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笑春风第20部分阅读
青山依旧笑春风 作者:rouwenwu
撩起裙摆,跳下马车,视野也随之愈加开阔了,又一次被入眼的画面惊得失神,“好巍峨哦!”
那扇褐红色的大门后,是各色浮雕铺成的路,很长很长,像是一直蔓延到天边。
春风恍惚地跟着明月光往前走,垂眸打量,才发现那些浮雕是栩栩如生的莲,每跨出一步,都能踩到一朵,她歪着头想起了关于佛祖步步生莲的故事。再看向身旁,地上满是鳞爪飞扬的龙。
“为什么没人走那?”她仰头,不解地询问明月光。
“那是只有君临天下的人才配走的。”他的回答很扼要。
君临天下?春风凝眉品味着这四个字,总算恍悟,“这里是皇宫?”见明月光点头,她才搞明白这种奢华意味着什么,真是比起传说中的天宫也算不上逊色吧。
难怪人类喜欢争权夺势。唯有君临天下,方能坐拥江山吧。
“漂亮吗?”他微微侧过头,笑看着身旁满眸好奇的女人。
“唔……漂亮是漂亮,可是这里面的人都很孤单吧。”出于本能的话,让春风自己都惊了下,这样相对比较的话,那就算当初真的修成正果羽化成仙,说不定也会很孤单吧。
“孤单吗?”这一点明月光未曾仔细想过,恐怕往后也不需要想了。收拾好心情,他放停脚步,转身替她把御寒的大氅拉紧,简略地解释此行目的,“今晚皇上为袁族特使设宴。”
“为什么我也要来?”那些政事与她无关吧。
“圣命难违。”他也只能给出这样模糊不清的理由,事实上,连明月光自己都很困惑,不懂祈浅何故会提出让他携带家眷赴宴。
“我不懂应酬耶,会给你丢脸的。”她低下头,拉扯着大氅系带顶端的小毛球,略显羞赧地嘀咕。
“没事,我的脸早就被你丢光了。那些人上回吃饭你都见过,没什么好紧张的。”
“喂,我哪有一直给你丢脸。”
“需要我一一举例?你傻事那么多,一时半会讲不清楚呢。”
“放屁!我哪傻了哪傻了?!”
“你哪聪明了?”
一来一往间,气氛逐渐被打情骂俏所填满。早春的傍晚,这蕴含着淡淡甜蜜的滋味,就连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都能品味到。是谁说驿风山庄的少主和少夫人感情不好的?看着小两口旁若无人嬉笑打闹的模样,这感情分明是好得形影不离。
嵌在春风发饰尾端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她甜嫩的娇嗔,有种妖灵的气息。
就在她不经意的回眸间,所有的一切划上了休止符。
隔着往来的熙攘人群,她的目光正对上一双如隼般凌厉的眸,眸色间流转着的愠意让人不寒而栗。
她像被点了|岤般,石化了,“青山……”粉唇轻蠕,闭合间呢喃出的名字使得自己沁出一身的冷汗。
闻声,明月光原先落在她肩侧的手失控一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一袭紫棠色的宽袖长袍,镶着中规中矩的白色边儿,领襟处福纹上镶着精致的盘扣。看似简洁的打扮,又不失出尘的气质,远离人群孤立着模样好似郁郁涧底松。弧度细致的唇线微咧,分明是笑着的,神情却只弥漫着清冷的温度,波澜不惊的表情中窥探不出丝毫心绪,好似眼前的画面是出再寻常不过的戏码。能这般猝然临之而不乱,唯司青山。
有多久没见他了?春风甚至都分辨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现实,眼里的世界像是失去了色彩,只有那一抹紫棠色愈发明快;穿梭在他们之间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速度似乎越来越快,直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时,春风屏息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了。
短短的几步路而已,她设想了许多对白,或者以青山的个性会什么都不说,直接带她离开。
可结果只有一句话、四个字。
——“别来无恙。”
什么叫当头棒喝?
什么话最具有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效果?
从青山口中飘出的这句话无疑为以上问题做了最好的诠释。一字一顿间透出的生硬与疏离,导致春风久久回不过神。直到彼此擦肩之际,明月光拉着她侧过身,仍是有轻微的碰撞感自肩侧传来,言语间的冰冷随着这动作熨帖进了春风的心。
“他……”痴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她好不容易拾回了声音,却控制不住鼻间酸楚引发的哽咽,“他真的是青山么?”
