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32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则是苦着一张脸佝偻着,怎么也不敢驱动马车。
大公主怒极,她从小到大,哪曾受过今日这种羞辱?何况给她羞辱的,还是她平素不屑一顾的冯宛,因此,那伤害和气恨是加倍的。
见驭夫不动,她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忍不住手一伸,便扣向马鞭。
就在她的手扣向马鞭时,赵俊清醒了过来。他迅速地伸手搂着她的手腕。
瞪着大公主,赵俊忍着怒火低声说道:“阿雅,你要干什么?”他眼角瞟过那几个武将和其佣从投来的轻蔑不屑的眼神,心下暗恨道:耍脾气也不看看场合,幸好现在还只有几个武将在场,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连我的脸也一并丢了?
他知道,陛下那人平素看起来有点糊涂,实际上是个绝对不可能糊弄的人。这入宫奏对,武在文上,臣在王孙前,那是铁例。大公主真敢犯了,必定在陛下面前讨不了好去。
何况,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她这点忍耐功夫也没有?
想着想着,赵俊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难看了。
这两天,他这种难看的脸色,时有出现。
以往,他想着,无论如何,宛娘总在自己身侧,有她为自己出谋划策,再加上大公主的势力,他将一帆风顺。
可是,就在冯宛走了,他又与大公主有了这种关系后,赵俊几乎是突然间,发现一切与想象中的不同了。他有犹豫不决时,没有了可以商量的人。而身边这个大公主,看似是公主身份,尊贵得很,可那喜欢惹祸,又极度刻薄任性的性格,简直如烈火一样,时时逼得人在火炉上烤。
而对着这样的大公主,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不由浮出心头:大公主便是身份尊贵,可她一不会笼络其他权贵,二不会借势借力,三不会媚好于皇后陛下,所擅长的,唯有凶横,这样的大公主,真的能给他带来富贵和帮助吗?
甚至于,隐隐中他甚至在想,娶大公主,当真便胜过宛娘在身边时?
赵俊不知道,当世的他,也是与大公主成亲数日后,才记起了冯宛在时的千般好和万般方便的。那一世,冯宛对他的好处,远不止现在这几点。他常年生活在冯宛地帮助和谋划中,很多事,都习惯地丢给冯宛去思考,去布置。也正是因为如此,徒然失去,徒然与大公主一比,他才感觉到了那种说不出的苦和痛。
大公主白受了冯宛这等羞辱,正是气愤难平时,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赵俊不但不护着自己,还用这种不耐烦的眼神盯着自己?
腾地一声,她回头反瞪向赵俊,气得眼眶都红了。
见她就要咆哮,赵俊惊觉过来,他连忙拉下车帘,顺手把大公主抱在怀中,温言软语地说道:“阿雅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哎,你也知道今天晋见,对于你我来说是何等重要,你说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激怒陛下,实在不好啊。”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在大公主的额头温柔的吻了吻,爱怜无比地说道:“为夫说过的,要与我的阿雅永远在一起的……要是陛下一怒之下,不让你嫁我了,为夫可是会伤心死去。”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说的话那么动人,怀抱又是如此温暖。大公主心中又暖又喜,不知不觉中,那怒火消了一半。
她偎在赵俊的怀中,细声细气地说道:“夫君说得对,阿雅听你的。”
赵俊点了点头,又温柔地说道:“阿雅明白就好。你一定要记得,就像我们在家里商量好的一样,你一见到皇后和陛下,便哀哀的哭,一边哭一边不停的磕头。你是陛下和皇后宠爱的大公主,平时又是个刚强的。你只需要这么一哭,他们便会心软,便会觉得你受了委屈,到时为夫再开口相求,我们的事,就一定能成!”
伏在赵俊怀中的大公主,没有点头也没有应是。
没有听到她吭声,以为她答应了的赵俊,暗暗忖道:终于安抚下了。
赵俊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外面。
这时,轮到他们的马车驶入宫门。
马车刚刚驶入林荫道,大公主说道:“我要去见过母后。”这是对驭夫说的。
赵俊一怔间,大公主坐直了身子,她伸着指甲在车帘上重重一撕,撕得发出“滋——”的一声尖利帛响后,大公主愤然地说道:“那个贱妇竟然敢如此说我,我要母后处置她!”越说越怒,声音落下时语气又转为尖利。
赵俊眉头一蹙:刚刚才说过的,原来,她都当了耳边风啊?他却不知道,在一个惯常自我的女人那里,再多的温柔,也压不下愤怒和气恨的。这口气只要不曾吐出,她一转眼就会继续耿耿于怀。
不等他开口,大公主十指用力的撕扯着车帘,在那布帛经受不住她的蛮力,“滋滋——”的变得破裂时,大公主尖叫道:“我饶不了她!我要把那个贱妇丢到红楼,丢到乱军中去,让她千人骑万人睡!”
