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30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作者:rouwenwu
个板车,几只麻袋将板车罩了个严严实实。
“把麻袋掀开,检查!”守卫强硬道。
“是是是……”为首脚夫唯唯诺诺答应着,掀起盖住板车的麻袋。
麻袋下尽是一些前所未见的东西。
有的形如铁锹,有的状似铁棒……零零碎碎,奇形怪状。
犹疑地拾起一段长条般的东西,细细检查了番——没发现什么问题,这玩意儿没棱没角不见有什么杀伤力。
“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兵爷,这都是废铁,城里大老爷要俺们把这些废铁运回城重新铸造,做些锅铲卖钱。”
守卫忍不住腹诽几句,却也没有理由留难那帮脚夫。
挥挥手放行:“你们走吧!”
“谢兵爷!谢兵爷!”脚夫们大喜过望,忙不迭推着小板车进入城门。
他没有见到,在他决定放行的一刹那,那些貌似忠厚的脚夫们嘴角竟不约而同露出阴森的笑容。
领头的脚夫桀桀怪笑:“大概无双公子做梦也没有想到,火凰最大的优点不是射程远威力大准度高,而是如此庞然大物居然能拆卸开来分批运藏。”
另一人接口道:“也许他没想到的是,火凰没在战场上用来对付寰宇帝,却被偷偷运往了大倾皇都,用到了他自己身上。”
“行了,这儿人多眼杂小心为妙。”为首之人毕竟谨慎,“现在把四门火凰隐藏在皇都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烟花为号,重阳佳节按计划行事!”
转眼又到重阳。
静静端坐于泼墨倾城阁的顶楼,无双公子俯视着灯火辉煌的欢庆场景。
整座皇城张灯结彩,星火璀璨。
流动星河盘曲蜿蜒。
楼下百姓欢呼雀跃,你推我搡。
然而九九重阳台上却还是空无一人。
回想起去年重阳佳节,那个火巾男子踢彩球分福是众望所归,那不知今年的重九送福人是谁?
会不会如他这般深得民心?
要是他还在的话今年的重九送福人不知花落谁家……
不过,也应该不会是他了吧。
毕竟已贵为人君,再参加此类民间活动也不合时宜。
肖倾宇胡思乱想间,却不知在皇城的四个角落,四架火凰已悄悄搭起……
“轰咚!”一朵巨大的紫牡丹在夜空轰然炸开!
以全盛的妖娆姿态滞留片刻后,紫牡丹开始凋谢,夜空徒留落瓣点点。
第一朵烟花揭开了烟花盛典的序幕,转眼间皇都上空百花齐放,争奇斗妍!
忽而满天金波,金光耀眼。
忽而赤日当空,红霞喷薄。
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时刻,在光与影的无声交替中,肖倾宇忽然从心底涌起孤寂与空虚。
“吁——”一声清脆凤鸣划破暗穹。炽烈火凰破空出,扶摇直上九重天!
火凰凄艳的火羽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红与黑的强烈对比让烟火溢满了残酷的美感。
漫天血与火,
开遍!
那是火凰的暗号。
与此同时,四架的散落隐藏在东南西北的“火凰”终于发射,毫不留情地投射向“泼墨倾城阁”!
人间乐土转瞬化为修罗地狱。
火药在阁楼附近亲密接触,无数百姓被炮火吓得连滚带爬,哭叫之声立刻被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盖过。
“怎么回事!?”负责拱卫京城的御林军急冲冲赶到。
老将泰岩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第一小队快驱散人群,免得踩伤踏伤!第二小队负责灭火!第三军赶快查明爆炸原因,如有可疑人物先抓候审,万万不可让他们有机可乘大肆破坏!”
衣襟被一双小手攥住!张尽崖披头散发满面黑灰,见到他不由哇哇大哭:“快救救公子呀!公子还在里面啊!!”
“什么?!”泰岩大惊失色。
一声近在咫尺的爆炸,让“泼墨倾城阁”剧烈摇晃。
“公子!公子!”楼下无数将士撕心裂肺地悲鸣。
“咔——”粗大的栋梁从中断裂。
失去了支撑,泼墨倾城阁推金山,倒玉柱,缓缓倾斜下去,屋脊上的瓦片簌簌滑下。
无数人或悲或喜或震惊或不信的目光中,历经三代饱经风霜的“泼墨倾城阁”奄奄一息倾塌。
无双身不由己地往下坠落。
失去意识的刹那间,肖倾宇竟想起那个千军万马中红衣烈烈的男子。
想起他在一片如血夕阳的背景下,对自己温柔地笑。
他说——“倾宇,等我回来!”
