
跟她说自己是书香门第,被桑门害的家破人亡,她信。也不想想桑门一个江湖门派,没事去找一个书香门第的麻烦做什么。
跟她说自己锦湖山庄有亲戚撑腰,她也信。也不想想桑门的总部就在江浙一带,有什么亲戚敢大包大揽地收留他?
她与他说了她的事情,什么师弟娶了师妹,什么一年之内找不到如意郎君就远离逍遥派。他心中暗自好笑,不仅因为她傻乎乎的,也觉得她师父乱来。
糊里糊涂抓个螳螂就指了姓。
糊里糊涂的就让弟子乱打赌。
不过看她这么迷糊,有这么乱来的师父也不出奇。
微风吹动山林,逍遥山的路崎岖古怪,也亏得十九认路,左一拐右一拐,寻了捷径,中午时分便下了山。
“喂!”唐十九欲言又止了好半天,终于开口,“那个……痰盂。”
“小生沈云谈。”
“痰盂啊……”
“小生沈云谈。”
“沈痰盂啊……”
算了,沈云谈不再纠正,由得她痰盂痰盂地乱叫。
“沈痰盂啊,咱们定规矩好不好?”唐十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含着点小俏皮。
“娘子请讲。”
“这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再叫我娘子!”
“娘……娘娘大人说的算。”唐十九听他改口改的快,翻翻白眼。这小子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还认死理,真是麻烦。
“那么第二条嘛,你也知道我一年内一定要寻个如意郎君。你亲戚在锦湖山庄是不是有好多好多弟子?如果有合适的你一定要介绍给我啊!”
无缘无故心里一堵,沈云谈顺口道:“我不好么?为何还要别人?”
唐十九认真道:“你是不坏。但是你不会武功。我唐十九的夫君,一定要武功很好才行。要不然管不住山上那群猴儿。”
她说这话时一本正经,完全忘记昨晚搂着沈云谈的脖子,说什么只要长得英俊,武功好不好无所谓的话。
沈云谈目光一敛:“只要武功好就行?”
唐十九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头:“最好长得英俊,唔……至少不能比你差,柳师妹最爱欺长得英俊的男人。最好要有钱,唔……至少……至少……”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钱到底是什么样子,“哎呀,反正就是要有钱就对啦。要不然山上猴儿那么多,请不起喜酒好丢人的。”
沈云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然后呢?”
“唔,师父喜欢读书好的人。所以一定要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她摇头晃脑,“田猴儿喜欢随和的人,所以一定要脾气好。至少要比我好。六喜儿喜欢白衣服的男人,所以最好他要喜欢穿白衣……”她低下头,一个一个数,数到了最后,却再不肯吭声。
徐子清,他喜欢什么?
他也许只喜欢顾妍而已吧。
沈云谈低声道:“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唐十九有些困惑地抬起头,她喜欢什么样的?她……她从未想过她喜欢什么样的。她原来喜欢徐子清,她喜欢徐子清这样的。
可是徐子清不喜欢她。
她也不知道,她除了徐子清外还喜欢什么样的。
然而只有一时失神,唐十九马上笑了:“包含以上优点的男人,我就好喜欢啦!”
沈云谈严肃点头:“嗯,我知道了你会嫁给谁啦。”
唐十九说:“你真的认识这样的人?”
沈云谈点了点她的鼻子:“别说一年。这种要求,一百年你也嫁不出去。”
适才说到钱,十九突然醒悟:“我出来的时候,好像没带多少银子!”沈云谈拨开一些杂草,一脸意料之中,嘴上却很讶异:“那怎么办?”
唐十九不好意思地笑笑:“痰盂,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他从来是千金散尽的人,银子这种东西,只要欠缺,随便接一两件活就有了。再说,如果接不到活,找个大户人家借上一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十九无奈,只得浑身上下地乱摸,好不容易从钱袋里翻出两个铜板,虽然很舍不得,还是递了一个给沈云谈。
“拿着,待会儿去镇子上买吃的,记得别乱花啊。”
心头莫名其妙地动了动,他露出一个笑容,接了过来放在了怀里“好,不乱花。”
两人说说笑笑,正谈得开心,唐十九突然秀眉微蹩,沉声道:“别多话,有人来啦。这附近常常有山贼袭击村民,说不定是呢。”
沈云谈吓得浑身发抖,躲在唐十九身后:“山山山山山山山贼!唐女侠,唐娘娘,你是我的保镖啊!”