咒骂着的大公主,没有发现此刻赵俊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她没有注意到,不管赵俊是如此的恼怒于冯宛,在他的心目中,冯宛终究是他的女人。大公主说要把他的女人丢到妓院和乱军中去,这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大公主还在发怒,还在尖叫,“怎么这么慢?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还这样磨蹭下去,小心本宫要了你的狗命!”发怒的对象正是驭夫。因此她说话到一半,那马车忽忽加速,载着两人在皇宫中急冲起来。
赵俊见状,眉头蹙起,他唤道:“阿雅?”
“你不要说!”大公主猛然回头,瞪着赵俊叫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个贱妇,你要为她说情。我告诉你赵俊,断没有这么好的事,有我陈雅在的一天,我不会让那个贱妇讨了好去!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她脸孔涨的通红,语气已是迁怒,令得赵俊一时词穷。
情不自禁的,赵俊蹙起来眉头。
他没有想到要在这个当口替冯宛说什么情,她只是想劝陈雅冷静一些,只是想劝她按照在家商量好的行事。可现在看她这样子,自己再说一百遍也是白搭……她总是这样急躁,又极为记仇,心里受了半点委屈,便要发泄出来。什么忍耐什么伪装,简直都是笑话一句!
明明说过的,今天很重要,今天她的态度也很重要,为什么自己说出的话,她就是听不懂?就是一转背就忘?
难不成,自己堂堂丈夫,今后便这般日复一日,不停的,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劝导她?
想到这里,赵俊只觉得烦躁之极。
他本也是个有点脾性的人,以前是冯宛日复一日,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而他,有时听了,有时也是这般迁怒,甚至还口不择言的痛骂出声。
这一点,他一直觉得没有什么。他可是堂堂丈夫,做妇人的享受他给予的好日子,做这么一点事算什么?
可是,现在轮到他了,轮到他审慎思量,轮到他温柔的劝慰他人了。一时之间,赵俊只感觉到烦躁,而且,这种烦躁让他看不到有改变的那一天!
罢了罢了,她都是自己的人了,不嫁自己还能嫁谁去?她想怎样就由着她怎样把,反正她也跑不了。
在赵俊的沉默中,马车急急向皇后所在的寝宫走去。
几乎是马车一刚一停下,大公主便一个箭步冲下马车,提着裙套,急急地冲向院落。
看到她出现,众宫婢一怔,她们还来不及行礼招呼,大公主已冲上了台阶。
房门是关闭的,大公主急急止步,尖声问道:“母后何在?”
她身后站出一个宫婢,恭敬地回道:“皇后娘娘在呢。”
“废话!我是问你她在哪个房间!”大公主声音一提,极不耐烦的咆哮起来。
那宫婢久处宫中,习惯了不紧不慢行事,现在被大公主这么一喝,顿时有点发怔。
这时,另一个宫婢应道:“皇后娘娘在寝宫中。”话音没落,大公主已重新提着裙套,朝着皇后寝宫急冲而去。
转眼间,她便冲到了寝宫外面,见到院落中来玩的宫婢,她声音一提,尖声叫道:“母后是不是在寝宫中?”众婢一怔,还在思量着要怎么回答她时,不耐烦的大公主朝着一个宫婢虚踢一脚,“你哑了?本公主问你话呢!”
就在这时,寝房中传来皇后有点严厉的声音,“阿雅,是谁让你在这里大叫大嚷的?”
皇后这人,惯常说话处事,喜欢不动声色,便是夺人性命时,也可带着笑。如她这般严厉的说着话的时候,还真不多。
大公主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宫婢都注意到了,急急赶来的赵俊也注意到了。
当下,赵俊脸色一沉,暗暗叫苦: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个宫中,唯一喜欢她的,也就是皇后娘娘了。难不成陈雅这个蠢妇,连这个唯一的靠山也要得罪了?
