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43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作者:rouwenwu
少帅淡淡的不以为然:“本帅此话发自肺腑,何来轻薄一说?
“更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娄少爷的反应未免太大了吧?”他转向龚旭玲,魅惑一笑:“龚小姐,不知本帅说的可对?”
龚旭玲的白嫩脸颊不知不觉涌上红晕,旋即对自己的不争气恼上心头。
她轻咬红唇——
这个方君乾的举手投足简直像会勾人!
实在危险!
第五十章
方少帅追求龚旭玲的消息很快便轰动玉亘市的上流社会。
作为,龚旭玲觉得方少帅简直无可挑剔。他年少英俊,权重多金,体贴而温柔,一直对自己很有耐性又深情款款,而且举止绅士,从不对自己有不轨之举。
只不过这样的方君乾,完美得有点虚幻而不现实。
也曾问过他为何独独中意自己。
他的回答简单得奇怪,却偏偏挑不出毛病:“一见钟情。”
“公子,少帅打电话来说龚旭玲小姐约他去喝咖啡,怕是下午不能回来了……”接线员还未说完,无双公子冷冷打断道:“随便他。最好叫他永远别回来!”
让他去套情报,他倒还乐不思蜀了他!
“公子说随便您。”那孩子是个厚道人,不会掩饰说谎。便一五一十转达着肖公子的话,“最好叫您永远别回来。”
电话那头的方君乾着实听得一愣。
然后,接线员便听见自家少帅那愉快的大笑,久久不歇……
龚旭玲见方少帅打完电话后一直唇角含笑心情愉快,不由暗暗纳罕。
心情大好的方君乾,愈发神采飞扬,汪洋恣肆,举手投足皆令人目眩神迷。
这样的男儿,本就世间少有。
不对,
是绝无仅有。
这样的男儿,怕是世间没几个女子能不为之心动的吧?
一时情浓,龚旭玲脱口而出:“少帅已有意中人了吧?”
她盯着他,期待着从他的口中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有。”
他淡淡回答:“方君乾已有意中人。”
他虽看着她,但龚旭玲却觉他在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
眼神蒙眬而飘渺,绝望而深情。
夜。
一道苗条倩影飞快闪进一条小巷,快得让人以为昙花一现。
那影子速度灵敏,动作矫捷,闪躲轻盈,竟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飞快钻入一个私人小院,秘密拨通电话号码:“我是小泉纯子,密函已于昨日收到。一定遵照密令在五天后亲手交与平京线人。”
抬起头,灯光打在她较好的脸上,赫然是白日里社交界新宠——龚旭玲小姐。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命令:“信在人在,信亡人亡。”
“是!”
“对了,听说方君乾在追求你?”
小泉纯子脸一红,但还是应道:“是的!”
“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纯子你貌美如花,也难怪那个方君乾会看上眼……听着,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声音喘着粗气:“三天后,你约方君乾到‘永恒’大剧院。我们会在贵宾席布置炸弹,到时纯子你借机离开一下,呵呵呵,南统军就等着给他们少帅收尸吧!”
“方君乾一死,我们倭桑大军长驱直入,整个华夏国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张狂大笑,声如夜枭。
却不知此时的南统军通讯部,两人的对话正一字不漏地被人窃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肖参谋长云淡风轻道:“是时候收网了。”
方少帅是带着肖参谋长前来赴约的。紧随而来的还有自诩为护花使者的娄子舒大少爷。
方少帅这几日施行美男计,那娄子舒没少出现过——苍蝇般赶都赶不走。
这不,知道美人约方君乾一起听歌剧,便死活要来。
小泉纯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肖倾宇,这个传说中的南统军总参谋长。
波澜不惊的疏离表情,清雅出尘的灵秀面容,还有,纤细如少女般的手指,如玉,隐隐有光泽流转。
随和有礼中暗蕴清贵高华,有种不自知的目下无尘。天下间好象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动容,人世间的一切权利争执情爱纠葛皆似于他无关。
小泉纯子下意识地想:如此人物,这红尘俗世确实是配不起的。
看着并肩坐在贵宾席上的方君乾和肖倾宇,小泉心下一叹。
再怎么绝世无双,也注定今天尸骨无存命丧黄泉。
小泉纯子起身:“少帅,参谋长,娄少爷,旭玲有事要失陪片刻。”
娄子舒忙不迭发扬自己的绅士风度:“小姐有事先请,不用管我子舒。”
方少帅漫不经心道:“龚小姐要出去?是不是因为这贵宾席快被炸上天了。”
龚旭玲背影一僵,慢吞吞转过身。
强笑:“少帅你在说什么……”
方少帅依旧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让龚旭玲如闻惊雷毛骨悚然。
“是吧,龚小姐。或是应该称呼你为纯子小姐?”
