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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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矮了一截。

    小弈狼狈凄惨地倒在地上,咬着牙强令自己不哭:“哥哥……”

    他就知道,哥哥不会不要自己的。

    萧励才的手还没有离开小弈,继续套着近乎,企图打动无双:“大侄儿这又是何必呢?你看你从小受尽委屈,被这小贱种害得这么惨,我这不是在替你出气嘛!”

    “放开我弟弟。”白衣少年不为所动,冷冷的语调如静水流深,风扬不兴。“你敢碰他一根寒毛,肖某就砍下你一双手。”

    月光稀,星辰落,夜风晚来急。

    这般寒冷春夜,竟敌不过少年眉梢的杀气。

    萧励才心下一凛,顿感大失颜面:这肖倾宇来者不善,将来定会千方百计阻挠于我,趁他现在孤身一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萧励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他们两兄弟一起送到地府让萧励勤一家团聚好了!

    正要下令动手,忽然感觉自己身边凭空多出好个陌生的人影。

    悚然一惊,只见身边家丁竟不知不觉被缴了械,那些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四五支黑洞洞的枪口“唰”地顶在自己脑袋上。

    肖倾宇声音清冷得如寒霜雪粒:“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好汉不吃眼前亏,萧励才终于灰溜溜地走了。

    刚才强忍泪水,不肯在仇人面前哭泣示弱的孩子此刻面对无双,积蓄了一夜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看着无双渐渐走近,孩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无双伸出沾血的小手。

    “哥哥……你不要抛下我……”他扯住无双,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嗓音,“哥哥……不要讨厌小弈……不要丢下小弈……”

    这个无所不能的白衣少年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血亲,最后的倚靠。

    软软蹭着无双,啜泣声中透出无尽的依恋:“哥哥、哥哥……”

    少年俯身抱起正在哭泣的,无家可归的弟弟。

    “哥哥,我好怕……”

    贴了贴孩子柔嫩的脸颊,一股血脉相连的感情充斥两兄弟的胸臆。

    “乖,别怕,我们回家了。”

    第八十三章

    “混帐!!”

    一掌狠狠甩上大儿子的脸,萧古左气得浑身打颤。突然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呼吸不畅之下,他剧烈起伏着,一张松弛的老脸憋得紫红。

    萧励才哭丧着脸:“父亲,父亲这不关我的事呀!安淑美这女人是自己殉情而死的,真的与我无关呀呀!”

    “你还说!”萧老爷子只觉血往上涌,眼冒金星,“我会不知道你那点花花心思?一定是你垂涎美色才惹出的祸事!”

    气急之下抡起拐杖,雨点般砸向儿子:“我打死你算了,色迷心窍害死自己弟妹,还想弄死自己亲侄子,真是猪狗不如,不如……”

    萧励才被打得嗷嗷直叫:“父亲!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父亲饶命呀!”

    气喘吁吁地放下拐杖,萧古左失望地看着自己儿子——灰头土脸跪在地上,软趴趴耷拉着头,丝毫不见家主应有的冷静气度,闯了祸,没有一点志气担当!

    “混帐东西,你垂涎美色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亲侄子也不放过,连自己侄儿都要斩草除根,是不是等你将来羽翼丰满也要把我这个老头子也赶尽杀绝?嗯?你说!”

    “不敢,不敢!父亲……”萧励才眼中寒光一现,故作哆嗦道,“我……我只是上次无意中偷听到了二弟和弟妹的谈话,他们说……其实小弈才是祸家之孤煞。”

    萧古左闻言如遭雷劈,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幸亏及时用拐杖撑住,脸色阴晴不定——他居然、居然把一匹狼养在身边这么久!

    “父亲,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萧家基业呀!”萧励才委委屈屈再浇一把火,“为了家族,孩儿不怕背负骂名,此心日月可鉴。”

    萧古左已经没心思去追究安淑美的死因了,眼下有一个更为紧要头痛的问题摆在面前:“小弈被倾宇接走了?”

    “是的,看来肖倾宇是保定这个祸家孤煞了。父亲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

    萧老爷子又是一拐子击打在萧励才背脊!“你以为肖倾宇是谁?还是十几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人头猪脑,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萧励才躲闪连连,狼狈不堪:“啊哟,父亲别打了!父亲别打了!”

