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27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在一瞬间撞得飞快
冯宛垂眸,她淡淡雅雅的声音温柔地响起,“讨论过的。”
四字一出,赵俊差点脱口骂道:贱妇。
可他不能骂,他不但不能骂,还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因此,他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不动的。
“哦,”陛下似是有点吃惊,他问道:“那这次和亲之事,你可有看法?”
和亲之事?
冯宛垂眸,这原是她挖给公主和赵俊跳的坑,可是不能承认的。
当下,她在赵俊的胆战心惊中,摇了摇头,清清脆脆地说道:“和亲之事古来有之,妾没有看法。”
陛下有点不信,他问道:“这计策可是你夫主所献,当初,他不曾与你商讨?”
冯宛似是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她慢慢摇头,道:“不曾。”
两字一出,赵俊松了一口气,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
主塌上的陛下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移向了大公主和赵俊。
瞟了两人一眼,陛下命令道:“卫将军,冯氏,你们退下吧。”
“是。”
同时应了一声,卫子扬和冯宛,慢步退出了大殿。
来到殿外,两人并没有离去。特别是冯宛,她的夫主还在里面,说不定什么时候陛下有又召,所以侯着才是对的。
两人站在台阶下,卫子扬朝里面瞟了一眼,转头看向冯宛,压低声音哑声笑道:“幸好你这妇人还知道好坏。”
冯宛抬起美丽的眸子瞟了他一眼,重又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道:“将军此次所求,陛下未必全允。”
卫子扬一怔,蹙眉道:“哦?何出此言?”
冯宛低低地说道:“将军太重视阿宛了。”在卫子扬不解的凝视中,她压低声音,细细地说道:“将军大才,陛下是深以为忌的。一直以来,将军任性而为,飞扬跋扈,似是目中无人。如今将军对一个妇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想来陛下也是想探究一二的。这探究之道,莫过于阻之拦之,给之予之,取之杀之。因此我以为,这一次陛下会否决将军的所求,他想通过将军的反应,来看看我这个妇人,在将军心目中的地位到底高不高。如果足够高,那我就是将军的软肋……”
这一点,显然出乎卫子扬的意料之外,他薄唇微抿,沉着脸低低说道:“我当如何?”
冯宛声音轻细的,温驯诚挚地说道:“将军志向远大,妾愿为软肋。”这个‘愿’字,实是假话。可古来成就大事的,有多少不是这样做的?至于那个被当成软肋示众的所谓所爱之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中,能不能够存活下来,能不能够享受最终的胜利,那已经不重要了吧?
身为帝王者,连子女也可当棋子,也可抛弃,何况是她?当年的汉高祖,在逃亡途中,亲手把吕后和子女推下马车以阻追兵事,后人也不曾非议过什么。
她已为了一个男人失败了一世,这一世,她不想再失败,她想试一试,试试这个男人会怎么想,试试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她来托付,值不值得她来依靠。
本来,冯宛还不想这么快就试验他的本性的,可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他给她带来的冲击,也太大。她原本只是想如一个臣子一样的攀附于他,可现在,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的女人
她,是真的不想再错了,再悔了。
一句话吐出,卫子扬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沉怒地瞪着冯宛,慢慢的,冰硬地说道:“阿宛是要我把你当成靶子,放在当风处,万箭下?”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想到他竟没有装着不懂,冯宛一惊,直是颤抖了一下。
他薄唇成一线,随风吹过来的声音,冷得如冰渣,“阿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说到这里,他高高地昂起头,决然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听着那盔甲摩擦时传来的声音,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冯宛慢慢地抬起头来。