龚旭玲一惊,突然发现整个剧院不知在何时已悄悄清空了观众。
小泉纯子镇定下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方君乾的回答是毫不留情的残忍:“一开始。”
“很好!”小泉纯子嫣然一笑,如春花待放,然而出手却是毒辣无比,目标正是还处在云里雾里,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娄子舒!
“小心!”肖倾宇一把拉开一脸痴呆的娄子舒。
因为娄子舒错失先机,无双自己已是躲闪不及!
小泉纯子手中寒光一闪,薄薄的刀片紧贴无双的咽喉。
那娄少爷吓得一声惨叫,屁滚尿流地冲出了剧院。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竟因娄子舒突生异变。
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方少帅恨不得将其捉回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小泉纯子贴在无双背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刀片,而手掌心捏着一个手雷。
恨恨道:“没想到我还有一个炸弹吧。”
引爆它,也许方君乾能逃过一劫,但肖倾宇断无逃生的可能!
见小泉纯子得意忘形,无双很想说那个手雷里面的炸药也早被偷换掉了,没有任何危险性。
见方君乾惊惶担忧,无双很想跟他说一声自己自有分寸,不要紧。
不过离小泉纯子这么近,自己并没有十足把握可以毫发无伤地避开她的杀招击晕她。
于是再忍忍吧。
等她引燃炸药的那一刻就是自己动手的时候。趁她怔忪惊愣时将她一举拿下,方为上策。
无双一向很耐心,也很能等。
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只是他知道,方君乾不知道。
于是肖倾宇淡淡道:“方君乾,你先走。”
隔得很远,方君乾听得却很清楚。
方君乾没有动,没有答话,只是很安静,很安静地站着。
安静得不像是那个跳脱潇洒的男子。
最后,他只回了他一个字:“不。”
那样轻微的字,那如骄阳般,映照得天下英雄黯然失色的男子,在自忖必死无疑的时刻,在生命的最后,喃喃回答了这个字。
而在最后一片尘埃落地的一瞬,那个轻如蚊呐的字,极轻极轻地响在了肖倾宇的耳边。
这样的方君乾,让无双不忍心说出任何指责的话。
“听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方君乾声音低沉而沉寂,“放开他。”
他静静抬起头,看了小泉纯子一眼。
只要他安然无恙……
“我放你走,决不食言。”
那一眼极冷,极寒,彻骨的平静无波。
再也找不出以往的慵懒自若,以往的漫不经心,以往的柔情蜜意。
小泉纯子反而有些愣了,本来想说的许多话,到了唇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只觉心中酸涩,无法言表。
一见钟情是假的,一往情深是假的,柔情蜜意也是假的……
方君乾,你对我,有什么是真的?
小泉纯子右手刀片架在无双咽喉处,左手入怀掏出一张纸,抖开。
无双看了一眼,站在他的角度,可清楚看见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军情密令。
小泉纯子冷笑:“方君乾,你接近我无非是为了这张纸。现在我就把他毁了,让你功亏一篑,让南统军到死都得不到!”
玉手轻搓,薄薄的纸张碎离成一只只雪白蝴蝶。
风一吹,碎末四散无踪。
然而那个男子,唇含冷笑,连眉梢都没挑动一下。
小泉纯子极慢极慢地睁开了眼,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然后很快恢复了冰冷无情。
她身为倭桑帝国最出色的间谍,身负重任。早在来华夏国之前,她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美丽的脸此刻满是狰狞,面目可憎:“有南统军少帅和总参谋长给我陪葬,我还是赚了!”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方君乾,即使要死,你也要跟我死在一块儿!