帅帐中。
方君乾蓦地抓紧胸口,突如其来的黑暗几乎使他昏厥。
“皇上!”“陛下您怎么了?”
众将大惊,纷纷起身!
红衣男子勉强一笑。
“无碍──”的喉咙里终于挣扎出两个字,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息自己的心悸。
“陛下……”戚无忧轻触自己右眼,无声地提醒他。
红衣男子难以置信地抚上自己右眼,竟是一手热泪……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公……公子……醒醒,别睡着……”
肖倾宇游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双脚仿佛踩在云端,舒服得让他不想睁开双眼。
一个厚实的声音不离不弃得在他耳旁回响,打搅这种感觉,端的讨厌。
好吵……
闭紧眼,肖倾宇不愿去理会那声音。
“公子……求求你……老奴求求你,睁开眼睛呀!睡过去就醒不来了!公子,陛下在外面等你……小侯爷在外面等你呀!……公子!”
方……君……乾……
方君乾?!
无双艰难张开眼。
身体潮水般的刺痛感差点让他再度昏厥!
头顶是劳叔略带颤抖的惊喜声:“公子——”
肖倾宇定睛望去,自己已被埋进一片废墟里,周围黑漆漆一片,不见一丝亮光。
一个身影死死顶在自己上方,为他撑开一方空间。
他体格粗壮,面容憨厚木讷,正是劳叔!
此刻,他正用自己从小练武的强健体魄顶住了重逾千钧的塌梁!
“劳叔……”肖倾宇忽然想哭。
一如自己年幼时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个木讷可靠的男人。
他知道,是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放弃脱身的最后机会,选择了保护自己!
“公子,老奴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公子您一定要坚持住!”
撑在地上的手青筋毕露,汉子定如磐石的胳膊也逐渐有了丝难以察觉的颤栗。
“劳叔,你快走……不要管我。”方才仿佛还无甚大碍的肖倾宇,此时竟剧咳起来。
他拿了手去捂住嘴,却有紫黑色的血,从指缝间冒出,直沿着那皓白的手臂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到了极致。
毫无疑问,肖倾宇在刚刚的楼屋倒塌中伤及肺腑。
“咯吱吱——”一部分还未倒下的建筑终于不堪重负,沉闷的声响听在两人耳中不啻于死亡的召唤。
压在劳叔身上的房板突然一沉!
劳叔张着嘴,想对他笑一笑,涌出口的却是腥甜热辣的血。
鲜血一口一口染污肖倾宇的白衣,也一点一点渗进无双的眼里心里。
“老奴是从小看着公子长大的……老奴知道自己不配,可是,老奴一直把公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肖倾宇嚅嚅开口:“劳叔……”
外面传来不甚清晰的嘈杂声。
“快!快点!”
“公子有可能还活着,大家快点!”
“小心!不要让大楼再度坍塌!只能用手搬用手挖!”
“废墟面积这么大,公子究竟被埋在哪里!?”
无双心中一定,虚弱道:“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我们会得救的……劳叔。”
我们会得救的。
活着,就是希望。
劳叔朝他憨实地笑笑,猛地拔高声音吼了一声:“公子在这里!!!”
这声音宛若平地旱雷,立马让外面的士兵欣喜若狂!
“公子还活着!”
“声音从那边传出的!公子在那儿!”
“快救人!”
不理外头鸡飞狗跳,肖倾宇怔怔盯着劳叔。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劳叔那看似不折不挠的脊背,其实早已微微发抖……
这风雷门一代武学宗师早已油尽灯枯,只是用自己最后的意志保得自己一身平安!
他撑住的姿势,已经是一座凝固的丰碑。
“劳叔……”
他轻轻唤着他。
眼里,
已是一滴泪也无。
“公子……公子……”
谁在叫我?
“公子……公子……”
一米阳光从缝隙间射进来。肖倾宇久未见光的眼睛一时昏眩。
木块、石头被一点点搬开。
缝隙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清晰。
得……救……了?
“劳叔,我们得救了……”
他对他这么说。
劳叔朝他勉强一笑,木讷的脸上焕发出的神采,凤凰涅槃般的辉煌。
“啊啊啊啊啊————”仰天大吼一声,面红如血,青筋暴凸,目眦欲裂,狰狞得犹如一只燃尽最后一点力气的野兽!