不知为什么,这样看着他离去,她已泪水满眶。
就在冯宛以为他不会回头时,男人脚步一顿,突然转过头来。
他对上了冯宛满是泪水的眼。
他似是怔住了,冯宛已迅速地低下了头。
便这般,隔了十数步,他看着她,她低着头。
这般盯着盯着,他那血色眼中的涩意在迅速消去,远远地瞪了她一眼,他薄唇蠕动,低声骂道:“又蠢又丑又自以为是的妇人。”
骂了这一句后,他毅然转身,大步走向广场处。
就在这时,殿中一阵压低的呜咽声,引起了冯宛的注意。
她回过头去。
站在这个角落,只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赵俊的身影。此刻,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大公主似是匍匐在地,失声哭泣。
而赵俊,也跪在地上,额头点地,一动不动。
冯宛这一站,直站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陛下在宫婢地扶持下走了出来。陛下离去不久,大公主冲了出来。
她一冲出,便看到了冯宛。
腾地一声,大公主冲到了冯宛面前。
她直冲到离冯宛仅有半步处才停下,瞪着四白眼,大公主吐出的呼吸都扑在冯宛的脸上。
直直地瞪着她,瞪着她,大公主含着哽咽骂道:“贱妇,你别得意。”声音一落,她转身冲出老远。
就在冯宛盯着她的背影暗暗寻思时,赵俊也走了出来。
他步履沉重拖沓,也许是磕了不少头,此刻额头铁青一片,鬓发都有点凌乱,显得着实狼狈。
他走到台阶上,一眼看到冯宛,脚步便是一沉。蓦地,他脸一拉,急冲两步。
冲到冯宛面前,赵俊阴狠地瞪着她。
瞪了一眼,他右手嗖地伸手,锢制着冯宛的手臂,大步走出。
可不知为什么,才走出一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竟嗖地一下收回了手,他的动作十分迅速,仿佛冯宛的手是毒蛇一般。
拉着脸,赵俊提步朝外走去,冯宛看着他走得老远也不曾回头叫上自己,便提步跟上。
不过赵俊上了马车后,并没有如上次那样把她丢下自行离开。直到冯宛也上来了,他才命令道:“回府。”
两人回到府中。
几乎是前脚一入府门,后脚,便有几辆马车驶了进来。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命令道:“陛下有令,一定要尽快建好冯夫人的院子。”
冯夫人?
难道说的是我?
冯宛忖道:原本陛下唤我,都是唤的赵夫人,此刻却叫什么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在冯宛寻思中,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还在驶入,这些人抬的抬物资,准的准备桌椅。在马车的身后,是上百人的工匠队。
只见那太监在整个赵府细细地观察一片后,指着离赵府主院最为偏远的破败北院说道:“便选这里吧,动作快些——”
众婢妾交头接耳中,月娘朝管事使了一个眼色。那管事本来见赵俊脸色不好,是不想靠近的,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向赵俊,“郎主,这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吐出,赵俊勃然大怒,他青紫着脸,猛然回头,用要杀人的目光瞪向管事。他正要喝骂,一眼看到那群宫中来人,又硬生生地把怒火吞了下去。
这般胸口生生堵了一口气的感觉,显然甚是难受,赵俊伸手在胸口重重捶了一下,喘息着衣袖一甩,冲入了书房中。
第106章 搬家
冯宛的北院,一个晚上就框架大成,三天就整理一新,修饰妥当。
到得这时,冯宛已可以搬家了。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他不止给她建了一个北院,还给她派了十五个婢仆老妈子护卫的,甚至连马车也送了两辆。至于各种粮帛财物,更是一车又一车,转眼间,有着十来个房间的北院,已各种家俱布置一新,粮帛填满仓库。
真真是一夜暴富,前两天还是除了几套能够见人的裳服,连三顿餐饭也以稀粥为主的冯氏阿宛,这一转眼间,便拥有了都城中中等权贵家才有豪华富贵。
站在院中,接过圣旨的冯宛,转向朝着寝房走去。
她也该收拾东西搬家了。
看着她入房,弗儿低着头,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远处,望着跟前跟后的弗儿,那老妈子恨恨地骂道:“呸!一具贱胚子!眼看夫人富贵了,生怕被甩了吧?这么跟前跟后不停当的,还当人家不知道她想些什么?”