唐十九见他这般没用,“嗤”地笑了,将巨大无比的玄背刀横在身前,朗声道:“明人不做暗事,本姑娘看见你们啦!”
这句话暗地里练习了好几次,今日终于有机会说出来,真爽!
她一副傲然的样子,硬绷着满脸的正儿八经,胸抬得老高,腰挺得笔直,俨然一代大侠风范,但是眸子里却按捺不住兴奋却结结实实地出卖了她。
沈云谈差点没笑出声了。
树枝马蚤动,跳下三个青衣人,太阳|岤高高隆起,跃下时身子沉稳,倒不像是一般山贼。唐十九分不出许多,二话不说提刀就砍。那青衣人一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娃娃说动手就动手,二没想到她功夫竟然如此出色,竟然让她占了先机。
红色的衣带飘动,像一只火狐,灵巧至极。黑色的大刀飞舞,如大鹏展翅,阔然大气。这两种完全相悖的功夫,竟然集成唐十九一人身上,沈云谈微微皱眉,他原本以为的糊涂师父,想来不是个简单人物。
那几个青衣人并不是特别厉害的人物,不过几十招,唐十九便砍伤了一人。其他两人见同伴受伤,士气大损,顿时乱了阵脚。唐十九越战越勇,越发地气定神闲。
却听头顶传来清冷笑声:“丢人现眼!”话语间,一白影从空中降下,唐十九只觉眼前一花,三名青衣人同时跌倒在地,口吐鲜血,眼看是不活了。
那人罩着一块极其细致的黑丝面具,如同第二层肌肤般贴在脸上,浑身透着清贵之意,倒教人不敢接近。他身量极高,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十九,等着瞧她如何谢他。
唐十九丝毫不看他一眼,蹲下身子查看那两青衣人伤势。
“死了。”语调平和清冷,倒像在说两只死老鼠。
唐十九一张俏脸绷得紧紧,拉住沈云谈的手,看也不看那人,扭头便走。那人正等着唐十九仰慕的眼神,谁料碰了个硬钉子,微微愣了下,身影晃动,挡在了唐十九面前。
“道谢。”
唐十九紧紧抿着唇,连闯了几次,却闯不过去。
“我一个人也打得过他们,为什么要跟你道谢。”她冷言冷语,“你好生毒辣,一出手就杀人。他们也不过就是为了抢几个钱糊口,也不定伤过人生命。”
那人冷冷一瞥,眼光从唐十九扫到了沈云谈身上。
“杀了你。”
唐十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竟然再也不看那人一眼,恍若空气。
沈云谈躲在她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手心温热,并没有被吓得冰凉。
那人淡淡一声冷哼,身子拔地而起,转眼便消失在山林间。
沈云谈吓得坐在地上:“那人武功好高,是不是神仙?”
唐十九不屑道:“什么神仙,不过就是个自恋杀人狂。”伸手拉住他肩膀,“喂喂喂,你不是那么没用吧?走啦走啦,你不是要赶去锦湖山庄吗?”
他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说那三个人身上会不会有钱?”
唐十九如梦初醒,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傻小子,想不到你还挺机灵的嘛!”
那三人身上钱银不多,却也足够他俩维持一段生活。沈云谈摸着怀中的令牌,笑而不语。那令牌属桑门,适才趁十九不注意摸了来藏在身上。这三名青衣人果然是冲着他来的,想来马千里昨晚无缘无故弄丢了人,心里害怕,只想着私下解决。凭他那种斤两,也只能调动得起这种货色。
再看十九,小心翼翼地把搜到的银子平均分成两个袋子,将其中一个递了过来:“喏,一人一半,不许乱花。”
他摆一摆手,突然笑了:“你装着吧。你管着,我放心。”
她也笑了,丽若春霞:“有钱都不要,痰盂,你还真是个小傻瓜。”
第六章 买马
在镇上逛了一圈,唐十九给的零用钱就被沈云谈花了个精光。徐徐回到客栈,揣着怀里的东西,琢磨着那个丫头片子会是什么表情。
唐十九买了好大一麻袋的馒头,正一个一个数呢。
“这是,吃不了也可以砸着玩儿么?”