撑在肖倾宇身上的空间越来越大,伴随着骨头寸寸断裂的爆豆般的声响。
劳叔一把抓住肖倾宇的胳膊,用力将他推将出去!
“公子!”早有旁人小心接住!
就在将肖倾宇推出废墟的一刹那,“泼墨倾城阁”再度无情地坍塌!
沉重的木石将那憨实的身影再度掩埋。
“公子,对不起……”
这回,是再也看不见了。
“公子,夜深了。别累着自己,早点安歇吧……”
肖倾宇想哭。
近乎麻痹的痛慢慢地扩散了全身。
也许,他是真的累了。
聊盟境内,八方军大营中。
“朕要回去。”
说话的这个人,两鬓霜白,手按在帅座扶手上,干燥有力,一尘不染,给人一种掌握了无穷力量的感觉。
“可是我军刚刚攻克萱兹郡,前方一马平川……陛下这么做无疑前功尽弃。”
“倾宇出事了。”言辞冰冷凌厉如他此刻的眼神。
诸将相顾苦笑连连。
相隔千里,音讯渺然,皇上居然掷地有声如此笃定,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莫非世上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
冷风掀开帅帐大帘,灌得所有人脖颈冰凉。
“启禀陛下,皇城有公子传话——九月初九皇城遭聊盟火凰袭击,死伤无数。不过公子身无大碍,此刻正坐镇皇都安抚伤患。请陛下毋以
此为念,大倾百姓翘首以待陛下凯旋而归。”
话音刚落,传令兵惊奇地发现,除了方君乾,帅帐内所有将领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在无双公子脱离险境后,离“泼墨倾城阁”的倒塌已有一日之隔。
肖倾宇下令将自己已经安然脱险的消息完全封锁起来,自己则藏身小楼安心养病。
“公子,喝药了。”张尽崖小朋友端着一碗浓稠的黑色药汁步入小楼卧房。
白衣公子无力斜卧在藤椅上,白皙的微显病态的嫣红,神情淡若柳丝。
他手持书卷看得正入神,直到张尽崖进门后这才抬起头。
张尽崖同学一板一眼装着大人:“公子你怎么又不休息!?御医说你脾肝俱损五脏重伤,在休养期间不得操劳运功,需好生用药调理。咱把皇宫里的灵丹妙药都搬来了,什么千年灵芝呀、成型人参呀,还有什么南海珍珠鹿茸茯苓……应有尽有!”信誓旦旦地保证,“咱一定能把公子医好的!”
不忍拂了他人好意,虽说对御医所开的药方不以为然,无双公子还是将那碗药慢慢喝下。
张尽崖笑地接过空碗:“这样才对嘛!要不然等陛下回来又要唠叨了。”
关他什么事?
无双公子虚弱地咳了几声,吓得张小朋友慌忙替他拍背顺气。
肖倾宇淡淡道:”若是有灵丹妙药就可长命百岁,那历代帝王将相岂不人满为患。况且那些御医的医术能比为师高超吗?“
张小朋友撇了撇嘴:“病者不自医——这可是公子自己说的。”
无双公子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十四岁的少年,宠溺地笑笑。
张尽崖乖巧地将一个软垫塞到公子腰背间:“公子,为什么要把您脱险的消息封锁呀!”
肖倾宇好笑道:“你这么聪明,自己想。”
张尽崖寻思片刻:“公子重伤,不能动武,此举是想让各国权贵误以为公子已遇害,让他们放松警惕?”
“此其一。还有别的原因吗?”
“这次公子遇险聊盟是元凶,公子是想让远征聊盟的八方军同仇敌忾,早日取得大捷。”
肖倾宇目现欣慰之色:尽崖这孩子平素虽调皮捣蛋了点,但总算大有长进,没辜负自己一番教导。
“此其二,那其三呢?”
张尽崖苦下脸:“还有第三点?”
左思右想,还是毫无头绪,老老实实承认:“尽崖不知,请公子解惑。”
无双公子倚在藤椅上,苍白清透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幽然的宛若极品瓷器般的光泽,这么一个脱俗出尘的人,说出来的话却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傲然:“肖某要看看,在得知肖某身亡的消息后,谁会迫不及待蠢蠢欲动……”
张尽崖恍然大悟:“公子是想将潜伏在大倾的线人一网打尽!?”
