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35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着厚厚的帛书,卫子扬命令道:“进来吧。”
“是。”
那仆人大步入内,他朝卫子扬一礼,恭敬地说道:“将军,这是冯夫人统计出来的钱粮数据。”把那些帛书放在几上后。那仆人从最上面拿出一卷薄薄的卷帛,恭敬地递给卫子扬,“这上面有诸般数目。。”
其实,说是把冯宛请回来做幕僚,在卫子扬来说,他主要是想帮她一帮的。这些事关重大的钱粮数据,他不止交给了冯宛。同时,也令得三个幕僚专门从事此项。
可以说,他对冯宛便没有指望过。顺手接过那帛书,卫子扬翻了翻。
便是这一翻。他动作一凝。不由抬头瞟了那三个专管此事的幕僚一眼,卫子扬从另外一侧拿出了一卷帛书。
又认真翻阅了足有一刻钟,他把两卷帛书同时收起。
见他神色有异。三个幕僚中的主事者上前一步,拱手问道:“将军?”声音中带着疑惑,还有些许的不满,那么重要的钱粮诸事,交给他们三人便已足够,可主帅还同时交付一个妇人来处理。不知不觉中。他们都有一种被看轻,被侮辱的愤怒。不过因此卫子扬积威已久,他们的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罢了。
卫子扬抬头瞟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无事。”
这三个幕僚成天在他眼皮底下行事,他知道他们很认真很辛苦,很想把冯宛干脆的踩下去。
冯宛只是一人,还每天不是闲逛便是装病,据他所知,她每日用在正事上,最多二个时辰。
可他没有想到。她与这三个幕僚同天同时呈上数据,所得的结论却是一模一样。真要说起来。冯宛的数据还更清楚明了。她还在每一项支出后,写出了市场上各类粮草的实价,并明白例出上浮下线。指出采购小吏从中赚了多少油水。这些油水中,他们应得是多少,不应得的,伸长了手越了界的。又是多少!
上十万大军,每个兵卒所需的干粮、衣物、兵器、马匹,这所有所有的具体而微的数据,她竟是全部了然于心。至少这些密密麻麻的数目中,有几项与卫子扬的所知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这么一些帛书,她竟然能透过数字和采购情况,分析出完全符合实际的情形。
他曾经以为,她一个深闺妇人。便是有些才智,能看懂这些帛书已算了不得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懂得这么多!仿佛她根本就是一个行商已久的商户,是一个资深老吏!
卫子扬明显有点失神,这样的他还说无事,自是没有相信,另一个幕僚拱手问道:“将军,可是这钱粮出了问题?”
他这话一落,那三个主管钱粮的幕僚同时瞪来。
面对众幕僚地注目,卫子扬嘴角一扬,再次说道:“无事。”
转过头,他挥了挥手,道:“继续吧,语气坚决。
众幕僚见状,知他不想再在钱粮事上纠缠,便重拾刚被打断的话题。
这一边,冯宛把统计出来的东西送上去后。整个人更懒散了。
卫子扬赶来时,便看到的是这么一副图景:冯宛半绮在塌上。就着晚风,微闭着双眼对着西沉的落日发呆。
他脚步放缓。慢慢来到她身后,徐徐说道:“阿宛好生悠闲。。”
听到是他的声音,冯宛嘴角一扬,说出的话却有点闷,“这般日日生病,只能悠闲了。”
卫子扬哪曾见过她像一个小女孩般抱怨过,当下哈哈一笑。
信手脱下朝服朝一侧塌上扔去,他来到冯宛身后,慢慢屈身,他伸手搂住了冯宛的腰。
这般蹲着,他比她高不了半个头,他温意的手臂搂在她的腰间,让猝不及防的冯宛,又是紧张,又是说不出的羞赧。
低下头,冯宛望着抱着自己腰间的手,低声说道:“很多人在看呢。”话一出口,她便想叹气:明知道他不会在乎。她还是每次都用一个借口。
卫子扬懒得回答,他伸手抚着她乌黑的秀发,轻轻一扯钗子,便令得她这秀发披泄而下。
五指穿梭在秀发间,卫子扬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宛,你是个有才的。”
冯宛一怔,好一会她才想起自己下午令人送过去的钱粮诸数。
她垂下双眸,微笑道:“将军满意,我就高兴了。”声音温柔如水,有着得到他的赞美后,由衷的欢喜。
卫子扬唇角微扬。
他透过她披泄如云的秀发,看向她白皙的侧脸,一下子兴奋起来。
他五指从她的玉耳,轻轻把秀发梳到后面,一边欣赏她在他的动作下,变得越来越臊红的脸,和那明显不安下微抿的红唇,卫子扬低哑地说道:“阿宛,他吐出的气息吹入她的耳洞,令得冯宛连颈子都红了,“我今天向陛下说了,你身体不好,不宜搬动,我出征后,请陛下允许你继续呆在卫府中。”
什么?