    一拄拐杖,萧老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没好气地责令:“你给我听好了,马上出国避避风头,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这儿的事我自会处理。”

    如果说,以前的肖倾宇还对萧家有一丝感恩,不至与萧家为敌,那么现在萧励勤夫妇一死,他与萧家最后一点羁绊也随之斩断。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早对萧家心怀不满,想让他交出小弈,还得好好琢磨,想个办法。

    至于小弈,一个小娃娃能掀起多大风浪?

    萧古左当然不放在眼里……

    一念之差,竟让萧励才阴差阳错逃过一劫,也为十几年后小弈千里寻仇覆灭萧家埋下了伏笔。

    自那夜将弟弟抱回小楼后,小弈因打击过大,风寒入体,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一病不起。

    无双衣不解带彻夜照料——他眼下只有这么个亲人了,哪怕要和阎王斗,他也要把弟弟从鬼门关拉回来!

    看着无双日渐憔悴、心神不宁的模样,方少帅暗暗心疼:“倾宇,你休息一下吧,本帅来就好。”

    “不,”无双一口回绝,“小弈一醒来见不到我,会哭的。”

    打针,喂药,敷冰袋,肖倾宇没日没夜守在小弈身边,一刻不松的,紧紧握着孩子潮热的小手。

    一如当初,握着萧励勤的手。

    当时,他没能挽回父亲的生命;如今,他定要留住仅有的胞弟。

    哪怕倾其所有,毁天灭地!

    因为肖倾宇,再也丢不起了。

    后来,每当小弈闯祸惹事,方少帅便会想起肖倾宇不眠不休照料弟弟的情形。

    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真不知他为小弈吃了多少苦头,操碎了多少心。

    每当这时,方君乾总是一声感慨,拍拍孩子的脑袋,语重心长:“小鬼,不要让你哥哥担心了。”

    第三天,小弈终于清醒了。

    无双悄悄松了口气。

    方少帅也跟着松了口气——他怕小弈再不醒过来,无双就要先累倒了。

    “哥哥……”小家伙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眼一红,鼻一酸,泪水再度翻涌上来,“哥哥,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爸妈了?”

    无双毫不迟疑地回答:“是。”

    有一种爱,就是让雏鸟认清现实,飞出巢窝。

    仇恨与愤怒瞬间侵袭了孩子的脸孔,小弈二话不说擦干眼泪!

    “哥哥,我要杀了萧励才报仇。”

    无双和方君乾对望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方君乾戳着孩子的脑袋:“小鬼,报仇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就好了,你一个小孩子瞎掺和什么?”

    无双拍拍孩子的肩,眼眸如洗:“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你还小,今后的路还很长,人生不应该只剩下这件事。”

    转身,从书桌旁的抽屉里抽出一本账册:“这是父亲去世前留给我们的,里面记载了萧家在海外所有的财产分布,重要人物的联系方式,银行账号以及密码。”

    都说“事定犹需待阖棺”,而萧励勤就是那种即使死了抬进棺材里,也要留下点让人心惊肉跳的东西的人。

    “小弈,萧励才已经出国去了,哥哥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无双认真看着他,“一是给哥哥两年时间,两年之内,无论国内还是国外,萧家都别想有立锥之地,我会将它连根拔起为父母报仇;二是等你长大后,我将这本账册交给你,你自己报仇。”

    小弈毫不犹豫道:“我选二!”

    悄悄替孩子掩上门。

    方君乾首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样好吗,让孩子沉浸在仇恨中?”

    “小弈聪慧早熟,与其令他为当晚之事留下阴影,不如先用这种方法让他振作起来。”

    方少帅无声一叹:“这也是权宜之计。”

    萧励才被遣送到了国外,萧古左送来请柬,要无双过府商议小弈日后的去留。

    萧家,终于要动手了!

    虽说不惧萧家,但萧家毕竟根深蒂固实力惊人,如果可以,绝世双骄还是要避免与萧家硬碰硬。

    敏锐的方君乾已经嗅到了波涛汹涌下的杀机和血腥:“一旦对立,平京各个势力中,谁会站在我们这边?”

    “有很多,但只有一个人最有可能帮我们扳倒萧家。”

    “谁?”

    无双语出惊人:“段齐玉。”

    (还是决定要先修文,既然道歉了就要有诚意,所以这段时间会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修文上,更新的速度会减慢,请大家体谅,谢谢。)

    第八十四章

    当初在大总统选举上,萧家的临时倒戈等于狠狠给了段齐玉一个巴掌。

    看似坚不可摧的段萧联盟事实上脆弱得不堪一击。段齐玉早就对萧家怀恨在心了。

    段齐玉似乎对无双的要求很感兴趣:“肖参谋长要我段齐玉做中间人?”

