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58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们给他们讲讲辽东的事儿,让他们请我们顿酒也是好的嘛。”
“没出息的东西。”黄石听后又是一声笑骂,看着那家伙一脸的丧气,心下也明白那内卫没有捞到大吹法螺的机会所以很不爽。黄石把酒壶往他身前一推:“随便喝,今天我请你喝个够。”
“你要讲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原来又是那个长了兔子耳朵地九爷。他看向黄石的眼光中充满责备和不满。九爷掉头对这店里的伙计招呼道:“店小二,那几个军爷一桌的酒钱算在本大爷帐上。”
“好嘞。”
吩咐过店小二后,九爷回过头来冲着黄石发出傲然自得的一笑,一种黄石过去在小财主身上常常看到地笑容:“鄙人行九,人称九爷。这位军爷怎么称呼?”
一下子满酒搂的目光就都再次回到了黄石一伙儿身上。黄石无奈地长身而起,对着那九爷拱手说道:“在下姓张,东江千总。”
“张总爷,讲些边事来听吧。”九爷的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轰然响应,满耳都是人们不依饶的声音。那九爷更趁热打铁地叫道:“张总爷就给我们讲讲吧,这顿水酒不提,讲完了本人自然还有一份仪金奉上。”
只是这话一出,黄石的手下顿时都是脸色大变。现在黄石身为朝廷二品重臣,而那所谓的九爷不过是一个市井草民,却对黄石大呼小叫、呼来喝去,言辞间更把黄石视同说书先生一般。如果不是黄石严令不许泄漏身份,恐怕早就会有内卫喝骂上一句:“你这厮好生无礼”了。
虽然他们没有出声,但脸上都腾起了怒意。倒是黄石面色不变,对着满屋子的人团团一抱拳:“诸位,五年前在下投在旅顺军前效力。在下知道你们要听黄宫保的故事,但在下实在不清楚。如果……”
不等黄石说完,下面就又是一片人声嘈杂。
“总爷,你就随便讲讲吧。”
“就是。总爷您讲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没错,总爷讲什么我们都爱听。”
黄石微微一笑,在金求德的肩膀处轻轻按了一下,然后离开桌子大踏步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一个宽敞的地方,面冲着满屋子的人说道:“在下就给诸位讲两位为国捐躯地将军,他们都姓张,不过一个是弓长张,一个则是立早章……”
店老板觉得机会来了,随着他偷偷的一个眼色,两个店小二就快步跑到街上去,竭力替说书地黄石,也就是替酒楼作着广告宣传,招呼客人。那九爷还正在大呼小叫:“上茶,快上茶,给本大爷端盘瓜籽来。”
……
……旅顺督司、故张盘张将军就这样死在这群宵小手下,旅顺也失守了,幸好有几个英勇的刚锋营弟兄杀出重围,找到船通知了全辽南的大明王师。正是这几个弟兄救了辽南。”黄石轻轻地结束了他的第一个故事,这时酒楼里的人全都已经听得鸦雀无声。黄石挥手招来一个内卫士兵,这个人就是当年坐船来长生岛求救的人之一,南关之战过后这个人通过审核和培训进入了内卫。
黄石拍了拍这个内卫的肩膀,对大家介绍说:“这位兄弟,当年就是他杀出重围,并赶去长生岛向黄宫保报警的。”
刚才黄石讲的故事让这个内卫回忆起张盘被俘、旅顺军溃败的那个夜晚,他仿佛又看到旅顺火光冲天的惨烈场面,仿佛又听到无数牺牲战士垂死前的呻吟,这个内卫双目赤红,两手也不停地发抖,他哽咽着地冲着黄石叫了一声:“大人。”
然后这个内卫就调转过头,用尽全力向酒楼里人的嘶声大喊:“故张将军在战场上从不退缩,我们旅顺东江军围在他的旗帜下,也从不曾后退一步,从没有过啊,啊,啊……”话还没有说完这个士兵就已经泣不成声。
酒楼里的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个情绪激动、痛哭流涕的士兵,刚才那种看热闹、听故事的气氛已经烟消云散了。那个九爷张着嘴发了很久的愣了,听众们或多或少都感到眼眶有些发热,还有几个女人已经是听得眼泪直流,她们纷纷拿出手帕,挡住了自己的脸。
黄石搀着这个士兵把他送回坐位,自己又慢慢走回刚才的位置。现在他对面已经挤满了人,楼下的客人都上来了不用说,街上的人也涌进来听。
黄石说:“诸位,接下来就是南关之战,故章将军就是在那里殉国的。在下当时正好在场……”
为了解救被围困在南关的弟兄,几千明军义无反顾地从金州出兵。为了让他们能够饱餐一顿,城中地女人们宰杀了还没有养大的小猪,捐献出家里珍藏着准备过年的大米和面粉。然后是和南关守军会师,上万士兵兴高采烈地准备踏上回家的道路,但是敌军早有准备,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明军落入了失败就是全军覆灭的境地……
