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夫记第3部分阅读
抢夫记 作者:rouwenwu
天舒。
那一刀并没有要他的命。
后来听说天舒天秀找到了自己的家人,继承了山庄。
四年前,他遇见天秀,狠狠地回敬了他一刀。天秀心狠毒辣,诡计多端,处处算计,这样的人,武功一般不会太高。
他以为天秀死了,却忘记从那种师父手下活出来的孩子,有着蟑螂一样顽强的生命。
天秀势力愈发地大,也愈来愈忌惮他。
手头摆弄着“百日酥”解药的瓶子,终于没有打开吃下。
沈云谈心知肚明,天秀是敌非友,天舒敌友难辨。他不过是不屑于向已经中毒的自己动手,才施与解药。
他若有所思地微微笑,他现在,还不想与天舒起正面冲突,还不想和他动手。
更何况,要是这样便解了毒,似乎太过无聊了。
他很无聊。
天秀也很无聊
唐十九,恐怕也会觉得无聊。
第八章 天秀(上)
唐十九习惯性地揉揉眼睛,敲了敲云谈的房门:“痰盂,起床了。太阳公公照屁股啦!”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打开,探出了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出来一个鸡窝。”十九笑了,探头探脑,“里面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比如藏了个姑娘?”
云谈笑笑,拉开房门:“其实我喜欢男人。”
十九“呸”一声,微微仰起头,高度刚刚好到他有些胡渣的下巴:“大叔真是大叔。”又指指他的眼,“都黑青了,像被人打了一顿。我不要和你走在一起,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的。”
云谈摸摸下巴,搔了搔头,笑笑,笑得很傻,傻得不像个大叔。
翻来覆去,昨晚辗转了半宿,看看白瓷瓶,又摸摸放在贴身心口的荷包——那里面有一枚铜钱。
当时只有两枚铜钱,她把钱递过来的时候,一脸的心疼。
心疼的让他好笑,又觉得有趣。
好不容易入了梦,梦见天舒,梦见天秀,梦见死了的师父。又梦见一个穿着红衣提着黑刀的小姑娘,一会儿笑眯眯地叫他废柴大叔,一会儿泪涟涟地骂他是个骗子。
也许是时间过了太久,他并没有梦见那个人。
那个他曾经牵肠挂肚,像徐子清对唐十九那样,左右过感情的人。
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子,清晨里并不觉得热,只觉得从头到脚的暖烘烘。从一开门就看见她的笑容开始,就从心窝里温柔起来,特别的轻松,又特别的小心翼翼。
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从心底腾起来,很舒服。
看着他泛青的眼眶,十九道:“要不要,再睡上一阵子?”
云谈揉揉眼睛:“不用,反正是你揍的。”
“再啰嗦我就让它变成真的乌青!”她瞪他一眼:“好快点走了,磨磨蹭蹭的,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一看就不是江湖中人。”
云谈轻轻挑眉,看着这个江湖中人:“我要更衣,于是你是要看着我脱吗?”说着就真的开始解外衣,十九啐了一口,急急忙忙地退出房间,临关门前突然说了句:“冰块走了。老早就走了。”
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于是轻轻“哦”了一声,然而不知怎的,另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就那么低声脱口而出:“只要你不走就行。”
十九内力不浅,终于还是听到了,却什么都没说,飞红了面孔装着没听见,低着头走下楼来。
客栈里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十九从来没见过如此风马蚤的男人。
看到此人时,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有一个词:“妖孽。”
此人真真的是个妖孽!
刺着大红牡丹的宽大长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衣襟微微敞开,一根锁骨露在外面,肌肤雪白得让十九都妒忌。那牡丹鲜艳异常,色彩分明,从肩膀一直绣到腰际。若换了旁人,穿上这样的衣服必然有些不伦不类,但眼前的男子却让人觉得,他天生是应穿这种衣服的人。藏在白色斗笠下的脸慢慢抬起,一双细细长长的桃花眼柔媚入骨,带着些脉脉情丝,缠着让人转不开眼,透不过气。
十九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天……天舒?”
那高挺的鼻梁,浓黑的眉与天舒一模一样。然而他的眼,他的神态,他的动作,他的妩媚却与天舒判若两人,教人不敢认。
杀了唐十九也想象不出那样冷漠高贵的天舒,能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能穿这样的衣服。
“天舒”轻轻一笑:“我不是天舒,姑娘认错人了。”
电光火石之间,唐十九头脑豁然清醒。
“天秀!你是天秀!”她捂着唇,惊呼道,“你就是那个十恶不赦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混蛋天秀!”