冯宛一喜,她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她正好对上紧贴着她的他,因转得太急,四唇陡然贴在了一起。
冯宛大惊,双眼瞪得溜圆。她正在撤离,卫子扬却是张嘴叨井了她的唇。他雪白的牙齿微微用力,也不顾她疼痛,只是坚定地叨着,怎么也不让她离开。
冯宛大臊,她连忙伸出手推向他的胸膛。
双手才伸出,卫子扬凤眼眯成一线,他一手扣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却定向她的后脑壳。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远远的,一个仆人禀道:“将军,太子来了。”
五殿下?
卫子扬放开冯宛,带笑的,微眯的凤眼,这一刻闪过一抹血光。
他施施然站起,问道:“到了哪里?”
“快到大门,将军,可要出迎?”
卫子扬哈哈一笑,道:“太子前来,自是要出迎。”
大笑声中,他转过头来看向冯宛。
对上羞赧仍在的她,他用自己冰冷的手在她的脸上流了凉,道:“当时事情繁忙,陛下也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理会,并不曾给我回答。”
他说的,自然是那句想把冯宛继续留在卫府的请求。
见冯宛脸色微暗,卫子扬却是嘴角一扬,他愉快地说道:“阿宛,你不用担心。便是你回到赵府,我也会派护卫婢女跟着,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得到他的保证,冯宛当下眉开眼笑。
见她笑了,卫子扬也是一笑,他慢慢松手,人还没有转过身,那一脸的笑容便已冰寒。当他提步离去时,冯宛感觉到,冰寒也罢,笑意也罢,都被他收起来了。
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冯宛忖道:他好似厌恶着五殿下。
才想到这里,她便苦笑起来:我怎么忘记了,不久之后,这些人他都会报复的……
伸手按在滚烫的脸颊上,冯宛又寻思道:他既然开了这个口。我便走到了赵府,也不用担心了。不过,现在离他出征还有数日,我也许还能找到机会,还能再努力一把。
她毕竟不习惯依靠别人,转眼便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让自己在卫子扬出征期间,安全无恙。
可惜,这个机会冯宛一直没有找到。
转眼又是四天过去了。
第五天来临时,卫府已是安静一片。因为一大早,卫子扬便领着他的人,誓师出征了。
在冯宛的梦中,这一次出征后,回来了的卫子扬,正式成为陈朝第一名将,慢慢权倾朝野……
卫子扬一走,陛下的圣旨也来了。圣旨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五日后大公主将与赵家郎君完婚,身为赵府正妻,冯夫人该回去了。
没有人在意她现在病得怎么样了,直接一句话,便让她回去赵府!