一拉炸药引线!
无双等的就是这一刻!
小泉纯子脸上狂喜还未散去,白衣少年一计小擒拿手死死扣住她的右手手腕,小泉纯子大惊之际肩胛忽一片冰凉,死目瞪去,方君乾已行止自己面前,短刃饮血。
肖倾宇甩手将小泉纯子摔将出去,方君乾将短刃自她肩后拔出,带出右肩鲜血喷涌淋漓,小泉踉跄一下跌倒在地,感觉右手再无力握起,已然是废了。
身下血洼蔓延。
炸药落地,十秒的缓冲时间已过。
就在方君乾自忖两人都将尸骨无存的一刻,他一把勾过面前的肖倾宇,攀住他单薄的肩膀,低头攥住他的唇!
方君乾在死之前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无双蓦地瞪大眼睛!
他的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似乎要将自己的模样永远刻在瞳孔中。
死后也不要忘记。
他拥抱他的力道很大,简直像要把自己揉碎在自己臂弯里。
永远不再分离。
无双吃痛:“你——”
他的话吞没在模糊的唇齿间。
被吻得几近窒息,肖倾宇头昏眼花,脑海里一片混乱,丝毫没了平时的自若冷静。
公子无双千算万算,唯独算错了方君乾在明知必死之后的反应!
那一刻,方君乾想,这一生已经值了。
紧抱他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预料中的粉身碎骨却没有如期到来。
炸药冒出白烟,在地上转了几圈后便毫无动静。
寂静的大剧院,落埃无声,只剩下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喘息与吸气。
静静伏在无双肩头,方君乾察觉到了这出人预料的局势发展,慢慢睁开眼。
小泉纯子跌坐在地,看着这两个至死都要相拥的人。
想起他曾对自己坦言:“方君乾已有意中人。”
此时此地,她终于明白了当时他眼中的绝望从何而来。
“好极了。”小泉纯子如梦呓般吐出那三个字。
突然又哭又笑!
“方君乾,你真是好极了!”
第五十一章
小泉纯子死了。
正中心脏,一枪毙命。
肖倾宇眼神锐利,面如沉水。他右手拿着一把枪,枪口还在冒着轻烟。
目睹了这种事,小泉纯子不能不死。
无双抬头,冷冷盯住面前默不作声的方君乾。
“对不起。”他轻轻对他说。
就像一个犯了错想法设法逃避家长责罚的孩子。
他道歉,是因为他的感情造成了无双的困扰。说到底,方少帅还是有点心虚的。
“肖某说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眼中杀意涌动。手如霜雪,食指轻扣住手枪的扳机,抵在方君乾的胸口上。
此刻的肖倾宇,像一把出鞘神兵的的剑气,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方君乾早就知道,肖倾宇是开了锋的利刃,是碰不得的。一碰,便是皮破肤裂,鲜血满手。
明明是长于绝壁的空花,他偏偏要去接近、光赏、采撷。哪怕一脚踏空,从万丈悬崖上失足跌落,尸骨无存。
“倾宇。”满是伤痛的声音,“我骗不了自己,我喜欢你——”
“不许!”冰冷的枪口顶住他的心脏部位,无双眼神犀利起来。
方君乾勾唇一笑:“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除了方君乾自己,没人能说不许。”
他这人就是这样,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或许还有另一种解决方式。如果倾宇杀了我,方君乾就不可能喜欢你啦。”
“你以为,我不会?”肖倾宇是堂堂正正的男人,谁也不能践踏他的尊严,纵然那个人是方君乾!