这阵子,弗儿跟在夫人身后,愣是没有传过来一个有用的消息,老妈子心中早就不满了。在她看来,便是关于大公主的事,弗儿更是应该能听到什么。可她就是什么也没有说,呸,多半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弗儿不知道老妈子的不满,她还在跟着冯宛,亦步亦趋的。
这时,冯宛已令得陛下派来的婢仆们,把自己收拾好的东西,抬上了北院。现在她的手边,只剩下陛下刚刚赏赐的三个箱子。
感觉到亦步亦趋的弗儿,她慢慢停下脚步。
便这般静静地看着弗儿,冯宛的眼神宁静中带着寻思。
见夫人看着自己不吭声,弗儿的双手绞了又绞,绞了又绞。人更是低着头,一副老老实实温温驯驯的模样。
好一会,冯宛开了口,“弗儿。”
“婢子在。”弗儿慌乱地应道。
冯宛看着她,垂眸,“这里人手不足,你留下吧。”百来个工匠还在忙活着,也不知陛下是怎么吩咐的,看这架式,多半会彻夜修建。
从纱窗中看来,书房中人影双双,却是月娘正伴在赵俊身侧红袖添香。
冯宛收回目光,在婢妾们的注目下缓步走向寝房。
在她的身后,弗儿亦步亦趋。
来到台阶上,见冯宛伸手推门,弗儿小心地问道:“夫人,你要搬到北边的院子里去吗?”
冯宛回头。
不止是弗儿,眉娘妩娘等婢妾都在朝这边张望,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冯宛瞟了弗儿一眼,淡淡一笑,没有理会弗儿。
她提步跨入房中。
静坐在塌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抿一小口,感觉到那微辣的酒液滚入咽喉,她一直急促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果然,外面的工匠直忙了一晚。在这种叮叮砰砰的响声中,几乎没有人能睡好。冯宛更是,一会儿,她梦到了卫子扬那受伤的,如冰渣一般的声音,一会儿,她梦到了陛下那高高在上的审视目光。
这般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等冯宛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天空大亮,赵俊中气十足的训斥声响当当地传来,“慌什么?一个个给我安静点!”
喝叫过后,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夫人呢?”
弗儿恭敬的声音传来,“夫人还不曾起塌。”
赵俊冷哼道:“她倒舒服!”语气中,颇有咬牙切齿的痛恨。
又过了一会,只听到赵俊低喝道:“滚开!”再然后传来的,是他远去的脚步声。
安静一会后,给冯宛打了盆水的弗儿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夫人可醒了?”
“进来吧。”
“是。”
汩汩的水花声中,弗儿细声细气地说道:“夫人,郎主刚才发了一顿火,现在上朝了。”
冯宛“嗯”了一声。
洗漱一新后,在弗儿的殷勤相扶下,冯宛走出了房门。
院落中,婢妾们都在,一个个眼圈发黑,眼中血丝隐隐,显然都没有睡好。看到冯宛,她们齐刷刷回过头来。
冯宛瞟了她们一眼,也不理睬,提步朝着修建中的北院走去。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老妈子走到月娘身后,小心说道:“女郎,夫人和郎主有点不对劲。”
这个不用她说,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月娘点了点头,双眸怔怔地看着冯宛的身影。
那老妈子又说道:“上天保佑,要是郎主休了夫人,那大公主又和了亲,可有多好?”
这话一落,一个婢女在旁欢喜道:“对呀对呀,到得那里,我们女郎就是苦尽甘来了。”
月娘听着两人的对话,低下头来,伸手抚上了小腹。
好一会,月娘似是下定了决心,她咬着唇说道:“你们在这里,我去跟夫人说说话。”
“女郎找她做甚么?”老妈子惊道:“好端端的,去听她闲话做甚?”
月娘摇了摇头,她沉吟着说道:“从她们的口中听来,夫人真是个性温和的。”
“女郎你就是心善,看什么人都好。”老妈子恨声说道:“你别看她那个样子,光是我们入府以来,你看哪个人能在她手中讨得便宜去?依老奴说啊,她就是个心机深的!”
月娘没有反驳,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且候在这里,我去见见夫人。”说罢,她提步上前。
不一会,月娘便追上了冯宛。见冯宛对着北院已经建好的框架欣赏着,月娘紧走几步。
她来到冯宛身后,福了福,脆生生唤道:“月娘见过夫人。”
月娘?
