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15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几天说梦话,他说,有个什么将军一定要把自己的义妹嫁给他,郎主还见过那义妹,梦中连呼‘手若柔荑,美目盼兮’的。”
说到这里,妩娘的声音有点涩有点气急,“夫人,你到底跟郎主说了什么?他以前便是应酬,也不曾这般的!”
听起来,她似是急了?
也是,这府中虽然有几个女人,可自己不管事,眉娘绢儿不足为虑,妩娘正过得舒服着呢。再进来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她的地位将受到严重的威胁。
这个女人还是如前世那样,傻得可笑啊。难不成,她真以为自己可以当上赵俊的平妻?她真以为,自己全心全力助了赵俊,便能得到他的恩爱和感激?
几乎是突然的,冯宛心神一动。
当下,她温婉淡雅的声音传来,“妩娘,你有孕了?”
“啊?”
冯宛这句话,明明平淡,明明清柔,可落在妩娘耳中,直似一个炸雷。
她猛然向后退出一步,惊疑不定地瞪着房门,那青白交加的脸色,仿佛这房里关着的,是一只可怕的怪兽。
感觉到妩娘的异常,冯宛微微一笑:果然是有孕了。
也是,自己嫁了这么久了,还不曾有孕。在这个时候,妩娘若是为赵俊生下一个儿子,那就是长子。育有长子,又管着家,这个赵府,她不就是比夫人还要贵重的人么?
好一会,妩娘有点气虚的声音传来,“夫人你,怎么知道?”
吱呀一声,冯宛拉开房门,她衣带当风,一脸娴静地看着妩娘,淡淡说道:“你说呢?”
这三字一出,妩娘脸色一白,她不由盯向左儿,暗中忖道:我有孕这事,除了左儿,连夫主也不知道,难道是左儿?
她不想怀疑的,可事实在此,由不得她不怀疑。
几乎是妩娘的眼神一瞟来,左儿脸色便是大变,她急急说道:“主子,我没有!”
一连叫出几个字,左儿中上来,又辩道:“主子,不是我,真不是我。”
“好了!”
打断她的话的,是冯宛,冯宛静静地瞟过妩娘,淡淡说道:“区区小事,我这个主母便没有资格知道么?”
这话很重。
妩娘连忙道:“不是,不是这样。”
她刚辩到这里,对上冯宛静得冷漠的眼神,剩下的话不由一噎。
这时,冯宛的声音传来,“有了孕是好事,当少争闲气。夫主回来后,我会告知夫主。”
说罢,她轻轻把房门带上。
妩娘还在呆呆地看着房门,看着看着,听到旁边左儿那反反复复的解释,妩娘厌恶地说道:“够了!”
她瞪了左儿一眼,身子一转,扭向了自己房中。
站在角落里,弗儿同情地看着欲哭无泪的左儿,好一会,她低声唤道:“左儿。”
左儿拭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
弗儿朝左右看了一眼,小小声地说道:“夫人可能是诈的。”
诈的?左儿精神大振,她大力地点了点头。刚提步走出,左儿忍不住回过头来,小小声地说道:“弗儿,其实夫人她,是个好相处的。”
她没有说下去。
不管是弗儿还是她本人都明白,这话很清楚,比起妩娘来,夫人岂止是好相处?
弗儿呆了呆,良久,她咬唇说道:“我也知道夫人是个好相处的。可夫人她……”她不喜欢我。
最后几字,弗儿没有说下去。
左儿朝妩娘的房中看了几眼,终是没有勇气现在就过去。她来到弗儿身边,两人趁无人注意,缩到一侧角落里。
躲在角落处,左儿咬着唇说道:“弗儿,你说我回去说,夫人是诈的,主子她会不会相信?”
左儿说到这里,也不用弗儿回答,自顾自地摇着头,喃喃说道:“便是信,也不会全信吧。”
她说到这里,感觉到身前弗儿的沉默,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弗儿好一会才回答她,“没什么。”
这一天,赵俊傍晚就回来了。
归家沐浴更衣后,他穿上了家居裳服,显然不打算出去。在妩娘的欢喜中,赵俊大步走向冯宛的所在。
“宛娘?”他推门而入,看到持笔练字的冯宛,有点紧张地说道:“宛娘,我把事情问清楚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帛纸,有点担心地说道:“这是我的条陈,宛娘看看妥当否?”