感到了无双身体瞬间透出的冷冷寒意,以及这要命的骄傲。
可是……
那个人是方君乾呀。
那个曾在七岁那年递给自己一串烤雀的方君乾,那个为了自己被迫离京与国统府反目的方君乾,那个笨的怎么也吹不好埙的方君乾,那个曾说要保护自己的方君乾,那个将倭桑军刀当做礼物送给自己的方君乾,那个将小弈视为亲弟的方君乾,那个缠着自己要自己包饺子吃的方君乾,那个亲手做桃木簪送个自己绾发的方君乾,那个总在寒冷冬夜温暖自己的方君乾,那个喜欢八卦却不许别人编排自己的方君乾,那个哀伤地对自己说“我骗不了自己,我喜欢你——”的方君乾。
无欲则刚,心平则静。
这是无双最引以为傲的冷静超脱。
而今,无波无澜的心境竟被毫无预兆地搅乱。
心口莫名地痛起来。手也在微微颤抖。
“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从方君乾鬓边擦过,在少帅身后的墙壁上留下浅浅的弹痕,如果那石壁会流血,定然也要叫痛的。
方君乾似乎还能闻到枪膛与子弹摩擦所产生的淡淡硝烟味。
月光很凉,从大剧院的圆顶玻璃照进来,洒下一地的霜。
无双右手持枪,在他胸口轻点三下,宛如连开三枪。
随后,肖倾宇摊开手,手枪从他掌心滑落。
转身,甩手就走。
幽幽丢下一句:“方君乾,你真是我命中的劫。”
他是他的孽缘,他的劫数,他命定的魔。
一张细腻宣纸平铺在无双的办公桌上。
搁下笔,肖倾宇怔怔盯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这是小泉纯子宁死都不愿交出的绝密情报,如今,一字不漏地浮现在无双的笔下。
她不该将那封密函抖开在肖倾宇面前的。
公子无双聪慧绝伦过目不忘。
虽匆匆一瞥。
虽只一眼,却也够了。
想想或许都觉得可笑,居然在自己认为大局已定尘埃落定之时,他会冲上前吻住了自己。
那一吻,完全打乱了他的所有部署计划。也让他至今难以面对心乱如麻。
为什么偏偏是方君乾?
肖倾宇问自己。
如果换了别人,他定会毫不犹豫拔枪开枪,让那人血溅五步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那人是方君乾……让他哭不得笑不得,爱不得恨不得,痴不得怨不得,杀不得留不得的方君乾……
那最后的一吻,那最后的深情或许也是一种绝望吧。对这种禁忌之情的绝望。
肖倾宇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可这次,他真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是方君乾,他是肖倾宇。
与千年前的绝世双骄同名。
世人都说绝世双骄绝世无双。
绝世无双……
是不是意味着,绝世双骄注定无法成双。
一直以来,肖倾宇便是如此诠释“绝世无双”的。
七岁初见,他莫名其妙地夺去了自己初吻,让自己记恨了整整十年。
再度相遇,他不由分说就将桃枝塞进自己手里,张扬霸道地让自己一眼认出了曾经的身影。
如果没有方君乾……
无双这样想着——
如果没有方君乾,他也许会按照余总统的遗嘱,待羽翼丰满之时杀掉段齐玉,再和余艺雅结为伉俪。
接着履行自己“救世之大贤”的使命,权掌国统府,振兴华夏国。
然后,
萧家再不敢无视这个当初被他们抛弃的孩子,会战战兢兢看自己眼色行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再然后呢?
肖倾宇忽然觉得冷。
一点一点冰寒入骨……
一点一点,麻木。
没有什么斩不断丢不下舍不掉的,也就没有然后了。
第五十二章
“少帅,我们为什么要撤退!?”脾气火爆的陈振团长一甩帽子拍案而起。
方君乾带出来的手下都是狼。
无双淡淡道:“少帅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小泉纯子的情报已经泄漏,不出一月,倭桑十五万大军就会逼近南七省,强攻玉亘。以我们现在的兵力,玉亘市绝对保不住。”
“可我们一腔热血!南统军里没有孬种!我们只要守住一个月,平京就会抽部队来支援我们!兄弟们都有决心守住这一个月!老百姓也会和我们同甘共苦的,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
看着陈振闪着希翼的火热目光,方君乾和肖倾宇几乎不忍心面对。
他们不敢告诉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国统府不会派遣一兵一卒支援南统军。
小泉纯子的那封密函就是一纸和约。
国统府准备与倭桑议和,双方罢兵止戈。
条件就是,割让南七省。
没有人会来支援他们了。待倭桑大军一到,玉亘市便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倾乾不敢将真相说出。
如果南统军将士得知自己一腔热血换来的只是丧权辱国的一纸和约,军心必然大乱,军志必定动摇。
方君乾不冷不淡道:“不必再说了。敌我力量悬殊,我军要保存实力。玉亘市的妇孺百姓、技术人才以及主力部队得先行撤离。
“本帅会带两万士兵断后,至于撤退的事项……将由肖总参谋长全权负责。”
“方君乾——”无双怔怔抬起头,满目难以置信。
细腻瓷杯中冒出的热气,缠绵缱绻地将那属于年少轻狂的岁月剪成数不仔细的段落。
方君乾盯着他,眼眸如星。
如果只能有一人活下来,方君乾希望那个人是你。
一爱至斯尽付笑谈:“肖参谋长与平京各大势力交往甚深,我军退往平都需有一人从中斡旋照应,肖参谋长是不二人选。”
肖倾宇看着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方君乾,只觉心中疲惫。
大黎改成了国统府,依旧是那副扶不起的样子。居然……居然需要靠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来支撑大局力挽狂澜。
方君乾他,甚至还没有过今年的生日。
他甚至还未满十八周岁。
肖倾宇苦笑着。
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从万军丛中全身而退?