“呵,你日思夜想的人。”不用回眸去看,明月光也能读懂她口吻间的伤。
倘若这种时候附上软糯细语、温良浅笑,再顺便借个肩膀给她靠,会不会更容易把她拐跑?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甚至忘了曾经的自己是如何熟练把玩“口是心非”这一套的。结果,脱口而出的话难免是含着刺的,不偏不倚,刚刚好刺中了她的痛处。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也会来?”
“说了又如何?”事实上,就连他也在为这场偶遇惊讶。
“我……”春风启了启唇,很快又消声。是呀,说了又如何?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些么?又或许可以事先多练习几遍重逢时的模样,也就不至于端出这般措手不及的傻样。
但那又能有什么区别,在他看来,她无恙……
“我先送你回去。”他承认自己很没品格,对于情逢敌手、公平竞争那一套君子行为没有丝毫兴趣。与其冒着失去她的危险去展现风度,不如卑劣地杜绝他们相处的机会。
“为、为什么?”春风反射性地往后退,单纯觉得哪怕远远地看着他也好。
“因为我突然想喝汤,回去给我煲汤。”
“什么烂理由啊……”她不满地反驳。
明月光没理她,兀自牵起她的手往宫门外走,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一旦跨入宫门,便有太多身不由己,自然连不识相的不速之客也多了起来。
“原来你在这,皇兄正找你呢,一直嚷嚷着想看看能让明少主发疯的女人究竟什么样。”
不用抬头,春风也能猜到来人是谁,这醋意横生的话外加盛气凌人的架势,除了那个什么公主,还能有谁?
事实证明,明月光果然是比较偏心的,公主一放话,他连汤都不喝了!
第五十五章
可想而知,这样的宴食不知味是自然的。
尽管面前陈列着无数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陈年佳酿,大殿里的气氛也很热络,春风却只觉得有如芒刺在背。
从她踏入正殿起,便有无数道视线从四面八方“咻咻咻”地射来,犹如镭射红外线般,似是恨不得把她透视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关注,让春风坐立难安。
幸好还有明月光在,感受中他落在腰间的手所传来的温暖,再看向眼前碗里那些由他亲手夹送来的菜,春风只觉脸颊燥热,融融的贴心滋味渗入心骨里。一点一滴弥漫在细节里的感动,是她无法再去忽视的,可也就因为这些,反倒扰得她更为混乱。
“少主。”有个随从迎了上来,低唤。
“嗯?”明月光慵懒抬眸,若有似无地应了声。
“那个华遥,没有在宫门外,反而一直守在驿风山庄附近。”随从恭谨禀报。
声音不轻不响,但刚好能传入春风耳中。当听闻到大当家兄台的名字后,她下意识地身子一紧,打起精神。
这么明显的反映自然是瞒不过明月光的,他只垂眸扫了眼,没动声色,任由着她,继续和随从聊着,“驿风山庄吗?只是守着,没有其他动静?”
“没有。”
“我知道了,盯紧点。”他有些猜不透华遥的用意。原本还以为经过燕山一事,华遥和司青山会统一战线。事实上,前些日子外头听来的风声也确实如此,这两人几乎是同进同出,任何事都一起合谋。
这才让明月光觉得,青山出现在了宫里,那华遥多半是在宫外。里应外合,想要带走春风易如反掌,不是吗?然而,似乎一切跟他想象得完全不同。
又也许,青山也并非当真可以为了女人什么都不顾?
“不介意把她借我用一下吧。”
明月光想得正入神,身边春风正享受着美食,忽地有道阴影挡在了他们跟前,柔柔的话音声如春日细雨飘来。
“做什么?”明月光提起一丝警觉,挑眉望着公主。
“青山和清哥哥就要来了,你想让他们俩在文武百官面前眉目传情吗?”她瞟了眼春风,低首附耳,心里自然也清楚这理由有些拙劣,远不足以让明月光放人,复又道:“一会你们还有朝事要议,女眷都在偏殿自娱自乐呢,你说她留在大殿里合适吗?”