她这样直接地当面骂出来,天秀并不着恼,微微一笑,笑得妩媚动人:“正是在下,在下就是那个十恶不赦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王八乌龟孙子混蛋天秀。”
他自己都这样说,十九也觉得好笑:“我并没有说你是王八乌龟孙子。”
天秀眼波流动,转啊转的柔情:“姑娘没有说,可是我让姑娘有这样的印象,定然罪过要再加上一层。”他看看十九背上的玄背刀,“乌骨玄背刀,红裳倾国貌,姑娘一定是大名鼎鼎的唐十九,唐姑娘。”
唐十九又惊又喜:“你知道我的名字?”
天秀眨眨眼:“废了我黑鹫魔,又杀了我三个手下,我要是再不知道你,这桑门门主当得,是不是太废了点?”
念及天舒出神入化的武功,十九的手缓缓移上刀柄:“黑鹫魔是何人我不知道?那三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是也差不多。你如今要怎样?找我算账吗?”
天秀轻轻地笑,吹起涟漪的清风,听在耳朵里酥酥麻麻的:“原本是要找麻烦,不过一见卿颜,这念头便打消了。”故意上上下下打量着十九,“怎么能找美人儿的麻烦?要折寿的。”
他说的并不真诚,还有些轻佻,但不知怎么的,听在耳朵里就是别样的舒服,叫人不好意思拒绝。
十九的手慢慢移开刀柄,他的声音有一种蛊惑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松懈。
“美人如花,怎么能带这样简陋的首饰?”他慢慢起身,慵懒走近十九,从怀里掏出一根珐琅吉祥云纹簪,稳稳地别在她发上,歪着头看看,“嗯,比那破烂好多了。只有这样的簪子,才配得起这样的美人。”
十九恍然如梦,轻轻地用手扶了扶发,两根簪子插在发上,有点沉甸甸的。天秀不知从哪变出一面铜镜与她照,那蓝色珐琅衬得肌肤如玉,吉祥云纹路细腻,极其好看。相比之下,云谈那根粗糙银簪便寒酸得多。
“真的很美吗?”听他不停赞自己貌美,十九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她成天价地挂在嘴边问,然而却从来不敢真的确定自己美。山上那些师弟师妹,个个怕她怕得要死,哪里敢透露一点仰慕之情?恐怕稍微说上那么一点轻薄话,就要被她拖着大刀一阵追砍。她心血来潮时,揪着徐子清问,看他扭扭捏捏的神情,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天秀“噗嗤”笑:“你自己觉得呢?”
十九看看镜子,也笑:“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很美!”
天秀原本以为她定会推搪一番,或假或真地谦虚着,或者推崇别的女子更美,谁料这丫头那么直接,又或者说,这么的……没皮没脸。大言不惭地直言自己貌美,连脸皮都不红一下。
有人突然从楼上下来,一把拉开十九。唐十九被拉得吓了一跳,发现居然是云谈,更吓了一跳,这废柴啥时候变得这么大力气?
云谈紧张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秀。
天秀笑眯眯地,似乎一点恶意也没有。
十九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忍不住打破尴尬:“这是……天秀。”
“我知道!”云谈的语气从来没有这般严厉过。
“他似乎没有恶意。”
他没有让开的意思,站在两人中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秀,却对着十九道:第一眼见面就让你认定他是好人?这好人似乎也太廉价了。”
天秀欢畅一笑,并不介意他的恶意:“云谈还是爱开玩笑。不过云谈也太吝啬了些,这样的美人,如何能戴那么粗糙的首饰?”
沈云谈慢慢回头,看见十九发上的珐琅簪时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我没有下毒,那不过是个普通的簪子,”天秀看着他变了颜色,笑得更是媚态横生,“我可舍不得伤这么美的姑娘。”
十九大大方方向他一笑,没皮没脸:“我也觉得你舍不得伤我。”
云谈沉声道:“这里不欢迎你。”
阴柔白皙的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天秀求助地看着十九,那眼神教她不忍拒绝:“云谈不会武功。我从来不伤不会武功的人。”那话若有所指,眼神飘向沈云谈,带着几分挑衅,“我真的不知道谁下的命令。我和云谈,一向是最好的朋友。我在桑门闷死啦,不过想出来游山玩水,和你这样的美人,和这样好的朋友一起。像云谈这样的老友,天下难寻,我如何舍得……杀了他呢?”