    “正是。”无双公子霜雪覆衣,青丝乌发,低眉沉吟时韶华如画。

    “不必劳烦段总统许多,只需请段大总统做个仲裁。萧老爷子不愿来小楼,肖某也不放心孤身前往萧府,思来想去,还是借贵府一用作为商榷之所,双方都放心。”

    方少帅懒洋洋地补充:“还有一点,段大总统得保证与会之人的生命安全,枪械利器皆不可带入总统府中。本帅对自己这条命可是珍惜得紧,可不想不明不白客死他乡。”

    “好说好说。”段齐玉满口答应。

    双方面面相觑,房间陷入沉闷之中。

    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防备与算计,都感觉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如果仅仅于此,段大总统显然还不够资格与绝世双骄谈条件。

    所以需要更深入的接触、试探、合作。

    旁敲侧击。

    无双修长的食指敲击着梨花木扶手,言辞深深:“必要时,希望段大总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段大总统明白肖某的意思吗。”

    言下之意,如果谈判不成功,段齐玉则要在关键之时挺身而出控制局势——击杀萧古左,助绝世双骄一臂之力。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既然别人有求于自己,手中有了筹码的段齐玉自然要提出相应的条件。

    心中得意,脸上就忍不住现出微笑,段齐玉转向一旁坐在椅子上慵懒自若漫不经心的方君乾:“只要方少帅肯放弃此次大总统竞选,一切都好商量。”

    方君乾邪魅黑眸轻流淡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旁的白衣少年,脸上笑容愈发勾人。右掌托腮,懒懒应了声:“成交!”

    段大总统许了甜头,自是不遗余力地穿针引线。

    终于两方达成共识,决定在总统府中商议此事,解决问题。

    侍从纷纷退下,豪华的议事厅中袅袅茶香模糊了三个人的容颜。

    萧古左容颜不动,老谋深算。

    肖倾宇御风点尘,蕴而不露。

    方君乾慵懒邪魅,浅笑从容。

    三个人都是沉得住气的当时人杰。

    “宇儿……”萧古左甫一开口便是真切的哀伤,“这些年委屈你了。”

    “老夫居然被人蒙蔽了这许多年,直至前些天才知道了真相……真是想不到这李代桃僵之计竟害得你我十八年无法相认。”

    无双忽的微微一笑。笑容如流波逝痕,枯木荒雪,清到了极致,也冷到了极致。

    “如今真相大白,你毕竟是老夫的亲孙子,血浓于水,今后萧家一切荣华富贵都有你一份。励勤早亡,小弈又是祸家之孤煞,励才这人你也知道,成不了什么大器。

    “只要你肯交出小弈,你我便可以爷孙相认,尽享天伦……”

    方少帅心中升腾起莫名的躁怒,忍无可忍出言讥讽:“嘿嘿,倾宇他孝顺他懂事,他讲文明树新风,他不好意思开口骂人,本帅可不吃你这一套!”

    无视萧古左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方君乾笑得慵懒自得,偏偏字里行间针针见血,尖锐得让人下不了台。

    “当倾宇被你送往洛迦寺时,怎么不见你记得自己是他爷爷?

    “当倾宇被你作为交换条件卖给倭桑人时,你这个亲爷爷又在哪里?

    “如今有求于人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亲孙子……啊呀呀,本帅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和萧老爷子比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呀!惭愧惭愧,本帅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方少帅脸上挂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偏偏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纯真,语调无比无辜,形成了他独一无二的的冷嘲热讽……

    和他说话,必须做好被气得心脏病突发的准备。

    萧老爷子气得面色发青,浑身发颤:“黄毛孺子……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萧家家事说三道四!”

    方小宝大惊失色,一脸诚惶诚恐:“哦,是本帅错了。我认错、我道歉、我忏悔!本帅明明是人,居然敢不自量力地自称为东西——唔,您萧老爷子才是东西,真是个东西!”

    萧古左被他三言两语挤兑得血压狂飙!

    重重一拄拐杖,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衣少年:“老夫不想跟你们贫嘴。老夫只要听你亲口说一句,你究竟交不交出小弈?”