无双公子颔首:“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张小朋友对这个所谓的绝佳机会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有点担心公子的身体:“公子你受了重伤,还是尽量少管这些事儿吧!八十四云骑随陛下出征了,劳叔也……不在您身边,公子眼下又气息缈乱无法运功,全无自保能力……”张尽崖越说越忐忑,“公子,其实我也不相信那些御医啦!这不,咱已经让人去请余神医了,等余神医一到,有他照顾公子我也放心了……公子你别瞪我呀!我知道这样麻烦余神医不对,可我这不是关心公子么!”
肖倾宇斜了他一眼:“学坏倒是挺快的。”
“真热呀……”张尽崖装傻一笑,“这都十月了怎么还这么热,公子是不是也热了?”讨好地替他打扇吹凉,作无比谄媚状。
“尽崖,劳叔的遗体安葬好了吗?”
“安葬好了,就葬在古烈陵。”
“古烈陵……定国王爷、兰姨、雨燕、劳叔,还有许许多多与肖某有缘有份有情有愧之人都葬在那儿。”
“他们在天有灵,定然盼着肖某何时去拜祭……”
小楼的空气散尽浮嚣,弥漫起连绵沉痛哀伤。
肖倾宇梦卧云裳,前尘思量:“尽崖,给为师弹首《浮生若梦》吧……”
张尽崖忙不迭抱出琵琶:“弹上阕吗?”
《浮生若梦》乃大倾琵琶名曲,上阕一如少年风姿,淋漓激扬催人奋进,下阕有感于物是人非浮生若梦,凄恻绝伦催人泪下。
张尽崖这个年纪的孩子,血气方刚风华正茂,是很少喜欢下阕的。张尽崖也不例外,练习时,总是有意无意忽视下阕。
而且,他也不希望公子去听《浮生若梦》的下阕。
无双公子慵懒躺在藤椅中,眼底里的精明锐利早就如烟雾散去,似睡得十分安然。
连声音都飘渺若梦:“下阕也弹了吧,为师想听……”
张尽崖咬咬唇:“……是。”
琵琶声声语未迟,旧梦依稀难寻觅。
红颜老去长相忆,空自悲戚独泪滴。
曲生疏狂,曲尽迷惘……
“林妃,他死了。”
匈野王庭,慕容厉淡淡将手下密报转递给林依依。
这么惊才绝艳的肖倾宇就这么死了……名动天下的无双公子就这么死了……
也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
沉痛?说不上。
惋惜?有点。
无双公子肖倾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举手投足无不让世人屏气宁息。
他缔造盛世,也搅乱繁华,只可惜身处乱世注定不得善终。
林依依颤抖的手拈过那张薄薄的纸。
纸很轻,轻若鸿毛,接在手中感觉不到丝毫分量。
“九月初九,火凰击大倾皇城,泼墨倾城阁塌,肖未出,死于楼阁之下。”
林依依笑。
似乎想在慕容厉面前掩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可笑着笑着,最终失声大哭。
彻底卸下人前妖娆无情的面具,她只是个失去爱人痛失父亲,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小女孩。
看着泣不成声的林依依,慕容厉冰冷道:“林妃,你还爱着他吧?”
林依依不答。
慕容厉只觉胸中冒起腾腾怒火!
“你是本汗的妃子!”
林依依梨花带雨,讥讽一笑:“大汗您在说什么呀……你我心知肚明,彼此只是合作,哪来感情?”
“你!”慕容厉高高扬起手,作势要给她一耳光。
林依依毫不胆怯地直视着怒发冲冠的匈野大汗,声音静若飞花:“我给你自己的一切,你替我杀了肖倾宇——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慕容厉脸色忽青忽红,挣扎后最终还是恨恨放下手,强压怒火:“本汗不打女人。”
自慕容战被宠妃莫雨燕刺杀后,慕容厉就不断告诫自己,决不可步上父汗后尘。
一个女人而已,更何况是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
慕容厉冷冷瞪了她一眼,旋即拂袖离去!
林依依呆呆跪在华丽的白绒毯上,仿佛对慕容厉的离去毫不在意。
捂着脸,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毛毯。
上一回,他用冰冷刺骨的微笑说自己永远不会爱她。
而这一次,竟然亲手将两人的过去连同未来一起埋葬掉。
那个白衣男子是不是连死,也决意将她远远推开?
“表哥……表哥……”
我曾不惜一切代价想杀死你,
可是
你死了,我又该去哪里……
不要把依依一个人丢下,这个陌生国度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林依依放声大哭!