冯宛伸手接过。
帛上,写了几百字,都是赵俊根据北方诸胡的现状,整理出的对占事的预测。他确实是个有才华的人,这些条陈,写得条理分明,论证充足,极有说服力。
赵俊紧张地看着冯宛,见她看过后很久都没有吭声,不由小心地唤道:“宛娘,你怎么说?”
慢慢的,冯宛放下帛纸,道:“夫主写得甚好,连妾这个妇人看了,也觉得大有道理。”
赵俊自来都城后,一直有着心事无人分担的痛苦,这也是他总是不自觉地前来与冯宛说话的原因。
此次,听到冯宛对自己的肯定,赵俊大为欢喜,他哈哈一乐,朝冯宛深深一揖,挤眉弄眼地嘻笑道:“夫人盛赞,为夫愧不敢当。”
冯宛一笑。
透射而入的缕缕夕阳光中,冯宛笑靥如花,星辰般美丽神秘的眼眸中,映射着美好和安详。
看着看着,赵俊直看呆了去。
痴痴地望着她,赵俊突然说道:“宛娘。”
冯宛回头。
此刻,赵俊的眼眸深情而温柔,他认真地看着冯宛,轻声说道:“宛娘,为我生一个孩子吧。”
走上一步,伸手握着她的手,也许是因为期待,也许是一时冲动,赵俊的声音直有点颤,他低声说道:“宛娘,你入门也快两年了。这两年,你心性如何,为夫还是明白的。你我生一个孩子吧。我们的孩子,一定聪慧如你,一定会有大成就的。”
孩子么?
冯宛怔怔抬头。
她怀过的。
好像也是陛下大寿不久,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然后告诉了赵俊。不过当时的他,因事务繁忙,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然后,那一次她与他一道出门,在路上遇到了大公主等贵人。也不知因为什么小事,大公主突然怒了,一巴掌便把她扇下了马车。
便是那一下,她腹痛如绞,鲜血染红了下裳。请来的大夫告诉她,说是孩子没有了时,赵俊曾经气得咬牙切齿地痛骂大公主,清寒说这一世都不会原谅那个毒妇。
……所以,直到最后最后,她都不知道,赵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大公主的。
赵俊见到冯宛怔怔出神,以为她在想别的事,俊脸一沉,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宛娘,那卫子扬便是个真有才的,因他的美貌而盯着他的殿下公主也太多了。你可知道,那些人若是知道你与他真有牵扯,只要伸手便可把你掐死?还有,大寿那天发生的事,也是那姓卫的任性惯了,再加上你又是个长得普通的妇人,他自己又说了不会喜欢你,众人这才没有在意。”
他说的是实情。前一世时,在卫子扬权势熏天前,呆在他身边,与他稍有些暧昧传闻的人,都被莫名其妙地中了毒手。便说五殿下吧,他就是对卫子扬上了心的,也是敢下毒手的。
冯宛一听赵俊这口气,便知道,这些必是他这几天一并查探回来的。
也是,卫子扬任性惯了,他那天的举动虽然轻佻,可哪里值得那些人真正在意?不管怎么说,自己一个已婚妇人,长相与卫子扬相比,又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世人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相信他与她真有暧昧。
这几天,却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冯宛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只湿滑的手搂到了她的腰间。
接着,赵俊的呼吸也扑到了她的脸颊上。便这般从背后搂着冯宛,赵俊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喃喃说道:“宛娘,为夫真是累啊。太累了,宛娘,我们还是如以前一样好不好?你伴我读书,用心帮我经营。我呢,我给你一个孩儿,以后,不管这府中来了多少人,你永远是主母,永远都是我最看重的那个,可好?”
声音温柔诚挚,发自肺腑。
直过了良久良久,冯宛才低低地说道:“卫子扬,他不会允的。”
她慢慢拉开赵俊的手,慢慢抽身退离。黑暗中,她侧对着赵俊,语气平静而冷漠,“他便是把我视作玩物,这玩物若是怀孕生子,他也是断断不能忍的。”
……
安静,良久良久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俊有点软弱的声音传来,“宛娘,他,真的没有碰过你?”