他知道,因和亲之事,皇后已对自己生有成见,她已不再赞成大公主嫁给自己了。甚至可以说,这一阵子,皇后对大公主,也没有以前那么喜爱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与大公主前来求她相助,求她同意把大公主以正妻的身份嫁给自己,本来便难以成功,现在倒好,事情还没有提,皇后已然心生不满了!
听到皇后不高兴,陈雅只是一怔。要是以往,她会马上退下来,毕竟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可今天不同,一生顺利的大公主,今天受到了平生最大的羞辱。她正是气恨交加之时,一个本来自我的人,又沉浸在自己的愤怒情绪中时,是不会寻思太多的。
当下,她嘴一扁,急急叫道:“娘娘,原来你在里面啊?”说罢,她把房门重重一推,冲了进去。一边冲,她一边嚷道:“娘娘……”堪堪嚷到这里,皇后的厉喝声徒然传来,“出去——”
大公主一怔!
寝房中,帷幔深深里,床榻上,又传来皇后略带气急的历喝声,“把她给本宫打出去——”
声音一落,几个宫婢上前,在一阵推掇中,大公主被重重地撞了出来。她刚一出寝房门,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急急关上,因关得太急,都差点撞上了大公主的鼻子!
大公主站在台阶上,怔怔地望着紧闭的寝房门,一脸呆滞,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好一会,她眼眶突然一红。
慢慢地转过头,她看到了赵俊。
急冲几步,大公主跑到赵俊面前,说道:“母后这是怎么啦?”说到这里,她声音一哑,流出泪来。
伸手拭了拭眼角,她哽咽道:“母后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你才知道啊?
赵俊冷漠滴瞪了她一眼,他抬头看向皇后寝宫紧闭的大门,暗暗想到:寝宫这种私密的地方,她怎么也不知天高地厚的乱闯?
想着想着,他薄唇抿成一线,一个念头涌出脑海:如果大公主失去了皇后的宠爱,她还有价值吗?
陛下不喜欢她,大臣们不喜欢她,权贵们看不起她,便是她的那些伙伴,也是暗地里说她是非的多。可以说,她一身富贵,都是因为皇后在宠着惯着。如果连皇后也不喜欢她了,她这个大公主,岂不是徒有虚名?
大公主没有注意到他发青的,失望的脸色,径自摇着他的衣袖,哽咽着说道:“母后不喜欢我了,她一定是不会帮我劝服父皇,怎么办?”
怎么办?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直过了好一会,赵俊突然想到了法子。他低头看向大公主,低声道:“快跪下!”
大公主一怔。
见她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赵俊极为不耐烦:想当初,他刚说到一,宛娘便会想到三,怎么这陈雅这么蠢?自己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是一点不懂?
忍着不舒服,赵俊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急急地说道:“快跪下向皇后认错,你要使劲的哭,一直哭到她原谅你为止!”
陈雅伸袖又拭了一把眼角,哽咽地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哭?”
她的声音不小。
一句话吐出后,没有听到赵俊地回答,陈雅睁大泪眼看来,她对上的,是薄唇抿成一线,脸色青中带紫的赵俊。
咦,他这是怎么了?
大公主还有点不明白时,寝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宫婢,阴阳怪气地说道:“公主殿下不必哭了,娘娘现在很急,没空接待你,你还是回去吧!”
说到这里,她也不等大公主说话,重新掩上寝房的门。
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大公主还在呆怔间,赵俊突然伸手扣上她的手臂,拖着她朝外面走去。
昏昏沉沉地走出十几步,大公主尖叫道:“我不走,我,母后那里……”
她刚说到这里,赵俊腾地转过身来,他瞪着她,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说道:“公主殿下要是想把皇后彻底得罪,那就留下吧。”
说罢,他猛地松开她的衣袖,大步朝外走去。
可是,刚刚冲出院门,他又是脚步一刹。
慢慢的,赵俊回过头来。
他无神地看着大公主,想道:没用的,没用的……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以前,他有为他出谋划策的宛娘,甚至还有陛下的期待,和皇后隐隐约约的看好。现在,这些他都没有了,他唯一有的,便是这个愚蠢的,只会惹事闯祸的大公主!他现在松开了她的手的话,他这一辈子,永远都只是个六品小官了,说不定,连这个小官之位也保不住!