哭得,像个傻瓜……
“大汗!大汗不好了!”
御花园内,慕容厉正与新来美人寻欢作乐,忽听婢女惊惶来报:“林妃她……自尽了!”
当慕容厉匆匆赶到依水阁,林依依已经奄奄一息。
暗红的鲜血
乱作一团的奴仆。
面容惨白的林依依换下那一袭匈野华贵的裘袄,代之的是大倾水绿长裙,浸在血里。
半截刀身已经没入她的胸口,汩汩流着鲜血。
林依依的死法和他的父亲林文正竟是惊人的相似……
御医摇摇头:“启禀大汗,林妃已经回天乏术了。”
慕容厉坐在她床边,紧握住她冰冷的手。
“大汗,依依……求你最后一件事……”大概是回光返照,林依依抓着慕容厉衣襟的力气大得吓人。
“你说。”
“依依死后,希望大汗……将依依骨灰……送返大倾。虽说,父亲是……匈野人,但依依的故乡……还是在大倾……”
慕容厉冷酷的嘴唇抿起,默不作声。
“大……大汗。”她眼神凄绝。
她在求他。
在哀求他。
慕容厉终是不忍,一字一顿:“本汗答应你。”
林依依嫣然一笑,宛如春花绽放。
喘息着感激道:“谢、谢谢……”
这句话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林依依眼神一阵涣散,终是
黯淡了下去。
她离开的表情,竟是慕容厉从未见过的安然宁定。
就在林依依骨灰送离匈野的第三天,大倾皇城境内各国j细肃清一空,随即,无双公子幸免于难的消息轰传天下!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慕容厉顿觉血液上涌两眼发黑!
他没死,
他居然没死!
慕容厉忽然想大声质问——无关乎立场,无关乎身份,只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问他,问那个名动天下的公子无双。
林依依算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十月。
天气转凉。
肖倾宇手捧白玉盒子,纤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栗着。
盒子,长方形,汉白玉雕琢而成。
其上绘双鹤,刻寿菊。
那是一只骨灰盒。
肖倾宇只觉自己的心在不断往下沉、往下沉……
窗前的阳光耀眼得刺目,肖倾宇忽然感觉一阵晕眩。
手中的盒子仿佛中若千钧,却又是如此的脆弱,就好像蜻蜓最透明的翅膀,似乎只要轻微的触碰,都能让它在风中粉碎。
“肖公子,这是林妃的骨灰,林妃临终前叮嘱我们要将遗骨送返大倾,若公子对昔日表妹还有顾念之意,就请公子将其好生安葬。”
肖倾宇身体浑然一颤,随即一阵难以言表的神情划过那清雅容颜。
他开口,声音静谧,却有一种凄凉漂浮其中:“我会的。”
张尽崖领着使者退出小楼。
秋季的天空显露出了稀疏舒爽的特点。
菊耐寒,天洁净,风高远。有种大气朗阔的美,却远远不如春草之蓬勃,夏花之绚烂。
终是迟暮之秋。
体内,是突然喧嚣起来的隐痛。
肖倾宇始终不敢再触摸那冰冷的白玉骨灰盒。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微红了脸,娇羞如初绽的少女,对自己羞涩表白:“表哥,我喜欢你!”
阴冷的痛觉如一把小刀在心中戮力翻搅,肖倾宇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活生生的精灵般的少女,此刻就静静安息在了这华丽冰冷的骨灰盒中。
不能想象。
不敢相信。
他将那汉白玉盒抱在自己胸口,用羽毛般轻柔的力道。
素来清锐的眼睛此刻哀伤如水:“表妹……表妹……”
“你叫什么名字?”
“……肖倾宇。”
真切的怜惜:“你的腿怎么了?”
“……”
“表哥,可找到你啦!”小女孩跺着小金莲,“又不理我,我来找你都躲着我!”
少女一袭湖绿纱裙,笑容甜美,天真俏皮:“表哥,我长大嫁给你好不好?”
不知怎的,肖倾宇忽然想起了一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依依的骨灰最终安葬在了古烈陵。
那儿山明水秀,松柏森森,芳草萋萋,鸟鸣鹿游,想来,也不致使她太寂寞。
林依依的死讯无疑让公子无双的病情重上加重。
孩子担忧道:“公子,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我……害了她。”
如果不是自己隐瞒了在世的消息,依依也不至于早早离开。
谁能想到林依依竟会对他执念至此?