这话一出,冯宛嘴角轻扬。
看吧,便是这个时候,他还记着这事。应该说,他这人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能在与你温柔缠绵时,冷不丁地探问着他想知道的内容。
他永远清醒若斯。
听着赵俊软弱深情的问话,冯宛温柔地回道:“没有。”
她静静地说道:“他看不上我。”
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好一会,赵俊轻软的声音传来,“宛娘,这般没有孩儿,你便不怕么?”
声音柔软,含着万千体贴。
冯宛微笑,她终于回头看向赵俊,轻声道:“夫主的孩儿,不都是我的孩儿?喜欢哪个,我把他养在身边便是。”
这话是赵俊爱听的,他点了点头,笑道:“这样也不错。”
想了想,他说道:“宛娘可知,妩娘怀孕了?”
冯宛点头,含笑道:“我知。”
赵俊呵呵一笑,道:“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呢,宛娘,你身为主母,可得照顾一二。”顿了顿,他说道:“便是妩娘有无礼之处,也不要太在意。”
听这语气,妩娘还到他面前告状了?
冯宛一笑,道:“好。”
得到她的肯定,赵俊点了点头,他再次掏出那帛纸。
又细细看了一遍,赵俊踱了开来,“宛娘你不知道,那些兵老粗们,可真是难伺候,这几天可把我折腾够了。”
伸手弹了弹帛纸,赵俊问道:“宛娘,你觉得这东西,什么时候呈给五殿下的好?”
冯宛微笑,道:“这个夫主自有主张,何必问我这个妇人?”
赵俊哈哈一笑,道:“主张是有,可我的宛娘聪慧啊。”
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就着阳光看向冯宛。
夕阳下,冯宛那白瓷般的脸上,散发着静谧红润的光芒。
不知不觉中,赵俊看呆了去。
很多时候,他都有一咱感觉,面对宛娘时,心会变得特别安静,人也不再那么浮躁。
因此,有很多时候,他环顾着房中众女,会有一种满足感。世人都说娇妻美妾,他赵俊现在是一样也不少,男人至此,也算是一种成就吧?
当然,娇妻如果再贤惠些,再一心一意地对他,美妾再多几个,那就更完美了。
感觉到赵俊在发呆,冯宛提步走到塌前。
她持起毛笔,稳稳地写了一个静字。
几乎是静字一落下,妩娘的声音便从外面娇滴滴地传来,“夫主,夫主?”
她的声音既软且绵,情意无限,“夫人,夫主可在?”
声音一落,冯宛一笑,她淡淡说道:“妩娘娇声轻唤,不正是知道夫主在么?”说罢,她转向赵俊,温柔说道:“夫主,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眉娘绢儿那里,你还得多去几次。”
这话是个贤惠的,赵俊爱听。他哈哈一笑,道:“谨遵夫人之令!”说罢,衣袖一扬,乐颠颠地走了出去。
正文 第七十章 还手
第二天,赵俊一大早便出去了,一直忙到夜深也不见回家。
转眼又一天过去了,又到了傍晚,可赵俊还是没有回府。
妩娘在院中转了又转,还是忍不住来到冯宛房外,小声唤道:“夫人?”
“恩。”
“郎主一直不归……以前可曾这样?”
房中了过了一阵,才传来冯宛淡漠的声音,“妩娘,你逾越了。”
你逾越了!
一个妾室,没有资格这般盯着夫主的去向,没有资格缠着夫人询问夫主之事!
妩娘一怔,一张脸时青时白。
咬着唇,妩娘突然冷笑道:“夫人可是见我有孕,妒忌了?”
脚步声轻响,“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晋裳广袖,连带淡雅微笑的冯宛出现在妩娘面前。
虽是笑着,冯宛的眼神很冷。眼角瞟过府外驶来的那辆眼熟的马车,她冷冷地盯着妩娘,盯着她,几乎是突然间,冯宛右手一扬,“啪”地一个巴掌扇在了妩娘脸上。
妩娘哪里料得到她会动手?当下一阵尖叫,左手捂上脸颊,又气又惊间,泪水都溢了出来。
她瞪着冯宛,尖叫道:“你敢打我?”
这个夫人,不是一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么?不是一直任人嘲笑取闹连硬话也不多说几句的么?她怎么能,怎么可以打自己?
妩娘又惊又怒,嘶叫到:“你打我?你敢打我?别以为你是夫人,你就是只下不了蛋的鸡,在夫主眼里,什么都不是!”
嘶叫声中,婢妾们纷纷冲了出来。
“打你?”