咬了咬腮帮子,赵俊提步走向大公主。
他牵上了她的手,压着声音,极为温柔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他的怒火来得快去的快,大公主哪里弄明白了。她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出了皇后的院落。
两人朝马车停放处走去。
走着走着,赵俊脚步一刹,他木然地回过头,苦笑着说道:“我忘记了,今天是陛下要见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
“当然还不能回去!”一提到这事,大公主便不由想到了冯宛的羞辱,那羞辱是如此的令她痛恨,直让她一扫刚才的不安和想哭的冲动,尖叫说道:“那个贱妇羞辱了本公主,还没有找她算账的呢!母后不理我,我就去找父皇去,我要父皇杀了她!”她的声音依然高亢有力!
一句话落地,大公主发现赵俊木然地瞪着自己,那眼神说不出的奇怪,也说不出的无力。
大公主哪曾见过他这样?当下呆了呆,惊愕地问道:“郎君,你怎么了?”
赵俊猛的别过头去。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朝她甩去一巴掌!
世上怎会有这么蠢的妇人?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他哪里知道,大公主以前也犯过错,可她哪一次犯了错,不是关几天,弱弱的说几句悔过的话,又恢复了以往的摸样的?
她只是没有认识到,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皇后也罢,陛下也罢,都对她抱着希望,遇到事情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呢?昨天,她与赵俊的事,被那些人以最快的速度传入宫中,传到了陛下和皇后的耳中。
他们失望了。
对于已不再对她抱有希望,认为她不可救药的人来说,大公主已是半废之棋。
在这个时候,她再由着性子来,只会把自己逼入死胡同。
可惜,这个道理大公主不懂,自己也只是懂了个隐约。
忍了又忍,赵俊低声下气地说道:“阿雅,你不能这样去找陛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刚才已经让皇后不快了,难不成,你又想把陛下也激怒?”
大公主跳了起来,“赵俊,你这是什么语气什么神情?你嫌我了?”
“不是。阿雅,求求你了,按我们在家里商量好的行事好不好?你不要想着冯氏了,你就想着我,想着我们的事,好不好?”赵俊的声音,是从来没有的低声下气,他无力地看着大公主,几乎要跪下来相求。
大公主一怔,她心下一软,好半晌应道:“好。”
得到她的回答,赵俊却是无法放松,因为他永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一转眼就原形毕露。当下,他说道:“你应了我,这你要记得!”
“好啦好啦。”
赵俊却还是不放心,他又扯着大公主细细嘱咐了一通,这才与她一并朝着陛下所在的宫殿走去。
宫殿中,卫子扬已经在面圣。
因陛下没有召唤她,冯宛便与另外几个军卒一起站在外面候着。
她一袭青衫,虽着男袍,却面目温婉秀丽,煞是引人注目,大殿中的数十人,频频向她望来。
这些人中,还有十来人做鲜卑打扮的汉子。这些汉子,个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细细看去,他们的脸上还敷着粉。若不是身上着的是胡裳,气质也显得彪悍了,冯宛几乎以为,他们是晋地来的。
早就听说过,鲜卑人推崇晋地文化,权贵圈中以外表论高下,以白皙为美,皇室中,往往长得好的皇子,更有继续王位的可能。没有想到,那些传说竟是真的。
就在冯宛向他们打量时,这些鲜卑来客也在打量着冯宛。他们还是第一次在陈地,看到冯宛这么儒雅雍容的人,顿时大有好感。
特别是那个站在最前面,二十来岁,长相清俊,皮肤白皙五官深邃的青年,更是瞬也不瞬都盯着冯宛打量。他目光灼灼如狼,一会盯着她的脸细瞧,一会又看向她的咽喉处,一会又打量她的身段。
正文 第123章 对皇帝的指责
这人目光太过逼灼人,冯宛瞟了一眼,便赶紧收回。
这时,几个将军走了出来。见他们退出了,冯宛连忙眺头看去,他们身后没有卫子扬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宣——鲜卑使者入殿!”
声音一落,那清俊青年带着属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他们进去后,卫子扬还没有出来。
此刻,只剩下冯宛几人站在殿外了。
片刻后,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那脚本有点乱,有点拖沓,冯宛闻声转过头去。
她对上了一双怒视于己,含着愤怒和厌恶的目光!