“笨蛋痰盂,咱们行走江湖,难免餐风露宿,不带点干粮怎么行?你是废柴书生,不懂不懂的啦!”她一本正经,活像个颇有历练的老油条。
沈云谈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她被笑得恼羞成怒,“我倒要看看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小生唐突,”他忍住笑,毕恭毕敬的,“……莫怪。”吞下去的两个字,傻子也知道吞下去的两个字,是娘子。
唐十九瞪他一眼,看他一脸得意,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跟着走出客栈外。客栈后的马厩里拴着一匹白马,甚是乖巧,看见沈云谈便凑上前去,神情十分亲热。然而稍微懂得的人,都看得出它已经年岁不小。
“这这这这是你买的马?”纯属废话,“我我我才给了你三两银子,你怎么就带了匹马回来?”真笨,为什么自己想不到要买马?
“二两三十文。”沈云谈纠正道,从怀里摸出发簪,稳稳地别在十九的头上,“嗯,不错,很好看。”
逍遥山庄的弟子都是穷苦出身,甚少打扮,十九很少有什么珠钗首饰,适才头上别着的,还是客栈门口新开的玉簪花。只是那花是早晨折的,中午时分,已经有些泛黄发蔫。十九被他瞧得泛红了脸,低声道:“痰盂,你这个家伙,不可以这样乱花钱。”
“给你买东西,怎么叫乱花钱?”粉面红的更加厉害,如同鲜红的牡丹花。
在徐子清面前,十九很少害羞。
但是不知为何,沈云谈稍微赞她两句,她便红了面孔。完全失却了那夜抱着人家啃的豪放不羁。
那支簪子是蝴蝶穿花,成色不怎么样,做工却十分精致。唐十九粉面如芙蓉,教人想啃一口。
“这样美的女人都不要,那臭小子一定是个瞎子。”沈云谈脸上平静,心里暗暗喝彩,“看来逍遥山庄一庄子都是笨蛋。”
白马一声嘶鸣,唐十九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凝重:“痰盂,你跟我说实话。这马是不是你骗来的?”
沈云谈一愣,笑道:“傻丫头说什么呢,真金白银买回来的。”
唐十九正色道:“你一定骗人了是不是?这马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这般通人性,必然不是凡物,怎么只值二两多?”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变了颜色,“你一定是从某位走投无路的人手里买的,对不对?人家穷途末路,只能卖马,你你你肯定去欺负人了!”
沈云谈又好气又好笑:“没有骗人。云谈这马是从屠户手上买下来的。乡下人不识货,嫌弃他拉不动磨。”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年纪小小,脑子里哪里来那么多故事?你不喜欢人说谎,我怎么会骗人?你要是真的有怀疑,咱们就将这马送回去罢了。”
那白马极其通人性,一听要将他送回去,当即前腿一曲,跪倒在地,低声哀鸣。唐十九不忍,轻轻抚摩马面,柔声道:“好马儿别害怕,我不会送你回去叫人杀了的。你的主人不要你,是他不识货,我还是要你的。痰盂也喜欢你。”白马用脸磨蹭她掌心,显然十分高兴。唐十九低声道:“痰盂,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怀疑你的。以后我都不疑你啦!”
沈云谈轻轻笑道:“傻丫头。”
切,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得笨书生,一遇见事情就哭爹喊妈,为啥这些日子以来,反而老觉得是他照顾着她?唐十九别转脸,一脸不屑。
他似乎看出来什么:“傻丫头,我比你大上六七岁,当然是我照顾你。”只要不遇见敌人,他似乎,也没那么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怎么叫她娘子,而叫她丫头。
当然,前面一半都带个傻字。
唐十九吐吐舌头:“原来你都二十四,这么老啦。果然是个笨蛋废柴大叔。”
沈云谈有些失笑,这下可好,他不光笨蛋,还成了废柴老大叔。
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看得她暴跳如雷,他又急忙装着可怜讨饶。
因马的名字问题,两人起了些小小的争执。沈云谈原本对马叫什么名儿不感兴趣,爱叫啥叫啥。但是听得唐十九唤那马大叔,心里就不乐意了。
“除了大叔,什么都行。”
“为什么不能叫大叔,它和你一样,都很老。”
白马低低嘶鸣,显然不乐意了。
“第一,我不老。第二,人和马有区别。”
唐十九急忙安抚白马,撅着嘴道:“你和他当然有区别!它能让人骑,你能不能让人骑?它是大叔,你是废柴大叔!”