黄石把整个故事娓娓道来,他面前聚拢地人变得越来越多,都快挤到他身边了。这些人一个一个脸上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情,表情随着故事的发展先是悲壮,然后是欣喜和放松,紧跟着又变成紧张和激愤。
选锋营用血肉挡住敌军的突击,为救火营赢得了时间。明军终于抢在敌军突破侧翼之前,率先击穿了对手的中央战线……
“当时,故章将军就躺在在下的面前,身上插着三十多支箭。是的,三十多支。他倒下的时候,身上已经不流血了。因为不流尽最后一滴血故章将军是绝不肯倒下的。”说话的时候黄石还微微弯腰冲着地上比划着。脸上地神情既庄严又肃穆,他用最恭敬的语气说道:“故章将军完成了他对黄宫保的诺言:‘只要我章肥猫在,左翼就安如泰山。’故章将军发动了明知必死的反击,正因为他的英勇牺牲——我们的一万四千官兵得救了,我们打赢了南关之战,建奴被我们打得丢盔卸甲、四散奔逃。”
“我东江军——威武。”黄石说完后就向着人群轻轻一鞠躬,然后大步走回自己的桌子。金求德和几个内卫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不约而同地开始鼓掌——就像是在长生岛时一样。
旁听的人早已经挤得密密麻麻,楼上黑压压地都是人头。可是黄石说完了之后,这一大片人竟然都静静地没有人出声,除了长生岛几个人庄重的击掌声外,也就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小孩子的呀呀声。但就是这么一点点嘈杂,也立刻被他们的父母制止了,全体听众都仿佛着了魔一样。集体沉浸在对故事的回忆中。
“威武,威武。”丝绸商人九爷眼睛里隐隐闪动着泪光,他手里端着早已经空得见底的茶杯,机械地把它往自己嘴唇上一倒,然后又把茶杯举在自己胸前一动不动了:“壮哉,壮哉……”
酒店老板忘了自己的生意,也顾不得招呼客人,大颗的眼泪滚滚而落。他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倚着门框子,拼命用指甲抠着饭桌子上的漆皮,把桌面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白痕。
“真是荡气回肠。”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终于从沉醉中醒过来了。他反复抚摸着手中的折扇,良久后又是一声长叹:“真恨不能插翅飞往辽东,投效于黄宫保军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嗡嗡声渐渐响了起来,人们也又一次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一会儿有个年轻人鼓足勇气,小声喊了一句:“那位总爷,您说得和说书先生说得可是不太一样啊。”
黄石和几个长生岛人都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起抬头向那个说括的人看过去。那人周围的目光也都刷地照到了他身上。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身上,让年轻人把头猛地缩了一下,他一边低头一边嘟囔道:“小子听说,黄宫保武功盖世,所有胜仗都是他一个人打的,毛文龙也是沾了他的光。那旅顺之战中,张盘张将军不过因人成事,至于那个章肥猫章将军,更是闻所未闻。”
叭!
还不等黄石说话,一个茶杯就如闪电划过,重重地砸在那个倒霉蛋的帽子上,跟着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本来九爷一直把空茶杯举在胸前沉思,但这个年轻人的发言打断了他的冥想,激愤的九爷把茶杯砸过去以后戟指大骂:“不当人子地东西,两位张将军都为国捐躯了,什么叫因人成事,什么叫闻所未闻?畜牲,快给本大爷滚出去……”
“九爷且慢。”
看到黄石站了起来,九爷也就中止了谩骂,人们也一起看了过来。
黄石环顾了楼上的人群一圈,他们一个个都屏住呼吸盯住黄石的嘴唇,生怕漏掉了一个音节。黄石清了清喉咙:“我东江毛大帅,以二百兵出海三千里奔赴辽东,不花费朝廷一粮一饷,仅仅数年而有东江全镇。共抚流民五十万,复土千余里。是黄军门沾了毛大帅的光而不是相反。故张盘将军,亲率五十兵登陆,收旅顺、克金州,以辽南一隅,力敌建奴大军而无所畏惧,更非因人成事之人。”
众人一个个神情专注,听得连连点头。
“至于故章肥猫将军,”黄石惨笑了一下,其中说不尽的苦楚和遗憾:“我东江将士,孤悬海外千里,五年来战殁者数不胜数。这些殒身报国而不为人所知者,又岂仅仅是一个章将军呢?”