    白衣少年睁开柔羽般的长长睫毛,眸中冷意如星光融霜冰:“肖某也说一句,他永远是我肖倾宇的弟弟,若有谁敢对他不利,休怪肖某翻脸无情。”

    一老一少就这么静静对视着,冷霜瑟瑟,寒意萧萧。

    萧古左死死捏着拐杖头,:“这么说,你是保定他了?”

    无双长身而起,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谈判破裂,恩断义绝,再无回转余地!

    肖倾宇傲然负手:“接下来鹿死谁手,咱们各凭本事。”

    萧古左面露失望,半是无奈,半是痛心:“老夫是真心希望与你们和解……可惜了。”

    他缓缓转过身,背影流露出一种萧瑟的凄凉。

    无双注视着这样的萧古左,心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一个念头:萧古左老了……

    “倾宇小心!”身旁方君乾腾地一下站起身!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萧古左一按拐杖上的龙头左眼,龙抬头,里面现出一把银质手枪!

    龙头拐杖里竟藏了一把枪——他竟把袖珍手枪藏在龙头拐杖里!

    佝偻迟缓的动作刹那间变得如豹子般迅捷,毫不滞停地拔枪!

    枪口在对准无双的那一刻,方君乾心都跳出了胸腔!

    撕心裂肺大吼一声:“倾宇!!”

    萧古左的视线掠过无双如霜似雪的清冷面庞,不知怎的竟移开了视线,调开了枪口。

    面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他心中毕竟还是有愧的。

    于是他放过肖倾宇,把枪口对准了方君乾。

    无双又陷入了那个梦魇中——响亮的枪声,喷溅的血花!

    铺天盖地的血,幕天席地的红。

    鲜血在方君乾胸口绽出一朵绯艳红花,腥红的绝望模糊了无双的瞳孔。

    无双顿时一个激灵:他要杀他!

    决不能让他杀了他!

    决不能!

    “倾宇?!——”第二声,方君乾瞪大眼睛,惊骇转为难以置信。

    萧古左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眼珠突出,面颊抽搐,他的口张张合合,无奈没有一点声音。手枪缓缓从掌心滑落。

    肖倾宇回过神,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手里攥了一根柔韧细长、色泽深红的发簪——发簪一头,正深深锥在了萧古左的后颈大动脉处。

    正是方君乾送与他绾发的桃木簪!

    肖倾宇愣住了。

    右手微微发颤,有点不知所措地拔出桃木簪下意识地连退三步,一股血泉自萧古左的后颈喷涌而出,溅了少年一身无瑕白衣。

    老人蘧然转身,瞪大的双眼带着三分怨,三分毒,三分悔恨,还有一分,是不解。

    一把抓住肖倾宇的衣襟:“你……好……”

    话音未落,佝偻的身躯轰然倒地。

    无双死死攥着那根桃木簪,抿着唇面无表情,然而空洞迷离的眼神却隐隐有崩溃崩塌的迹象。

    他竟然杀了他……

    他竟然杀了他……

    满手粘腻温热,刺鼻的血腥味飘浮在空气中,如一头来自噩梦最深处的巨兽,将白衣少年啃噬地体无完肤!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趴在地上的萧古左,怒目圆睁,血流满襟,似在愤怒着什么,咒骂着什么,控诉着什么。

    肖倾宇慢慢扶着扶手坐到梨木椅子中,眼神、感官、血液、灵魂,似乎每个毛孔都在无声流露着绝望与忧伤。

    他静静坐着,面色苍脆目光游离,好似被抽离了灵魂,隔绝了尘世一切喧音。

    “倾宇……”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一个声音将他自万劫不复中拉起。

    白衣少年略带迷茫地抬起头——

    方君乾朝他灿烂一笑,拾起萧古左掉在地上的袖珍手枪,对准萧古左一动不动的身子,突然连开三枪!!

    “砰!”

    “砰!”

    “砰!”

    三声枪响后,那个男子紧紧拥抱住他,安抚似的道:“人是方君乾杀的,要怪就怪我好了,别为难自己。”

    平静的言语隐藏着最沉默的维护,最刻骨的温柔。

    肖倾宇渐渐恢复了知觉——

    是谁的红裳纠缠守护了一世的白衣?

    是谁的黑眸缱绻映照了清倦的眉眼?

    “方君乾……”

    眼眶微微有点发热,肖倾宇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

    是否有这么一个人,让自己恨到无力,爱到癫狂?