赫然是大公主和赵俊。
他们终于来了?
望着同时走来的两人,冯宛目光明净的打量着,看了看大公主的脸色后,冯宛转头迎上了赵俊的目光。
两世了,她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了解太了解了。
只是一眼,她便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愤怒和虚浮,甚至还有些许的不安和惶恐。
难不成,刚才大公主做了让他心中没底的事?
慢慢扬唇,冯宛忖道:应该是了,大公主是个没有耐性的人,她受了自己那番话,肯定会冲动着做些什么。依情形估计,她应该是受了皇后的呵斥!
真可惜,居然在皇后那里就受了挫了,她原以为,自己留个大公主的那股怒火,会在这个大殿,会在此时此刻爆发出来:她都做好了准备的!
真是太可惜!
这时,大公主和赵俊,蹬蹬瞪地走到了殿中,站在了冯宛的身边。
此刻,两人都在盯着冯宛,特别是大公主,双眼都要喷出火来。
至于一侧的赵俊,他的表情很复杂,刚才大公主的失控,他不愿意相信是冯宛故意引发的,可是,他又忍不住要去怀疑。
就在两人打量着冯宛,大公主几次想要开口,被赵俊强行拦住时,一阵脚步声响,却是鲜卑众使退了出来。
他们朝着冯宛等人走来,那个清俊青年一边走,一边盯着冯宛细看,眼看就要擦肩而过时,他脚步一顿。
略略侧头,清俊青年转过头来盯向冯宛,声音磁沉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冯宛抬眸。
迎上这青年灼热的目光,她垂下双眸,淡淡说道:“我是卫将军幕下。”
却是避而不答。
青年挑了挑眉,咧着白牙笑道:“我问你的名字,妇人,你叫什么名字?”
冯宛还没有开口,一侧的赵俊已沉声回道:“你唤她赵夫人吧,她是有夫之妇。”眼前这个青年过于火热的眼神,让赵俊的语气十分不善。
那青年微怔,他回头看向冯宛,认真地问道:“你有丈夫,为什么会跟在卫将军身后,做这种打扮?”语气如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认真追究。
冯宛抬眸,她正要回答,一个太监的声音传来,“冯夫人,进来吧。”
冯宛低头微施一礼,曼步向殿中走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那清俊青年转向赵俊问道:“她不是赵夫人吗?怎地你们陛下唤她冯夫人?”
这话赵俊无法回答,他也不想回答,当下赵俊一哼,拉下了脸。
见他不答,那青年笑了笑,甩袖走出。
殿中,除了坐在首位的陛下,便只有卫子扬一个臣子。此刻,他正站在左侧下首。
匆忙之中,冯宛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向陛下一福,清脆地唤道:“冯氏见过陛下!”
首座上,陛下哼了一声,慢慢说道:“冯夫人能耐不小啊,为了你,卫将军掌掴朕的女儿都成了习惯了!”
只是一句,却是诛心之言!
冯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伏在地上,也不看向卫子扬,只是低着头,语带不安地说道:“陛下严重了。大公主与妾的夫主情投意合,她不喜于妾,已不是一日两日。那一天,大公主更是差点……”顿了顿,她没有说下去,只是道:“卫将军那天也是一时情急。”
她话语一出,殿中一阵安静。
陛下低下头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温婉婉,纯粹一个深闺夫人的冯氏,居然这么大胆!
她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直接说什么,他的女儿与她的丈夫情投意合!
她虽然没有言明,可话里话外,分明指着大公主因为妒忌,有杀她之心!
她话里话外,更是在指责与己!这个妇人,当真是好大狗胆!