……
黄石不喜饮酒,所以他的手下就扛了一轮又一轮的敬酒。金求德这厮酒量甚大,等几个内卫都酣酣然醉态可掬的时候,长生岛的参谋长还能游刃有余地保护他的长官。
九爷又一次呼喊着挤了上来,自从黄石坚拒了他的仪金后,九爷就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敬酒运动,还拼命地给黄石他们这桌添菜。酒楼的胖老板则已经下厨房去了,他嚷嚷着说要重拾一把菜刀,让几位辽东的军爷尝尝他的手艺。
“大人,您还真在这儿啊!”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拼命挤到了黄石的身边,原来是他留守在驿站的那个内卫。那个内卫不等黄石问话就向着外面扯着脖子大喊:“我家大人在这里。”
随着一通锣响,一个太监从分开的人群中向着黄石跑过来,满脸都是焦急之色:“黄军门,您让咱家好找啊。”
接着那太监就把脸孔一板:“皇上口谕,黄石接旨!”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40节 垂询
黄石跪倒在地,那个太监急不可待地宣读起了口谕。天启的圣旨也就是异常简练的几句大白话——看来皇帝的心情很焦急,要黄石火速跟着来人入宫陛见。
“臣,领旨。”黄石磕了头后,站了起来,发现酒楼的人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个个瞪大了眼睛。孩子们也都被这种气氛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那个太监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跑路累的,满头满脸都是大汗。他跑了几条街,总算找到了黄石,心里松了一口气,在额头上胡乱抹两把,甩甩手上沾的汗水:“黄军门,赶紧跟咱家走吧。”
黄石扶正了头上的帽子,低沉着应了声:“是,公公您先请。”然后就迈开大步,跟着那太监。人群自动闪开一条空道,两边挤着的人争先恐后地掂着脚伸长了脖子,把目光定在黄石身上。随着黄石一行住外走,老百姓小声惊叹着:“竟然是黄宫保啊!”、“怪不得这么好口才!”、“仪表堂堂!”。
那个九爷站在人群的前排,手中的空酒碗还平举着没有放下,不过里面已经连一滴酒都没有了。刚才黄石接旨的时候九爷手一抖,就把刚刚斟满的一碗酒都倒进自己袖口里了。现在九爷脸上的表情犹如一个痴呆,他站在桌子边目送着黄石走向楼梯,终于傻傻地挤出了一句:“宫保爷,长命百岁。”
这话并没有说得很大声,但在一片安静中黄石还是听得很清楚。他脚下虽然没有丝毫的停留,却扭了一下头,笑道:“九爷,您也长命百岁。”
黄石和他的部下蹬蹬地走下楼样,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面后,一向反应灵敏的九爷这才回过味来。九爷扑通趴倒在地面上。手里的酒碗也甩了出去,在地扳上滴溜溜得直打转。丝绸商人冲着朝廷二品大员消失的方向大叫起来:“宫保爷折杀草民了,小人这可当不起啊!”
这喊声传入黄石耳中时,他已经快走到了酒楼的店门口。酒店老板刚才在厨房里正忙活,耳边听到似乎黄石来了,也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就腾腾地从后面冲了出来,斜里往前一插正堵在大门口。好个中年胖老板,刚才身上的棉绸小袄已经不见了,现在他头扎一方白抹布,腰上系着灰色地大围裙,高高挽起袖管,右手里紧握着一把尖耳剔骨刀,一尺多长的刃上还正住下滴血。
老板窜出来堵住门以后就直眉瞪眼地往街上望,找找哪个人像黄石,嘴里兀自嚷嚷着“哪个是黄宫保?”。他手里的剁肉刀犹自握得紧,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把站在他背后的太监吓了一个哆嗦,跟着就是勃然大怒,手里的拂尘向着胖老板一挥:“哪里来地狂徒?来人啊,给咱家叉将了下去……”
“且慢,”黄石笑着在那公公肩膀上一按,又止住了几个就要上前叉人的禁军官兵。他对老板拱手一礼:“多谢阁下相送,足见盛情。”
胖胖的中年人正要说话,他身后的伙计赶了上来,就手推了老板一把:“爷,您还拿着刀呐。”
酒楼老板闻言连忙低头往自己手上看去,接着就是全身一震,手一松刀就掉到了地上,人也连忙退后了两步闪开店门,扑通就跪倒了下去,脑袋扎向地面:“草民并无歹意,请宫保爷恕罪啊~~~”
黄石抢上了一步把胖子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哈哈一笑就大步跨出了门槛,跳上了马昂首而去。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九爷拼命从二楼窗户探出了身体,扯着脖子往大街上喊:“看啊,看啊,那就是万人敌黄宫保!”