    方君乾因长年握枪而布满细茧的手轻柔包裹住少年的紧握的拳头。

    一点一点,掰开少年攥成一团的手掌。

    感觉到自己的满手血腥被一股温暖所包围,肖倾宇下意识地挣扎!他挣扎着想抽回手,挣扎着想挣脱这个陷阱束缚。

    无奈一切反抗挣扎都是徒劳!

    沾血的雪白手指被方君乾一点点掰开。

    如面具下的绝世容颜一点一点暴露于人们面前。

    面具戴的太久,摘下来时必然连皮带骨,自然痛入骨髓痛彻心扉,让白衣少年理所当然地抵挡、拒绝、抗拒!

    可偏偏那个人,是不容抗拒的霸道温柔。

    最终,那支柔韧细长的桃木发簪暴露于两人眼底。

    凄厉,泣血。

    往昔最甜蜜的回忆竟成为了杀害亲人的凶残利器。

    从他微颤的手中抽走那支桃木簪,方君乾细心收好不让他看见。

    朝他调皮地眨眨眼,俊美笑容里是猖狂燃烧了一季的肆意亲昵——

    “这支簪子不能用了,我以后再给倾宇做一支!”

    肖倾宇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喉头似乎被铅块堵住了似的,只能不断点着头。

    当段齐玉闻声带人闯入议事厅,面对的是血流了满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萧老爷子,以及已经站起来的,相互扶持着的绝世双骄。

    方少帅见状冷冷地笑:“段大总统还可以再晚一点到嘛!”

    阴阳怪气的语调,说不出的嘲弄与讥诮,让人为之语塞。

    段齐玉搓着手抱歉道:“实在想不到萧老爷子居然会把枪藏进拐杖里,是警卫疏忽了……”

    方少帅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差点把我们的命也疏忽进去。”

    段齐玉脸上赔笑,心中暗恨:这萧古左怎么没把你们弄死,要真拼个两败俱伤才大快人心呢!

    肖倾宇依然静静站在一边。

    神情如古廊望月,断桥观雪,一如既往的低调沉默中,竟是晶莹似雪的凄怆与孤寂。

    方少帅懒得理会段齐玉这种小人,揽住少年单薄的肩,推着他往外走,随口甩给段大总统一句:“善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绝世双骄离去后,段大总统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萧古左,看着往昔炙手可热,骄横不可一世的萧老爷子如今无人收尸,死状凄凉,不禁心有戚戚:“没想到萧古左一世枭雄竟落得这般

    下场——命中注定天要亡你呀!”

    检验尸体的法医站起来汇报说:“大动脉处的伤口才是致命一击,至于那三枪是另外补上的。死者是被人用锐长利器扎入后颈大动脉后失血过多而死,死后又被人连开三枪。”

    段齐玉颇有点吃惊:“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补上几枪,啧啧,这两人还真是心狠手辣。萧古左一死,萧家元气大伤,那个远在海外的萧励才又成不了气候,萧氏一族至此算是零落殆尽了。

    肖倾宇,真不愧为祸家之孤煞……”

    千年古月,长街倾洒。

    那流转了亘古的迷梦,盘桓在岁月,起舞在清影,不似在人间。

    一袭白袍素影,无双茕茕独行。

    少年元帅默守其后。

    “方君乾……”无双忽然察觉身后的方君乾脚步有点凌乱踉跄,急忙转身。

    见他回头,方君乾勉强一笑,面色惨白如雪:“倾宇,我撑不住了……”

    言毕,秀挺的身子直直向他倒去!

    无双急忙搂住他,反手一摸——寂寞而狂肆的血液从他的肩胛处奔涌而出,粘腻了一片衣服,晕染了一朵妖异的红花。

    第八十六章

    萧古左临死那一枪,终是打中了方君乾的肩胛。

    少年元帅有些脱力地伏在肖倾宇肩颈处,苍白的秀脸埋进他卷云堆墨的长发里。

    肖倾宇慌乱地伸出手,紧紧抱住方君乾,手中越漫越多的鲜血让他心悸,怀中人慢慢流逝的生命又让他无助恐惧。

    “方君乾……”感觉着压在身上的沉重分量,白衣少年死死搂住这个前世今世都纠缠牵绊的男子,一刻也不敢放开。

    血腥的风放肆嘲笑着乱世情缘,

    嘲笑着

    潦草了一季的爱恋。

    周围一片黑暗笼罩,身体像是飘浮在的云絮中,舒服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方君乾从混沌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雪白的墙壁。

    转过头,看见白衣灵秀的少年正趴在床沿静静浅眠,脸上尽是倦意。

    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暖暖的静谧,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他披落在锦被上的青丝。

    不想这一动便惊醒了无双。

    “你醒了?”