力挽狂澜虽说是种魄力,却也需要实力。
或许,你也知道无力回天,便思忖着跟这座城池共存亡?
说到底,方君乾的骨子里还是那样不管不顾的类型。
离开的最后的一日,肖倾宇没留下只言片语便不辞而别,方君乾也没有前来送行。
相见徒增尴尬,不如不见。
两个都是决绝的人。
怎能不知对方的想法,却只是这样心照不宣地离开,然后此生无缘。
“哥哥,我们这是去哪儿呀?”不明所以的孩子扯着无双的衣袖,看着车窗外的队伍背着铺盖拎着行李,扶老携幼行色匆匆,心头莫名不安。
大战将至的气氛让人如坐针毡紧张莫名,连孩子都觉察到了。
“没事。”无双摇上车窗,将外面的喧哗吵嚷统统拒之门外,温柔道,“哥哥带你回平京去见爸妈。”
“回平京!?”孩子立即兴奋了,拍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终于要回去啦,小弈好想爸爸妈妈哦!那君乾哥哥呢?他不跟我们回平京吗?”
最近君乾哥哥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见踪影,已经很久没来找自己玩了……
“小弈!”无双断声打断孩子的话。
小娃娃被吓了一跳,傻愣愣地看着一向波澜不惊的哥哥,大眼睛里一片惶然。
无双:“对不起……”
一阵无力的疼痛感传来,无双微微喘息着。
慢慢睁开眼。
无双的眼神不再迷茫阴郁,如破月,如碎星,亮的慑人。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弈,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如果以后哥哥不在你身边,还有很多人会帮你……”
温柔亲了亲孩子光洁的额头,带着点歉意,带着点怜惜。
如果哥哥回不来,这今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少帅,”警卫员奇怪地看着他,“您不去送送肖参谋长?”
方君乾将目光从道路尽头收回,微笑。
以往无论前途多舛艰险重重,他的身边总有一抹白色如影随形。
而这次……
“他不会回来了。”
知道他无法面对。所以索性放手让他走。
“其实,挺后悔的……”
如果没有那一吻,没有那句话,他的倾宇现在大概还在自己身边吧。
即使无法回应自己的感情,但起码还会一直陪伴着自己。
以前他曾如此决绝地说过:“肖倾宇不希望,从此与方少帅形同陌路。”
他原谅了自己一次。
而这一回,怕是真的形同陌路了吧……
如果……如果他能回到身边,即使一辈子不说这句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不甘心,但起码还能以这个自欺欺人的相处模式,一辈子在一起。
“励勤你听说了吗?南统军的方少帅不知怎么了,竟然命令部队大部分转移。也不知他发得是什么疯,那玉亘市可是东南门户,兵家必争之地,他不好好呆在那儿积蓄力量发展实力,居
然还要转移部队,实在想不通。”
萧励勤皱着修长的眉,右手握拳微微在唇边咳着。
“除非倭桑大军倾巢来犯,要不然以玉亘市的易守难攻,的确不必这么劳师动众。眼下老百姓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宇儿不可能不明白这层道理。”
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理由。
萧励勤思来想去,始终没理出个所以然来。
安淑美奇怪道:“就算倭桑倾巢来犯也不必害怕呀。只要南统军坚守一个月,平京就可以抽调出大军前去支援……”
“等等!”萧励勤灵光一闪,随即一股寒意窜上脊椎骨,他怔怔望向自己妻子:“你说什么?”