冯宛冷笑一声,她上前一步,在妩娘自嘶骂不休时,右手再一扬,又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去!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当真清脆之极,响亮之极!
没有想到她还敢动手,妩娘捂着脸嘶声尖叫起来。
在她凄厉愤怒的尖叫声中,一辆马车停在了院里子,同时,赵俊的声音传来,“发生了什么事?”
夫主回来了?
妩娘大喜,她急忙转身,捂着脸泪流满面地冲到赵俊面前,哇哇哭道:“夫主夫主,你要给我一个公道啊。”
叫到这里,她向地下一软,捂着肚子痛叫到:“夫主,我好痛,我肚子好痛,我的孩子只怕保不住了。”
孩子保不住了?
赵俊一怔,他盯着妩娘喝道:“怎么回事?”
见他上心,妩娘大喜,她泪水汪汪地回过头,朝着冯宛指去。“是夫人夫人打我。她妒忌我怀了夫主的孩子,趁夫主不在欺悔于我!”
宛娘?
赵俊蹙起了眉头。他提步走到冯宛面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声音中,竟有着客气和温柔。
几乎是赵俊这声音一出,高兴着的妩娘,就嚎啕大哭声便是一顿。她睁大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赵俊,看着冯宛。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明明夫主在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时是无比开怀的,明明天下的男人,在这个时候都是很得意很小心的。
赵俊的小意,妩娘的震惊,都被冯宛收入眼底。
她淡淡一笑:如果不是料到赵俊会有这个反应,她怎么可能挥出那两巴掌?这个男人啊,刚刚因为自己的主意,得到了五殿下的夸奖和肯定,正是欣喜得意对自己感激之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得罪违逆自己?
垂着眸冯宛依然是一派温婉恬静,她问道:“妩娘说我:别以为你是夫人你就是下不了蛋的鸡,在夫主眼里什么也不是!我听了这话,便给了她二耳光。”
冯宛的声音一落,妩娘便在那里尖叫道:“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你乱说什么?”
对她的尖叫,冯宛置之不理,她对赵俊说道:“夫主不信的话,可以问过眉娘她们。”
赵俊没有问,他转向妩娘,蹙眉道:“好了,起来吧,别在这里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
妩娘闻言,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她也不起来,便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叫痛,这般流着泪,一声赛一声凄厉的叫痛声,还真让赵俊露出了一缕担忧。
这时,眉娘的声音传来,“哎呦哎呦,妩娘你这是怎么啦?明明夫人只是扇了你巴掌,你怎么痛到肚子里去了?”
娟儿也在一旁说道:“是呀,夫人是个没力道的,连扇了你两下,连个印子也没有留下。你一直好好地,怎么夫主一来,有事肚子痛有事什么的?”
两女的尖讽声中,冯宛摇头,她温和地说道:“去请大夫来吧。”
“是”
她抬起头,见到赵俊眉头微蹙,淡淡一笑,温柔地说道:“夫主忙了两日,成效如何?”
她这话可提醒了赵俊,当下他呵呵一乐,眉开眼笑地说道:“很有成效。”大步走到冯宛面前,他牵着冯宛的手,一边朝书房走去一边低声说道:“殿下很看重我呢,他直接带这我见过了陛下。昨晚上,我便宿在了宫中。”
说道得意处,他心中实是开怀,又是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他一边看着冯宛,感慨地说道:“幸好有宛娘。”
赵俊前面的话,众女听不懂的,可后面几个字,妩娘还是清清楚楚听明白了。
这时,冯宛的声音轻缓地传来,“妩娘为夫主怀了孩子,本是天大的喜事。可她的性子,太不能容人了,实非后院之福。夫主,这阵子你就多去眉娘和娟儿房中,让她们也为夫主添子添福。”
她这话说得十分直白。
她的声音不小,不但妩娘听得清楚,便是眉娘和娟儿也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之间,三女齐刷刷抬头看向两人,只听得赵俊含笑的声音传来,“夫人所言极是。”
语气虽是漫不经心的,可她是实实在在的赞同和肯定。
夫主竟然一点也不在意刚被伤害了的自己!