肖倾宇恹恹倚靠在轮椅中,瞳如墨玉,容似皎月,神情却是疏离倦怠的。
知道公子最近整夜整夜梦魇连连。
走了的,还在的,过去的,现在的,在乎的,疏远的……一个个鲜活的、模糊的面容走马观花地出现在自己梦中。
“天气转凉了,公子您要多加点衣服。”
“嗯。”无双轻轻应了一声,凄怀满襟。
权重如方嘉睿、慕容战、拓跋牧宏、毅飞飒,忠贞若莫雨燕、俞斌、劳叔,至情像兰姨、肖语茉、尹落雪,还有,执念若林依依……
张尽崖听到公子轻轻喃出一句:“终有一天会轮到我肖倾宇。”
张尽崖不知道公子说那句话时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公子当时的语气平静得让自己毛骨悚然,一种秋风细雨的悲凉透入骨髓,让人为之打了个寒噤。
宇历元年十月十二。
自皇都西望,这个秋天,烽火未歇,八方铁骑已渐渐逼近聊都。
戚无忧果然不愧曾被誉为“聊盟第一谋士”的无忧军师,不但熟悉聊盟地形民风,甚至连对聊军布局都了若指掌,在他的计划谋策下,八方军气势如虹一举攻克号称“天险之喉”的迷雾大峡谷。
面前,便是一览无余的聊盟国都,方圆几千里,横卧在连绵起伏的楠山山脉上,居高临下占尽地利,进可攻,退可守。
方君乾眺望着那座在风云翻涌下静默矗立的坚固城市,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八方城。
在那段戎马倥偬的岁月里,他挥师百万,远征异乡,那抹清寂雪白的身影必然安静坐在城郊坡畔,遥遥望着大军潮水般流逝在地平线上。
眼眸中永远映着那个红衣炽烈的倒影。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此战过后,再不分离。
而今他的倾宇,在遥远的皇都,会一如既往守着那句“倾宇,我回来了。”
直到天寂地灭。流华逝去。
“陛下,聊盟使者已到。”
戚军师的声音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
寰宇帝的心绪早已磨炼得收放自如:“是来奉命议和的?”
“正是。”戚无忧犹犹豫豫道,“陛下见还是不见?”
方君乾思量片刻:“戚军师,我们值不值得用八方军的巨大伤亡来换取聊都的攻克?”
戚无忧沉默半响,摇摇头:“不值得。”
君臣二人面面相觑。
天下皆知聊盟国主毅飞哲早在八方军占领迷雾大峡谷后,就带着一干大臣逃亡摩河避难去了。他们完全可以新立皇都,到那时即使攻取了旧都就完全没有政治利益。
面对固若金汤的聊都,如果强攻夺城,八方军也必将损失惨重。伦淳郡已被收入囊中,聊盟也被杀得抱头鼠窜,再强行攻城完全没有任何得益,反而会激起聊盟同仇敌忾之心。
没有利益的事,坚决不做!
君臣二人忽然“嘿嘿嘿”相视而笑,笑得直比千年狐妖还要j猾几分。
戚军师笑道:“看来陛下腹中已有璇玑。”
方君乾一扬披风,旋身命令:“来人!将聊盟使者带将上来!”
议和,敲竹杠是少不了的。
寰宇帝摸着下巴:不知此次毅飞哲会花多少代价将“方君乾”这尊大神请出去呢?
“什么!!黄金三十万两加五座城池——这就是你这个聊盟第一说客跟大倾谈定的条件!?”毅飞哲手捏议和条款,面色铁青,恨不得将这玩意儿重重甩在使者那张老脸上!
“朕养你干嘛?难道就是让你把朕的家当全都败光的么,还不如养条狗!”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一脚,毅飞哲咬牙切齿,“方、君、乾!”
“启禀国主……”
“滚!老子谁也不见!”毅飞哲面目狰狞。
传令兵吓了一跳,慌忙倒跪了出去,一遍唯唯诺诺地应着:“是是是是……”
“慢着。”毅飞哲毕竟是一代枭雄,马上控制好了自己的脾气,换上一副老谋深算的姿态:“谁人求见?”