脸色嗖地一沉,陛下恼怒立生。
刚刚想要下令,陛下瞟向站在一侧的卫子扬,便又把那股火给压了下去。
不能出言呵斥,总不能真正承认自己有错吧?一时之间,陛下竟给噎在那里。
直过了好一会,陛下才沉声命令道:“传大公主,赵俊入殿。”
“是。”太监尖哨的声音响起,“传大公主,赵俊入殿——”
声音一落,一阵有点沉重和拖沓的脚步声响起。
转眼间,赵俊和大公主,肩并着肩走了进来。两人来到陛下身前五步,恭敬地跪下。
大公主重重磕了一个头后,有点胆怯地唤道:“父皇。”
陛下瞟了她一眼,看向赵俊。
然后,他看向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卫子扬身后的冯宛。
慢慢的,陛下眉头蹙起。
这时,大公主伏在地上,又弱弱地唤了一声,“父皇。”刚才在外面,她被赵俊教训了又教训,被一再要求要示弱。她本是不想的,特别是看到冯宛时。不过此刻,对上她一直有点害怕的父皇,那声音还真自然而然地变得虚怯了。
陛下转眼看向她。
盯着这个唯一适嫁的女儿,陛下的眉峰慢慢蹙起,这个女儿,实在是令他很失望。
好一会,陛下转眼看向冯宛,慢慢说道:“冯氏,现在大公主和你的夫主在此,你可有话说?”
腾地一声,跪在地上的大公主,站在一侧的赵俊,同时转头盯向了冯宛。
冯宛慢慢走出,她垂眸低眼,似是犹豫了一会后,她轻言细语地说道:“禀陛下,妾现在是冯夫人了。妾只想求的大公主,若是她嫁给了夫主,还请她留妾一条活路。”
轰!
赵俊腾地抬头,直直地盯向冯宛。
陛下则是眉头蹙得更深。
反应最大的是大公主,想她堂堂公主,就在刚才,还被这个贱妇取笑说,自己只能是郎君的平妻,自己以后见到这个妇人,不但要行礼还要问安。怎么这一转眼,她又跑到父皇面前装起可怜来了?
嗖地一下,大公主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再也忍不住,昂起头对着冯宛便尖叫声道:“你胡说什么?你……”
才尖叫到这里,陛下沉沉的声音传来:“安静!”
两字一出,本来便有点怕他的大公主不由哑了。她闭着嘴,急急转过头来看向陛下,不知不觉中,陛下的眉头,都成结了。
冯宛这话,本没有错,两天前,大公主行凶的事当时便传到陛下耳中。以陛下之能,自然一听便知道,自己的大女儿,是打着毁了冯氏面容的打算。至于后来,大公主想要取冯宛性命的事,他虽没有明着授意,可他置之不理,便是某种允许,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让陛下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冯氏竟敢抓着这件事不放。
陛下抬起头来。
他对上了卫子扬望来的目光。这个天纵之才的目光中,有着他惯常的孤傲,还有着一丝不满。
因自己纵容大公主伤害冯氏之事,他不满了。在他的心中肯定是觉得,自己明知道他在乎这个冯氏,却故意借着大公主之手伤害她吧?
陛下突然感到有点头痛。站到他这个地位,不管阴谋阳谋,他喜欢在不经意间布局,他更需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永远让人无话可说。
冯氏这件事上,他算是落了把柄了。
陛下暗叹一声,他转向大公主。冷着脸盯着她,陛下淡淡说道:“阿雅,冯夫人刚才的话,你可听到了?”
大公主腾地抬起头来,她张嘴就要反驳时,陛下说道:“那天的事,确实你是不对。既然冯夫人耿耿于怀,那你向她请罪吧。”略略停顿,陛下又说道:“便依冯夫人所请,你且向她请罪吧。”略略停顿,陛下又说道:“便依冯氏所请,你且向她承诺,以后不得对她行不利之事。”冯氏不过是个小妇人,没有必要因她离了君臣之心。今天的事,便依冯氏所言一笔抹过吧,也算是自己的一个让步。
他是皇帝,以他的身份来说,只要有这么一个让步的态度,不管是卫子扬还是别的权臣,都会满意的选择遗忘。
大公主的脸,腾地一下变得紫涨了。
而冯宛,则在陛下声音落地时,马上伏倒在地,感激涕零,欢喜无尽的颤声唤道:“妾,谢陛下隆恩。陛下当真宽宏大量,处事公正。”陛下瞟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大公主。
大公主没有动。
她紫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那撑着地面的双手,还有点颤抖。
她的唇咬的紧紧的,她无法像父皇所说的那样,向冯宛请罪,向冯宛承诺。
她恨她!
慢慢的,陛下的眉头结成了川字型,形而可见的不满,开始凝结在他的脸上。
赵俊反应过来,他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挪动两步。来到大公主身侧。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他警告的,低声地说道:“快快领旨。”
见大公主不动,他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吐出的话,更是陈寒得很,“阿雅,你想抗旨不成?”