沈云谈微微眯起双眼,对上那双缠绵多情的桃花眼,意有所指:“天秀的确是天下难得。终究是不舍得的。”
他微微靠近,身上的香气浓郁:“多年不见,我可想你的紧。”
云谈不躲不闪,笑道:”我也想你得紧。“
唐十九干咳几声:”喂喂喂,大庭广众的。痰盂你就算真的好男色,也躲到屋子里去好。趁着人多,表演得好开心么?“
天秀退开几步,突然伸手,将十九的乌发又挽了挽:“有这样好的女子,谁看得上他啊。”
话没几句,彼此的含义已经清晰。
想你的紧,想杀你得紧
然而却又舍不得杀,
好不容易遇上了,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这么轻易地杀。
猫抓了老鼠,要慢慢玩弄,慢慢杀死。
谁是猫,谁是耗子,却是另外一回事。
第九章 天秀(下)
云过风动青山分外青,唐十九坐在天秀雇的马车里打盹,云谈一个人在外面骑着白大叔,气得牙疼——白大叔说什么也不让天秀近身。
老马喷着鼻子,咕哝咕哝地走。
暗地里跟着马置气——都不知他到底通不通人性,能分危险人物又如何,一点都不管主子想什么。心里不舒服,脸上还是带着漠不关心的云淡风轻,只是下手的时候重了些,狠狠地抽了抽马屁股。
声音还抽的挺响。
十九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正好看见白大叔屁股上的血印。
“痰盂!你你你你怎么能把大叔打成这样!”
刚才还乖乖的白大叔一听十九嚷嚷,顿时低低一声哀鸣,满腹苦闷委屈。天秀坐在马车里闲闲地闪了闪扇子:“云谈武功不会,揍马力气可不小。”瞥了瞥外面烈日,不咸不淡“真热,真热。”
完全忽视了沈云谈被汗洇湿的白衫。
十九看了看他满脑袋汗,抱歉道:“这马车太小,坐不下三个。云谈,你委屈委屈,谁叫我……呃,以前没骑过马呢。”
蓝色的珐琅簪在阳光下反光,夺目得很,也刺心得厉害。
天秀凑过来,一手轻轻漏过十九肩膀,他身上有股淡淡香气,若有似乎地挠着人心,舒服得很:“云谈不会武功会骑马,也不算是废柴了。”
不会武功这四个字,咬得特别重,纤细的下巴微微抬起,分明地就是在挑衅。
十九完全没留意肩膀上的禄山之爪,认真点点头:“是啊,以后不能喊你废柴大叔。”
天秀从怀里掏出一条真丝手帕,轻轻地她额角印了印,温柔道:“热风吹着难受,挂了帘子吧。”也不等十九答应,就放下帘子。他掏手帕的动作不小,那本来就微敞的衣襟更是开阔了几分,锁骨纤柔分明,肌肤白皙细嫩。十九急忙把眼睛移开别的地方,却又忍不住地时时瞟上两眼。
天秀故意压低些声音:“没见过男人的胸口吗?这般红着脸偷看”
十九歪着头,仔细想着,似乎真的没见过。
他的声音有些挑衅,慢慢地凑到十九耳边,轻轻吐气:“十九,想看别忍着。”那般的柔媚,那般地诱人,带着一种不能拒绝的魔力。他期待着,期待着像往常一样,像那些面红耳赤的女子嘤咛一声软下来,柔弱如一摊棉花般靠在他心口。
“真的想做什么就什么,不用忍?”
十九身子有些微颤,耳边热气若有似无,有些酥麻,闭了眼,横了心,一回身双手便按住天秀的肩膀。
细长的桃花眼快要滴出水来,像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天秀嘶哑着嗓子:“原来……你喜欢这样。”
十九深深吸一口气,“撕拉”扯开了他的外袍。
沈云谈在外面听得清楚,再也按捺不住,叫停了马车,一把掀开帘子。天秀的迷幻大法不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能抵挡得住的。
眼前一幕,很是香艳。
不过香艳的是天秀。
牡丹长袍被扯开一半,大半个胸膛裸在外面,那肌肤嫩得像刚刚剥壳的水煮鸡蛋,然而小腹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破坏了这完美无瑕。十九抱着手肘坐在一角,像在看什么艺术品一样细细观赏,却恪守着眼看手勿动的条例。
“不错,不错。”她啧啧惊叹,回过头来问云谈,“你看他的皮肤是不是很嫩啊?”