“既然如此,为何非要我把她带来?”即便公主说得头头是道,明月光仍旧是放心不下。
那副恨不得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的模样,惹得公主难掩呛酸之意地蹙眉,语气也不禁变得尖刻,“你以为呢?还不是为了让人人都知道她是驿风山庄的少夫人,免得旁人觊觎。让她和朝中女眷多熟悉些,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又是一番思忖,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一改方才冷冽的模样,冲着春风浅笑,“跟公主去吧,偏殿会自在些。”
“可是……”春风偷睨着公主,欲言又止。跟仇人待一块,怎么可能自在!
“听话,一会我来接你。”
他薄唇一张,吐纳间便把她话给堵死了,纵有再多不情愿,春风也只好起身。临行前,还是惴惴不安地回眸叮嘱了句,“你要快点来哦。”
“嗯。”溢于言表的依赖让明月光扬起嘴角笑开了。亲手替她披上大氅,绑好系带,确认外头的凉风侵袭不了她后,他瞳间的从容之色才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加粉饰的不安,“春风。”
“啊?”
“说过的话要算数,对吗?”
她点头。
“那给我一个承诺。”口吻半含着乞求。
“什么?”
“一定要等到我来,不管什么事,至少……要当面告诉我你的决定。”
春风微微拧起秀眉,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做犹豫地点头应允。
有些事、有些人,果然就算是千方百计想要躲开,还是会不期然地撞上。
春风尾随着公主刚出大殿,就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嗯,质地良好、惹人垂涎、手感极佳的肉墙,盈盈紫色占领了她的瞳孔。
“站好。”冰凉彻骨的声音当头淋下。
惹得春风一阵哆嗦,立刻稍息立正向前看。这一看,也把她为数不多的冷静看没了。当朝思暮想的男人就站在眼前,会想怎样?质问他为什么那么冷淡?春风没有勇气;拉着他的衣角夜奔?看起来他完全没这个意思……
“来了?皇兄等你们很久了。”不似春风那般尴尬,公主微笑招呼,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我也一定要进去吗?”站在青山身后的男人探了探头,往里张望,显得很局促。
这是个很没存在感的人,如若不说话,春风压根不会注意到他。
模样倒是生得很俊秀,眼眸深处像是随时含着几分温润,为其平添了谦谦君子的姿仪。
“清哥哥,您该不会是后悔了吧?”虽是用着尊称,可公主的态度依旧高傲。
古怪的气氛让春风不解,面前这人就是传说中的祈清吗?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俨然只瞧见了个羸弱书生,或许可以是文臣谋相,但就是没有昔日天子的凌厉气势。
暂且不说大殿高台上居高临下倨傲凌人的祈浅,就连站在青山身边,他的气场都被轻易掩埋了。
听闻公主的话后,他更是温和浅笑答不上话,唯独频频摇头。
“您只需把答应我的事做好,其他的不劳公主费心。”青山及时开口,替他解了围。
“那就好。清哥哥,放心吧,安国定王的头衔正等着您呢,往后您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太平、衣食无忧。何况……”话说到一半,她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瞄了眼青山,“何况您这谋士厉害着呢,连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位都能帮您争取到,还怕他保不了您余生安危吗?”
“公主过奖,是清王爷懂得审时度势,顾念天下百姓,才甘为人臣。”青山用谈笑的口吻抛出看似谦逊的话。
实则言下之意颇为让人心惊,就连春风都能听懂。审时度势,可时局是瞬息万变的,今日甘为人臣不代表往后都甘愿。也许等这什么王的位置坐腻了,就会想坐到龙椅上滚两圈玩玩?
可没给公主会意变脸的机会,话音刚落,青山便领着祈清举步入殿。
从头至尾,只同春风说了那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仿佛在他眼中,她甚至比不上赖以生存又透明无形的空气。
“那个……”出于本能,她嘟着嘴,不甘地吱声想叫住他,话出口后又发现留住了又怎样,该说些什么呢?任性地要求他抛下所有的一切,带着她走么?
尽管春风当真想要如此,可她也清楚,眼前的人是司青山,是个有权欲之心的凡人,并非曾经那个无所事事可以陪着她胡闹的魔。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青山竟然驻足了,“有话说?”
“呃……嗯嗯!”愣了愣,她用力点头,怕再多犹豫一秒他就会离开。
“来日方长。”
……!!!!