    “有倾宇彻夜不眠费心照料,本帅怎么敢不醒?”刚清醒就不忘调戏,声音却是慢吞吞的无半丝力气。

    房间倏地一静。

    肖倾宇向来平静淡漠的脸上此刻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方君乾,你明明深受重伤,为什么不说?”

    方君乾脸上的苍脆病容遮不住唇边挑起的邪魅笑意,不答反问:“倾宇是在关心本帅吗?”

    无双闻言怒气更甚:“你差点把命丢了你知不知道?”

    公子无双冰冷自信,喜怒不形于色,极少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难过,愤怒。

    可偏偏这个男人,是他前世今生的孽缘,承载了他太多的悲欢。

    他静静地看着他:“倾宇是在关心本帅吗?”

    肖倾宇转过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

    “倾宇是在关心本帅吗?”他打断他,执意要问出这个答案。

    肖倾宇终是无奈一叹:“是……”

    一个字,柔肠百转,挣扎纠结,无奈越陷越深,永世不得超生。

    叹息如风。

    方君乾抑不住心头狂喜,不顾肩头伤口一把抱住他,畅快大笑起来!

    “一粒子弹换来倾宇一颗真心,却也值了!”

    无双默默任他拥着。

    体内,先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隐痛,在这一刻再也压抑不住,疯狂喧嚣起来!

    当方君乾倒下的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明魅灿烂的笑颜了……

    养伤的时光是美好的。

    美好到直接导致了方少帅惰性大爆发。

    好吃好睡好住好玩,方少帅好不惬意,只盼着自己这伤永远也不用好。

    一次次好吃懒做后,某人长长伸了个懒腰:“这才是幸福的人生呀!”

    更加坚定了要装病假伤拖延时日的打算。

    在无数个说客壮烈牺牲后,肖参谋长亲自来催请:“少帅,该起床干活了。”

    方小宝可怜兮兮地探出头:“我是伤号……”

    伤你个头号!

    有这么精力充沛生龙活虎的伤号吗?!

    无双公子淡淡揭穿真相:“少帅已经装了一个星期的伤号了。肖某亲自替少帅换的药,还会不知道伤口结疤了吗?”

    “我是伤号……”方小宝丝毫不为所动,打定了主意要赖床。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眼下需要少帅过目的文件案卷堆积如山,少帅也该起来亲自处理了。”

    文件案卷……堆积如山?!

    方少帅不由打了个寒战:逃得了一时是一时吧!

    楚楚可怜地瞅着他:“我是伤号。”

    无双揉了揉微疼的太阳|岤:“少帅,逃避不是办法……”

    方小宝赌了气,把被子拉上脑袋,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连条缝儿都不露:“我是伤号!”

    肖倾宇只觉得哄自己弟弟都没这么累,这男人一旦任性胡闹起来,比六岁孩童还要顽劣几分,让人身心俱疲哭笑不得。

    终是无奈一叹:“少帅要怎样才肯‘痊愈’呢?”

    一听可以谈条件,方少帅立马“刷”的一声拉下被子露出脑袋。

    公子无双此刻静静坐在床沿,纯净深邃。望着自己的眼神飘渺似雾都葱茏。

    方小宝撑起身子凑近他,语带调笑偏偏眼底写满认真:“你亲我一下,我就起床干活。”

    无双霎时羞恼起来!狠狠将他推倒在床,语气冰冷:“你一辈子躺着吧!”说完起身要走。

    胳膊猛地被人一拽,无双身不由己地重新跌坐床沿。

    怔愣间,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他玉白的脸颊。雪肤滑腻,幽香袭人。

    偷香得逞后,方小宝志得意满地起身穿衣:“唉~既然倾宇执意不肯,那么本帅只能主动一点将就下了。”

    肖倾宇冷着一张俏脸,什么也没说。

    纤细的右手如一片羽毛不露痕迹地拂过他宽阔健美的脊背,忽然在他伤口处狠狠一按!

    “嘶!”某人倒抽一口凉气,霎时冷汗涔涔。

    猛地掉过头,方小宝直勾勾瞅着无双,颤抖着声音,满眼满脸的哀怨委屈:“倾宇……你你你你你谋杀……”

    “亲夫”二字还未来得及出口,无双已重重一掌拍在他肩胛!