天秀的表情也像被水煮鸡蛋噎着般难堪。
“真的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秀突然发现,面对这样一双充满期盼的大眼睛,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十九终于忍不住,在细嫩的身子上扭了一把,那白玉一样的肌肤立即浮现出一个红印子。
“啊啊啊啊啊,真好手感,真好掐!!难怪你叫我别忍着,原来这般有趣!”唐十九恍若发现新大陆,“我从来不知道人的肚皮可以这么好掐!”她万分感激,“天秀,你真是个好人,啥好东西都不藏着掖着!”
沈云谈似笑非笑,硬挤进来马车:“真的好掐?咱们这么好的朋友,我都没掐过,实在太不够意思,如今当然不能再错过。”言毕也在天秀肚子上掐了一把,这一把可不比唐十九轻手轻脚,可是结结实实地一下,满意地看着天秀的俊脸扭曲成麻花。
“哎呀,手重了,手重了!果然不练武的人就是没轻没重,摸着这么舒服一不小心就掐重了!”他一脸焦急,仿佛做错了极大的事,“天秀,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你不会怪我罢?”
天秀僵着脸,咬着后牙床:“不……怪……当然……不怪啦。那么多年的交情……”
十九艳羡地看着:“你们俩交情真不错。”
车夫在车外扯着嗓子喊:“哎哎哎,这车厢不能坐这么满!”
天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云谈兄,我手上就这么点银子,只能租这么小的车子,你就再委屈委屈。”
云谈笑着道:“当然不怪,我理应出”“去”字未出,脸色已经苍白,气喘吁吁,似乎快要断气一般,整个人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气喘症!”十九突然反应过来,“云谈有气喘症!!!”
二话不说,当即伸手向云谈怀里探去,仔仔细细地摸出个瓷瓶:“天舒给你的,是不是这个?这个是不是药?”
唔这小手摸起来感觉真是舒服。生病的人暗忖,脸上依然十分痛苦。
沈云谈似乎唇角都泛着青,说话没力气,刚刚缓缓点了点头,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那瓶里只有一颗绿色丹药,唐十九当下便将那药塞入云谈口中。云谈紧闭双眼,那药含在口中,水也灌不下去。
“听说气喘症会要人命的!”眼见着沈云谈气息渐渐变弱,十九咬了牙,闭了眼,低头压上他的唇,将水度了过去。
天秀摇着团扇,啧啧啧,这小子装傻装出来的艳福不小。
丹药顺着水流滑入咽喉,柔软的香唇贴着让他更不想睁开眼睛。十九抬起头,见沈云谈还是不醒,慌得没了招架:“是不是水没把药冲下去,要不要再喂一口。”说着又喝了一口水,就要俯身。
天秀看不过,一把拉住,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笑得特别温柔:“吃了药没有好不了的,再好不了,只需我轻轻扎他一针……”
话未说完,沈云谈便开始轻轻呻吟,微微睁开眼睛。
十九喜出望外:“醒了!醒了。”
天秀微微一笑,将银针收回:“银针一出,就没有好不了的。”
刚才还垂死着不能说话的病人,此时说话似乎连贯了些,居然还有力气捉住十九的手不放:“真好,又是一睁眼就看见你,像洞房那天一样。”
十九见他说话,更是喜极而泣:“云谈,我还真怕你这么一晕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沈云谈依旧白着脸,似乎出气多入气少:“车夫旁边还有个位置……天秀……”他话没说完,天秀已经十分自觉:“得,我出去,你这个不会武功的病人,好生休养,别让我们的美人儿累着了!”
沈云谈抽动嘴角,作出感激地一笑:“天秀,谢谢你。”
十九急忙腾开地方,让他睡的舒服些,无奈马车实在窄小,难以躺平一个大男人。十九道:“不如,我也出去吧,你一个人,躺得松快些。”
他急忙拉住她的手:“你坐在这里,我安心些。你是我的保镖,你不在,我害怕。”脑袋很自觉地躺上她的腿,“这样便好很多了。”闻着她身上独特的香气,淡定闭了眼,“十九,我不会比你先死的。”
晃晃荡荡地走了好久,沈云谈躺在腿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十九略略动了动已经有点失去知觉的身子,回手掀开了车帘。
白大叔跟在后面,很是乖巧。天秀握着团扇,靠着车门,也半眯着眼。那团扇子上绣得是只绿毛金羽孔雀,花里胡哨地很是天秀的风格。
两边都是荒郊野岭,偶然有些破烂屋子,也是好些年没人入住。
十九怕吵醒膝上的“病人”,压低声音问车夫:“这一路都这么荒凉?”
