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笑春风第19部分阅读
青山依旧笑春风 作者:rouw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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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命中要害,堵得明月光不知应对。
“……”他连听她叫错的机会都没有!
“基于道义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就算她嘴上叫着明月光,心里想的那个人也是我。”青山不懂收敛,咄咄相逼。看明月光哑口无言地样子,他才方觉心里舒畅了些,“用我的身份骗来的女人,消受得起么?”
“……”又是一阵沉默。
这场舌战似乎就以青山告捷实则两败俱伤来收尾。
明月光出人意料地酌酒讽笑,唇色有些微的泛白,难掩的疲态间却透着股倨傲,“怎么能说是骗来的呢?生,人归我;死,尸归我;入殓后,魂归我;若是半死不活,那就人道毁灭了。期限是终身,那个‘我’指的是明月光,与你无关。难道你忘了自己亲口拟的卖身契?”
卖身契——这绝对属于尘封多日的往事,具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效果。让青山顿时觉得所有风度都是浪费,压根无需再维持,再意识到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后,所有补救措施都是徒劳。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杀了明月光,然后悔恨自杀。
眼睁睁看着青山气势逼人地霍然起身,手边的剑紧握着,弥漫在四周的杀欲昭显着一场腥风血雨的戏码。公主强吞了口口水,再看向另一边好整以暇的明月光,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劝阻,“你们俩是想让手下兄弟们看着他们的少主为了个女人拔剑吗?”
“除此之外,我和他之间的恩怨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吗?”小光支颔浅笑,用事不关已的口吻陈述着事实。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他和司青山的仇是越积越深,唯有至死方休。
“有。”公主暗中施力拉下青山,冲着他一个劲地使眼色,确保他总算控制住情绪后,才眼风一转,落在明月光身上,提议道:“用笑春风换你下半辈子的功名利禄,愿意吗?”
顿时,周遭变得死一般的静,只听闻彼此的呼吸声在流转。
明月光收敛心神,眉目紧蹙,不发一言。下半辈子的功名利禄?听起来像是毫无悬念的问题,从前总是迫不及待想要有番作为,来向他娘证明他也有能力接管驿风山庄。所以在祈浅另立朝廷后,他才甘愿暗中辅佐卖命,一步步地稳固自己的实力。
即便如此,他想要的就只是功名利禄而已吗?这个问题明月光从未深想,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原来不是。江山美人本该两不相侵,为何偏偏要抉择?
第五十二章
公主算是什么身份?听说就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屠杀山贼这种事,由公主来做,就叫为民除害。
那当今圣上的妹妹和明月光又是什么关系?又听说明月光和公主具体认识多久、怎么认识的,无人知晓;可以确定的是,自从老夫人当众宣布了明月光的身份后,公主便常来驿风山庄,两人言行暧昧,常常孤男寡女一待就是一整天,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明月光心情有多不好,公主总能把他逗乐。
于是,当这些流言蜚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出春风耳中后,她完全有理由深信明月光又骗了她。
娶她不代表想要娶她,说爱她也不代表就真的爱她。
在这种情况下,春风只萌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她要逃!
暮色下,低矮的残亘剩墙显得黑影憧憧,一抹鬼祟身影蹑手蹑脚地摸索到破墙边。驻足呆立,很没出息地徘徊良久,最终一鼓作气、四肢并用,在挤出一身汗的情况下,终于爬上墙头。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在等待。
有了这层信念后,那个身影总算勉强配得上敏捷。
好不容易,她勇敢松开双手,任由身体呈现自由落体状态,跌落在松软的杂草堆里。
“原来你在这。”
重获自由的喜悦滋味究竟是什么样的,春风来不及品尝,就听闻一道讪凉的声音自头顶飘来。
“老、老、老……老夫人……”她抬头仰望,当那种风韵犹存的脸印入眼帘时,只能倒抽凉气,吱唔应对。
有谁能负责解释下,为什么老夫人会出现在这?那个号称“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婢女分明说翻过这面墙,就能看见曙光了。曙光呢?曙光在哪里?!
“想逃?”即使春风什么都没说,老夫人仍能从她的行为中猜到大概。饶有兴致地哼了声,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蜷缩在地上的春风,“说正事,逃到我的园子里来,是想让我成为你的共犯吗?”