伙计们扶着惊魂未定的店老板在椅子上坐下,还急忙给他端了一碗人参汤补补中气。另外一个伙计一边把地上的刀收好,一边有些后怕地说:“冲着黄宫保舞刀子,啧啧。幸好宫保爷不和咱爷计较,不然今天这事儿轻不了。”
“你懂个屁!”胖老板猛然发了一声吼,脸上露出一幅鄙夷的表情:“宫保爷能在百万大军里杀个七进七出,他老人家哪看得上我这把破刀片子啊。哎……”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别说我拿把切肉刀了,一百个人拿一百把砍刀上去也是白给啊。我有啥能耐呀?宫保爷捏死我不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么?”伙计赶紧低头连连称是。
接下去不少天,这座酒楼生意兴隆。店老板冲着客人绘声绘色地把他的历险记讲了无数遍,情节越来越精彩,他自己在故事里也从一个普通人渐渐变成了先知先觉的诸葛亮,自称禁军上来拿他的时候,他还能和黄石谈笑自若。
黄石一行从酒楼向着紫禁城驰去,禁军鸣着锣在前面开道,京城的百姓们围拢在路旁,翘首望着土道上马队扬起的滚滚黄尘。黄石作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一直随着太监进入大明门,市民仍聚集在门外不肯散去,兴高采烈地把他们刚刚看见的形象和以前说书先生讲的情节加以比较。
进入紫禁城以后,有的太监赶去通报天启,还有地则帮助黄石更衣换甲。他们早在去找黄石的时候就派人去过黄石下榻的驿馆了,等天启传黄石觐见的命令再度下达时,黄石已经换好了自己的将军盔甲。
走到正殿内,黄石按照礼部官员的教诲,目不斜视地冲着正面笔直跪倒,叩首的同时大声唱道:“微臣黄石,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略带急迫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黄卿家平身。”
“谢皇上。”
站起身来以后,皇帝又下令给黄石搬凳子坐。等他再次谢过并坐稳了以后,天启就随口介绍了屋子里的另外的几个官员给他认识。坐在天启御座左下首的是大明公司现任总经理、内阁首辅顾秉谦。排在他后面的另外两人则都是内阁次辅,分别是丁绍轼、冯铨。这三个老头都满脸肃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黄石。
董事长朱由校身后还站着秘书处秘书长魏忠贤,魏大爷也是一脸严肃。别看老魏头在朱董面前连椅子也捞不到坐,但原本负责打扫卫生的魏大爷现在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顾秉谦总经理早已经恨不得搬去魏大爷的办公室住,以便天天及时请示,省得犯错误。
等手下几个臣子如同蟋蟀一般互相打量了一番后,天启再次开口:“黄卿家。”
黄石连忙向前一欠身:“臣在。”
御座上的天启脸上隐隐都是不安和惶急,他皱着眉毛问道:“毛帅和黄将军久与东虏交战,自当深知东虏虚实。今日黄将军明白回话,东虏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
黄石吸了一口气就要说话,天启见状又急忙补充道:“黄卿家,朕要听真话,不要听好听地假话。”
“遵旨。”黄石沉声应道,接着就昂首对着殿内众人说道:“以微臣所知,建奴定制,年满十五而不满六十者,曰丁。分属八旗,曰旗丁。其旗丁少则不足五万,多亦不过六万之数;裹挟之西虏,亦不过万众;至于亡命之汉j,不可远战。建奴三丁抽一丁,曰披甲,其数亦不过两万耳。”
听到这个数字后,天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飞快地挥了一下手,就有一个太监捧着一个盘子走到黄石面前,上面装着几份手抄的奏章,重要的段落已经用朱笔在下面描出了加重线。
黄石把这些文件都大概地翻了一遍。毛文龙的预警报告是四万到五万、辽东经略府说得是四万、而兵部的细作也汇报说大致有五万之数。这些文件中还明白无误地指出后金动员了七个旗的一百六十个牛录。
天启一直盯着黄石的动作,他看黄石看完了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首辅顾总经理。须发皆白的顾老头咳嗽了一声,黄石连忙抬头向他看去。
顾总颤颤巍巍地说道:“道路人有传言,东虏此次行师十万,黄军门怎么看?”