不过接过圣旨的冯宛,心下也不慌,因为她的左右,有卫子扬留在她身边的二十个护卫,十名婢女。甚至还有两个她没有见到过的暗卫。
便这般,在卫府住过一阵的冯夫人,以明显不相信皇室信诺,不相信陈雅的态势,洁浩荡荡地驶向赵府。
离去时,冯宛曾经以为,自己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她更以为,自己会找到机会展现自己,让自己不再回来。
可世事从来都是,想集起来总是容易些。她还是回来了。
不过这一次回来,在内心深处,冯宛竟是有点期待。她想。在安全无忧的情况下,能看看昔日骄横不可一世的大公主,变成庶民,变成赵俊的平妻后,怎么对自己卑躬屈膝,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正文 第133章 赵府的现状
冯宛的马车是直接从侧门入赵府的。马车刚刚冒头,院落里便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哟,不是攀上了人家大将军吗?怎么又回来了?啧啧啧,我老婆子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声音尖酸刻薄,煞是难听。
嗖嗖嗖,护卫和婢女们同时看向冯宛。
冯宛却是一脸温婉,她把车帘掀开些,任由马车驶入院落后,这才抬头,静静地扫向那个说话的婆子。
这婆子却是个脸生的,她见冯宛朝自个看来,沉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大的气派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将军夫人来咱府上做客呢。”
冯宛缓步走下马车,向侯在旁边一个赵府婢女问道:“她是谁?”此刻的北院中,站了六七个婢仆,大多是些生面孔,看来陈雅要嫁过来了,赵府还是添置了一把啊,连婢仆都准备了这么多。
那婢女还没有开口,老婆子已向咧着黄牙笑道:“劳夫人问,老婆子姓郑,是叔父大人使来给郎君搭手的。”
原来是赵俊的叔父派来的?想来,叔父定是那天见了赵府的乱状,有心想助一把手。
在郑老婆子得意的目光中,冯宛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原来如此。”声音落地,她盯着郑老婆子喝道:“不管你是何人使来,入了赵府,见到我这个主母,便得尊一声夫人!没上没下,满口胡言,来人,掌嘴!”
她这么静静地站着,冷冷地喝着,那气派,直是胜过郑老婆子平常见过的所有夫人。她被骇得走动不得时,冯宛身后同时走出二个护卫和二个婢女。那两个护卫只是走出几步,便手按剑鞘,煞气沉沉地盯着郑老婆子,在盯得她一身冷汗时,那两个婢女一上前。其中一人本是准备在郑老婆子反抗时,伸手制住她的。现在见她骇得动弹不得,便停下脚步。另一婢女继续上前,右手一扬,“啪啪啪——”便是几个清脆的巴掌甩了过去!
出自卫府的,便是婢女也带着几分悍气,这几个巴掌又重又沉,瞬时便把郑老婆子的左颊打得又红又肿。
左颊打得红肿了,那婢女换了一只手,朝着郑老婆子的右颊又是几个耳光甩去。
随着“啪啪啪”的耳光声,哭嚎声中,只听得“卟”的一声,却是郑老婆子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牙齿。
这时,冯宛慢慢说道:“可以了。”
见那婢女抽回手,冯宛淡淡地瞟了一眼伸手捂着脸,嚎得鼻涕都出来的郑老婆子。目光扫向众人。
她眼角瞟到,这会儿,通往主院的拱门处,二个脑袋嗖地缩了回去。
刻意地盯着拱门处,仿佛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的冯宛,在赵府的婢仆们齐刷刷低头时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上下尊卑,还是记着的好。”
她不名不誉的从卫府回到赵府,羞辱,闲言碎语,攻击,这些都是可以想象的。再加上,冯宛在赵府时,决事虽然果断,手腕却透着几分温软,真正怕她的人没有几个。
于是,她还没有进门,这个郑老婆子便撞上了。想来,必是有人怂恿初来乍到的她来对自己进行试探的。
鉴于此,她的回击不但要迅速,而且要凌厉狠辣,只有这样,才能腾出手和精力,去面对马上就要嫁过来的陈雅。
冯宛转身朝寝房走去。
就在冯宛走来时,她眼角瞟到房间内,好几个身影鬼鬼崇崇地闪入了后花园中。
冯宛脚步微顿,然后,再次笑了笑才提步入内。
寝房中空空如也。
……原来摆设得齐整精致的房间,几乎一塌一几和几层帘帏,便再无余物。
冯宛回过头来。
在她回头时,赵府放在这里的婢仆们,头更低了。
冯宛朝她们瞟了一眼,转身朝别的房间走去。
果然,所有的房间都与寝房一样,变得空空如也,连库房也是一样,原本放满了布帛粮食的库房,啥也没有了。
这一路,冯宛看得很仔细,每少一样什么东西,她必会在原处停留一会。
在她的身后,卫府跟来的婢仆们,一声不吭的,跟是安静地跟着。
望着这支浩浩荡荡的人马,望着这个个气势不凡的,赵府的婢仆头更低了。
直过了好一会,冯宛才退出库房。
回头瞟了一眼,冯宛慢条斯理地问道:“陛下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问的,自然是跟在旁边的赵府婢女。
一婢朝同伴悄悄看了一眼,福了福回道:“禀夫人,他们是五日前离开的。”其实,冯宛是知道他们离开的时间的。陛下都准备把陈雅嫁给赵俊了,怎么可能还任由属下保护自己这个所谓的“冯夫人”?便是要监视,可以改为暗中注意。
“是么?”冯宛淡淡地说道:“他们前脚刚走,你们便下手了?”