“你的园子?”春风忘了疼,猛地站了起来左右张望。
阡陌相错的小径,景色怡人的风景,远处亭子上随风晃悠的灯笼上还刻有“驿风”两字。那个婢女是存心耍着她玩吧!
“去通知少主就说人找到了,让他立刻回房去躺着。”
不愧是老夫人,少夫人跌于前而面不改色,还能泰然自若地命令。
“少主回来了?”气氛很冷,春风本还有些尴尬,可一听说明月光回来了,情绪立刻被害怕所占据。
“一回来就听说你不见了,到处找,你以为驿风山庄是你家猪圈翻个墙就能走?”老夫人回得不愠不火,年轻人的事她管不着,然而护犊心态总还是有的,“带少夫人去厨房,让她把药端给少主。”
药?春风敏感地蹙了蹙眉,“他病了?”
见老夫人点头,先前的逃跑欲望逐渐消弭了,春风不再多话乖乖地跟着婢女离开。小光生病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可回想起他上回昏迷不醒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揪。
等跨进明月光的园子,瞧见软榻上衣衫凌乱、脸色煞白正被大夫围着的他时,春风的心揪得更紧了。
“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这样了?”整个园子乱成一团,春风端着药,傻乎乎地站在屋外,寻不到插手的空间。只好拉住个慌乱的随从,问道。
“少、少夫人,不关我的事哇。”搞不清状况的随从以为春风是来兴师问罪的,急忙撇清关系,搬出强有力的证据为自己开脱,“少主最近都不肯喝药,出门时我就觉得他脸色不太好,还问过他,可是他说没事的。从驿风酒楼里出来时还好好的,一上马车就开始出虚汗了。”
“……”春风眨了眨眸子,意识到这人怕她,难得有人会怕她,应该好好利用才对,“他去见谁了?”
“属下不清楚。”这会,他倒是不结巴了,话说得格外流畅,却始终不敢直视少夫人的眼。
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春风咄咄相逼,“哦?那我只能跟老夫人说你是照顾不周了……”
“是公主!”禁不起恐吓,随从立刻和盘托出,等意识到自己把话说溜嘴后,已经晚了。偷睨了少夫人几眼,见她表情平和,似乎并没有女人吃醋时该有的表现,才稍稍放宽了些心,补充解释道,“公主出山庄没多久,又派人来捎信,让少主去驿风酒楼,说有重要事。”
重要事?春风不屑轻嗤。感情还真深呐,持久战哇,偷情路线一路从驿风山庄蔓延至驿风酒楼。
“你什么时候起那么关心我的动向了?”被簇拥着的明月光慵懒地掀了掀眼帘,眸儿被拉扯出狭长的一道缝,半寐的模样很是醉人,视线穿过人群,捕捉到春风后,随之而冷然。
“嘁。”她别过头,没好气地哼着,“身子弱就别学人家左拥右抱,胃口那么大活该被撑死。”偷情偷到发低烧,真丢人。
“吃醋?”大夫刚把完脉,他收回手,转了转手腕,气若游丝的话语和那副揶揄的模样很是不搭。
被这话堵得一窒,春风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小光,看他病态十足,仍然会担心;听闻他不肯喝药到处找她,竟然还有些许的内疚。甩了甩头,她懒得去理清这种紊乱的情绪,手里的药成了化解尴尬的道具,“吃药啦。”
“刚才去哪了?”明月光无动于衷地看着春风递来的药碗,非但没有伸手去接,眼神还顺便示意一旁伺候着婢女们都不准动,看她横在面前的手僵在半空中,自顾自地问。
“我……”想逃。这要怎么说出口,她才不会蠢到自首,何况即使不说,明月光也完全了然于心吧。
“驿风山庄很大,你如果想逛,等我好了陪你逛,自己一个人瞎转悠,会迷路的。”他是明知故问,甚至还自欺欺人,假装她只是在园子里待得闷了,没有丝毫想要逃开他的念头。
“啊?”没有兴师问罪、没有警告惩戒,他竟然还帮着她开脱。无怪乎春风张大嘴,半天也只挤出一个满是困惑的单音。
“啊……”他跟着一起张嘴,暗示她亲手喂药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偏偏后知后觉的笑春风愣是不明白,勺子搅着药,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冥思,彻底不给明月光往下走的台阶。
他自以为很体贴地给了她一个在人前展现贤惠的机会,可这不识相的女人压根不屑。此起彼伏的窃笑声从左耳灌到右耳,明月光敢肯定,如若不是他还处于低烧状态,盘踞在周围的那群大夫、婢女、随从定会直接放声大笑。
“都下去。”这种情况让他察觉到,是时候该遣散观众了。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春风缓过神,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一派悠然自得、如无其事的模样:“为什么不肯喝药?”