“必是夸大无疑。”黄石轻手轻脚地把几张纸又放回了盘子里,那个太监也一声不发,静悄悄地退了下去。黄石挺直腰杆双手按在膝盖上,冲着顾总经理笑道:“阁老,以末将之见,既有辽东经略府和兵部的邸报,那就不必再听什么道路人的传言了。”
黄石这番话说完后,顾秉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天启发出一声冷哼,从牙缝里挤出不善的音调来:“高第,果然是办得好差事!”
听到这声评价后,顾秉谦连忙掉头对皇帝说道:“圣上,高第才赴任不到一个月,此次他初掌军务,所以有点过于稳重保守了。”
看天启又哼了一声却不置可否,顾秉谦就又调头问黄石:“以黄将军之见,高经略此举如何?”
这话问得黄石心里直打鼓,他记得这高第是阉党的一员,而今天这满屋子的人,除了天启,可都是阉党的核心成员。黄石听顾秉谦话的意恩似乎是有为高第开脱的意思,但……如果他们真要为高第脱罪的话,为什么刚才没有人提前来暗示我一下呢?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他们要想和我串通一把,明明有的是机会啊。
想着这些念头的时候,黄石又偷偷看了天启背后的魏忠贤一眼。那老魏头双手垂在身侧,眼皮微微下搭,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脸上更是面无表情,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黄石看魏忠贤一幅死气白赖的摸样,心里又是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嘴里只好吭吭唧唧地说道:“回顾阁老,以末将之见,稳重没有啥不好,不过太稳重了也不太好。至于高经略运筹之能,实非末将能够品评。”
魏忠贤虽然一直看着地板,但黄石说得话他可是一个字也没有落下,心里也暗骂了一声“小狐狸”。其实高第玩的这手活把魏忠贤也吓倒了,毕竟高第是他不久前举荐地,如果高第把辽事搞得一塌糊涂他也不好说话。只是现在尘埃尚未落定,魏忠贤也不好跳出来横加指责,所以他原本打好了“能保则保,不能保则弃”的念头。如果黄石骂高弟的策略,自己就可以在中间说点各拍五十大扳的话。如果黄石支持高第的策略,他自然更为有利,万一出事可以把黄石推前面去做挡箭牌。
天启似乎对黄石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一按椅子扶手就站起了身。殿中的几个臣子也连忙都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看着皇帝开始在正殿里打转。绕着殿踱了几步以后,天启突然问道:“黄石,兵部右侍郎阎鸣泰不同意辽东经略的撤退令,已经请旨令宁前道率宁远三协原地坚守了。你觉得胜败如何?”
不用说,这宁前道的官员指得肯定是袁崇焕。黄石想也不想地回话道:“微臣在辽东亦有耳闻,宁远堡是孙阁部精心修筑的,还为它配属了十一门红夷大炮。微臣以为应有八成胜算。”
屋子里的人闻言都是一振。宁远堡控扼在辽西走廊的官道上,两侧是大海和山脉,只要宁远不失,北虏的粮道就绝对不会畅通。当年孙承宗挑这里作山海关的重关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天启脸上严肃的神情也随之一松:“黄将军就是认为能赢了?”
因为自己造成的历史影响,黄石拿捏不好天启现在心目中“大捷”的标准是什么,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微臣以为,宁远堡虽然坚固,但辽镇多为新兵,王师的伤亡恐怕也不在少数。”
天启听完就又和顾秉谦交换了一个眼色。顾秉谦摸着雪白的长须,慢吞吞地转过来对黄石说道:“高经略想跟毛帅借用一下黄将军,想让黄将军先去山海关协防一段时间,直到确认东虏退走为止。不知道黄将军意下如何?”