传令兵被他的反复无常搞得心惊胆战,连回话都不流畅了:“启、启禀国主……那人声称自己是原大庆太子,方简惠。”
第一百八十八章
毅飞哲当然知道方简慧是谁。
要问世上最恨绝世双娇的人,方简惠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身为大庆原太子,方简惠自然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皇室内幕。而这些内幕对毅飞哲来说,恰恰是千金难求的,有些甚至是可以致绝世双骄于死地的绝密消息。
“肖倾宇这个疯女人生下来的残废,父皇留他一命才让他活到今天!他不感恩图报的倒也罢了,还勾结方君乾图谋不轨杀君弑父,祸乱朝纲,害得本宫。。。。。。害得本宫……惶惶如丧家之犬。。。。。。”眼眶一红,眼泪也夺眶而出。
杀父灭国之恨,不死不休。
毅飞哲唏嘘不已:“太子殿下大概也听说了,此战我聊盟大败,方君乾不但杀害我数十万将士,更还得朕不得不割地赔款答应这和谈条约——此等奇耻大辱,我毅飞哲一刻也不敢忘记。”
有了共同话题,两人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方简惠多喝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不瞒毅国主,本宫知道皇城外有一条密道直通皇宫御花园。。。。。”
毅飞哲大惊:“竟有这等事!?”
“本宫还敢骗你不成?这条密道是我大庆开国祖先武宗帝密建,只有历代皇帝和钦定太子才知道。”
毅飞哲眼睛大亮,强压激动:“莫非。。。。。。连无双公子也不知晓?”
“父皇只告诉了本宫一人,别看父皇表面对肖倾宇很好,又是封官又是赏赐的,其实父皇根本不信任那残废,对他猜忌着呢!在父皇心中本宫才是正统皇位继承人!
“若不是父皇在八方军逼宫时宁死也不肯从密道走,这大庆又怎么会轮到方君乾做主!”
毅飞哲闻言抿酒不语:方嘉睿再怎么不济,这一国之君的尊严与风度还是有的,至少比他这个不成材的儿子强上十倍百倍。
“既如此,不知太子殿下肯不肯助我聊盟一臂之力——若是杀了肖倾宇,我聊盟定然倾力助太子殿下扳倒寰宇帝,重登皇位。”
的条件,散发着罂粟般的蛊惑味道。
方简惠喜出望外:“此话当真?”
毅飞哲回以肯定的微笑。
方简惠已被冲昏了头脑!
两人同时举杯。于是,一个同盟顺利结成。
肖倾宇同父异母的兄长,这世上唯一一个与他有相同血缘的亲人,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此时的方简惠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有资格与人家一国之主谈条件。
他也根本没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举动,为大倾带来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与灾难。
“对了太子殿下,不知你可认得此人?”毅飞哲身子一侧,现出身后一个灰袍裹罩的人。
他高瘦,阴恻而神秘。毅飞哲身边的侍从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无人见过那人的真面目。
方简惠惊疑不定地盯着那人,轻声询问:“毅国主,这位是?”
毅飞哲耐心介绍:“太子殿下久居深宫,大概没有听说过余月先生的大名,不过在江湖上‘百毒郎君’的威名可是令人闻风丧胆呀。”
方简惠忙不迭抱拳:“幸会幸会。”
见余月爱理不理的模样,毅飞哲言辞深深道:“方兄本是太子之尊,父慈子孝,却被肖倾宇还得国破家亡走投无路……”
“又是肖倾宇!”余月愤懑不已,随即对方简惠升起同仇敌忾同命相怜之意。
在他看来,只要是肖倾宇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
毅飞哲笑道:“余先生出身草药世家余家,他所配制的毒药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余先生,不知您的毒药配制得怎么样了?”
余月弯了弯阴薄的嘴唇:“多谢毅国主提供的多种珍稀药草,不然我余月也是有心无力。”
毅飞哲迫不及待道:“这么说已经完成了!”
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表面泛着莹润的光泽。
众人一个个屏息静气。谁能料到,这天下第一毒物就装在这一小小的瓶子里。
毅飞哲感到自己竟在颤抖:“这毒药可是见血封喉?”
余月冷笑:“如若见血封喉,又怎么对得起这凄艳哀婉的药名?”