“很烦,你如果愿意每天喂我喝,我可以考虑下。”
“……噗!”她深看了明月光些会,渐渐领会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却又很不给面子地喷笑,“你这是在撒娇么?怎么一点都不可爱。”春风也生过病,大概能明白生病的会比较希望有人陪着,撒撒娇能减轻掉痛苦。
“问别人问题的时候,最后那个尾音读‘吗’不是‘么’。”憋了很久,他突然蹦出一句属于严重偏题的话。
“有、有什么区别……吗?”看他那副严肃的表情,春风只好硬生生地纠正话尾。动作也变得讨巧起来,将药吹温后,小心翼翼地递送到他嘴边。
“嗯。”他唇微张,就着勺子让苦涩的药汁滑入喉间,含糊不清地飘出一记可以称之为餍足的浅吟,让人不禁怀疑他喝的究竟是不是蝽药。
至于那个看似很鸡毛蒜皮的尾音区别,明月光不想解释,严格来讲是他不想在气氛不错的时候搬出“青山”这个名字,那可能会让春风猛然意识到她和司青山几乎都快融为一体了,就连说话的调调都如出一辙。
不是他想要去计较,而是在见过青山之后,他开始发觉,春风身上到处都残留着被司青山潜移默化后的痕迹。她是从未叫错名字,可明月光丝毫不觉欣慰,这是不是恰恰证明在她心里谁都取代不了那个他?
“你困了?要不要睡会?”见他神情惘然、爱理不理的,春风以为他是想要睡了,喂入最后一口药后,便径自替他掖好被角,扶着他躺下。
然而,明月光却始终握着她的手,把眼睁得很大,目不转睛的用视线锁住她。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哇,快睡呀。”
又是一阵沉默了,他轻呵出气,转过头,仰看着床榻顶,“你知道想睡又不敢睡,是什么感觉吗?”
“嗯?”神经病的感觉吧,想睡就睡呀,这有什么值得烦躁的?
“不知道睡了还会不会醒。”他翻个身,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般,用婴儿睡姿蜷缩在床边,被褥裹得很紧,眨着纯澈的双眼看向春风,很适时地扮柔弱,料准了她吃软不吃硬。
“呸!你为什么专挑不吉利的话说,祸害遗千年哇,你这种人哪有可能会那么早死。”春风学会了毒舌,却学不会真正地去恨。
“不知道醒了你还会不会在。”顺着话,明月光接得很顺理成章,语气依旧是楚楚可怜的。
“会啦会啦,我还等着你带我逛驿风山庄呢。”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嗯,那我睡了。”
轻易被满足到的某人丢下话,一翻身,简直就像脱胎换骨般,眼一闭,嘴角噙着得逞后的哂笑,连睡姿都从之前的婴儿状变得很大男人。
春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瞬间转变,猛然发现自己上当了,承诺果然是不能随便许的,同情心也不该随便泛滥的,就算是在明月光身上吃了无数堑她还是长不了智。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像个保姆一样,去照顾透支体力偷情的男人?
这一觉,明月光睡得格外踏实,原因很单纯,只是笃信春风一诺千金的个性。
半梦半醒间,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女人不厌其烦地替他更换着额头的帕子,阵阵沁凉感惹得他舒眉含笑。很快又陷入沉睡,就连梦境都仿佛有感知般,变得异常甜蜜。
他看见笑春风低眉顺眼地缠着他的手臂,眼眸含怯,又透着浓浓的依赖。
梦里的自己很冷峻,只让人联想到“不苟言笑”这四个字。
“你真的不会把我抓回去吗?”她张了张嘴,把他搂得更紧,怯生生地问。
“嗯。”他眉梢一动,答得不情不愿。
“真的会给我一个身体吗?”她不死心,继续追问。
“嗯。”
“唔……那可以给我个漂亮点的吗?”原本绕在他臂上的手不安分地往上移,停在了他的脖间,如藤蔓般缠得很紧挥都挥不去,粉嫩的嘴儿微微嘟起,眼眸里已寻觅不到先前的怯意,只剩下恃宠而骄的耍赖。
“你太贪心了。”要漂亮做什么?像眼下诱惑他这样的去诱惑其他男人吗?