冯宛回过头来,她瞟了月娘一眼,淡淡一笑,也不停步,一边顺着林萌道走去,一边说道:“不必多礼。”
“是,夫人。”
月娘小心地端详着她的神色,忖道:夫人好似并不怨恨厌恶于我。她知道,有很多人喜怒不形于色,夫人也是那样的一个人。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相信现在的夫人,对她既无怨恨也无厌恶,仿佛,仿佛她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路人。
便如以前她看到夫人,感觉她在冷眼旁观一样。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是不应该有的感觉。
月娘想到这里,快走两步,她靠近冯宛,低着头小心地说道:“夫人,前阵子大公主来了好些次,她还找过夫人呢。”
一边说,月娘一边观察着冯宛的脸色。
照样,冯宛依然是神色淡淡,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续围着尘砂弥漫的北院转圈圈,似乎对她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月娘咬了咬着唇,忖道:不妨直说吧。
下定了决心,她轻声说道:“看夫主那样子,似乎与大公主甚为相好。”咬着唇,月娘望着依然漫不经心地冯宛,喃喃说道:“我看到他们,总觉得不妥。按理,夫主是有夫人你的,大公主她怎么也不至于……可是,他们又那么好,夫人,我真不明白。”
她直说她不明白。
冯宛终于被她的话触动了,回过头来。
静静地盯着月娘,望着这张如花容颜上的殷殷期待,冯宛慢慢的嘴角一扬。
“你不明白什么?”
见到冯宛愿意解惑,月娘连忙说道:“我,我不明白夫主与大公主的关系。”顿了顿,她又说道:“还有,大公主她会不会去和亲?”
冯宛又瞟了她一眼,她淡淡回道:“大公主便是和亲了,那又如何?”以赵俊的性格,走了一个公主,便没有什么郡主贵女的吗?收回目光,冯宛轻叹道:“其实,这些你明白的,只是你不想承认罢了。”
简单直接的一句话,不知怎么的,却有千钧之力,直击得月娘倒退了一步。
望着脸色苍白月娘,冯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事,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她可没有兴趣当她的闺中密友,给她解决这感情的烦恼。
当下,冯宛提步向前走去。
月娘白着脸,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那老妈子在月娘的身后关切地问道:“女郎,女郎,你怎么啦?”她愤怒地说道:“是不是夫人?是不是那贱妇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让女郎你不高兴了?”
月娘摇了摇头,她抬起苍白如纸,泪水盈眶的脸,哽咽地说道:“妪,我错了,我错了……”她慢慢蹲跪在地,双手抱头,泪如雨下,“我应该听父亲的,我应该找一个阿虎那样的郎君,我当他的妻,他当我的夫,就这样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呜……”
见自家女郎这么痛苦,老妈子心口大痛,她连忙也蹲了下来,伸臂抱着月娘,紧紧地抱着。
冯宛的北院,一个晚上就框架大成,三天就整理一新,修饰妥当。
到得这时,冯宛已可以搬家了。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他不止给她建了一个北院,还给她派了十五个婢仆老妈子护卫的,甚至连马车也送了两辆。至于各种粮帛财物,更是一车又一车,转眼间,有着十来个房间的北院,已各种家俱布置一新,粮帛填满仓库。
真真是一夜暴富,前两天还是除了几套能够见人的裳服,连三顿餐饭也以稀粥为主的冯氏阿宛,这一转眼间,便拥有了都城中中等权贵家才有豪华富贵。
站在院中,接过圣旨的冯宛,转向朝着寝房走去。
她也该收拾东西搬家了。
看着她入房,弗儿低着头,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远处,望着跟前跟后的弗儿,那老妈子恨恨地骂道:“呸!一具贱胚子!眼看夫人富贵了,生怕被甩了吧?这么跟前跟后不停当的,还当人家不知道她想些什么?”