车夫拍一拍马屁股,道:“这里原先是归雁山庄的地盘,早些年还是热热闹闹的,约莫二十年前归雁山庄的庄主被桑门杀了,家道中落。世家弟子嘛,家里可不比咱们小市民的和睦,这个闹分家,那个争遗产,慢慢也搬空了。据说归雁山庄以前也没少得罪人,往后来寻仇的人也不少,慢慢的就家散人去,往日的地盘也被其他势力侵蚀的差不多,这地方捞不到什么油水,也没什么人理,也就成这样。”
十九笑道:“大叔你知道的真多。”
车夫洋洋得意:“我爹原来就是归雁山庄的人。不仅能管二十几个下人,还能见到归雁山庄的小公子!”高高扬起马鞭,又抽了下马屁股,“据说那小公子年方三岁,秀气得像个小姑娘,可惜后来死在乱刀之下,尸首都不全。”
唐十九喟叹一声,恨恨道:“桑门真不是东西,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合着眼打盹儿的天秀慢慢接话:“江湖纷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时桑门门主桑笔鹏既然杀了归雁山庄庄主燕归南,便必然不能留下后患,定然要斩草除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直呼前门主名讳倒是直接得很,十九有些疑惑:“你难道不是……”
不等她说完,他干干脆脆地接了话:“是,不过他没啥值得我敬佩的,所以不太想认。”多情的桃花眼转啊转地转到了十九身上,“美人儿,江湖险恶不是你该涉足的地方,不如跟了我回府,吃香喝辣一辈子。”
他说这话是平日里戏文里恶霸常用的词儿,半真半假地,倒不是完全没有期盼。
第十章 暗斗
车夫一声吆喝,看远处已经有炊烟袅袅。
天秀说了那句暧昧不明的话,等着看她的反应。
十九来不及理会他,高兴道:“前面有村庄,今晚有地方住啦!”
天秀从未被人这般忽略过,尤其是女人,只得摸摸鼻子吐吐舌头,看着依然装睡揩油的沈云谈做了个鬼脸。微风吹过,大牡丹长袍轻轻扬起,红艳艳的甚是好看。
看山走死马,到了村子已经是傍晚,原本张牙舞爪的太阳成了一个圆圆的烙饼,温柔得教人肚子饿。
天秀扇子一扬便跳下了车,披散的乌发落在肩上,顺滑得让人想摸一把。十九小心翼翼地扶着“病人”,云谈抱歉一笑:“十九,对不住,让你费心了。”
十九低声道:“果然不能捧,刚说你不是废柴,现在又犯病。”
客栈老板老早就迎了出来,唤了小二牵了马喂。待看到天秀时先愣了一下,而后露出又艳羡又鄙夷的目光,显然当他不是好人家的孩子。又看见十九扶着云谈缓缓下车,见到十九的面容,心中一声惊叹,这样的好姑娘如何和这种人妖一起?
十九道:“老板,麻烦来三间客房。”
“两间。”被扶着的病人气若游丝,话吐得还算清晰,“十九,这病晚上怕还是要犯,你能不能委屈一下?”
十九刚要答应,那老板叽里呱啦地阻碍起来:“这怎么成,这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和你个男人一间屋子?”他向天秀努努嘴,“要伺候,也是那边那位小哥跟着!”
云谈咳嗽两声:“她……她是我娘……”“子”字没说出来,就被十九狠狠掐了一把,绝对不比他掐天秀那一下子力气小,“娘家的妹妹。”
鲜红牡丹衫晃了来,赤金孔雀扇子晃一晃,天秀柔柔开了口:“妹子究竟没出阁,今晚你我一间屋子便是。”他嘴角含一丝微笑,眼角泛着媚态,连那客栈老板都移不开眼睛,“十九妹妹,你放心,明天这废柴保证生龙活虎。”
白皙修长的手伸入云谈肋下,轻轻一托,没托起来。天秀心中一沉,服解药不过半天时间,这人武功恢复好快!脸上却还是笑靥如花:“云谈,我扶着你,你放心。”一指轻轻指向他肋骨,指甲里藏着银针,就要刺下。
说时迟那时快,沈云谈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他的脉门:“天秀你看着我,我当然放心。病人身子重,劳烦借你的手扶一扶。”
脉门被制,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只是手里的长针总是收了回去,天秀满口应承:“当然当然,十九妹妹,我们先上楼了。云谈是病人,要多歇歇。”
最好这混蛋永远别起来。
云谈半个身子靠在天秀身上,道:“十九,天秀今天累得靠在车上就睡着了,他也需要多睡睡。啊,你也早点休息。”
最好这妖精一睡不醒!