“唔……你总不舍得给我找个缺胳膊少腿的身体吧。”她俏皮地翘起眉梢,有恃无恐。
“我有说要让你变成|人吗?”
“哈?那、那那那那是什么?”
“竹子。”
“不要,好丑!”
“丑吗?那就紫竹吧。”他持续着不为所动,然唇角分明在上扬,勾勒出一抹淡得几乎不易察觉的笑容。
紫竹,听起来不错。守着那片有观音庇佑的紫竹林里,安分守已地修仙,即便这一放手,就会相离相忘千年,至少可以确定她的世界从此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踏足。
——她的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踏足。
就是这份坚信的覆灭,让明月光倏然睁开眸,从梦境中惊醒,回不过神怅然若失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春风不顾形象地张大嘴打着哈欠,刚想把他额间的帕子拿去换,没料会突然对上明月光那双炯炯有神的眸,不禁一愣,哈欠打到一半被吞下,半张着嘴发傻。
他闭上眼帘,总算在梦和现实见找到了个平衡点,不着痕迹地长吁后,明月光伸手摸下自己的额头,无意中触碰到她的之间,冰凉冰凉的温度让他再次睁眼,不悦地拧起眉头,“什么时辰了?”
“大概子初吧,啊……”话还没说完,春风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因为面前看起来睡意未散、蝉联在暖暖被窝里的明月光,彻底勾起了她的浓郁困意。
“啊啊啊啊……”哈欠的声音呈自由落体式直线下降,只因为明月光没有预期地往里挪了挪身子,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动作利落地用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地裹好。
“不用照顾我了,一起睡。”
兴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拂在耳畔,透着低糜沙哑,让春风烧红了脸。不是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可是像这次这般纯粹到嗅到一丝杂质的拥抱,带来了很强烈的熟悉感。
“可……可是,可是你身上还很烫,大夫说要时常给你换凉一点的帕子。”
“你比那些帕子凉多了,是想要陪我一起生病吗?”边说,他的手边穿过她的腰际,紧握住她的手,揉搓着,试图想为她带来些许温暖。
“呃,我还好啦,你、你是不是饿啦?我去给你找点吃的。”说着,她想起身,想逃开背后拿到炙热的温度。
“还是那株紫竹比较讨喜。”明月光紧箍着她,使得春风进退两难,停留在她发间的唇蠕了蠕,呓语般地咕哝。
宛如晴空霹雳般,春风蓦地僵硬,背脊绷得死紧,瞳孔也在瞬间扩张。短短数秒内,她搜寻遍了来到这儿之后的所有记忆,确信自己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她曾一株紫竹的事,就连青山就没讲过。
可为什么明月光会知道?
“我似乎想起了一些事,如果这一次我们有机会相守到老,那就说个故事给你听。”感觉到了春风的异样,他闭着眼,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属于笑春风和明月光的故事,没有青山的参与。
第五十三章
春风吹,柳絮飞,青山绕着绿水,两岸的桃花堤为这醉人的景更添了一抹色泽。在这样的怡人风光下,赏景、品酒、算得上是件挺让人心旷神怡的事。
然而当整间房都弥漫着胭脂味,充斥在耳边的是莺歌燕语,萦绕在视线里的是蛮腰樱唇,活脱脱就是个该属于男人的温柔乡。处在这样的场景中,笑春风实在很难应对自如,就连笑都像是脸部在抽筋。
再反观身旁的明月光……
紫衣褐眸相得益彰,串着几颗珠儿的银色发绳巧妙地穿梭在他的发间,既固定住了头顶的一绺发髻,又恰如其分地点睛。就在他的另一边,有个妖娆女子缠靠着,无视于那双正游走在他身上的手,他眼眉弯了弯,似是在笑,连弯出的弧度都透着媚意。
没多久,如清溪潺潺般悦耳的古琴声戛然而止,明月光唇儿一张,没有半分推拒之意地将女子递来的食物纳入口中。在下一曲乐声刚弹出第一个音时,便在那个姑娘的水蛇腰上轻掐了下,示意她离开。
春风垂手抚额,猛灌着茶水,抵死不愿承认与这个如鱼得水的男人有着夫妻之名。
“欸?”原本好端端地置身事外互不干扰,可春风没料,他身旁的女子一走,就拿她来开涮,非但一把夺过她自打入座后就握在手中的杯子,还臂间一用力,硬是将彼此间的距离调出夫妻该有的韵味。
“喝那么多水会尿频。”他顺势把杯子推远,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
“……”不喝水该做什么?她也不想搞得好像刚被龙卷风从沙漠卷过来,把水视作生命之泉似的不离手。可是,难道要她也抱个女人去调情吗?