沈云谈促狭一笑,正想说,他也能让人骑,不过只能让漂亮女人用特殊的方法“骑”。唔,如果是她的话,他可是很愿意的。
唐十九看他突然坏笑,一脸不解。沈云谈笑笑,像是怕玷污了什么,那句不雅的话终究吞了入肚,不曾说出。
看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十九大大的得意,为了区分,决定叫那马作“白大叔”
白大叔果然不差,吃饱喝足后神清气爽,与刚才要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马。沈云谈讶异地发现,这个似乎无所不通的女侠居然……不会骑马。
“也不能说不会,只是没骑过而已。”她嘴硬。逍遥山庄哪里有什么马,有个骡子就不错了。
他嗓子里发出低沉的笑意,翻身上马,动作意外地干净利落。
她有点不服气,踩着马镫子,爬上去,所幸是习武的人,身手矫健,还不算太难看。只是这样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有些脸红。
是浆洗过的白儒衫的味道吗?似乎又不像呢……这人喜欢穿白衣,倒符合了六喜儿的要求。
长得也很好看,柳师姐也会喜欢。
嗯……其实她自己也是很喜欢的……
徐子清从来不穿白衫子,练武的人,老穿白衫会弄脏。
整个山庄只有顾妍喜欢穿白衣服
如果他看见顾妍,会不会也喜欢……
会不会,也不要她了
她胡思乱想,越想越气结,狠狠地剜了一眼沈云谈,剜得他莫名其妙。
沈云谈骑术很好,白大叔也十分听话,一路走得不慢却不十分颠簸。刚离开山庄,有些认床,晚上睡不踏实,唐十九有些昏昏欲睡。
不能睡啊,不能睡啊,睡着了好丢脸的。
眼皮却不听她心中呐喊,重重地耷拉下来,睁也睁不开。
怀里的女子已经沉沉睡去,十分安然。这个丫头,每天号称自己是大侠,结果离了自己的床都睡不惯,每天挺着黑眼圈,像被人揍了一顿。
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同这丫头在一起,倒不用时时刻刻防着被人算计,也不用时时猜着她心里想什么。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好人,大约,就是说她这种人吧。
然而她是好人,那自己应该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并不是风轻云淡的好时光,夏日的下午,日头异常毒辣。但是他心中却是异常安静平和,身子微微前倾,怀中的女子便贴在他的阴影下。少了些毒辣的阳光,她微微蹩起的眉松开,愈发睡得香甜。
睡得久了,脖子酸。
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他青青的下巴,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他不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
十九头有点重,不想思考,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放了一边。
刚要说话,却听沈云谈低声道:“后面有人跟着咱们。”
唐十九正要乍起,被他按了:“跟了有半个时辰,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不知要做什么。”
那人身法极好,武功与他不相伯仲,如今他内力不能周转,若唐十九与后面那人硬碰硬,恐怕要吃亏。
唐十九灵犀一闪,缓缓拔出大刀,借着刀背的反光细细向后看。只见马后不远处跟着一青衣人。身材修长,浑身透着凛冽之气,不疾不徐地跟着,白大叔走几步,他也走几步。刀背反光看得不太清,唐十九只觉那人身法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快到前面的镇子,且看他如何。”唐十九冷静下来,沉声道。
沈云谈正要催马快行,后面那人脚步突然加急。唐十九一手握紧玄背刀,一手的护着沈云谈,背上滑了好些冷汗。
那人并无与他们为难,反而赶上前去。身法极快,竟然远远超过白大叔,如风般掠过。
沈云谈看了她一眼,有些动容。
她也知道,自己是打不过那个人的啊……
然而她左手那个动作,却是要将自己一掌推开,一个人独战那个高手。
擦身而过间,唐十九倒吸一口冷气。青衣人的眼神,冷得像一块冰,傲然如雪,像是不屑跟在他们后面一样。
“是那个人。”她低声道,“我认得那个眼神!是那个一出手就要人命的自恋变态杀人狂。”
第七章 同门
镇子很小,只有一家客栈。云谈与十九对视一眼,心情忐忑。
“他不像是普通杀手。”十九下了结论,“而且,我觉得他是冲着你来的。”
沈云谈脸色有些阴沉,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嫣然一笑,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废柴痰盂别怕,我是你的保镖啊,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偏了偏头,长发轻轻摆动,“我觉得,他未必真的要杀你,要不然刚才路上就该动手,也不至于留到现在。”
云谈自言自语:“是啊,谁猜得出他想什么?谁也琢磨不出来。”
青衣人果然没有动手。此时黑丝面具已经取下,面具下面那张脸竟然不输给沈云谈!