陈雅慢慢抬起头来。
她红着眼睛,委屈无比地瞪着赵俊,见他毫不为所动。她嘴一扁,差点哭出声来。
而这时,手腕处的剧痛还在加重,赵俊的眼眸中,还都是警告。
陈雅忍着泪水和愤怒,转头看向陛下。
她在陛下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不满。
这是对她的不满。
以陈雅的跋扈,这世上她只紧张两个人,一个是陛下,另一个是赵俊。
此刻,这两人都对她表现了不满。
她的心缩成了一团。
虽然,她是个任性惯了,自我惯了的人,这一刻,也终于有点害怕了。她就算是再冲动,却也是是知道的,激怒了陛下,自己将变得什么也不是。
咬了咬牙,她站了起来。
看到她转过身走向冯宛,赵俊长吐了一口气,只差点伸袖拭了把汗水。
大公主慢慢走到冯宛面前。
她朝着冯宛一福,僵硬地说道:“冯氏,我有错。”硬生生地丢出这五个字,她直咬了好一会的牙,才继续说道:“以后,我不会再对你行不利之事。”
她的语调十分生硬,而且冯宛听得到,她磨着牙关的声音。
她更知道,以大公主的性格,能不能记住她自己的承诺,还真是一个问题。只怕。她以后不敢明的来,暗着对付,那是不可少的。
可惜啊,她本来是想逼着陛下开口的,可陛下硬生生地把这事丢给了大公主。
也只能这样了。
冯宛垂下双眸。
大公主说出这二句话后,木然地转过头去。
堪堪转头,还不曾对上赵俊的脸,大公主突然悲从中来,只见她双手掩着脸,也不顾陛下在场,便这般啕啕大哭着冲向外面。
转眼之间大公主冲出了老远。
呆呆地看着大公主离开的方向,赵俊呆了呆,好半晌,他才迟疑地回过头来。
大公主便这么冲走了,剩下他,不知如何面对陛下了。
陛下冷着脸喝道:“当真是目无君父!”瞟了殿中三人一眼,挥了挥袖,他极不耐烦地喝道:“退下吧!”
“是。”
三人依次退出。
一出殿门,赵俊便拭了一把汗。当他让砰砰乱跳的心脏恢复原位时,才发现冯宛已随着卫子扬走得很远了。
都是这个贱妇闹的!
赵俊脸一沉,急急冲了上去。
他刚刚冲到两人身后,却见卫子扬转过头来。阳光下,一袭黑裳的卫子扬,用他那双血色眸子,冷冷地盯了赵俊一眼。只是一眼,赵俊却颈项发寒,只觉得那里有刀锋划过!
脸色一白,他不由自主地止了步。直看到那两人骑着马离去,他才僵硬地提步。
马背上,卫子扬眉峰微蹙,他轻轻说道:“阿宛,你刚才唐突了。直面陛下,对他进行指责之事,应该由我来做。”
冯宛抬起头来。
她目光明澈地看着他,唇角微弯,低声说道:“陛下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妇人的顶撞,便心生不喜。”顿了顿,她坦然说道:“便是他真的是不喜欢我,那也没有什么。在陛下而言,他做任何事,都会权衡利弊,不会因心中不喜欢一个人,便任意打杀。我以后,只需要不让他抓到错处。”
卫子扬点了点头,刚才殿中奏对,他不觉得冯宛有做错。要知道,陛下对她无感时,纵容大公主害她也毫不手软。现在他对冯宛不喜就不喜吧。只要他不在利用她害她,那就是一大成就。现在看陛下那口气,这个目的还是达到了。
正文 第124章 夜了
众骑缓缓走上了街道。
望着外面的天空,冯宛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见她眸光中笑意流转,卫子扬瞟了一眼,问道:“很开心?”
冯宛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恩。”卫子扬薄唇一弯,低低说道:“我也是。”
马匹哒哒哒地走在街道上,四周行人来来往往,一双双目光,在略略扫过后,总会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
这些人,多半是发现她是女子身了。女子骑马的不在少数,可女子扮成少年骑马的,却是不多。
就在冯宛心情明快时,听到一侧的卫子扬,也是轻笑出声。
她好奇地转头看去。
卫子扬薄唇微扬,凤眼微眯,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去。他长相本来瑰丽,这么一笑,瞬时让不少人傻了眼。感觉到前进的阻力大增,卫子扬收起笑容,把纱帽压低。
这时,冯宛轻柔的声音传来,“将军也很开心?”