话不需要说出口,一只盛着丰盛菜肴的碗被明月光推到了春风面前。
她立刻喜笑颜开,很不客气地举著下手。那是一堆她觊觎了很久的菜式,无奈满桌都是些不熟悉的人,听说都是袁族的人,是皇家要招待的贵客。在春风看来就是一群饥不择食的男人,个个都只忙着和怀里的女人调情,白白糟蹋了一桌珍馐,谁都没心思品菜,害得她也不敢太突兀地起身夹。
“吃慢点。”他体贴备至地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油渍,趁着四周嘈杂,又挨近了她几分,呵着气哼出哀怨的调调,“为什么至今还没有把我当成你男人呢?”
“唔……”春风嚼着满嘴美食,勉强发出吱唔声。
其实她想说,他们只是彼此彼此吧,他不也是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跟其他女人调笑,彻底将她透明化的行为才叫狠绝吧。
“我碰别人,你都不会觉得不爽吗?”
控诉般的话语,把春风堵得哑口无言,原来他们不是彼此彼此,他在试探,而她是忠于本能……
对于明月光来说,她的沉默不语几乎已经让答案昭然若揭了。这该死的女人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恐怕就算他夜夜流连青楼,她也会很“识大体”的绝不干涉。
这场饭局本就低迷的气氛加上这层领悟,让明月光心底的郁结越积越深,只好借着酒来隐压。
堪称上好的佳酿,入喉的滋味却苦涩无比,惹得他频频蹙眉。
“你少喝点哇。”当面前只剩下一堆残羹冷炙后,春风总算抬头回神,拽了拽了明月光的袖角,附耳窃语。
好言相劝只招来一道冷瞪,明月光不予理会,面对着一杯杯敬到嘴边的酒,他照单全收。席间始终笑脸迎人,从推杯换盏间显露出的世故圆滑足以看出他很善于交际,让春风几乎无法相信这是个自小体弱多病,甚至曾被受缚在地下室里基本没机会与人接触的明月光。
她知道男人好面子,在他朋友面前不该扯他的脸皮,可眼睁睁看着他把酒当水喝,春风还是没能忍住,“不要喝了,你身子才刚好,出门时答应过大夫不碰酒的。”
“那你替我喝。”明月光终于停下动作正眼瞧她。
却同时把麻烦抛给了笑春风。
“这位是?”群众的目光也随之齐刷刷地聚向春风。
被问及身份,春风第一反应就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明月光,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荒谬的关系,可他只是抿了抿嘴仍旧不搭理她,似乎打定了主意想让她难堪,无奈下春风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解围,“我、我……我是……”
“来,喝酒。”听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仍没有任何进展,一旁有个始终不发一言的男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不由分说地递了杯酒给她。
这人的打扮很有异域风情,均匀的古铜肤色,咧嘴笑的时候很亲和。这模样,让春风下意识地想起了大当家兄台,不自觉地就放松了心神。
“我不会耶。”她回答得很坦率,好像跟眼前的男人有好几年的交情般。
“不会?!怎么可能!在我们袁族,就算是三岁的女娃都会喝酒。”那人露出一脸错愕,言谈间带着骄傲和炫耀。
这让春风觉得仿佛不会喝酒是天大的耻辱。嘁,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猩猩族”的三岁女娃有多彪悍关她什么事。
“姑娘怎么称呼?”那人不理她,热情地凑上来问。
“笑春风。”
“笑春风,干杯!”