妩娘只感觉到,一股浊气一冲,不知不觉中她脸色一白,真正地软到在地。
软坐在地上,她甚至不敢抬头。她知道,此刻的眉娘等人必是在嘲笑着自己,感激地望着夫人,便是最忠实于自己的左儿,说不定心里也有了想法。
也是,世人都说母以子贵,自己好不容易怀了夫主的孩子,明明应该得到他全心的呵护和温柔,明明自己可以借这个势头,一举把夫人的威风打压下去,逼得眉娘等人对自己唯唯诺诺。
可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夫主竟然连孩子也不顾了,只顾着对夫人温柔讨好?
想着想着,一缕怨怼之情悄悄无声息的安了根。
赵俊和冯宛在书房呆了大半个时辰后,赵俊再次坐着马车出了门。
他一出去,冯宛便出来了。几乎是他一露面,眉娘和娟儿便连忙上前请安问好。
望着两女感激欢喜的模样,冯宛淡淡一笑,她瞟向妩娘的房中,目光中,有这显而易见的冷漠和不喜。
眉娘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忖到:现在连夫人也嫌恶她了,夫主又是个听夫人话的。看来,我也不必害怕那个贱女人了。
冯宛只是一眼,便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她盈盈提步,也坐上了马车。
一出府门,她隐约的,仿佛听到了眉娘等人对妩娘的尖酸叫骂。
伸出手,她搓揉着眉心。
这种妇人之间的争斗,她本是不喜的。可是,她更不喜欢被人欺负。
重活一回,她只是想,不再让任何人可以欺凌到她头上!
马车稳稳地走向西郊周府。
冯宛到时,周府府门大开,曾老叔正与一个大汉说着话,目送着那大汉离去,他一转眼便看到了含笑而立的冯婉。
“女郎!”
曾老叔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老叔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曾老叔欢喜地应了一声,说道:“就是女郎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一个可用的人,老叔实是担心。”
冯宛与他步入府中,道:“不用担心,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来到一个偏静所在,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曾老叔,冯婉认真地说道:“老叔,你再去取六十片金叶子出来,购置个可食用两年的粮草和八匹骏马,四辆好车。对了,顺便给曾秀他们购一些兵器。”
“夫人,要这么多?”
冯宛点头。刚才一路问来,果然和她记忆中一样,洪灾虽然毁了不少秋粮,可更多的粮食,已从别的地方送到都城。都城这个时候的粮价,比秋收是没有高。
不过马上就要大战了,到的那时,粮草会比现在翻五六倍不止,骏马铁器等军用品,更是市场上见也见不到了。
可以这么说,这几天出手,是最好的时机。得了这一笔,她至少二年中可进可退,不忧衣食,便是有个万一又要远迁,她也是富足的。
曾老叔见她这么肯定,马上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他咧嘴一笑,开怀地说道:“秀儿正好从建康回来了,要是他知道夫人给他们添置兵器,指不定又要说夫人仁义了。对了,刚才他还说要见见夫人呢。”
见我么?肯定是为了那个他一路护送到建康去的妇人。
冯宛微笑,道:“不急。”
是不急,那个妇人是什么身份,她太清楚了。
老叔点头。
主仆两人又唠了一阵,冯宛转身离开,上了马车。
西郊是比较偏静得所在,一路上,无数插着稻草,卖儿卖女的庶民排成了队,跪在道路两侧。
……这些人,多数是那场洪灾的受害者。
在冯宛望去时,一双双饥寒交迫的眼睛,变得急迫而火热起来,他们呐喊着,不停地磕着头,向冯宛哭着求着。
冯宛没理会。
这种情景,终她一生,几乎每日都可以看到:胡人治下,卖儿卖女只是庶民们最平常不过的情况。
冯宛回到府中,与驭夫略略交代几句,无非就是要他闭嘴,什么也不说外,便回到房中。
夜深了。
冯宛是在一阵嘤嘤地哭泣声中惊醒耳朵。
她腾地坐直身子,伸手摸来一件外袍套上,刚准备起塌,听打一个极低极低的悉悉索索声传来。
那声音来到了哭泣的所在。
安静中,传来一个弱弱地安慰声,“弗儿,你怎么啦?”