    白衣公子眼中寒意袭人,偏偏语调无比关切:“少帅的伤好了没?还疼不疼?”

    方小宝终于老实了。

    第八十七章

    当手下把萧励勤的死讯汇报给方洞廖时,

    这个权重一方的东北王目光迷离,面向西北轻轻一句:“是吗……”

    忽然有一种感怀寂寞自心底滋长起来。

    余宜池走了……

    萧励勤也走了……

    下一个要走的人是谁?

    风吹过被青葱岁月遗忘的角落,

    悲凉惆怅。

    犹记当年初遇南辅军校,

    恰当年少轻狂,正值血气方刚,三人志气相投一见如故。

    年纪最长的余宜池处世沉稳、大度气派,而且处事公正深孚人望,是当之无愧的大哥。

    小弟萧励勤最为聪明听话,深受教官信任喜爱,委以班长重任。却不知每次学生闹事都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而自己……

    方洞廖怀念一笑:怕是南辅军校至今还流传着“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兵痞子老大的传说吧。

    那几年的秋春,时光浮华。

    后来呢?

    余宜池就职大总统。

    萧励勤结识了安淑美。

    自己则回到了东北继承祖业。

    岁月的风,吹得命运分分合合,

    曲终人散后,

    惟余茶凉。

    东北王看着桌上的一个精美相框,年代颇有些久远,里面的照片也已经微微泛黄了。

    是一张合照。

    照片上,最中间一个少年老成的年轻人左手揽着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子,右手揽着一个儒雅清秀的少年。

    三人皆一身笔挺军装,笑容阳光青春,照片的背景是南辅军校三个半拱形的学校大门。

    方洞廖轻轻着相框,眼角依稀有泪光闪过。

    口中自言自语:“你们倒好,早早到下面聚会去了。到时同坐一处,举樽共饮把酒言欢之时,可别忘了我老二方洞廖呀!”

    然而方洞廖知道,逝者虽去,却并非尘消烟灭,了无牵挂。

    “至于你们的孩子——艺雅、小弈、倾宇,我这个做兄弟的都会视如己出,把他们照顾好。”

    此刻的方洞廖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父亲,与好友絮絮叨叨闲话家常:“君乾这小子小时候你们也见过,整一个混世魔王转世,皮得很。现在长大了,越发天不怕地不怕,幸亏还有倾宇这孩子治得了他。

    “原本还想让那混小子将艺雅娶回家的,谁想倾宇这孩子捷足先登,早就跟艺雅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了……励勤呀励勤,还是你生的儿子厉害。”

    说到这里,东北王的语气不禁有些埋怨:“当初我们三个说好,为了以后亲上加亲,如果今后一家有了女儿定要嫁给另外两家的其中一个,照现在看来艺雅不是嫁给君乾就是嫁给倾宇了。我说你余宜池当初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女娃娃!”

    1946年四月十九日,方少帅潜身返回南七省。

    正如他来时的低调沉默,他走时也默默无闻无人知晓。

    甚至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赫赫威名的方少帅来过这趟平京。

    无双则称其要等收拾完平京残局之后才能返身回玉亘。

    与此同时,刚抵玉亘市的方少帅也发表了一份声明,辞甚谦逊,意甚恳切。

    声明中坦露自己才疏学浅经验不足,不足以担当国统府大总统重任,宣布放弃此次大总统竞选。

    此声明一出,段齐玉当选的票数立马水涨船高,一路看涨。

    如果不出意外,段齐玉连任国统府总统一事十拿九稳。

    “玉函来了?”白衣少年正在把玩一只打火机,优雅纯熟的动作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见他进来,收起打火机淡淡颔首:“快请坐。”

    张玉函落座后,望着小楼搬理一空的书房,不由讶然:“主席,你要走?”

    “等清理完手头琐事后再走,大约还要一星期吧。正想跟你们说来着。”等侍卫上茶退下后,无双才接道:“话说回来,你和哓哓的婚期也近了吧?”

    “五月一日是黄道吉日,到时候还请肖主席务必出席喝我们这杯喜酒。”

    无双温雅一笑,颇为惋惜:“到时肖某身在玉亘,只怕喝不到两位的喜酒了——不过二位的新婚贺礼肖某肯定送上。”

    张玉函十分自得地望着他:“主席,这杯喜酒您一定能喝上的。”

    “咦?”无双好奇道,“这是为何?”