黄石心想关宁铁骑只要肯认认真真打仗,老老实实守城,绝对没有守不住地道理。现在既然有袁崇焕在宁远,那山海关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因此他不打算去山海关浪费时间。而且黄石明知觉华有难,他也记得还欠赵引弓一条命。如果自己还是被扣在北京是一回事,但现在自己有机会进言再不说话就太说不过去了。
“阁老,”黄石微微提高了音调,但仍不失谦恭地对顾秉谦道:“末将以为,建奴此次入寇辽西,其目的在于掠夺辽镇的粮草、银两和军户子女。末将以为,此战胜负在于宁远,而不在于山海关。末将愿率长生子弟奔赴宁远,和宁远三协官军共进退。”
顾秉谦举目向天启看去,接着又偷偷越过天启的肩膀向后面的东厂提督看去。但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魏忠贤也没有抬头给他任何暗示,这让顾秉谦额头上不禁开始渗出汗珠。他假借咳嗽打暗号给丁绍拭、冯铨,但这两个家伙也都立刻低头看自己的靴子尖。
“黄将军,嗯,这个,老夫认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顾秉谦既不敢坚持让黄石去山海关,又不愿意承担责任赞同黄石去支援宁远。他一面说着没有内容的废话,一面装出正在仔细思考的摸样。顾秉谦的政治智慧就是:天最大、皇上老二、魏公公老三,总而言之就是绝不自己出头拿主意。正所谓后人总结地:“多磕头,少说话”。
顾首辅一边海阔天空地表达着看法,一边默默祈祷有人能把话茬接过去。哪怕皇上臭骂他一顿也好呀,那他趁机喊两声“老臣该死”也就能对付过去了。可惜这次他打错了如意算盘,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打断顾老头的废话。御座上的天启虽然不耐烦地换了几次姿势,但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顾秉谦,看来是铁了心要从内阁这里听些有价值的意见。魏公公不用说一直保持沉默,另外两个阁老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僧模样。
既然没人肯接过这个烫手地山芋,顾秉谦也就只好继续胡扯到天荒地老:“……山海关大概可以容纳十五万官军,或多或少……老夫记得修宁远堡花了三百万两银子……圣上英明……黄将军英勇可嘉……高经略的折子写得还是不错的……东虏没有六万也有五万,没有五万也有四万,没有四万也有——”
“顾大人!”黄石终于忍不住了,他的话才一出口顾秉谦就如释重负地住嘴了。说时迟、那时快,大明公司的顾总经理立刻摆出和另外两位阁臣一模一样的表情。如果再剃个光头、挂上佛珠,以此时顾总经理慈祥、宁静的表情,就是自称佛祖转世都绝对有人信。
黄石单膝冲着天启跪倒,慨然大声奏道:“皇上,建奴虽有数万,但臣也有三千精兵。攻虽不足但自保有余。微臣愿赶赴宁远,与宁前道共抗东虏。皇上只须允臣三件事,便可高枕而候佳音!”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41节 两帝
三尊大佛还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姿态,天启也懒得理他们,坐正了之后肃容对黄石说道:“黄卿家起来说话,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朕一定会妥善思量。”
黄石也不和天启客气,在大殿上朗声说道:“谢皇上,微臣第一需要足够的海船,微臣的兵士还尽数在长生岛,以臣水营现有的海船,不足以把他们尽数从长生运往宁远。”
天启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光一转就挪到了顾大佛身上:“首辅,天津卫有多少可用的海船?”
“圣上恕罪啊,老臣实在不知。”顾大佛一提官袍就要往地上跪,嘴里还不急不忙地说道:“老臣一会儿就去查,圣上恕罪啊。”
“好了,阁老请起,朕事先也不知。”天启示意顾大佛坐回到他自己的板凳上去,然后掉头对着一个小太监说道:“立刻去查天津卫的海船,速速回报。”
对小太监吩咐完以后,天启冲着黄石微笑了一下:“黄卿家请说第二件吧。”
第二件是关于觉华岛的。历史上努尔哈赤搬走了关宁军抛弃的大批物资,意犹未尽还攻下了觉华,歼灭了驻岛的四个营七千战兵;并屠杀了上万军户和驻岛的商人;烧了两千条船;抢走了八万余石粮食、十万余匹布、五十万两白银……
“微臣斗胆,请皇上下旨给宁前道,让他们立刻凿开觉华岛的港口坚冰,让臣的兵马能够在那里登陆。”黄石打算直接在觉华登陆,然后把人马统统转移到宁远堡里面去,再放一把火将觉华的物资烧个干干净净。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补充了一句:“皇上,最好加一句命令给觉华将佐,如果建奴抵达时微臣尚未到达,他们应焚烧积蓄,然后撤入宁远堡。”
天启笑道:“此事容易,朕这就下旨。黄卿家还有什么要说得。”
“最后一件皇上已经给了臣了,”黄石微微停顿了一下,偷偷回顾了身旁的三位专心吐纳的大佛:“臣只是想确认一下,皇上赐给微臣的银令箭是不是可以指挥所有五品以下地官员?若是有不高于二品的官员在军令方面和微臣起了冲突,是不是该以微臣地军令为准?”
天启听得有些迷惑,他皱着眉毛扫了下内阁大臣和太监,犹豫着问道:“黄卿家这是何意?”
黄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回皇上,微臣就是想知道,如果宁前兵备道、宁前道佥事或者宁前道通判和微臣在军事问题上意见相左,那到底是微臣听他们的,还是他们听微臣的?”