他们这番暗斗,十九浑然不觉,只有些疑惑平日怎么都不对头的两人为何突然如此亲密。嘱咐几句天秀好好照顾废柴之类的话,自己也回客房歇着。
刚关了门,沈云谈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松了手,坐在桌子边大口大口喘气。那解药虽然有效,但解毒时仿佛大病一般,且不可乱动内力。适才他强行运转内力,扣住了天秀的脉门,如今却是再也撑不住。
天秀冷笑:“我还道你异于常人。”
话音未落,笑容已经僵硬在脸上。那纤细白嫩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插着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正正是他自己扣在手里准备暗算沈云谈的那枚毒针!
只见一条绿线从针头浮起,慢慢向上蜿蜒,如吐信的竹叶青。不过一瞬间,原本隐藏在皮肤下纤细微蓝的血管已经暴凸,狰狞如老树虬根,泛着可怕的绿色。
天秀手中转出一把小银刀,向那绿线割去,乌黑如墨的血喷出,洒了一地,腥臭异常。
“好厉害的毒,”云谈眉头都不抬一抬,“我还道你异于常人呢。”
“过奖过奖。”天秀微微一笑,话题转了“云谈欲与十九一间房,是怕我暗算了你,还是怕我暗算了她?”
沈云谈鼻子里一声冷哼,并不回答:“你再不走,绿线攀到了手肘,大罗神仙也救你不了。”
天秀满不在乎:“师父常说莫拘泥于形体,云谈忘记了吗?”
云谈冷冷道:“你倒是像足了他。”
天秀咯咯一笑:“你却把他忘了,师父还说,对付敌人不可心慈手软。沈云谈,今日你不杀我,养虎为患,你不怕么?”
云谈道:“像他有什么好处。不过我倒是记得他说过,不要打没有把握的仗。今日不是我不杀你,而是没有把握一击成功,万一被你反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微微昂起头,“再者,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这个时候杀你。而且,我不喜欢杀人。”
“噗嗤”天秀忍不住笑了,“你不喜欢杀人?你杀的人还少么?且不说你是如何活过来的,师父死后,你的威名在江湖上可是不小,杀人什么的,从来不在乎。”
沈云谈打开了门:“我杀人也好,不杀人也好,没有必要和你报备。”
天秀居然乖乖出去了,宽大的衣袍如一只蝴蝶,人虽然走了,却还留得满室清香。
“我还会回来的。哦,不为了你,为了看看我的十九美人儿。江湖这么大,有意思的人还真不多。”
“变态。”他低声骂了一句,学着十九骂天舒的语气,“就是个自恋杀人变态狂。”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天秀一直要杀他,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干干脆脆地给了一刀。难道就是因为师父曾经说过他与天舒迟早有一个要死在对方手中,因他们是天生的仇人?
复仇什么的,最麻烦了。
有的事情,越在乎越难受,等看开了才发现,其实一切都是个屁。
若不是天秀屡次找他麻烦,他也不会真的动了念头,杀去锦湖山庄。
早晨十九过来敲门的时候,发现房里只剩下一个沈云谈,天秀不知去向。
那昨日里病怏怏的云谈,今日气色好了许多。
“天秀昨晚一声不吭就走了,”他看着十九的脸色,急忙补充,“我可什么都没对他做啊!”
十九有些失望,却安慰道:“你一个病人,能对他做什么。
他方才舒了一口气,她真的很好糊弄
“痰盂,你和天秀,到底哪个在骗我?你说你们是冤家对头,他却说你们是好朋友。”她歪着脑袋,“天秀虽然武功不好,但是要杀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很容易的,为何你还能活到今日,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大大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们不是真的那种关系吧!?”
云谈差点被茶水呛到:“十九,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他正了正衣服,道,“十九,他真是要来杀我的,也许因为顾忌着你所以才没动手。”
唐十九颔首道:“我也觉得你俩不像是朋友。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杀你的啦,至少在你去锦湖山庄以前,他不会杀你。”
云谈惊问:“你如何得知?”