“我说……”安淑美被他的森寒表情弄得一时惴惴,“我说只要南统军坚守一个月,平京就可以抽调出大军前去支援……”
是了。
萧励勤只觉后背发凉。
只要南统军坚守一个月,平京就可以抽调出大军前去支援。那为何南统军还要放弃守城退居二线……
所有古怪举动被一根线穿起,原因竟是如此简单!
怕是平都和倭京早就达成协议,要割让南七省求和,而一直拱卫南方的南统军得不到一兵一卒的支援!
萧励勤激愤之下重重一拍茶几,杯盏一跳茶水四溅!
“父亲,你糊涂呀!”
忽然,老管家匆匆前来禀报:“二少爷,二夫人,肖参谋长到了。”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
玉亘市到平京起码十天,他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在客厅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儿子。
无双没有落座,只沉静站在大厅中央。
风轻云淡的守候,淡雅温柔的寂寞。
他这么轻轻一站,便把所有光芒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长高了的娃娃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兴奋与生怯。
“小弈!“安淑美激动地抱住萧弈。
然后,抬头略带歉意地唤了一句,”倾宇……”
无双平静点头:“安夫人。”
安夫人……
安淑美的手,僵悬在半空。
没资格悔恨了,是她亲手将这个纯净乖巧的孩子推离了自己身边。
那个总是用渴望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孩子,那个软软叫唤自己“娘亲”的孩子,那个只要自己离他近一点就会喜出望外的孩子,早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伤害给亲手扼杀了。
肖倾宇着弟弟柔软的头发,淡淡道:“我把小弈交给你们了。”
“倾宇,你要干嘛?”安淑美慌了。
肖倾宇的语气,简直就像在交代后事!
白衣少年站在他们面前,笑得安然而忧伤:“如果这次回不来,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弈。现在,我把小弈交给你们了。”
一直闷声不响的萧励勤忽然开口:“淑美,你带小弈先进去。”
“宇儿,回玉亘市不会有好结果,你……真的决定了?”
“国家需要我,南统军需要我,他更需要我。”
肖倾宇心中感叹:方君乾,你终究是赢了。
爱上你,何需五年?
在某个瞬间,欣喜若狂而又措手不及的一场相遇相知,便注定你我一生一世纠缠牵连。
真真应了那句话——
第一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恋。
萧励勤哀伤看着他。
看着这个聪慧绝顶智冠群伦的无双公子,自己永远歉疚疼爱的儿子。
聪明如你或许真的寂寞太久,明知飞蛾扑火竟也舍不得丢下他。
“宇儿,不值得。”
父子二人默默凝视便已知晓对方心里的话。
“父亲,我想问你一句,当初娘亲害你深中毒瘾无法自拔,你……后悔吗?”
萧励勤:“不后悔。”
肖倾宇:“我也是。”
萧励勤一滞。
无双已经转身:“我还要在平京逗留几天,处理一切手续事项。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我回不来,请代我照顾好小弈。”
返身。
一个结实的拥抱。
“爸,我走了。”
说完这句,肖倾宇便真的抽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午夜时分,挥手告别,踏月而去,是无双公子一贯的风雅。
第五十三章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清亮的月光默默从云层洒下来,大街上空荡荡的让人害怕。
少女等在街头路灯下,纤细的身影在初春寒风中微微颤抖着,连声音都哆嗦如深秋落叶。
“你回来已经三天了,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来找我,谁知连人影都不见。”
看着他走下车门,慢慢走近自己。
余艺雅冻得雪白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红晕:“你不是说下次回京就娶我么,我一直等着呢。”
“艺雅,我要走了。”
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余艺雅的喜悦一下子给淋得无影无踪。
猛地抬头:“你要去哪里?”