怒了!若是手里有凶器,春风一定二话不说剁了他。这位爷是刚参加完成语大赛么?从别来无恙到来日方长,他就不能给一句超过四个字的话么?就他会出口成章吗,她也会啊!想着,春风很是鼓着腮,气呼呼地吼了句:“再见不送!”
嘁,四字成语嘛,有何难?
“你还真是生机勃勃啊……”公主好笑斜眸望去。
皇帝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还有无数掌握天下命脉的重臣以及袁族特使,大概也就只有笑春风才能若无其事地破口大骂,宛如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不识大体、不够漂亮、出不得厅堂,全然就是个需要攀附着爱情而生存的小女人。偏偏就是这么个连优点都像缺点的女人,轻而易举地赢了她。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不甘,更何况她好歹是堂堂的金枝玉叶。
“我向来如此啊。”丝毫都没意识到自己这行为有任何的不妥,春风头也不回,说得理直气壮。
“呵,是吗?”公主苦笑着,显得有些无奈。恐怕就算现在把笑春风丢到断头台上去,她可能都会依旧很有活力地问一句:这刀卫生么?杀过猪么?
“你要带我去哪?”不知不觉间,从灯火通明穿梭到了黑灯瞎火,春风察觉到了不对劲。放眼四周,人烟稀少、树丛横生,怎么看都不像是公主先前说的偏殿。
“怎么?还怕我杀了你不成?”
“……”这很难说吧,女人的妒忌心是很可怕的。何况这个公主早就把她当成了情敌,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没错,我是挺希望你能消失的。”看穿了她的心思后,公主倒是很坦诚,“倘若没有你,一切都会很好。他会辅佐我皇兄坐拥江山,安享荣华富贵,娶我为妻。春风姑娘,那样野心憧憧的男人,你不适合的。”
听起来是很哀怨的控诉,蕴含着一个女人在付出了满腔情爱后却不得回顾的无奈。春风眨眼,想要感同身受,可一番沉默后,她只挤出三个字,“……神经病。”
这个男人,并非她想嫁、也并非她想要的,她又何尝不是随波逐流没有丝毫的自主权。
“嘁,在我看来你也是神经病。”
“你!你你你你眼睛有病!”
“总比你脑子有病好。”她不屑地嗤声,脚步一顿,停在了没有半个人影的宫门前,“其实,如果我想要你消失,方法有很多。”
“什么?”这话超乎了春风所能理解的范畴。
一头雾水的她还没能来得及搞明白状况,就听见有阵仓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停在了她们面前。还没等春风回过味来,公主忽然就将她强行塞进了马车里,尽管举止间透着紧张不安,可表情依旧还是很从容,语气淡定,“我只想要你永远没办法出现在他面前。”
“等、等一下!”至少该给她个解释吧,这是要去哪?
“放心,我会把你照顾好的。”昏暗的马车里,传来幽冥般的声音。
冰凉冰凉的,惹得春风毛骨悚然。这个声音很熟悉,却没有丝毫的友善,还没能回头确认那人的身份,春风便觉得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倒地前,她才想起了明月光的话。
想要信守诺言,无论什么事都亲口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可惜……这一次,她似乎没机会说了。
第五十六章
踢踏马蹄声一路狂奔,穿梭于寂黑的巷弄间,扬起的片片尘土很看就消失在夜色间。越过一条巷子后,马车穿过一座破旧的牌楼,停到一栋白墙黑瓦的大宅前。
宅子附近有不少荒野蔓草,看起来像是许久没有住过了。
倒是宅门打理得很干净,两盏红纱灯笼高挂着,把四周照得很敞亮,门前徘徊着几个人影,从站立难安的模样看来似乎很着急。
直到瞧见急驶而来的马车后,为首的男人眉毛跳跃稍稍放松了心神,赶紧上前接应。
厚实的蓝布帘被掀开,接着门边灯笼的昏黄光芒,车厢内的画面一览无遗。
“娘……哟……”堪称雀跃的眉毛安静了,华阳揉了揉眼,发自内心地溢出一阵感叹。
这跟他想象中的场景差得太远了,本以为车厢内会有个衣着精致、妆容明艳的女人端坐着,见到他后理应梨花带泪、朱唇微颤、久别重逢无语凝噎。
可结果……死鲤鱼?!