一滴汗顺着春风的额角滑下,原来不管话题绕得多远,其最终目的仍然是劝酒。垂眉扫了眼被硬塞进手里的酒盅,她为难地用手肘轻撞明月光,翕张着唇咕哝:“帮我,帮我呀。”
“你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帮你?”明月光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扬起眉梢,立场很分明。
摆明了他还在为她刚才不愿承认彼此关系的事计较,春风被堵得憋屈,偏又倔强地不肯服软。嘁,不就是喝酒吗?谁怕谁。她眼一闭,手一抬,豁出去地冲着身旁男人举杯,“兄台!干!”
春风不知道,这种事一旦开了一次先河,就别指望还能停下。
“够豪爽!有我们袁族女人的味道,来,再来!”
话音刚落,春风面前的酒盅又一次被倒满。
没等她回过神拒绝,那人已经拉起她的手,强行把酒盅凑到了她嘴边,让她骑虎难下,又不想输了气势,艳红的唇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张了张,辛辣的液体再次被灌入。
渐渐的春风开始来者不拒,喝得极其爽快。酒过三巡的时候,她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即便跟那群袁族的人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她仍是说得滔滔不绝,完全不在乎能不能寻找到共鸣。
“她很好玩呐。”古铜色皮肤笑起来很灿烂的男人开始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春风的醉态,有感而发。
“好了,别再闹她了。”明月光没好气地斜睨了那人一眼,夺下春风手里的酒,随手将微醺的她捞进怀里。
“心疼了?人家都不承认是你女人,你较真个什么劲?”他不打算放过调侃明月光的机会。
不客气地投去瞪视,明月光的口吻也随之冷冽,“你是皮痒了吗?”
“喂,我好歹是箫南王的世子,有你这样跟世子讲话的吗?”那男人总算端起几分严肃。
“袁族的王爷世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世子怒了,反驳的话卡在喉间,没来得及说出口,侍卫上前打断了他,在他耳边咕哝了两句后,只见他眉目微蹙,思忖了会,再次笑看向明月光,“慢慢照顾你女人,我先告辞下。”
闻言,明月光不动声色地点头,像箫南王世子这种笑面虎无疑是最难应付的,倘若不是圣命难违,他着实不想赴着饭局。
“来喝酒。”想得正入神,某个醉醺醺的女人主动缠到了他身边,举着酒杯晃晃悠悠地撒酒疯。
“……走开点。”他紧绷着脸,动了动唇。
“这个酒好好喝,你也尝尝嘛……哦,你喜欢我喂对吗?那我喂你。”不知好歹的笑春风酡红着脸,大有肆无忌惮的趋势。
“……”他闭口垂眸,不想在那些袁族的人面前表演亲热戏码,可春风的撩拨让他渐渐放弃挣扎,索性低头浅啄了下她的唇,顺势惩罚性地咬了口。
“讨厌,很痛耶。”她娇嗔抬头,不痛不痒的粉拳落在他的肩头。
惹得明月光弯唇呵笑,原先烦乱的心情渐有改善,“可是你看起来很享受。”
“唔……是还好啦。”
“傻瓜。”额头相抵,他轻呵出气,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
“不要一直吃我的嘴啦。”春风笑嘻嘻地逃开,继续举高酒杯,“青山,来喝酒……”
——咚!
重重的撞击声让房内热络的气氛顿时陷入冷窒,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痛吟的笑春风再一次成为众人的关注对象,唯独明月光瞳色冷然、事不关已。
司青山当日的话终成谶语,原来在激|情四溢的时候听她叫错名字,滋味竟如万蚁噬心般的难受。除了让依附着自己的她失去重心砰然倒地之外,明月光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发泄办法。
“司青山,你敢给我个解释吗?究竟为什么我们要不务正业,好像小白脸一样,每天陪着那个什么狗屁公主周旋。” 华遥一身利落至极的打扮,眉宇间满是戾气,剑被甩在肩头,尾随在青山身后边跨上通往酒楼二楼的阶梯,边不耐地抱怨。
“需要我给你一面铜镜,让你认清事实么?”青山头也不回地反讥。
“什么事实?”后知后觉的华遥问得很认真。
“你怎么也当不了小白脸的事实。”
“他娘的,你给我停下来,把头转过来,看着我!”华遥气势逼人地大叫,直至青山还算合作地停下脚步,火气才消退了掉,“我除了比你黑一点之外,哪一点不如你。”
“你是要继续研究我们两的长相问题,还是打算跟我去筹划后天入宫赴宴的事?”青山不耐地抚了抚眉,还算好脾气地给了他选择的空间。
这句话轻松让华遥安静了,甚至不用青山再说什么,便率先走向走廊尽头房门紧闭的包间内。
“司青山?”