是左儿的声音。
弗儿抽噎着,她哭得太多,声音含着泪意,急沙哑。“我,我母亲不行了。”
左儿呐呐地说道:“你别伤心,人都是这样的,都会死的。”
弗儿摇头,哽咽到:“大夫说过,我母亲的病,只要有钱,舍得花钱就要好。可是我家没有钱。”
她的语气中带着责怪,倒时左儿,理所当然地说道:“穷人都这样啊。都是没有钱才生了病也不治,才死的。”
弗儿哽咽到:“我母亲不行了,我父亲很伤心。他跟我说,家里那些田地,为了给母亲治病,都卖的差不多了,眼看着他们连饭也吃不上了。”
是了,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伸手帮着弗儿的母亲治好了病,见他们没有田地可耕,便想着好人做到底,把他们都收为雇农,种植自己给赵府购置的田产。
当时的弗儿,感激涕零的表情,她现在还记忆尤深。当时自己想着,自己对弗儿有那么大的恩,看她这情形,这一生是肯定会忠实自己的了。
可笑的是,事情却偏偏不是这样。
左儿沉默了。
这时,弗儿恨苦地说道:“老天太无情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声音中,满满都是不甘。
左儿能体谅她的不甘,弗儿这人,识得很多字,在这个时代,能识字的至少家境以前都不差,有的甚至是世家贵族背景。
好一会,左儿呐呐地说道:“没法子的,我们太穷了。”
顿了顿,她喃喃说道:“我第四个妹妹,三岁时得了一场病,我家里穷没有办法给她治病,她就死了。后来第五个弟弟也生了病,我母亲就把我卖到了赵府。”
弗儿听到这里,突然说道:“我与你们不同。”
她忙压低声音,只是抽噎到:“我不甘心,不甘心!”
一阵沉默。
好一会,弗儿喃喃说道:“我还是想求过夫人,可,可不知怎么的,看到她那样子,又不敢。”
左儿呐呐地说道:“可是,夫人她也穷啊。”
弗儿摇头了,她低声说道:“不知怎么的,我就是相信她不穷。她那神态,不像个穷得。”说到这里,她苦涩地说道:“可是,夫人就是不喜欢我,不愿意帮我。她若是帮了我,我便是做牛做马也愿意啊。”这话说得干脆,冯宛甚至怀疑,她故意在深夜里这般哭泣,就是想让自己听见,想引起自己的同情心。
好一会,左儿才傻傻地说道:“弗儿你一开口就向夫人要那么多金叶子,夫人便有,她也不稀罕你给她做牛做马呢,恩,愿意给她做牛做马的,满大街多的是,她们只求有一顿饱饭吃。”
这话当真犀利!
静静倾听这得冯婉,也给怔了怔,良久,她暗叹一声,直觉得自己上一世,是真有点愚蠢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摸他欺他?
冯宛听到这里,感慨一阵,突然生出一种厌烦来,她翻转身,咳嗽了一下。
静夜中她这么一咳,响亮得很,左儿弗儿同时一静,好一会,弗儿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夫人?”
冯宛含着睡意的声音传出,“倒杯水来。”
“是。”
西西索索声传来,弗儿先点燃了灯,然后倒上一杯水。她走到冯宛面前时,低着头,额际几络乱发垂下,掩住了她带着泪意的眼。
不等她伸手来扶,冯宛自己坐直,她把水一口饮尽,便自顾自地背转身躺下,不一会,细细地呼吸声在夜中响起,却是睡着了。
弗儿呆呆地站了一阵,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出去后,左儿低语了一句,走了开来。
下半夜,再也没有听到弗儿的哭泣声。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冯宛呆在房中,突然间一辆马车冲了进来,接着一个护卫唤道:“赵夫人可在?我家将军有找。”
是卫子扬的人!
此时赵俊不在,冯宛在婢妾们紧盯的眼神中走出,坐上马车跟上那人。
外面的衙道中,一切如常,侧耳听去,笑语声不断传来。
冯宛倾听着,慢慢一笑。
这时,卫子扬的府第到了。
他虽升了将军,可陛下并没有赐下府第,现在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只是这个原本简陋的院落里,多了几列全副盔甲的精悍护卫,里面,也多了来来往往的婢女仆役。
冯宛一算马车,便被那护卫带着直接进入了卫子扬的书房。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
听到推门声,那个站在塌旁的男子’缓缓回头。
他这一回头,冯宛呆了呆,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从惊艳中清醒过
来,福了福,低唤一声。
卫子扬还在盯着她。
此刻的他,一身黑得发亮的墨甲,盔甲那深沉而刚性的线条,罩住他的全身,只露出一张脸。
脸是绝美的,斜长的凤眼流敞着血色的媚光,盔甲却沉重而杀气森森,流敞着一种死亡之气。
这样的卫子扬,不由自主地让冯宛想到前一世,那一世,她在街道中看到大胜得归的他。便是这样一身盔甲,便是这样死气沉沉,便是这样绝美得,仿佛盛开的血色妖花!