天启听了之后一下子变得默默不语,而三位大佛则同时抬起头来,一个个眼中都是精光四射。顾大佛首先出来搅稀泥:“圣上,我朝祖制,以文御武。尤其黄将军还是客将,若是强行让宁前道官员听黄将军恐怕不妥。但反过来说,老臣以为黄将军作为客将、二品的持节武将,若由五品的宁前道节制确实也有些不妥,所以还是互不统属为好。”
——互不同属就是各自为战。这还不如我听袁崇焕的呢。
听到这个愚蠢地建议后……好吧,这个建议已经很给黄石面子了,但他仍然忍不住抗声道:“皇上,顾大人所言极是,但万一宁前道和微臣相持不下,比如坚守或是出战,到底该以谁说为准?”
见黄石这么不识抬举,顾秉谦哼了一声,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圣上,如果不是黄将军战功卓著,老臣以为以文御武的祖制不可违。”
一边的丁绍轼对于黄石名声大振早就心里有气,现在看黄石一个区区武夫还敢争辩更是怒不可遏:“启奏圣上,老臣也附议顾大人所言。黄将军虽然不属辽镇管辖,但既然到了宁远,就理应归于宁前道统属。”
另一个阁臣冯铨看到场内气氛剑拔弩张,却也不愿意大家就这么打起来。他赶快跳出来圆场:“圣上明鉴,以臣之见,但凡遭遇军务,可以让宁前道和黄将军自行商量。黄将军和宁前道都是同僚,老臣相信他们自然会各退一步、以和为贵。”
冯铨的“各退一步、以和为贵”的主意本来就和顾秉谦的意思相符,丁绍轼也觉得黄石圣眷正隆,不给他一点儿面子也不好,所以这两个阁臣也一致叫好,对这种处理方法交口赞誉。
不过他们给黄石面子不意味黄石给他们面子。黄石冷冷地说道:“末将身为同知都督,就算被宁前道节制也没有什么。但敢问三位大人,如果主事、佥事、通判也和末将意见相左,末将又该如何自处?”
虽然不合规矩,但给黄石一点权力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冯铨一笑道:“自然是以黄将军为主。”
黄石马上紧跟着追问了一句:“冯大人明鉴,如果下面地官员借口奉了宁前道的命令,拒绝服从末将,怎么办?”
这仗要面对的是努尔哈赤亲自统帅的后金大军,黄石首先怕地方的文官给他扯后腿,搞得战不能战,守不能守;其次因为他自从拜访过熊廷弼后变得信心百倍,觉得平定后金也就三、四年的功夫了,所以黄石不太希望袁崇焕上台来给这个进程增加变数,希望能在最后时刻剥夺袁崇焕上台的机会。
黄石偷偷回忆了一下:阎鸣泰的计划是用三个协布防整个宁远筑垒地区,朝廷根据阎鸣泰的方略,禁止从觉华等宁远外围据点作任何撤退。宁前道袁崇焕能指挥灵便的只有宁远堡的守卫部队,最终整个宁远堡垒群还是被努尔哈赤扒成了宁远一座裸城。宁远大捷确实斩首二百余具,但除了袁崇焕的直辖部队外,宁远地区的关宁军不仅在觉华被全歼四个营七千人,其他各协合计还报了一千战兵阵亡。
黄石默默的想:“当然,按照关宁铁骑的标准这确实能算是大捷了……可怜地袁崇焕后来被这帮垃圾坑了两次,第一次罢官、第二次千刀万剐。我不让他上台也是为了他好。”
这次黄石打算把所有地兵力都收缩回宁远堡内,多余的物资侥统烧掉,即使是这样损失也会比历史上小。而且集中了三个协的兵力加上长生军,说不定真有机会重创后金军。关宁军喜欢借火器打“不接触战争”,那让长生军上去拼命,他们在后面放放炮总该行吧。
不过内阁也坚决的不打算再退缩了,顾首辅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要按黄将军这个说法,就是巡抚和经略的命令也没有你的命令有力了?真是岂有此理!”
黄石觉得自己并没有破坏“大小相制”的规矩,也没有要求人事任免这样的大权,所以就顽强地继续争辩下去:“皇上,微臣只是希望宁前道能暂时配合臣的军令,毕竟臣已经打了五年仗了。一旦建奴稍退,臣就绝不再对宁前道说一个字的命令。”
想不到顾秉谦、丁绍轼闻言纷纷冷笑,他们嗤笑着讽刺道:“匹夫之勇,便打一百年又有什么用?”