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阻断了青山刚拾起的步子。他顿了顿,才眯着眸子回望,来人虽然准确无误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却带着不确定的口吻。他上下打量了那人些会,看这身奇异的打扮,应该是来自袁族的。
“玉衡派少主?”
他不语,静候着那人说明来意。
“司机的儿子?”
他转身,觉得没必要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浪费时间。
“喂!我是箫南王世子。”
终于,那人舍得自报家门了,“所以呢?”
“想约你谈些事,不知道你今晚是否有空?”
“想要那幅画?”虚与委蛇的过程可以免了,青山毫不忌讳点直捣核心。
世子只是浅笑,和聪明人谋事不需要多言。
“等你想好拿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我自然会有空同你谈下去了。”拒绝之意说得再清楚不过,却又为日后留了一线。话末后,青山刚打算举步离开,脸色却忽而一沉。
深幽的目光掠过世子,直直地落在他身后房门半掩的包间内,跃入眼帘的画面很扎眼。那抹穿着银红色曳地襦裙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不得不承认她变漂亮了,那是种被疼宠煨出来的美,娇嫩得很。此刻的她嫣然巧笑,脸色潮红的赖在身旁男人的怀里,任由着他在人前尽情展现亲昵,没有丝毫反抗的欲念,表情间似乎还写满了享受。
享受?!在他一心筹划着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时,她却极为享受明月光的触碰和亲吻,两人间的互动俨然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在人前都已经演绎到这地步,那夜深人静熄灯关门后他们会是什么样的?
春意盎然的场面开始在他脑中闪现,青山面无表情,唇线紧绷,唯有把幻想出的这一幕戏的男主角替换成自己,他才找回些许冷静。
“你要她?”□裸的浓烈醋意就荡漾在青山的脸上,就连不明事情经过的世子都能一眼看穿。
“她活腻了。”
包间里突然变得安静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青山不愿再去探究,生怕入眼的画面会让他的理智彻底分崩离析。掷下一句让人一头雾水的话后,他决然离开,反正他和笑春风之间的这笔帐早晚是要清算干净的,他不急在一时。
第五十四章
和“猿人”的饭局结束后,明月光就消失了。
听说是把笑春风送回驿风山庄后就出门了,也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这天一早,就有个随从突然跑来,只说是少主交代了今晚有个重要应酬,少夫人也得去,让婢女们把她打扮得漂亮些,别丢脸。
于是,当日头渐渐隐没在地平线后,一头雾水的春风被随从们一路护送到山庄外,没等她回过味来,就被强行塞进了停在山门外的马车里。
明月光正在内小寐,听见动静后,意兴阑珊地掀了掀眼帘,眯着瞳觑了她眼,很快又闭上了眼。
冷然的气息弥漫在彼此之间,春风聚精会神地偷睨着明月光,以至于马车启程了她都浑然未觉,突如其来的颠簸让她措手不及,从座位上跌落,痛呼出声。
“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吸引我的目光吗?”
声音自她身后飘来,熟悉的调调让春风猛然一颤,满是戏谑的姿态就恍若他们初识时一样。不含丝毫感情成份,熟练地把玩暧昧。
春风回眸瞪了瞪他,手脚并用地爬回座位上,原本不想吱声生怕会自讨没趣,可这□的气氛扰得人发悚,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那个……你最近去哪啦?”
“你在乎吗?”
事实也果然不负春风所望,从明月光口中飘出的讪凉话语,如同当头浇下的凉水,冻得她再也说不出话。
碰了一鼻子灰她也只能憋屈噤声,兀自欣赏起沿途的风景,尽管她实在很难明白明月光在闹什么别扭,但自认聪明识相的春风还是决定离他远些。
人的潜在个性里总藏有些微的贱格,明月光也同样。发脾气是为了寻找共鸣,可当结果变成没有人遭殃、没有人在乎、更没有人来哄,被冷落在一旁的他骑虎难下,唯有干瞪着春风抑制住想杀人藏尸的血腥愿望。
“呀!那边是哪?好漂亮!”总算,某人忘情了。
台阶已经铺出来,明月光自然是姿态十足地往下走,顺势凑上前,一改方才冷肃的模样,“哪里?”