唐十九笑眯眯道:“因为在马车里,我与他立了一个约,只要你不出锦湖山庄,他便不杀你。”
沈云谈沉声问:“条件是什么?”
十九顺了顺黑发:“他没说,他说以后再告诉我。不过保证不会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他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你就这样答应了?”
十九点点头:“为什么不答应,这样你便安全得多。那个家伙虽然满口谎话,但是立约的时候还是很严肃的,应该不会反悔。”
沈云谈默然,他不杀,并不代表他不叫别人杀。
十九见他默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凑到镜子面前,将那宝蓝色珐琅发簪取了下来,用手帕包好。
没了那珍品的反差,那支银簪子倒也别有风味,不算难看。
他突然有些淡淡的欢喜,在她摘下发簪的那一刻,脸上却还是漫不经心:“怎么不带了,那珐琅可不是常有的东西。”
十九回头,嫣然一笑:“包好了留着,怕戴坏了。”
“哦……”心沉了一下,她竟然这样珍惜
“万一我们没钱了,这玩意还值几两银子,弄坏了的话,当不出好价钱。”她仔仔细细地包着布包,看也没看他一眼。
然而却又欢喜起来,这种乍惊乍喜,叫他害怕。
“十九,你喜欢天秀吗?”他突然问道。
唐十九一愣,哈哈大笑:“天秀?天秀?那种娘娘腔我才不喜欢呢!”伸手摸了摸下巴,大大的眼儿忽闪忽闪,“唔,不过如果他穿白色儒衫,阳刚一点,武功再好一点,家里再有钱一点,文才又好一点的话,也许我会喜欢。”
他突然笑起来,晴朗如阳光,伸手拍拍她的头:“丫头,走,咱们下楼,吃点好的去。我肚子饿死啦!”
第十一章 唐门
两人结伴下楼,掌柜的笑眯眯地迎上来:“公子身子好些了吧?”
自从天秀走了,沈云谈心情一直都非常不错:“老板,来碟红烧肘子。”
掌柜的皱了眉:“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会照顾自己,身子才刚刚好,吃什么红烧肘子?”又埋怨十九,“你也是,也不说看着点他?你们是什么关系?师兄妹?表兄妹?哦!我知道了,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小情人!”
十九又好气又好笑,正要反驳,却听云谈道:“不,我们不是私奔,是拜了天地的。于是老板,来碟红烧肘子。”
掌柜的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十九,又看了看他,完全忽视了他的红烧肘子:“不像,真的不像。哪里有姑娘家这种打扮?小哥一定骗人,唉,你这身子刚好不能吃红烧肘子,还是来碗白粥吧。”
“老板,红烧肘子。”
“这年轻人怎么不听教育,”掌柜的一脸不快,“我说小姑娘,你也管管你家相公。好吧我不管你们俩到底是私奔还是明媒正娶,你好歹也管他一管。啊?看这脸色不怎样,吵架了?吵架了也不能不管老公……”
黑黝黝的大刀横在脖子上,掌柜的老脸有点抽搐。唐十九提着大刀,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老板,来碟红烧肘子,再加碗白粥。”
别人家的饭香,更何况逍遥山庄上也没啥好吃的,十九满手油腻,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沈云谈可怜兮兮地吃着白粥,那老板因顾念他身子没大好,还专门给他盛的稀的!
十九满嘴的油印:“痰盂,你身子没好,再歇一天吧。话说这肘子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肘子,真不愧是招牌菜。”
她说话声音不小,掌柜的远远地听见,笑得连皱纹都出来了,却顾忌那柄大黑刀,不敢上去罗唣。
切,沈云谈内心不屑,还不是吃着这里的肘子香,想再吃一顿?
十九替他拿了主意:“就这样决定了,为了节省银两,你搬来我房间住。”云谈一愣,顿时笑得满脸谄媚:“好好好!多谢娘……娘娘大人。”
“谅你这废柴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十九扛着大刀,冲那老板喊,“今天我们只要一间房!”
慑于滛威,掌柜的不敢说什么,却在心里念叨了好几万句世风日下。
云谈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过了几日便完全没事儿一般。十九听说前面有个大镇子,里面有好大的市集,心中十分欢喜,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倒也不觉得累。
十九好动,安顿好房间后就蹦跶蹦跶出去转悠,沈云谈还有些懒懒的,一个人歇在客栈。
正碰上集市,热热闹闹的卖什么的都有,十九左逛逛,右看看,欢喜得很。摊子上发簪玉镯也不少,便宜的,贵的都有,玉石的,攥花儿的都不少,却惟独没有珐琅。十九略微有些失望,她还想瞅瞅这种质地的发簪大约值多少银子呢!