为什么笑春风会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唇微张成似是傻笑的嘴型,红彤彤的衣裳让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一条死鲤鱼!
“说!你把我大嫂怎么了?!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华阳的第一反应是兴师问罪,大嫂变成了“死鲤鱼”,自然负责在宫门外接应的司云宿成了头号嫌疑犯。
回想起华遥临走前叮嘱过的话——长嫂如母,当以命相护。华阳立刻愤怒地伸出手,横过笑春风,揪住司云宿的衣领质问,也不管这种行为会不会犯了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戒条,反正他早就想对司云宿授受不亲了。
“她向来就是这个样子。”在他的蛮力拉扯下云宿被迫略弯下身子,却依旧飒爽英姿不减,漂亮的唇线一咧,嗤了声,不屑地扫了眼睡得正沉的笑春风。
随遇而安,无论在什么环境什么情况下都能睡得酣甜,呼吸规律,偶尔耷拉点口水,不计形象……这女人不就如此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是问你,她为什么会没知觉的?!”
“太吵了,我就把她敲晕了。”
“你这属于公报私仇。”
“是又怎样。”司云宿毫不避讳地承认。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了多年的爱情被横刀夺走,难道还不许她劈晕情敌泄愤么?
“请问……”
这微弱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声音真的被忽略了。
“云宿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话说那个司青山又算不上俊美无双,你眼前就摆了个眉毛比他漂亮的啊。”为了让这话更具说服力,华阳的双眉正以他的脸为舞台卖力地演出。
“我对会抖眉毛的男人没好感,麻烦让让。”
“……”晴天霹雳轰然而下,对于向来以自己的双眉为傲的华阳来说,司云宿这话无疑是判了他的死刑。
所谓最毒妇人心,时时都能伤人于无形,司云宿便是其中翘楚。在把华阳的心折腾到满目疮痍后,她还能若无其事地跳下马车,闲话家常般地叮咛,“哦,顺便劳烦你把这个麻烦女人弄进去,她要是睡到着凉了,我可担待不起。”
“谁睡了!谁睡了!分明是你把我劈晕的!”麻烦女人像被踩了尾巴,跳了起来,终于引来了大伙的侧目。
这让笑春风深刻领悟到一点,客客气气说“请问”是没用的,只有抛开形象撒泼才能证明她的存在。
闻声后,司云宿脚步一顿,微凉的目光在春风身上逗留了片刻,随即看向华阳,事不关己地提醒道,“你大嫂醒了。”
大嫂?马车里那个幽冥般声音的主人是司云宿?还有站在马车前满脸关切的华阳?春风的眼珠从左至右划过,继而又打量起那栋大宅,徜徉在陌生又熟悉的氛围中,很是困惑,“这是哪?”
“我们抢来的宅子,很安全,驿风山庄的人绝对找不到。”华阳笑盈盈地扶着她下车,解释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春风试图想拾起那些零散的记忆,皇宫、夜宴、明月光以及那个想要她消失的公主,渐渐的答案呼之欲出。
“当然是大哥和死人脸把你弄出来的。”
“……”这一点不需要他说,春风也能猜到。离开了,这是个驿风山庄的人找不到的地方。曾做梦都想着要逃开那个牢笼,当一切真正成真的时候,她却形容不清自己的心情。
喜?有点,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青山,可以把藏了许久的委屈全都倾倒出来了,她便抑制不住想要表演喜极而泣;悲?也有点,总觉得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大嫂,你傻了吗?为什么不欢呼?你不觉得等下就能看见大哥了,很值得欢呼一下吗?”
“我要回去……”
“什么?!”不仅仅是华阳被这话弄得瞠目结舌,就连司云宿都停住动作,失声质问,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我、我想要回去一下……”春风也知道这个要求很贱,贱到让人不堪忍受,所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底气虽显不足,想法却没改变。
“疯了。你以为从明月光眼皮底下把你弄出来很简单?知不知道少主花了多少精力才说服公主帮忙?又知不知道得买通多少皇宫侍卫?”