唐十九暗中感慨,果然出了江湖才知道,好看的男人这么多!
原来只道徐子清生得周正,可是与这二人一比,也不过是五官端正罢了。
即便如此,念及徐子清,唐十九还是黯然一声喟叹。
青衣人英俊的脸冰冷得可怕,一双眸子寒气渗人,像千年的井。唐十九时不时地用眼角扫着,暗自惊讶:常人的眼珠一般为深褐色,他的眼珠子是纯黑的,难怪那么渗人。
以前曾听闻目如寒星,如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
店小二笑眯眯地招呼上来,一见十九,先愣了愣,马上笑得更加殷勤:“姑娘公子你看,小店都坐满了,那边有位客人是独身,要不然勉强凑合凑合?”
十九本能地对那坨冰山生出厌恶,刚要拒绝,却见云谈已经一屁股坐下。
青衣人眉毛都不抬,仿佛没看见二人一般,只淡淡问道:“云谈?”
云谈答道:“小生便……”
“是”字尚未脱口,眼前已经闪过一道寒光,青衣人已经出手。电光火石之间,玄背刀突然出鞘,但听“乒”一声,兵刃相碰,火花四溅。他用的是一把秋水泓亮的长剑,剑光琉璃绚然夺目,与黑漆漆的大刀实在是云泥之别。
青衣人微微挑眉,眼里流出些赞许:“好。”手上却不变招,只运作内力,紧紧地将玄背刀压了下去。
接下剑招的同时,唐十九手臂一阵酸痛,大刀险些脱手。如今那人催动内力,右臂更是如同针扎,当下俏脸痛的惨白,只是勉强支撑。她见云谈还坐在一边,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忍不住骂道:“废柴,你傻了吗?快走快走!”
青衣人见她气喘吁吁,面孔由白转红,知她勉力抵抗,不由冷笑:“螳臂。”
十九还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心中大是焦急,只望这个废柴没用的痰盂赶快有多远跑多远。
许久不开口的云谈终于道:“今日你杀她,日后绝不饶你。”
十九两眼一翻白,险些气得断气:“笨蛋,你要是再不走,真的没有日后了!”
出乎意料的,这话竟然仿佛有魔咒一般,青衣人缓缓收回内力。十九只觉刀上压力一轻,呼吸顿时畅快。这人变得那么快,倒叫她吃惊。
“你不杀啦?”
“不杀。”依然是冷冰冰的腔调,惜字如金。
死冰块,拽什么拽啊!十九暗中骂道,然而纵使没说出来,脸上的神色也表露得七七八八。
“天舒。”
“啊?”冰块说话太简单,实在难琢磨。
“我,天舒。”冰块不满地瞪她,似乎在说她太笨。
混蛋啊,介绍名字不会老老实实说么?
正在肚子里问候冰块以及冰块全家,冷不防天舒突然出手,一把捉住云谈的脉门,眉头微微皱了皱。
“你做什么!”十九跳起,一记手刀劈下去,被人家轻易闪过,没劈着,“他是个不会武功的废柴,要打架你找我!”