刚出了市集,走了几步,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后面有人跟着。
唐十九凝了心神,揣摩着又是打沈云谈主意的坏蛋,故意不回客栈,往远了绕。那人不疾不徐地跟着,身法内力都不差。
十九有点路痴,绕啊绕就绕到了城外树林。眼见再绕下去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十九止了步。
那人慢慢向前,倒颇为镇定。
是一个小姑娘,跟十九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十九皱皱眉,那小姑娘也不过是十六七岁,身穿一袭鹅黄绸衫,一看便是上好的面料。一双飞凤眼,不用说话也透着蛮不讲理的泼辣劲儿。
“你叫唐十九?”乖乖,莫非现在真的那么出名?唐十九忍不住自我陶醉了一下。
“嗯哼。”心中狂喜,脸上还要表现得一副大侠姿态。
“你有一个珐琅簪子,是不是?嗤,凭你也能有这种东西,凭你也能姓唐?”那小姑娘明显没什么善意,神态甚是倨傲,从头到脚打量了唐十九一番,“穿红戴绿,俗不可耐,你妈妈没教你只有老女人才喜欢穿红衣服吗?”
“我只知道只有丑女人才计较什么年纪穿什么衣服。”十九毫不示弱地回赠。
那女子脸气得一阵潮红,“唰”地一下抽出一条银鞭,“你有个珐琅簪子,是不是?”
“要不要我拿出来给你看看?”十九一脸恍然大悟,“我原来听过,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特别稀罕别人的东西。”
银光一闪,长鞭如飞龙在天,向十九扑去,女子脸上恨意一现:“只有贱女人才会抢别人的爱人。阿隐哥哥不会喜欢你的!”
银鞭来势汹汹,那女子功夫不弱,十九却不放在心上。玄背刀拔出,不避不闪,硬挨上了那翻滚的银龙,激起一阵火花。
女子虎口一麻,长鞭斜斜地脱手而去。
“功夫没到家,莫出来丢人现眼。”十九冷冷道。
那女子扁了扁嘴,手突然一挥,三枚银钉便向十九打去。十九轻松闪过,怒道:“我放你一马,你还敢出手伤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女子傲然昂首:“你杀啊,杀了我,有你的好日子过!”
十九从未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女子,一时气结:“我不杀你,你这种不入流的三脚猫还入不了我的眼。”
话音未落,却听头顶传来一阴恻恻的声音:“谁敢说她武功不入流?”十九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女孩身边就多了一人。那人约莫五十出头,一头花白的头发,两眼如鹰隼。一下看上去,倒还算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然而他脸上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却无缘无故地多了些凄苦之色。
那女孩一见老人,当即扭股糖似地贴上去:“爷爷!爷爷!就是她!”
那两爷孙生得并不是十分相似,唯独脸上那股倨傲神采却是如出一辙:“你叫什么名字?”
唐十九看不惯那股子倨傲神色,但记得师父曾经叮咛过,下山后看见前辈须有些礼数,只得有些不情愿道:“晚辈唐十九。”
“嗤,”老人嗤之以鼻,“没教养的毛丫头,连你也配姓唐么?”
十九再也忍不住怒火:“莫非阁下所谓的教养,就是初次见面先瞧不起人家的姓氏。阁下所谓的家教,就是狗眼看人低?”
老人不怒反笑:“小小毛丫头,倒是牙尖嘴利。告诉你,老夫便是四川唐门唐狄若,这便是唐家小姐唐充璃。”他眼里一片高傲,等着看十九的表情。
十九没有表情,淡淡地“哦”了一下,既没表示出惊讶,也没表示出震慑,甚至,连厌恶不屑都没有。
像是完全没听过一样。
她太清楚了!就像是那群师弟师妹,过来告诉她徐子清与顾妍成婚的消息一样,无论什么表情都能让他们满意,偏偏最能让他们不满意的,就是没有表情。
“她抢了阿隐哥哥!”
阿隐是谁?她连听都没听过!十九也懒得反驳,闲闲地抓了抓头发:“你要怎样?”
那老者眸子里精光一闪:“小璃说你抢了人,你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