这阵子,弗儿跟在夫人身后,愣是没有传过来一个有用的消息,老妈子心中早就不满了。在她看来,便是关于大公主的事,弗儿更是应该能听到干什么。可她就是什么也没有说,呸,多半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弗儿不知道老妈子的不满,她还在跟着冯宛,亦步亦趋的。
这时,冯宛已令得陛下派来的婢仆们,把自己收拾好的东西,抬上了北院。现在她的手边,只剩下陛下刚刚赏赐的三个箱子。
感觉到亦步亦趋的弗儿,她慢慢停下脚步。
便这般静静地看着弗儿,冯宛的眼神宁静中带着寻思。
见夫人看着自己不吭声,弗儿的双手绞了又绞,绞了又绞。人更是低着头,一副老老实实温温驯驯的模样。
好一会,冯宛开了口,“弗儿。”
“婢子在。”弗儿慌乱地应道。
冯宛看着她,垂眸,“这里人手不足,你留下吧。”
声音一落,弗儿抬起头来。
冯宛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瘦弱的小脸,对上那乌黑的眸子。此刻,这眸光在闪烁,冯宛竟是看不出,自己不要她跟着,她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在弗儿呆若木鸡中,冯宛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提步朝北院走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入了府门。看到那马车,妩娘欢喜地唤道:“夫主回来了。”
确实,赵俊回来了。
他跳下了马车。
几乎是一下马车,他便盯向那一辆又一辆,迤逦驶入北院的马车,望向那一抬又一抬,精致高档的木箱。
看着看着,他的喉结动了动。
冯宛瞟了他一眼,朝着几个陛下派来的婢仆说道:“抬起来,我们走吧。”她要她们抬起的,是陛下刚刚赏赐来的金银首饰。
赵俊回过头来。
他看到四个婢女,两个老妈子,二人抬起一个沉甸甸的木箱,从不曾紧闭的箱门可以看到,里面金光灿烂,银霞流荡!
竟是满满三箱子的金银首饰!
刹那间,赵俊的双眼瞪大了。
事实上,此刻瞪大双眼的,不止是他,妩娘,月娘,甚至眉娘弗儿她们,都是瞪大双眼,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些木箱。
不说别的,光是这箱子里的财富,就够赵俊过上以前冯宛当家进的风光日子,就可以让他那么挥金如土地过上五七年!
赵俊清咳一声,向一个仆人问道:“这些事?”
那仆人回道:“是陛下刚才赏赐给夫人的。”
一句话落地,赵俊的喉结滚动起来。
赏赐给夫人的!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一入耳,赵俊第一个想法就是欢喜:他有钱了。
不是这样吗?宛娘的,就是他的!赏给夫人的,就是赏给他的!
可是,欢喜不过一瞬,他马上想到了陛下所说的话,陛下说:冯氏甚好,以后就唤冯夫人吧。
他不是傻子,他听得明白,这是陛下在命令他,就算他与冯宛不曾和离,可他这个夫主,也没有权利碰宛娘了。
宛娘,现在不是赵夫人,是冯夫人!
何况,陛下派了这么多的婢仆护卫,表面上这是保护冯宛的,可这些人,同时也是防着他与宛娘接近的啊。
因此,他陡然明白过来,他无权动这些金银。
除非宛娘自愿,千方百计地使法子把这些金银偷来给他用!
想到这里,赵俊抬头盯向冯宛。
他对上的,是一脸娴静,正侧头吩咐了几句什么话,准备提步走入北院的她。
喉结动了动,赵俊唤道:“宛娘。”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冯宛抬头。
对上她的脸,赵俊温和地说道:“宛娘今日迁居,可得好好庆祝才是。”说到这里,他朝月娘吩咐道:“去令人弄几个小菜来,为夫要与宛娘对月浅酌!”他想,他明摆着在院落里与宛娘说些话,陛下总不会介意吧。
对月浅酌?
刚刚还恨不得把自己拆吃入腹,这么快又温柔似水了。
对上赵俊眼上闪动的光芒,冯宛瞟了瞟那几个木箱:怕是瞄上了这些金银吧?
因此,在赵俊温柔如水的期待中,冯宛淡淡说道:“不必了。夫主刚刚回府,想是累了。宛娘告退。”
丢出这句话,冯宛娉娉婷婷地向前走去。在她的身后,是六个奋力抬着木箱的婢仆。
见她这么不给面子地拒绝,赵俊脸刷地一拉,他正要发火,一眼瞟到那六个婢仆,又强吞了下去。
盯着冯宛离去的背影,赵俊唇蠕动了几次,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
好一会,他青着脸,沉声骂道:“不忠不义,给脸不要脸!”这骂声压得极低,便是他身侧的月娘也没有听清。
骂出这句话后,赵俊还不解恨,他衣袖一甩,急冲冲卷向书房。不一会,书房中便传来“叮叮砰砰”东西被砸的声音。
第107章 赵俊的迷茫
冯宛施施然地朝着北院走去。
走进这个焕然一新,处处都体现着大方和中规中矩的院落,冯宛令婢仆们把东西收好后,便走了出来。
就着月光,她慢步走在院落中的每一处。与她以前的寝房一样,在这里,她的寝房也是紧邻围墙,同时,北侧处,还特意开了一张门,她出出进进,甚至可以不经过本院的大门。
也就是说,她这院落,已是自成一府。
站在院落中,望着渐渐洒了一院的月华,冯宛清声道:“置点酒菜。”
一个婢女应道:“是。”她一转身,另外二个婢女已搬来塌几,把它们摆在院落正中,月光底下。
冯宛缓缓坐下。
不一会,一阵酒香袅袅飘来。冯宛抬着头,看着天空的明月,暗暗想道:我已有多久不曾这般清净了?