“那个林子哇,是紫竹林耶,晚上一定很漂亮。”她兴致勃勃地指着不远处的林子,甚至忘了计较明月光前后悬殊的变化。
“……呵呵,是挺漂亮。”他没忍心告诉她,那林子到了晚上是命案高发地段,土壤底下不知道埋了多少无名尸。侧眸打量着她满脸期待的模样,他软声细语地轻询:“想家了?”
“啊?”带着惊愕,她下意识转头,唇擦过他的耳际,近在咫尺的距离惹得她双颊潮红,砰然而起的心跳究竟是为了什么,连春风自己都分辨不清。
“普陀紫竹林是吗?明早我们就启程,陪你回家。”
“回家?”她想学舌的鹦鹉般,思绪凝滞,傻乎乎地重复着他的话。
“其实也不是非他不可的,对吗?无非就是因为他给过你‘青山依旧笑春风’的承诺,陪着你修仙,可你真的就一点也想不起当初为何固执想要修仙了吗?”
“……”为什么?比较下来,这一刻春风更想要知道的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明月光,佛祖让她找的明月光究竟是谁?
想得正认真,一股陌生的气味随着明月光的靠近传入了她的鼻息,不同于他与生俱来的龙脑香,那是种女人才会有的胭脂味。春风皱起鼻子,深呼吸,慢慢挨近他。
这动作看起来就好像……狗。明月光不明就里地往后躲,“做什么?”
“你天天都和女人腻在一起?”原则上来讲,只有很激烈的运动外加长时间的粘合才能完美遮盖他的龙脑香。所以,春风有足够的证据断定他好了伤疤忘了疼,生病的时候需要她来照顾,好了之后立刻钻进美人怀。
关于这一点,明月光不置可否地耸肩。在缠绵时分听她含笑吟出“青山”这两个字,他无法大度到不去计较。本以为还不至于中毒太深,可即便怀里拥着堪称倾国倾城的尤物,心里念着的人仍然是笑春风。
罢了,他认输,往后饮鸩止渴不计回报地宠她,就能不那么伤了吧。
“你知不知道红颜祸水呀,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能碰,都是妖物哇,难怪你身子那么弱,精气都被吸光了啦,以后要离他们远点。”
“哦?”他挑眉,很想问清楚她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番话的,是否带着些许醋意?结果还是没能问出口,怕答案会把所有幻想空间都截断,“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比他们更妖吧?”
“什么啦!你现在是在嫌弃我还是怎样?妖亦有道!像我就是纯善属性……等一下!”话说到一半,春风才意识到疑点越来越多,“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呵……”他没个正经地轻笑,轻掐着她的鼻尖把玩,“明月光,是佛让你找的明月光。”
历经层层磨难与摇摆才逐渐肯定了的事,再这一瞬间崩塌。春风忽然开始迷惘,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弃了千年修行来到这边,为了青山?为了明月光?还是……为了找一份该珍惜的爱?
可是,什么才是该珍惜的?难道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着她修行的那个人不是?
这种深邃又具内涵的问题,绝对不是笑春风的智商能轻易消化的。一路沉默,一路冥思,直到头上传来一阵疼痛,她才猛然醒过味来。
抬眸便瞧见有阴影覆面而来,明月光已站在马车下,曲起手指不懂怜香惜玉地敲磕着她的头,她撅嘴抚着被蹂躏的脑门,咕哝:“做什么啦……”
“不舍得下车吗?想要留在车里先温存一下?”看她那副眼神间充满思春色彩的模样,他沉着声微露愠色,语气仍旧透着玩世不恭地戏谑。
“啊?到了吗?”笑春风早就习惯了他那些没营养的玩笑,后知后觉地片刻后才弄明白眼下的情况,马车已停下,她探出头张望,因为错愕而张大的嘴忘了闭合,模样看起来傻极了,“哇!这里是哪里?”
连绵的朱墙黄瓦被藏蓝色的天际所吞没,乍一看好像汹涌波涛般状况,望不到边际。面前,是偌大的褐红色大门,门前车水马龙,来往进出的人个个身着锦衣,争奇斗艳,虽说彼此间在客套地打着招呼,可春风却觉得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被鬼差带入阎王殿的鬼魅,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明月光没有多做解释,弯腰倾身,青葱纤指递到她眼前。春风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紧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