这话可不轻,面对着刚刚教训了郑老婆子的冯宛,赵府派来的婢仆同时脸一白。
冯宛头也不回,命令道:“陛下赐给主母的东西也敢动用,留他们何用?拖下去打杀了!”
打杀了!
她竟然说打杀了!
赵府婢仆们脸色大白,也不知是谁带头,只听得“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
跪了一地的婢仆们同时叫起冤来。其中一个仆人最是伶牙俐齿,他伏在地上大叫道:“夫人冤枉小人们了,院里的东西,实是郎主下令搬走的啊。”
“是啊是啊。”
“夫人,真是郎主下令的。”
……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冯宛神色不动。
她当然知道是赵俊下的手,他都不知道垂涎这些东西多久了!她当初离开时,除了那三箱金银首饰别的都没带,也有为这一日做准备的意思。
不过,知道是知道,她偏要逼着这些婢仆人自己说出。这样,会让赵俊有一点羞愧,少来缠她一些。会让在这府中安插了人的陛下皇后他们,更清楚赵俊的为人,明白赵俊对自己的情意,也就那么一丁点而已。
见冯宛沉着脸,婢仆们都磕起头了。
好一会,冯宛挥了挥手,沉喝道:“滚!一个个都给我滚!”
声音一落,众婢仆慌忙爬起,看着这些人仓皇离去的身影,冯宛一动不动。
直到赵府的人退了一干二净后,她才转过身来,朝着那个卫府带来的护卫兼管事,冯宛福了福,温言细语地说道:“我这里有些钱银,有劳君子处理了。”
那护卫点了点头,接过冯宛递来的小袋金叶子,道:“夫人不必多礼,添置些东西不算什么,我马上就吩咐下去。”
这护卫是个能干的,他几道命令下去,婢仆们都忙活起来。到得傍晚时,府上的东西已经添置一新,连熏香面脂都已准备妥当。
这时刻,赵俊也回来了。
他刚一回府,便听到冯宛回到北院的消息。理也不理那个哭哭啼啼的郑老婆子,他提步就向北院走去。
他走得很快,越来越快,一想到要见冯宛,他便有点迫不及待。
他想她了,是真的想她。她离开时,他恨不得扼死了她,可现在,听到她回来的消息,涌出他心头最多的,居然还是高兴。
他想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现在,大公主都贬为庶民了。既然是庶民,那就意味着,她的身份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和威风,已所剩无几。
她便还是公主时,他都感觉到与她相处,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他都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回想冯宛的好处,回想着因为大公主,自己伸手把冯宛推得远远的,是不是得不偿失。
现在倒好了,她连唯一的优点——公主身份也没有了。那他还求她什么?
抿了抿唇,赵俊想道:还是要留下宛娘。
只有她在,自己的心才会是安定的,自己在外面处事时,才会心平气和。而且,她虽然闹了大半年性子,可她要是能像新婚之时那般对自己,以她的聪慧,自己一定可以事事顺利。想到这里,赵俊的脚步更急了。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唤道:“郎主?郎主?”
听着仆人的叫唤声,赵俊不耐烦地蹙了蹙眉:还有什么事,比他去见过宛娘还要重要?
那仆人见赵俊不应,更是加快了脚步,他一个急步冲到赵俊身侧,喘着粗气说道:“郎君,刚才夫人发火了。她还要把你留在北院的人全部打杀。现在,我们都给赶出来了。”
赵俊一个急刹!
见他沉着脸瞪着自己,那仆人急急说道:“夫人进了北院,见东西都被搬空了才发火的。”
他说到这里,迅速地低下头去,还悄悄地退后一步。
他知道,自家郎主这么一回府,连休息也不曾便兴冲冲地赶去北院。若是顺利便好,若是被夫人羞辱了,回来后他少不得拿自己这些人开刀!