与此同时,赵府本院中。
赵俊在书房中发了一阵无名火后,双手扶着几喘着气。
好一会,他慢慢平静下来,回头看着书房中,见房间蓼落,竟没有一个婢妾过来温言解愁,不由恨恨地骂道:“全是些不忠不义的!”
他也不是想骂婢妄们,平素里。他这般在书房中发火时,婢妾们本是不敢近前的。
他就是突然觉得,房中冷清得渗人,自身似乎置于荒野中,无依无靠无伴无友。
这种发自内心的寂蓼孤单滋味,竟是如此荒凉冰冷。
不由自主的,赵俊转过头看向冯宛以前的寝房方向。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前浮现了当年的情景。他的家世一般,父母虽有点资产,却在战乱中双双被杀。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总是孤身一人,他一人学习,他努力地与身边的每一个人交好,他学着那些晋地来的士子谈吐,他微笑,他彬彬有礼。
直到那一次.他看到了宛娘。
只是匆匆一眼,他的心在那一刻,竟体会到了一种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宁静。
这是一种很奇怪,很舒服的感觉,因此,那时刻,凭着他的手段,也有比宛娘家世更好的女郎喜欢他,他还是选择了宛娘。
她嫁给了他。
新婚之夜,他揭开她的盖头,对上那双如星辰般美丽宽容,让人心悦神怡的眼,他突然感觉到了愉悦。
他抱紧了她的新娘。
后来,一切如他所想,她聪慧,她总是知道他想要什么,一件事,往往他还没有开口,她便替他办妥了。
开始时,他是感激的,他觉得自己非常幸福,他觉得自己圆满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到了后来,宛娘还是宛娘,可他的心,却不再觉得满足。他渐渐习惯了,宛娘替他张罗好一切,他想到的,没有想到的,她都替他想好,做好,对宛娘,他由最开始的感激,欢喜,变成了理所当然。
然后,也偶有思虑不周之处。他会变得不开心,他会想,她怎么能这点小事都想不到,办不好?
不过他忍着没有发作,而每次没有发作的时候,他就会想,世上只有自己这样的好丈夫,才会去容忍一个妇人。
有时他觉得,他对宛娘真是太娇宠了,于是他会适当地流连花丛。
当然,他流连花丛是挑时机的,如那几次升迁中,宛娘既然出了力。他怎么也得慰劳慰劳她,那时,他会如新婚时一样,给她十足的娇宠。
在赵俊想来,宛娘这一生都是自己的人,自己对她好,是恩,是宠,对她不好,那也是告诉她不要恃宠而骄。
他只是不明白,怎么那一次小别后回府,宛娘怎么会变化那么多?
书房是空空荡荡,赵俊踱来踱去,却无法扫走那刻骨的寒冷。
这种寒冷,在没有娶回宛娘之前,他是经常承受的。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迁到了北院,不过是不必天天看到一个不忠不义的妇人,他怎么就感觉到这般孤寂了?似乎举目四顾,再也没有能让他安心的港湾?
转了大半个时辰后,赵俊是觉得四周越来越冷,那冷,已由皮肤渗入了骨髅。
想了想,他推门而出。
外面,妩娘和她的婢女在朝这里张望。她对上赵俊的目光,连忙福了福,小心地唤道:“夫主。”
赵俊盯着她。
这个妇人脸宠削瘦无肉,生就一副刻薄样儿,他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与她寒喧。
点了点头,赵俊提步走出。
不一会,眉娘走了出来,娇媚地唤道:“夫主?”