    无论如何,能让无双公子面露惊诧之色,也是令人得意骄傲的事。

    “主席应该知道张某主修的是新闻传播学。”

    无双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表示毕业之后将会投身新闻界,自创一番事业。”

    “正是。”

    坚持理想,并敢于为此拼搏奋斗的人,总是值得敬佩的。

    无双的温润的眼里隐约有一点灿若晨星的笑意。

    张玉函的语气,是拟把疏狂图一醉的江山激扬!“现在南七省百废待兴生机勃勃,张玉函想在南方新闻界闯出一番新天地,不知肖主席能否接纳?”

    透过竹帘的缝隙,有两只燕子双双低徘。

    无双洒然一笑,春浅落花。

    他说:“十分欢迎。”

    一朝轻软柳絮飞,谁家少年笑倚马。

    当时风姿正飒沓,剑指宏图挥潇洒。

    第八十八章

    “准备去哪?”

    “去南七省闯闯!”

    这两句是今年华夏国最热门的流行对话。

    自方君乾放弃国统府大总统的竞选之后,玉亘市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方针政策:

    如鼓励移居南七省,凡是在南七省定居下了的居民政府都会给予一定的补贴。

    免费入学接受教育,政府每学期都会拨出一大笔钱投入教育,作为那些品学优异的学生们的奖学金,这为那些家境贫寒却致力求学的学生谋出了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

    因为是免费入学,孩子所得奖学金又可补贴家用,所以一些认为读书无足轻重的家长也会支持孩子去上学。

    有些学生甚至靠着奖学金坚持读完了大学。如果大学毕业后还想出国深造,那么你要通过留学考核,再经由大学导师推荐、大学校长批准后,政府将会出资免费供你出国留学。

    当然,绝大部分的留学生在留学结束后都选择了回到国家,报效祖国。

    无双对教育的投入绝对令人瞠目结舌。

    许多人无法理解,因为在他们看来,教育就像个无底洞,而且收益甚微。前期完全是亏本生意,投入的巨资只进不出,没有回报,没有收效。

    如果到了后期,学校财政运转体系成熟后,最多也就是收支平衡略有盈余,绝对不可能大赚特赚!

    这似乎……完全背离了公子无双的精打细算的商业头脑。

    对此,无双公子的回答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乃关乎本国能否立足世界的头等大事,怎能与做生意相提并论?华夏再穷,也不能穷在教育上。”

    语气一转:“何况华夏从来就不缺钱,只是看当政者肯不肯花钱而已。”

    有绝世双骄坐镇的玉亘市,其影响力隐隐有超过首都平京的趋势。

    而平京大学更是成为华夏学子们趋之若鹜的神圣学府,原因无他,只因绝世双骄都是从平京大学毕业的!

    有不少学子的理想就是在碰见绝世双骄时能恭恭敬敬称呼他们一句“学长”或“师兄”。而这些,只有平京大学的学子才有这个资格。

    至于这一届的平京大学的毕业生更是不用多说,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选择了去南七省工作。

    四月二十五日,张玉函同学与倪晓晓同学的婚礼也紧锣密鼓地进行筹备。

    “公子,给个面子吧。这次的伴郎您是众望所归呀!您就答应了吧!”

    张玉函同志第n次发出邀请,低三下四苦口婆心。

    看他模样颇有你不答应我誓不罢休的架势。

    肖倾宇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玉函,你又不是不知道肖某从不去凑那些热闹。”

    张同学锲而不舍:“知道公子你向来低调,不过这次您就破例吧!”

    无双合上书本。

    眼睑一抬,谧如静水的明眸淡淡转向他。

    “此事原是小事一桩,只不过肖某不喜抛头露面这才再三推拒。不过这次玉函如此花费心思,定然事出有因……”无双轻轻一笑,光华睿智。

    “肖某可以知道原因吗?”

    “公子不知道?”张玉函同志入乡随俗,早已经从“肖主席”改口叫了“公子”。

    他一脸惊愕:“少帅跟大伙儿都打了赌,只要谁结婚能请得公子做伴郎,少帅就自己掏钱请新婚夫妇度蜜月,无论是酒席宴请还是旅游费用,他全包了!”

    这个……方君乾!

    他是笃定无双生性清冷,素雅爱静,不愿去凑热闹。

    不过此刻无双公子想的是:原来他还有小金库!

    真是可恶至极,有这么多钱宁愿拿去和人打赌都不愿还债。

    而且如此要紧的事,“睚眦军”居然没有向他汇报。(估计睚眦军的队员也下了赌注……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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