因此,他要拦住郎主。
赵俊一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北院所在。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难。陈雅虽是贬为庶民了,可她还是皇室血脉,过几天就要进门,不说别的,为她把整个院落整修一番,再在东边建一个新院落给她居住,那是不可少的。
让他恼恨的是,这个面子他不能丢了陈雅的,可不管是陈雅,还是给他这个暗示的人,连一片金叶子都没有拔给他。
他逼得没法,只能把早就归了自己私库的,从北院搬来的粮帛全部拿出来,甚至,还向叔父和同僚借了个遍,才勉强凑齐。
他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啊?这一弄,不但手头空空,还欠了好大一笔外债!
有时候半夜想起,赵俊直恨起陈雅来:宛娘嫁给自己后,是里里外外帮衬着,便是几个妾室,也都是帮衬了他的。只有这个曾经的大公主,人还没有入门,便把自己掏空了。现在,他也只能期待她的嫁妆了……
赵俊呆了一阵,明白自己现在不能去见宛娘。那妇人,自打勾搭上卫子扬后,变得牙尖嘴利了,从前的贤惠大度连影子也没有了。自己去了,多半会受上她一二句闲话。
暗叹一声,赵俊衣袖一甩,转身向回走去。
来到忙得热火朝天的东院处,他瞟了一眼,便不耐烦地转过头,继续朝本院走去。
本院也有工匠在修整。按陈雅的要求,这本院是赵俊一人的院落,当建得高贵大气些。至于那些婢妾,再随便建个院落就是。
她说是说得好,可钱呢?钱又没有见她掏上一个?赵俊想到这几天见到陈雅时,她像个疯婆子一样缠着自己又哭又闹,又是诅咒连连的,直对这些工匠都烦了起来。
回到书房,赵俊重重的在塌几上一坐。
坐下后,他把空空如也的杯子重重一放,怒喝道:“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声音一落,两个婢女急急走了过来。
赵俊瞪了她们一眼,喝道:“你们进来做什么?眉娘呢?”眉娘和绢儿,本来在十几天前被大公主发卖了的。可紧接着便出现了那些流言。于是,几天前,她们被人又送到了赵府。赵俊当时就知道,这必是皇室做的。
现在情形不错。陛下在把大公主贬为庶民时,可是亲口说了的:不得再动他的妻妾。算起来,眉娘等人应该松了一口气。
让赵俊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应该放松了,舒畅了的妾室们,怎么从那后,见到他一个个都乌着一双眼?唯一一个依旧献殷勤的眉娘,笑的时候也有着勉强。
一婢女上前应道:“回郎主,眉娘说是身子不适,在房中养着。”
这话一出,赵俊更恼,他青着脸怒道:“养着养着?二个三个都养着养着!”
这府中,被陈雅鞭打了的月娘和妩娘,一直养着伤,连面也不给他见一眼。要不是宫中有令,陈雅嫁来前后她们不得生事,只怕这二个女人都跑回娘家了。
现在倒好,连眉娘也养着了!
怒火中,赵俊拿起几上的一个酒杯,“砰”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后,还不解气,伏着几急促地喘息起来。
好一会,他的怒吼声传到了院落里,“要这么多女人干嘛?就没有一个贴心的!哼!”回音袅袅,可惜久久无人理会。
正文 第134章 嫁
经过第一天试探后,冯宛过了两天平静日子。
她虽是回到赵府中,人却没有闲着。前阵子在卫子扬的书房中,见到的所有卷册,还在看到过的,他行军打仗需要整理准备的所有事务,她都在心中过了一遍。有不太明白的,便反复琢磨。
然后,她会与众护卫们多说说话,听他们聊一些丈夫们在外面的事,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与山贼交锋。
她想,以后跟着卫子扬,对这些事多懂一些,总没有坏处。
在冯宛做着准备时,赵府变得更热闹了,整个府中,到处都是忙碌的工匠,弄得灰尘四起的。
据冯宛打探来的,来正院求见赵俊的,却是不多。想来,陈雅被贬为庶民的事,还是让想要攀附的人存在观望心思。
第三天,冯宛的院落里,倒是来了两个人:眉娘和绢儿。
望着这两个站在自己面前,安安静静低着头的妾室,冯宛微笑道:“坐吧。”
“是,夫人。”
两女一边轻抿着端上来的浆,一边低着头。她们不说话,冯宛便懒洋洋地倚着榻,半闭着眼似睡非睡地养神。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眉娘低声说道:“夫人,”她抬头看向冯宛,“还有三天陈雅便要进门了,夫人,我们,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居然是来问策的。
冯宛睁开眼来,她有点诧异,自己好象不曾在她们面前显过本事啊,怎么这眉娘也好,月娘也好,都喜欢找自己问策?