卫子扬“嗯”了一声,点头道:“还算不错。”
“可是有什么好事?”
卫子扬似是想到了什么,收起笑容,表情淡淡地说道:“好事也有。”
冯宛见他不想多说,便转过头去。
岂料,见她不追问了,卫子扬侧头盯来,慢腾腾地说道:“阿宛。”
“嗯?”
“你今天如此作为,你说陛下会不会允了赵俊那厮所求,休了你,许他娶大公主为正妻?”
啊?
冯宛没有想再他会问这个,便转过头去。她对上的,却是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得看不出半点心思的卫子扬。
可他越是这样,冯宛却越是嘀咕着:难不成,他刚才便是想到这事在开怀?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感觉到卫子扬瞟向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善,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沉吟一会,冯宛又说道:“前不久陛下才亲口说我是什么冯夫人,他便真有此意,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一行人回到了卫府。
到了她所住的院落里,冯宛第一件事便是命令婢女们烧水,她要舒服地洗一个澡。
水不一会就烧开了,静静地倚在木桶中,在腾腾的蒸气中,冯宛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屋顶。
又过去一日了。
过去一日,便少了一日,得抓紧时间啊。
闭上双眼,她把热毛巾敷在脸上,静静地感受着那温热的熏蒸。
直把皮肤都浸得红润了,冯宛才站起来,她披上侍婢递过来的裳服,任由她们拭去发梢的汗珠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再加上这来来往往多的是婢仆,本不引人注目。
奈何冯宛自被卫子扬偷袭过几次后,一洗澡便百倍留神。
她倾耳一听,陡然声音一提,唤道:“卫将军?”
众婢一怔。
外面的人也是一怔。
好一会,一个嘟嚷的,不满的靡哑声音传来,“奇了,我脚步都放轻了,丑女人你怎知是我?”
果然是他!
冯宛咬着唇,她水泣的脸更红了,忍着翻白眼地冲动,冯宛轻言细语地说道:“将军惫夜前来,有何要事?”
“没有要事。”卫子扬回了一声,悄悄地伸手,推开了侧门。
他看到了水雾弥漫中,湿湿的秀发披垂至臀部,白暂的脸上红晕隐隐,挺直的鼻梁上,还沾有水气的冯宛。
对上冯宛的目光,卫子扬却是颇为失望,他蹙着眉头都囔道:“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亏得我紧赶急赶的!”
一句话落地,冯宛的脸孔涨得通红,身后婢女们齐刷刷低头忍笑。
冯宛羞怒地说道:“卫将军,你,你……”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隐隐中,冯宛知道,自从第一次卫子扬撞上自己的洗澡,却落荒而逃时起,他对她洗澡,便有一种执念。也许是少年的倔强,也许是不甘。反正,她相信不漂亮洒脱的扳回一城,彻底地挽回那次丢失的颜面,他内心深处便是不甘的。
她更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住进了卫府,卫子扬又从来不是一个能压得住冲动的正人君子,这第一夜,他一不小心前来造访那是肯定的。
只是这厮,说起这些话来也太理所当然,太不遮掩了!见到冯宛羞怒,卫子扬却是双眼亮晶晶的。他眯着凤眼,愉快满足地望着她,三步并两步,便冲到了冯宛面前。
低下头,他目光灼灼地从她的湿发,转到她水珠犹存的秀脸,又转到那微露的颈口。
盯着盯着,就在冯宛猜度他下一步动作时,他突然上前一步,双臂一伸,理所当然地把冯宛接在了怀中!
重重地把冯宛抱在怀中,卫子扬低低地说道:“阿宛,我很开心。”
冯宛正准备挣开,一听到他这话,动作便是一滞。
卫子扬一手按着她的背,一手接着她的腰,轻轻说道:“布置这个院落里,我便想着了阿宛。阿宛,你看到它时有没有很喜欢。”
冯宛更僵了。
好一会,她低低地说道:“这里,是东院。”
她听到卫子扬漫不经心地应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