司云宿的振振有词也感染了华阳,他猛点着头附和道:“没错没错,还有我大哥,他生怕明月光起疑心不带你去赴宴,还跑去驿风山庄门口喂蚊子,随时准备着强行杀进去把你带出来……”
“可……”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立刻有被打断了。
“还是说你其实已经爱上了明月光,很享受在他身边的日子?如果是这样,我立刻就送你回去。”云宿嘴角一扬,只差没说出“你变心,我求之不得”这种话。
“我没有,我只是给过他承诺,决定了离开也该有个交代,是我先招惹他的,我还不起,但至少该善始善终。”春风垂着头,尽管觉得有些事没必要跟别人解释,可怎么也不能在情敌面前默认自己爱得不够坚定。
事实上,她只有一颗心、一生缘,来之前就许了人,即使沿途风景再诱人,仍是埋首直奔目的地。这样的爱,她不认为会输给任何人。
至于明月光……是她笨、是她总是搞不清楚状况,一意孤行地把他拉进这场孽缘中,事以至此,难道寻觅到幸福后就不负责任地拂袖走人么?
“承诺?明月光本非君子,杀人放火、助纣为虐,他一样也没少做。用一诺千金做借口回去找他,你不觉得很无力么?”
“华迟的死与他无关,他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坏。”笑春风斟酌了很久,她明白在司云宿等人眼中,“坏”还远远不足以用来形容明月光,堪称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了。可于她而言,是太过了解的男人,就连他的无奈和脆弱也一清二楚。
“我明白的,再坏的男人总有真心爱的女人,他的宠让你感动了,是么?”
“司云宿兄台!麻烦你讲点理,可好?认定我是变心了,处处都针对,话都被你说满了,还给不给我反驳的空间了!”春风自觉问心无愧,讲话也变得大声了。很显然,司云宿已经给她判了刑,压根不需要再晓之以理。
“抱歉,我很难理解你的想法,就像你很难明白我讲的理一样。”
“你……”
春风没吼完。
某个急于献殷勤的男人很不客气地伸手,看准位置,落下。干脆利落的动作掐断了笑春风的话音,也让她心有不甘地倒地再次陷入昏迷状态。
这一次,华阳总算深有体会。完事后,咧嘴微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不禁朝着握了握司云宿的手,“我有些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要劈晕她了。”
夜还未深,宴还未散,司青山却已归心似箭。
一手将祈清送上安国定王的位置后,他觉得责任已尽,算是无愧于心了。当初爹救下祈清时,曾承诺为他复辟夺回帝位。就是为了这道父命,他一度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要的究竟是什么。
直至最近,青山终于明白,帝王将相并非人人都能做。
祈清不适合君临天下,就像他不适合位列三公。就和爹曾经预言的一样,儿女情长,长过了连绵江山;英雄气短,短得一生只想瞬间同她共白头。
然而当回来后,他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挺可笑。
宅子里很静,静得有些诡异,只有他房间里的烛火亮着。屏退了左右后,青山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了蜷缩在床上的笑春风。他皱了皱眉,走上前,轻唤了两声,没得到任何回应,又尝试着推搡了几下,依旧被冷落了。
他微倾身,细细打量后才发现这女人不是没心没肺地睡死了,而是昏死。白皙脖间甚至还残留着淤青,看来下手的人很不懂得善待他的东西。
再环顾屋子,没有该给他解释的司云宿,只有一封信静静躺在桌上烛台边。
兴许是多年主仆逐渐形成的共识,这次下山,青山没有再为上回的事怪责云宿,但也并不代表就此遗忘。她于是再也不多话,甚至是不说话,如有必要,也都刻意用写的。华阳说他不了解女人,这属于闹别扭的行为,青山不置可否,他只需要够了解笑春风就好……
了解?云宿信中的内容,让青山觉得需要重新去定义“了解”这两个字!
——想要回到明月光身边兑现莫名其妙的承诺。
——由始至终她嘴里一直充斥着三个字,请别兴奋,不是“司青山”,是“明月光”!
——华阳说春风姑娘晕倒的模样很像死鲤鱼,他爱看。
——最重要的一点,人不是我弄晕的。
“都过来!”记述着笑春风条条罪状的宣纸被捏皱丢弃在了一旁,青山撩袍跨步,用力拉开虚掩的房门,脸色冷佞,凝重的低吼声在夜色中蔓延开。
才刚被遣开的随从们还来不及走远,又齐齐冲了回来。不愧是玉衡派训练有素的精英小分队,在这注定不宁静的夜晚,个个都神经紧绷草木皆兵。哪怕少主咳嗽一下,都能让他们拔剑戒备。
“进去,把我床上那个女人弄醒。”
“啊?”这是群众们一致的反映,如果再借给他们每人一个胆的话,他们一定会把心声勇敢吼出来——少主!闺房之事不需要让随从一同参与吧?!