天舒看看云谈,又看看十九,松了手,什么也没说。
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白瓷品放在桌上:“药。”言毕施施然上楼,竟然看也不看唐十九。
十九满脸惊诧,脑子里全是疑问。
云谈大感头痛,天舒这家伙出现的太不是时候。却看十九脸上里的疑问越来越浓,云谈眼睛转了转,一套谎话信口编出。
“用你们江湖人的话来说,那个人,是我的同门师兄弟。”
十九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
同门师兄弟?
“那为什么他那么厉害,你这么废柴?”
按照沈云谈说出来的版本,当年他家尚且没被桑门灭门时,天舒和他一同在学堂读书。同时一起读书的,还有天舒的双生兄弟天秀。两人虽然为双生儿,但性情却完全不一样。
“我们只是读书,武功是他们家传的。我家是书香门第,所以…”他没奈何地笑笑,“我就废柴了。”
十九点点头,对这个说法很满意。
果然不是我太聪明,是对手太笨。沈云谈松了一口气,继续编瞎话。
“要杀我的是天秀,他们俩兄弟,呃,都姓桑。”他笑了笑,语气突然温柔,“天舒和你一样,都算是好人。”
好人?
十九想起那随便乱杀人的冰块,实在没啥好感:“废柴大叔,你这个没江湖阅历的看谁都像好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看仔细了啊!我这种才是好人啊!那个天舒?哼哼哼!我看你别乱吃他给的东西,江湖险恶不是你一个笨蛋书生能承受的,说不定是毒药,药死你!”
说完自己也好奇,“他为什么给你药?”
“呃,我从小身体不好,有…气喘症。对,气喘症,所以他给我药是怕我没带出来。”
十九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一脸怜悯地看着他:“痰盂,你真的很废。”
云谈假装没看见,继续把谎话说圆:“天舒性情孤僻,只对朋友好。他认为我是他师兄,不会杀我的。不过旁人的生命,他不太放在心上。刚才出手,多半是试探你到底是敌是友。”
十九挑挑眉:“说到底,还是个自恋变态杀人狂。”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手撑起桌子道:“那你那天怎么说不认得他,还以为他是神仙?”
云谈脑子转得快:“我不认得你们那些个招数,也不知道他武功有多好。他又带了面具,我与他太久不见,自然认不得。”他眨巴眨巴眼睛,表情很是无辜,“十九,你怀疑我?”
唐十九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这天舒天秀太过诡异,我有点好奇而已。”
笑着看她回房,沈云谈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真的不是我太聪明,是唐十九这小丫头太笨。
沈云谈倒没完全说谎,天舒天秀真的是他的师兄弟。
只不过不是一起读书的师兄弟,而是一起杀人的师兄弟。
师父是个怪人,到处寻了些有武学慧根的孩子回山庄教导。那些孩子,有些像沈云谈一样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可怜兮兮地流落江湖。有些却是有父母的好人家的公子,比如天舒。
师父相信胜者为王,强者才能生存,故训练那些孩子的唯一方法,便是杀人,自相残杀。杀到最后剩下的,就是他的弟子。
那个山庄里最后只剩下两个孩子,一个是云谈,一个是天舒。云谈聪明,鬼主意多,武功也不差;天舒天赋高,又肯用功。这两个人,曾经在那恐怖的山庄里捉迷藏一样地生活了三年,你杀我,我杀你,最后却谁也杀不去谁。
师父说,罢了,再杀三年也分不出高下,于是收了他俩做弟子。
两人便再没有动手打过架,不过师父说,总有一天,其中一个必然会死在另一个手下,这是他们的命。
这样的变态的师父,养出的徒弟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鸟。
于是有一天,两个注定的仇人联手,杀了师父,下了山。
天舒曾说过他有个弟弟叫天秀,是一块儿被师父抓来的,然而不知去了哪里,更不知是生是死。直到杀死师父后,云谈也一直没见过天秀。
然而,第一次见面,云谈就差点死在天秀的手里。
他长得太像天舒,云谈没见过双胞胎,没想到世间有如此相像的人。那一刀插入他腰肌,幸亏他反应快,否则再深上几寸,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
天秀说:你留着对我哥哥,对我都是祸害。
这句话没有错,师父死了后,也许江湖上能杀天舒的,只有沈云谈
而能杀沈云谈的,只有桑天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