肖倾宇沉默不语。
像猛然醒悟到了什么,余艺雅颤声道:“你……你要回玉亘?!”
“你疯了!倭桑随时会卷土重来,段齐玉连一个小分队也不会往南方派去的!留在玉亘只有等死,方君乾没有任何希望!”
“肖倾宇就是他的希望。”
“你还不明白吗?段齐玉早想削弱南统军实力,跟着南统军没有好下场。就为了那几个南蛮子,值得吗?”
肖倾宇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无声的哀伤。
也许方君乾真的说对了。
自己和方君乾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为之毕生奋斗的事业,在余艺雅这种出生优越的天璜贵胄眼里,不过是“几个南蛮子”而已。
截然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充满矛盾的理想与信念。
自已和她,存在着无法弥补的鸿沟,遥远似天堑。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对你的心意始终没有变过。”余艺雅妙眸凝视着他,“你想想,如果我们在一起,整个余家,包括现在的国统府,都是你的了,东北方家一直对你有好感,萧家也会站在我们这边。那时你再向倭桑宣战夺回南七省也不迟呀!”
说到这里,余艺雅的脸颊抹上羞怯:“为了这些,难道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肖倾宇静静地说:“不能。”
女孩的身体骤然一僵,眼睛中泛起泪光,她认真地说:“如果是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我家族继承人的地位。”
肖倾宇幽幽的,又好似无声无息:“我却不能。”
在这一刻,多少熟悉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万千英烈青山埋骨,无数军民倒在与倭桑大战的血泊中,再也没有站起来。
那些死去和活着的人们,奉献了自己的、灵魂和热血。
将这个衰弱帝国的未来托付在自己手中。
自己肩负着无数人的期望,以及一个古老民族重新崛起的梦想。
人生,并不是只有爱情。
还有责任、牵挂、承诺、信仰——
以及那个人,期待的目光……
忽然才发现,自己跟方君乾最多的相处模式竟是相顾无言。
默默凝视便已知晓对方的一切。
偶尔会心的一个微笑或眼神交汇,便是开遍千树桃花,融融心暖。
余艺雅一下子毫无血色,她失声强调:“你说过你会娶我!”
无双的视线飘过余艺雅,仰望着漆黑的夜空。
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已经全部散去了,皎洁的月亮在朦胧地照耀着大地。
余艺雅看着月光中的他,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你就当我……”温柔而残忍,“说谎了吧!”
终于意识到他即将离自己而去!
不应挽留。
视线,凝结成冻。
“你现在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肖倾宇头也不回:“至少可以……死在他身边。”
方君乾。
肖倾宇不能爱你,但可以一辈子陪着你。
视线变得好模糊,明明没有下雨,为何眼中会有雨水?
余艺雅颤抖的声音入尾多了一丝哽咽,每一声都像要将人心绞破:“你要为一个无法改变的结局赔上自己的一切!?”
这几段唏嘘几世悲欢,尽皆消散在风中。
“少了肖倾宇地球不会停止运转,可方君乾不能没有肖倾宇。”
第五十四章
铅灰色的乌云笼罩着天空,寒风把大地鞭打得更加凝重。
浓烟滚滚,血染长天。
玉亘市的护城河早被尸体所填满,有南统军的也有倭桑军的,无数倭桑士兵惨死在机枪的扫射下,陆地上是横尸遍野,护城河里黑压压的人体随着河水上下浮沉,血水把河面都染红了。
会杀人的,那就活;不会的,那就死。
不断有受伤的士兵被担架抬下前线,军医和护士忙得分身乏术。
“医生!医生在哪儿!快来个人,他伤得很重!!”又有两个士兵抬着担架风风火火闯进来。
一个头部包着绷带的士兵无奈道:“军医现在都恨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哪有工夫分神?”
“怎么回事?”方少帅走过来。
“少帅,小疯子中弹了,子弹还留在腹部!”
一见伤员那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方君乾当机立断:“拿把消毒过的刀,还有药、绷带!快!!”
手下匆匆跑去又匆匆赶回,手上只多了伤药、绷带、镊子和手术刀:“少帅,没有麻醉药了!”
方君乾咬咬牙,对年轻的小战士吩咐:“来不及了,我马上为你取子弹。你忍着点!”