赵俊回头。
月光下,眉娘娇是娇媚,恁地从骨子里透着一种轻浮,让他更生烦躁。当下,赵俊蹙着眉低喝道:“退下吧。”
“是,是。”
眉娘退下时,赵俊一眼瞟过呆呆钝钝,显得有点蠢样的绢儿。
他转过头来。
这时,月娘正低着头,在那老妈子地扶持下,一步一步走来。
看她的样子,似是不曾注意到自己这个夫主。
赵俊盯着月娘,正准备唤她近前,正好这时月娘也抬起头来,她一看到赵俊,马上娇娇怯怯地唤道:“夫主。”眸子水汪汪的,似乎要滴出泪来。
看看,又是这么一副小家子气,哪像是一个上得台面的妇人?
赵俊眉头蹙得更深了,他也没心理会她,衣袖一甩,转身便走。
不知不觉中,他推开一扇房门。
房中,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钻来钻去。下意识中,赵俊欢喜地唤道:“宛娘?”
声音一出,那人影一僵。
迅速的,她碎步跑了过来,朝着赵俊一福,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婢女胆怯地唤道:“弗儿见过郎主。”
不是宛娘,那贱妇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北院去了。
赵俊收回目光,冷着脸低喝道:“你在干什么?”
小婢女身子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赵俊也不耐烦听她辩解,挥了挥手道:“去,把那时常给夫人驾车的驮夫叫过来。”
弗儿见到郎主没有继续追问。连忙应道:“是,是。”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响起,那敢夫恭敬地唤道:“郎主,你叫我?”
“恩,进来吧,那婢子也进来。”
“是,是。”
两人一走进来,便是一怔,只见赵俊坐在平素冯宛最喜欢坐的窗台旁塌几上,便是端直的姿态,也如夫人一般无二。
见到两人,赵俊沉声说道:“进来吧。”
“是。”
待一婢一仆在面前站好,赵俊寻思了一阵后,徐徐说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把你们派到北院处。”
他抬头盯着两人,道:“你们是夫人用惯了的旧人,想来她是喜欢的。”
这话一出,弗心低下了头,那驭夫则是呆了呆,就在半个时辰前,夫人曾经把他叫到一侧,低声说了一句,“我到北院处,你且在这里安心呆着,想来郎主用不了多久,也会派你前来的。”
断断没有想到,夫人的话音刚落,郎主果然做了这个决定。
这时,赵俊抬起头来。
他盯着两人,沉着声音徐徐说道:“不过,便是到了夫人那里,你们也得记着,我才是郎主,才是你们的主子。”
顿了顿,他命令道:“如果夫人有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人去了北院,一定要记得告知于我。”
说到这里,他盯着两人,“听到没有?”
“是。”“是。”相比起有点迟疑的弗儿,驭夫的回答干脆得到多,很早以前,夫人便说过,郎主如果有心问起什么事,他得记住谁才是他的主子。可一直以来,郎主便没有问过他什么事。
现在看来,夫人就没有错的时候。看,郎主不就交待这话了吗?夫人真是强过郎主多矣。
赵俊交待到这里,站了起来。他盯向弗儿,认真地说道:“以后夫人说了什么话,是不是见过卫子扬。还有北院里的那些婢仆说了什么,你都得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沉着脸,赵俊警告道:“记着,我这人可是不心慈手软的。”
这是警告,弗儿吓得连忙跪倒在地,白着脸连连应是。
赵俊又看向那驭夫,交待道:“你是夫人用惯了的老人,夫人出府。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需得一一通报于我。若是不然,休怪郎主我手辣了!”
“是,是。”
见到一婢一仆都还听话,赵俊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今晚你们就到北院去。”
刚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迷茫地想道: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几乎是这个念头刚起,愤恨之情便油然而生,赵俊拉下脸,咆哮道:“滚!还愣着干什么?”