“不管用什么方法,立刻弄醒她!”
当虎啸般的声音从少主的丹田迸发而出时,随从们意识到这事怠慢不得。
“少主,真的是什么方法都可以吗?”
“嗯。”回答既简洁又坚定。
既然少主的意念坚如磐石,那他们也没什么好再质疑的了。
于是,各种道具纷纷登场,水盆、夹棍、暗器、刀、剑、枪……让人有种置身于兵器展销大会现场的错觉。
司青山双手交错于胸前,置身事外地站在床边,睥睨着床上女人,脑中不断想象着她是如何吵闹着想要回到明月光身边的,自然那些她和明月光间看似恩爱缠绵的画面也不时地涌现。
这一幕幕无疑起到了火上浇油的动作,以至于他可以冷眼旁观着自己手下把冰凉的水泼向春风。
床上的人影动了动,打了个哆嗦,被冻得有些煞白的唇蠕了下,“青山……”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她嘴间跃出,却重重地袭向了司青山,让他瞳色一紧,再也维持不住淡漠,手一伸,狠狠地拍向那个举着空水盆的随从,“你不懂什么叫意思意思么?滚去把水缸里的水全喝完!”
“少主……”满腔哀怨的控诉被无情地忽略了。
事实证明,人家小两口的事,身为外人就该明哲保身、隔岸观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当宴散后浮华被洗去,死气沉沉的皇宫里寻不见衣香鬓影,有的只是一堆残羹冷炙。
有道近乎歇斯底里的身影穿梭在各殿之中,忙着收拾残局的宫女太监们也只敢侧目观望。那是今夜宴上刚被拜为丞相的明月光,就连皇上都默许了他在皇宫里肆意乱闯的行为,还有谁敢阻拦?
不怕死的人总是有的,即使位高权重,也总有能制衡的人。
“滚开。”眸色中冷然的气息凝滞,他停住脚步,默觑着拦在身前的人,沙哑着声音喝吼。
含着肃然煞气的声音让宫女们都吓得缩了缩脖子,恐怕普天之下,敢这样同公主讲话的也之后明月光了,就连皇上都对让着这公同甘共苦的妹妹。
“你疯了是不是?还打算找到什么时候,就算你放把火烧了皇宫都逼不出笑春风了,她走了,跟着司青山的人走了!”公主并没有为他以下犯上的行为动怒,反倒是被他疯狂寻找笑春风的行为震住了。
一身傲气的明月光,何曾会为了个女人如此?
“……”他陷入沉默,无力反驳,眸色又黯然了几分。
他甚至想过这是一场玩笑,春风或许就躲在某个角落,憋笑看着他犯傻。可结果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空空如也。公主的话,让明月光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是真的走了,在见到司青山后,自然是走得愈发义无反顾了。
“回去吧。”见他稍有软化,公主也放柔了声音轻劝。
“你应该知道这么做会让我恨你。”明月光仰首,淡看向天际,唯有一轮残月,如同这残局一般苍凉。刹那想起了很多事,他弯唇自嘲地嗤笑出声,今生来此究竟为何?就为了再被她伤一次吗?
“我无所谓。但你必须清楚,笑春风不适合你。她看不懂纷争和尔虞我诈,只想伴着相爱的人守着那一方两人的天下,可以有情饮水饱,你给得了吗?你想要权倾天下,让万人仰赖,名垂千史,她能给吗?”公主很安静,既然敢配合青山送笑春风出宫,她便早就料想过各种后果。
自然也是有恃无恐地料准了明月光终究不敢把她怎样。
字字句句的质问宛如千斤重,敲得明月光无言以对。他给得了吗?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次放手,已经昭显出了答案。
“她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转首,他不动声色地嗟叹,在承受着挫败的同时,还存有那么一丝侥幸,她不是很信守诺言吗?不是答应过他无论做了什么决定,都会亲口告诉他吗?