见冯宛不答,绢儿在一侧拭着泪,眉娘的声音也有点哽,“夫人是个有福气的,看院里的这些人便知道,便是陈雅过来了,夫人也是无恙的。只是我们……”
看来,这些女人与她一样,也不相信陈雅真会改了性子,变得善待他人。
冯宛垂眸,她轻轻回道:“你们找我有什么用?这种事,当找郎主才是。”
见她提到赵俊,眉娘哑了声,便是绢儿,也止住了抽咽。
好一会,眉娘才喃喃说道:“当日月娘和妩娘有了身子,还不是陈雅想绑就绑,想打就打,郎主在旁边看着,一句话也不曾说?便是我们,被绑着发卖时,郎主也不曾理会的。”
听到这里,冯宛垂下双眸,她白嫩的手指抚着杯沿,想道:要月娘和妩娘假怀孕,还是自己的主意呢。只可惜,她们以为自己是个好欺的,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挨那段打,也算是一礼回一礼。
沉吟中,冯宛慢慢摇头,轻声叹道:“我真不知!”
眉娘也不曾指望夫人真能出个什么主意来,来这里,一是示弱兼示好,二,也是碰碰运气。
现在听她这么说,她轻叹一声,苦涩地说道:“我们女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这话,没人回答。
两女又坐了一阵,见冯宛与自己无话可说,只能怏怏告退。
她们前脚才走,被人搀扶着的月娘,跟着走了进来。
这冬日的,阳光还照着,月娘却包得厚厚的。她脸色有点苍白,低着头小心地走着,一副怕踩坏了蚂蚁的样子。这样的她,哪里还有刚入府时的娇憨厉害?
远远看到冯宛,月娘便朝她盈盈一福,颤声道:“月娘见过夫人。”
冯宛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身子可好些了?听说你挨了大公主两鞭,伤口现下可好了?”
她慢言细语地说得温柔,可话里话外,压根就只提大公主挥了鞭,不提流产之事!
月娘对上冯宛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由颤了颤,道:“月娘大好了。”
她心下明白:便是自己与妩娘在挨打之后,当机立断地装做流了产,果然还是瞒不过夫人的。
望着阳光下,冯宛那微笑的眼,望着她那白皙中,透着雍容的面容,望着她贵气逼人的坐姿,几乎是突然的,月娘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她有点害怕了。
害怕之余,她也有点悔了:也许,传出那流言时,不该嫁祸到夫人身上。
她是不知道冯宛在这件事上做了什么手脚,可是看着她的模样,想到她永远成竹在胸的平静,月娘就是一阵后怕。
月娘站在那里不动,冯宛也不劝,她慢慢地抿着酒水,半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直过了好一会,月娘软弱的声音才传来,“妾,妾告退了。”
婢女扶着月娘出了北院。一出院落,左侧那婢女回头望上一眼,朝着月娘低声说道:“听说夫人病重了,现在看她样子,除了脸色青白得难看,一切竟是好的。”
月娘不曾回答,另一婢女在旁应道:“听说夫人自回府后,成天到晚地养在房中,刚才那药味,直熏得人好难受。想这么将养着,偶尔见几个人,说几句话倒是无碍的。”
说到这里,这婢女忍不住嘀咕道:“那天她还下令打杀他们呢,真不知她病好了,会怎么行事!”