“皇上……”
“够了。”天启打断了黄石的话,这时太监送来天津卫的海船报告,天启翻看一会儿,就叫递给后面的魏忠贤,让他安排海运问题。处理完了问题,天启直截了当地问道:“黄将军说说打算到了宁远怎么做吧,还有,能给朕什么保证吧。”
在黄石的概念里,关外除了宁远堡和觉华岛再无有价值的堡垒,其他诸堡垒不过是浪费钱财而已。实际上他甚至认为只修觉华一堡就够了。黄石向天启讲述了他的计划:把外围的城堡全部放弃掉,然后把宁远三协和长生岛两营集中在一起。如果后金兵力分散就主动出击,如果无机可趁也可以确保宁远堡。
在这番叙述里黄石还掺杂着解释了为什么要集中兵力,并提到了他个人对野战的重视。听了这篇议论后天启点了点头:“祖制,银令箭可以调动地方军马,节制五品以下官员,并没有说文武有别。”
说完以后天启一拍御座的扶手站了起来:“朕意已决,你们都退下吧。”
阁臣们退下时黄石也犹豫着是不是要跟着退出正殿,就在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一个太监走过来说道:“万岁爷要召黄将军单独奏对,请将军跟我来。”
这个太监把黄石一直领到了后面的兰台,天启旁边还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这孩子一脸的激动,显得跃跃欲试。黄石留意到他的身上穿着五龙袍。天启的目光里充满了溺爱,他指着那孩子对黄石说道:“黄将军,这是信王,他一直想见见你。”
黄石知道这便是朱由校地同父异母弟弟朱由检,天启二年被封为信王,连忙又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说道:“末将叩见大王,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大王。”
天启赐座以后对着黄石说道:“朕已经叫人去安排了,天津卫的海船接到命令就会立刻出发去长生岛。有一队禁军护送黄将军出京直奔天津卫,有一艘快船在港口等着黄将军。”
“皇上英明。”
天启微微一笑:“朕手下的百官,大多是干拿俸禄不干活的,幸好还有黄卿家你这样的,让朕很欣慰。”
“皇上……”
伸手制止了黄石的表白,天启朝着身边的弟弟若有所思地问道:“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听李娘娘讲过的故事么?还记得谁是住在燕京的第一个太后么?”
据东林党认为,李选侍最大的野心就是做太后,无时无刻不朝着这个宏伟的目标努力。在这个罪恶企图被充满爱与正义的东林党挫败后,她在明史中也留下了一个恶毒的女人的名声,其罪行包括谋杀泰昌帝、毒打天启和崇祯的亲娘到死、阴谋篡位和滛乱后宫等。天启在位的时候懒得和东林党争论,只是把她奉养起来。而崇祯即位后曾极力为她鸣不平,并公开声明说:“皇考怜先帝与朕无母,故命李选侍抚吾等。其待先帝与朕如亲,吾等亦事之如母。至于殴打垂帘,纯属无稽之谈。”当然,崇祯说了也是白说,当他看到文官集团一如既往地拿移宫案当大功时,才明白他哥哥天启为啥从来都懒得替养母争辩。
黄石正在琢磨第一个在燕京的太后是不是成祖老婆地时候,那少年就大声说道:“臣弟记得,是被金人掳到燕京来的韦太后。李娘娘当时讲地是岳王的故事吧。”
天启宠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抚掌笑道:“对,你给黄将军讲讲这个故事吧。”
少年说话的声音很冲:“好。”
朱由检口中的韦后就是宋高宗的老娘。她被金兵抢到北方后受尽了凌辱,还被迫给金兵生了两个儿子。韦太后在这段最黑暗地生活中,一直听金人提到一个宋朝的大将叫“大小眼将军”,这个大小眼将军很是厉害,金人对他都是又恨又怕。
随着宋军的不断壮大,金人对宋国俘虏的态度也在不断地转变。金人愿意议和了,他们希望和平了,还把高宗的老娘和老婆从奴婢中拣了出来,给她们修了专门的屋子,后来又派来仆役并提供较好的食物。韦太后虽然不知道这个大小眼将军是谁,但也对他充满了敬仰和感激。
后来应宋高宗的要求,金人把韦太后放了回去。回到了临安以后,韦太后第一句话就是要见‘大小眼’将军。但是旁人告诉她,大小眼将军不在了,大小眼将军被朝廷杀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就停了下来,语气里充满了哀伤。
听着弟弟复述儿时听过地故事,天启脸上也满是遗憾和惋惜。他感觉自己的眼眶又像第一次听这个故事那样变得湿润了,于是就赶快掉头大声问黄石:“黄将军可知道大小眼将军是谁么?”
黄石声音也变得苦涩:“以臣之愚见大概是岳武穆岳爷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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