阴恻恻冷笑:“此药比那还要毒上三分,中此毒者一月之内痛楚难当生不如死,除非气绝,不然苦痛直如附骨之蛆纠缠不去,就像‘情’之一字,魂梦牵萦至死方休。故余月才将之命名为‘上穷碧落下黄泉’。”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未及而立的年轻男性,若没有一点恣意汪洋的杀伐锐气,总归是一种遗憾。
方君乾则没有这种遗憾。
年仅二十四岁,崛起乱世,逼宫登基,缔造繁华。继而清洗余孽,收复国土,征南战北,无一败绩。
此次讨伐聊盟又逼得聊盟国主毅飞哲奉上黄金三十万两,外加五座城池。
可谓收获颇丰大获全胜。
庆功宴上,大帐内灯火辉煌,烛光映得君臣面容煌煌生辉。醇香烈酒曳然在杯底,晃晃荡荡,喝下去如刮骨割喉,痛快淋漓。
大倾将领们推杯换盏,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身为众矢之的的寰宇帝更是被灌得七荤八素,早早回了帅帐。
戚无忧身为文官侥幸逃过一劫——每有将官不怀好意向他敬酒,咱们戚军师就大言不惭地说:“欺负我一个读书人,你好意思么你!”
酒宴一直进行到寅时,大帐里早已醉趴了一片。
唯一一个还清醒着的戚无忧环视这满地狼藉不由苦笑:若是聊盟在此时发动一次突袭,估计八方军就全军覆没了……
掀起门帘,戚无忧正想去帐外吹吹风透透气,却听马栏外传来骏马高亢入云的嘶鸣。
惊愕回头,却瞧见寰宇帝翻身上马正准备离开大营。
戚无忧顿时睡意全无:“陛……陛下?!”
寰宇帝一顿,被手下捉了现行的人不由他不尴尬:“是戚军师呀,这么晚了还不睡?”
见他眼神清明思维敏捷,哪有一丝醉酒的痕迹?
“陛下您不是喝醉了吗?”
方君乾潇洒耸耸肩;“诸位喝的是酒,朕喝的是水,怎么可能喝醉。”
原来如此,真是有先见之明。
戚无忧好笑道:“那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朕先行一步赶回皇城,军队的事就由戚军师多多担待了。”说这话时他一副撒手不管的惫懒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知道他是在思念那个白衣公子,戚无忧也不忍留难:“此战过后,聊盟对我大倾南方已构不成太大威胁,陛下跟公子也可得一时清闲,修生养息。”
只是戚无忧从来不知道。
有一种鸟没有足,它的一生只能不断地飞翔。乏了,在云里睡,累了,在风里眠。
一辈子只有一次落地的机会,那就是……死亡。
肖倾宇就是这只鸟。
方君乾,也是。
寰宇帝遥望远处群山。
微白的天空下,群山苍黑似铁,雾霭泛起,||乳|白的纱把重山间隔起来,只剩下墨蓝色的峰尖。
江山如晦,肃穆庄重。
黑亮的眼神缓缓投向深邃的苍穹,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方君乾远眺天空中那闪烁的启明星,喃喃地说:“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方君乾入伦淳、下江陵、穿蜀江,一路所闻都是“火凰袭楼,无双重伤”等传闻,虽不详实但与肖倾宇传给自己的消息出入甚大。
方君乾忧心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往皇城看个究竟。
给黑驹喂饱了秆料,方君乾拍拍它的脑袋,说:“黑小子你加把劲跑快些,我就带你去看小白(倾宇的那匹白马)怎样?”
诱之以利,点其死|岤。
黑驹开心的摇头摆尾,把鬃毛一甩,披星戴月撒腿狂奔起来。
方君乾搞不懂小白究竟有什么魅力,迷得自家小黑不眠不休舍生忘死的,可挨个儿又想到自己,不觉有点讪讪的——自己好像也没有资格批评人家……
原来
那一条秘密通道,竟是通向御花园的一座假山中。
由方简惠带路,数十个来自聊盟的最精锐的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宫中。
领队的,竟是当初威胁过莼阳公主的婢女小茵。
百毒郎君余月也跟来。根据他的说法,他要亲手为莫雨燕报仇,亲眼见证肖倾宇死在自己面前。
一出假山,迎面就碰到一个手捧花果的侍婢。
那侍婢显然没想到皇宫大苑竟会突然冒出这么多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一时间吓得口不能言。
小茵眼疾手快,右手五指呈鹰爪掐住婢女咽喉,左手捂住她的嘴让她有口难开。
“说!肖倾宇在哪里!”
侍女惊恐地眼珠乱转。
小茵知她害怕,便诱哄道:“告诉我们无双公子在哪里我们马上就放了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是你告诉我们的……”
婢女浑身颤抖了下,似是妥协了。
指了指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