那时他只带着十二重骑,因一个胖子贵族的信口戏弄,他手势一挥,重骑瞬时冲出,转眼间,便把那胖子连同他的护卫,冲成了肉酱!
与他绝美的外表完全不同的是,他是可怕的,是可以任性着,把所有不喜欢的,所有厌烦的,都踩成肉酱的!
这世间.有的人千辛万苦,也只是保得一时富足,有的人却能在轻而易举间得到一切!
也许,这就是天之骄子吧。
因为知道他注定不凡,冯宛不管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帮助了多少,从不敢居功……古往今来,功臣可杀,兔死狗烹,乃是不变的规律。如他们这样的人,习惯了狠辣,习惯了别人的服从,习惯了想要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久而久之,他们的字眼中,已不会出现体谅两字。
对他尽忠,事他毕恭毕敬,这才是为臣之道,长久之路。
在冯宛盯着卫子扬发呆时,他也在看着她。直到她的目光开始游移,少年清脆的声音才淡淡地传来,“如何?”
冯宛垂眸微笑,“郎君戚仪天生!”
少年淡淡地听着,连眉头也没有抬一下,他朝冯宛命令道:“过来。”
“是。”
冯宛走到他身前,在离他一臂远处,停下了脚步。
少年盯着她,他声音有点软,“这阵子,可好?”
“嗯。”
听到冯宛地回答,少年蹙起眉头,不高兴地说道:“直接说好还是不好!”
冯宛摇头。
少年似是有点高兴,他挑着眉,津津有味地问道:“为什么不好?”
真是明知故问!
冯宛暗叹一声,她苦涩地说道:“那日随夫主回府后,他甚是恼怒……”
不等她说完,少年蹙起了眉头,“他打了你?”声音中带着薄怒。
冯宛摇头。
少年哧笑起来,“没有打你,又不曾把你饿瘦,算什么不好?”
听到这里,冯宛抬起头来。她郁郁地瞪着他,好一会才说道:“家里那些婢妾,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得甚是难听。”
她说到这里,想起两世所受的苦,不知为什么有点委屈,当下泪水沁出了眼眶,连忙侧头,冯宛闷闷地说道:“哪有被打被饿才是苦的?”
少年听到她语气中的不满,嘿嘿一笑,道:“也就是你们这些妇人心多,你看满街穷苦之人就应该知道,人只要活着,削了些颜面又算得什么?”
他说到这里,声音转软,“好了,不是没什么事吗?这么大个人还流眼泪,你羞不羞?”
冯宛没有理他。
少年上前一步,他伸手掏了掏,半空却什么也没有掏出,干脆就这么伸过来,用手背帮冯宛擦去眼泪,少年低而温柔地说道:“好了,别哭了。”
被他像哄小孩这么一哄,冯宛有点想笑,她咬着唇,当真不再流泪。
这时,少年说道:“你那夫主有什么好?你就这么不舍得他?”声音中,满满都是埋怨。
冯宛没有回答。
见她不答,少年似有点恼,他声音冷了起来,“这阵子,他可有碰你?”同时,他的双眼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在他如狼一样地盯迫中,冯宛连忙道:“没有。”
两字一吐,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成迫感一下子全消失了。少年满意地点头笑道:“没有就好!”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这般牵着冯宛向窗台处走去,少年的手掌温热有力。
感觉到冯究有点不自在,少年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你是我的人了,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这么紧张!”
我是他的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冯宛大惊,她腾地抬头,张着樱桃小嘴不敢置信地瞪着少年。
少年回过头来。
对上她惊愕的眼神,他脸一冷,沉沉说道:“那一日你趁我中了迷|药,抱着我睡了一觉的事,你给忘了?”
啊?
我趁他中了迷|药,抱着他睡了一觉?