士兵强忍痛楚,信任而坚定地点头。
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口处的衣服,方君乾定了定神,下刀!
“啊!”
一声惨叫,那个被叫做“小疯子”的伤员呼吸都停了下来,只有喉头嘶哑地抽着冷气的声音。
他脸色铁青,牙关打架,仿佛在经历着极大的痛楚。
方少帅一见情况不妙,习惯性地喊道:“倾宇,快把他嘴巴塞住,别让他咬断舌头!”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他的倾宇,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吸了吸鼻子,将涌上眼睛的酸楚硬生生压下。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一只完美无瑕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干净的布揉成一团塞进士兵的口中。
方君乾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白衣出尘,差点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莫非是最近太过劳累,一直出现幻觉?
无双一见他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唤醒他:“别发愣,继续。”
现在不是倾述离伤的时候。
“哦。”方少帅迅速回神。
划开伤口,将带着脓血的血肉从伤口处迅速剔除,方君乾迅速找到了子弹镶嵌的位置,镊子钻进伤口,夹住子弹,用力一拔!
“唔!”豆大的汗珠泌出额头,恨不得将口中布团咬碎。
见子弹顺利拔出,肖倾宇立马将要敷洒在伤口处,打上绷带。
两人不置一词,动作却默契非常。
战场上的人命如草芥,能救一条是一条。更何况是这般年轻鲜活的生命。
方君乾看着伤者那年轻率真甚至还有些天真无邪的脸庞,心头怒火噌的一下蹿上来!
居然把十六七岁的孩子留在战场,这帮混蛋脑子进水了!
“谁是他团长,老子回去非剥了他一层皮!”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目光坚冷如铁。
“少帅……”少年挣扎着,轻声道,“您……您别怪团长。团长劝我走,是我主动要求留下来的。”
“啊,这?”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这句话,方君乾一下子愣在当场。
“我爹是福来乡的乡长,我娘是一个乡绅的女儿,后来倭桑入侵南七省,我爸死于非命,我娘因不堪凌辱咬舌自尽了,还有堂弟、表姐、林叔、祥嫂……都死了。这么大一个村子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是躲在草垛中才幸免于难的。逃出来的那天起,我就决心一定要为我父母,为父老乡亲报仇。少帅,真的……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赶走了那些倭桑人,谢谢你为我们全村报仇雪恨!谢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从沾满烟灰的脸上滑落,泪水斑驳。
“这次是我主动提出留下来的,团长命令我撤走,我死也不肯。少帅……你别怪团长。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家没了,家人都死光了,我到哪儿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扛起枪多杀几个鬼子……”
方君乾喉头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唇。
不知如何,比起授勋仪式上官员贵族的阿谀奉承掌声如潮,此刻面对这个失去父母、失去家园,最终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的孩子,面对那脏兮兮脸上的斑驳泪水,他更感到手足无措。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值得骄傲之处,方君乾从没觉得“南统军少帅”这个头衔是如此的虚伪,对在战争中深受伤害的千万民众来说,自己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一双纤白的手握住他的紧攥的拳头。
肖倾宇的手,手指长而细,有点像女子的柔荑。掌心冰冷,即使捂热了,但只要稍稍松开,便会很快冷下去。
就是这么一双手,将自己的痛,自己的无助,自己的辛酸,牢牢地、温柔地全部包容。
想起已经过世的母亲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乾儿,在这个世上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一个无论你是强悍还是软弱,都可以完全包容你的人。
“一定会有……”
娘亲,
方君乾看着面前白衣无瑕的肖倾宇——
我找到这个人了。
即使风吹雨打波澜诡谲,只要他一直在我身边,方君乾就有了最后的温暖和力量。
只要有他在,方君乾就不会绝望。
金灿灿的阳光撕开天空的阴霾,骄阳从铅灰色的云层投射下耀眼的金光。
绝世双骄携手站在炫目的光圈中,几只鸽子从两人的上空飞翔而过,宛如破开那层纵横阡陌的光网,几片洁白的羽毛扑棱棱飘落。
相视一笑,一眼看尽,繁华千年。
残阳如血,涂满了西天一片紫。
并肩走在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