“没有。”
公主的回答斩断了明月光最后的希冀,既然已齐手把他推上了绝路,那就一起万劫不复吧。眼帘落下,掩住了他瞳间的阴戾,“我要不到的东西,那就不需要幸福了。”
鸟语花香,春意盎然,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被褥有香香的气味,传说在这样美妙的环境中醒来,心情会一整天都很好。
笑春风身体力行验证了这个传说是假的,假的!
当一觉睡醒看见一堆人围在身边,被用像在动物园看猩猩似的眼光打量着,这些人里或熟悉或陌生,却都一致地频频感叹着“神奇啊神奇”,要人心情怎么好啊?!
很快,笑春风发现这不过只是开端。
看看她现在的遭遇,简直不足以用“凄惨”来形容。
“你煮得饭实在很难看啊。”
某个翘着二郎腿高坐在中堂人师椅上的大伯呷了口茶,挤出一脸嫌弃的表清,斜睨着身后的笑春风。
这不怒自威的老爷派头让笑春风不敢顶嘴,唯唯诺诺地嘟起唇,表现出逆来顺受的可怜姿态。
“喂,你这算什么意思,想要用表情告诉别人是我在欺负你吗?”
“……这位大伯兄台,基本上……就算我不说不表现……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他根本就是在欺负她嘛!一大早领着一群人冲进宅子了,还在华遥的带领下组团参观她的睡姿,如果这些都不算欺负的话.那、那逼着她起床砍柴挑水煮饭洗茅坑沏茶捶背,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讲话归讲话,手不要停!肩膀这里捶重点,你没吃饭啊。”那位大伯很悠闲,就算群众目睹了一切.他还是不放弃蹂躏笑春风。
“我、我是真的没吃饭啊。”他压根就没给她时间吃!
“好了,不用捶了,唱个小曲让我乐呵乐呵。”
大伯,这不是青楼!怒吼声被笑春风锁在了喉间,转而飘出唇间的是凄凄哀哀的歌声,“小白菜,泪汪汪,从小没有爹和娘……”
她唱得很身心投入,孕育而出的悲凉还颇为动人。
只是那位大伯很状况外,自顾自地皱眉品着笑春风刚才沏的茶,每吞一口,眉头就锁得更深,终于他再也维持不住端庄了,“这茶真他娘的难喝!”
“呃,大伯兄台,有得喝就不错了……”喝进肚子里还不是一个样,那么挑剔做什么啊。
“胡闹,媳妇茶怎么能如此随意!”
“那有什么区别,媳妇茶还不就是茶嘛……”她停下动作,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个不明身份的陌生老头奴隶,反驳的活脱口而出,格外流畅:等意识到不对劲时,才戛然止住:瞳孔翕张,“哈!媳、妇、茶?”
“嗯。”他粗声粗气地应了声。对于自家儿了的眼光甚为费解,千里走单骑就为了这么个女人?就算她勉强算是入得厅堂,但那神奇的睡相、后知后觉的反应,外加做家事时笨手笨脚的样子,都深深印入了他的记忆里,难以磨灭!
“怎么可能?华阳不是说驿风山庄的人绝对不会找到这么:况且明月光哪来的爹:你冒充的吧。”
“怎么不可能?你翅膀长硬了会顶嘴了呀。”刚喝完媳妇茶的大伯没有捕捉到春风话里的重点,他是谁的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的概念里媳妇就该侍奉公婆,怎么能够这样没大没小地叫嚣。
“……”她哪来的翅膀,又不是鸟人。
“她本来就是个鸟人。”青山铿锵有力的话语从屋外传来,成功地吸引了屋内两人的往意力。
闻声后,春风像被拨动了开关般,立即来了精神。
见青山和华遥并肩跨入中堂后,那位仍旧身份不明的大伯被春风抛在了脑后,她只顾着兴冲冲地奔向门边,丝毫都没察觉到自己刚说了很欠扁的话,而那些话只字不差地落入了青山耳中。
“你们回来啦。”她奉上盈盈笑脸,殷勤燕语。
甜腻娇憨的小女人姿态,让人只有一个想法……“你闯祸了?”
华遥的有感而发让春风的笑容僵在了唇边。
“她本身不就是个祸么?”青山衔着一丝嗤讽笑意,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看似温柔,实则连拖带拉地硬将她拽到了神秘老伯面前,“能叫你媳妇只有明月光的爹?”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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