腾地一下,冯宛的小脸不知是涨红好,还是变青好。
她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少年,还不曾开口时,少年已冷冰冰地说道:“那时我已睡着,也不知你有没有趁机亲我欺我!”他还在滔滔不绝地指责,冯宛已完全变成了一只呆头鹅。
少年瞪着她,兀自说道:“你虽是有夫之妇,长得也不怎么样,可毕竟不招人厌,那件事也就算了。只是以后可要谨记,除了我,不管是哪个男人,都不许近你碰你,可有明白?”
最后几个字又沉又威严,完全是将军对士卒的命令。
冯宛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其实,她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可是天下间,哪个本份保守的妇人,被一个男人这般指责,还不羞恼的?何况,明明是他把自己又舔又摸的。
卫子扬显然没有想到冯宛会落泪,他呆了呆。
眨了眨眼,他伸出双臂,轻轻把冯宛搂到了怀中。
身着盔甲,这么地接着她。他的声音一改先前的冷硬严厉,变得温柔而小心,隐隐中,还有些不知所适,“怎么又哭了?”他安慰道:“乖,别伤心了。”
听到冯宛越发明显的抽噎声,他都囔道:“好了好了,不就是抱了摸了我吗?我都说了不计较了,你还气什么?”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冯宛气从中来,泪水流得更欢了。
听着她越来越严重的哽咽声,卫子扬双手双脚不知放哪里的手,他呆了一会,双臂一紧,干脆把她修长丰润的身子完全搂在怀中。
紧紧地搂着她,他苦恼地说道:“叫你别哭了!”声音刚起,他连忙压下,细声细气地说道:“你这样哭,我心里也不舒服的。”
声音绵绵,乃是十足十的甜言蜜语。
冯宛两世为人,心智最是沉稳,要不是被这般莫名的冤枉着,要不是保守惯了,她也不会这么失控。
不过失控只有一会,她便清醒过来。
刚一清醒,她便听到卫子扬这句温柔至极的安慰话,又感觉到他接着自己腰臀的手,在下意识地抚摸着。不由脸孔腾地涨得通红。
伸手重重一推,冯宛把卫子扬推了开来。不顾少年不满地瞪视,她急急转头,悄悄用手帕拭了拭鼻子眼睛,说道:“你唤我来,可是有事?”
经她提醒,卫子扬转移了注意力,他认真地说道:“嗯,是有事。”
他转过身,大步走到塌前,双手摊开一本帛书,他沉声说道:“北方几族有异动,我可能要出征了。”
他双手按在几上,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冯宛,徐徐问道:“你那个夫主,先我一天向陛下上禀北方战事。他的所知从何而来,是你助的么?”
他盯着冯宛的眼睛瞬也不瞬。
不等冯宛回答,他转过头去,说道:“你那夫主,不过弄臣小丑,以他之能,断断不会有这番见解,那些事,肯定是你这人狡诈的妇人告知他的。”
他挥了挥手,制止冯宛的解释,果断地说道:“这次战事,对我来说是期盼已久的良机,我叫你来,便是想告诉你,我明日便会请命出征。”
他回过头来看着冯宛,他沉沉说道:“我有预感,此战归来后,一切均会不同。妇人,你可愿意伴我左右,随我出征?”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希望和失望
伴他左右,随他出征?
冯宛怔住了。
她侧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忖道:随他出征么?
见到冯宛犹豫,卫子扬蹙起了眉头,他紧紧地盯着她,道:“你不愿意?”
冯宛摇头。
这事与愿意和不愿意无关。她只是,不能做。
重生以来,冯宛最大的倚仗,莫过于眼前这个少年。她在等着他成长,在等着他足够强大后,小小的庇护她一下。也不要求多,只要保她平安,无人敢犯便足够了。
眼前这少年,现在看重于她,想她陪伴左右,这些她是知道。可她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自古以来,为什么世人都说,聘则为妻奔为妾?为什么诸葛亮要刘备三顾茅庐才肯出山?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世人对于轻易得到的人和东西,从来不会珍惜。
何况,世人不知道这世间的变化,她却是知道的。因这份知道,她游刃有余。如果冒冒失失地跟随还不够强大的卫子杨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将四顾茫然。
……经过了背叛,经过了彻底地伤害的她,已没有胆量,去把自己的将来,把自己的人生,完全赌一场。至少,在对卫子杨的人性,没有充足的了解之前,她不能孤注一掷地把自己赌上,把未来赌上。
……来自前世的所谓了解,毕竟是人云亦云的,是肤浅而表面的。
卫子扬盯着她,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