两人哪里知道他会突然发火,吓得急急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赵俊便退到冯宛常坐的塌几上坐下。咬着牙,他伸手在几上重重一捶,恨声骂道:“不忠不义的贱妇,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弗儿和那驭夫,一前一后朝着北院走去。
弗儿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盯向那驳夫,想道:听说要到夫人这里来,他答应得这么干脆,现在又步履生风,没有半点犹豫徘徊的,显然,夫人平素对他是不错的,他自己,也是想来的。
刚寻思到这里,她便想到那天晚上。被夫人叫破,并唤到房中训话的那一幕,便想到夫人那双如妖如鬼,一切都明白,都能看破的眼神,不由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转眼,弗儿自己对自己说道:我怕什么,夫人要真调查了,便当知道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她,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再说,夫人身边都没有几个可用的人,她以前是怀疑我有二心,如果我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她一定会放下防备的。
想到这里,弗儿觉得脚下终于有了点力道。
第108章 绽放
两人来到冯宛的身后,还没有吭声,背对着他们的冯宛便静静地说道:“你们来了?”她微微一笑,道:“管事在里面,他会安置你们的。”
不曾回头,闲闲淡淡,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弗儿腾地抬起头来,她盯了冯宛一眼,掩住心中的惊惶不安,低下头与驭夫同时应道:“是。”
月光下,冯宛一直独酌到子夜时分才入睡。
这一睡,特别香甜,几乎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香甜。前世时,她汲汲营营,总是在为赵俊盘算,说实在的,赵俊并不算聪明,也不算很有官场智慧的人。一个提点不到,他就会犯错,而他又自视甚高,躇踌满志,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一点。
因此,冯宛要帮他还不能帮得太明显,还总是小心又小心地从他的话中,套出他那一日的交际,了解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然后,她要用一种巧妙的,绝对不会伤害他的自尊的方式,让他明白。
因此,她一直很累,便是睡梦中,也在琢磨着怎么开口,怎么提醒。
重生以来,她陷入了噩梦当中,一场又一场的往事,不曾的在她的脑海中出现。无数个夜晚,她是睁着眼到天明的。
她几乎都忘记了,原来睡得好是这么偷快的事。
一夜无梦到天明后,冯宛人还没有醒,嘴角已是含笑,侧听着外面树林中的叽叽喳喳,听着四周不时传来的人语声,冯宛不知怎么的,一点也不想起来。
赖了一会,她又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三天,这三天中,她每天都要睡够五到六个时辰,这三天中,她似乎放下了压在胸口的巨石,似乎要把以前所积欠的睡眠,一下子补回来。
第四天,冯宛在晨曦中清醒了。
她起榻的声音惊动了弗儿,使得她连忙碎步近前,“夫人,醒来了?”一边说,她一边棒着裳服走近,小心地问道:“夫人,要起榻么?”
在弗儿的身后,是二个陛下派来的婢女,这二个宫中来的婢女,此刻正低着头,不声不响地站在一侧,似是不屑与弗儿一样对冯宛献殷勤。
冯宛恩了一声,道:“起榻。”
“是。”弗儿连忙应了一声,上前扶着冯宛起榻。穿裳,洗漱好,对着铜镜梳理长发时,弗儿见冯宛目光晶莹,显得十分偷快,不由诧异地问道:“夫人很开心吗?”
冯宛浅笑道:“是啊,很开心。”她轻轻说道:“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可以这么开心的。”
她曾经以为,离开了赵俊,离开了那个她已经熟悉的一切,她会茫然,她会不知所措。
她曾经以为,只有呆在熟悉的环境中,面对熟悉的人,哪怕那人最是不堪,可只要是熟悉的,便能让她心安。
可她错了。
冯宛望着铜镜中,分外显得明亮的自己,喃喃说道:“该制两套衣裳了。”该好好地打扮一下自己,好好的取悦一下自己了。
弗儿站在身后,连忙笑道:“是啊是啊,夫人的裳服都是去年制的,都已旧了,是该制两套新裳了。”
冯宛恩了一声,这时她已收拾妥当,便站了起来。
她走到内墙安置那三箱金银珠宝的地方,也不顾弗儿和二婢在场,打开了其中一处箱子。
几乎是箱盖一开,一阵耀眼的金银光伴着珠光便射入人眼。
不知不觉中,弗儿的手心汗湿了。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粘着那些金银首饰,怎么也移不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箱盖一合,精心选出二套首饰和五十片金叶子,并把它们放入怀中锦囊的冯宛转过身来,弗儿才眨了眨眼,迅速地低下了头。
她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不过这个时候,她是在想着:夫人在本院寝房中,财物都放在榻下的地板坑里。那地板要不是我细细的,一片一片地敲过去,也不会发现里面是中空的。由此可见,夫人是何等谨慎。
是了,这三箱金银,她之所以这般随随便便地摆着,是因为这是陛下赐的,是因为陛下派?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