月娘却没有心思放在冯宛的病上,她咬着唇好一会,突然说道:“以后得注意点!”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两婢同时看向她。
月娘却是闭紧了唇,没有再说话。
转眼二天过去了。
这天傍晚,赵俊出现在冯宛的院落外。
他站在拱门外,没有吭声,也没有像往日那般急哄哄地进去。
好一会,一个仆人向他走来,拱手道:“郎君,夫人病重了,怕是不能见过。”
发着呆的赵俊,这时清醒过来。他厌恶地瞪了这个卫府派来的仆人一眼,提脚便向北院走去:她不见他,他偏要见一见。
那仆人站在后面,看着赵俊带着两仆步履冲冲地踏入院落,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赵俊入了院落,瞟了几眼,见到到处都是冯宛从卫府带来的人,眉头皱了皱,直觉得整个人像吞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他大步踏上台阶,伸手便去推寝房的门。
一个婢女正要开口阻拦,便听到冯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郎君。”
是宛娘的声音。
赵俊呆了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婉,那么宁静,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不知怎的,赵俊喉头发苦。
房间里面,冯宛温柔的声音静静地传来,“明日便是郎君大喜的日子,到时会忙碌一天的,郎君还是早些歇息的好。”声音无比温柔,无比的慰帖。
赵俊一呆,好半晌,他喃喃说道:“你,你心里便不苦吗?”
他这话是恍惚着说出的,仿佛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寝房中,冯宛没有吭声。而外面的赵俊,这时提了提神,他放软声音,轻轻地说道:“宛娘,我怕你不舒服,今晚想陪陪你。”
声音真是很温柔很温柔,很小意很小意。
听着他的声音,冯宛垂眸慢慢一笑:陪她?也是,大公主反正是要进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自己笼络住的好。
她伸手捂着嘴,压着嗓子一阵急咳。这一阵咳,真是上气不接下气。
听着里面不断传出的咳嗽声,一个婢女走到赵俊身后说道:“郎君请回吧,今日大夫说了,夫人怕是会得伤寒,这病易传染人的。”
伤寒?传染人?
赵俊退后一步,好一会,他朝着房间里面温柔无比地说道:“宛娘,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才是真心的。哎,我现在是没法,我真悔了。”他本还有很多话想说,奈何身周盯着自己的人太多,有些话万一传到陈雅耳中,不免又是一场是非。想了想,他只得作罢。
朝房中一揖,他温柔地说道:“宛娘好好地将养身子,为夫走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听着他离去的声音,冯宛喃喃说道:“居然连恼恨讥嘲我都不曾……是怕陈雅入了门,再见我一面不容易吧?”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自失的一笑。
一晚上转眼就过去了。这一天,冯宛起了个大早。
不止是她起了个大早,所有赵府的人,都是天还没亮便起来了。早早的,院落便灯火通明,喧哗声不断。
今天,是赵府的大日子,被贬为庶民的原大公主陈雅,将以平妻身份嫁入赵府!
还站在院落里,冯宛便听到外面人声鼎沸的,似乎附近几个巷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
冯宛垂着眸,倾听着府里府外的人语声,喧嚣声,鼓声,慢慢扬唇一笑。
一个婢女走到她身后,低声说道:“夫人,你昨日不是宣布病又重了吗?还是回房吧。”
冯宛浅笑道:“无妨的,没有人会注意我这里。”
那婢女说道:“夫人还是小心的好。新妇马上就要进门了,若是被人看到夫人精神着,说不得会请夫人去喝新妇献的茶。”
她这话,正是冯宛又装病重的原因。陈雅奉的茶,她是很想喝的,可惜她不能喝,这个时候,陈雅还是受宫里的人关注的,说不定对她怜惜不忍的人也有不少,冯宛可没有那个兴趣落人把柄,让人记挂着要处置自己。
轻叹一声,冯宛道:“真可惜。”说罢,她转身朝寝房走去。
便这般坐在寝房中,冯宛倾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
时辰一点一滴地流逝。
渐渐的,日出东方,渐渐的,阳光洒满整个院落。
赵府中,从一开始的喧嚣热闹,慢慢地安静了一些。然后,街道中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哄闹声和鼓声。
听着那些声音,冯宛侧过头看向天空的日头。
见她看得出神,一婢女笑道:“快到午时了。”
第135 羞辱
另一婢女也笑道:“夫人若是真想看,不妨装扮一下悄悔去看一眼。”
冯宛微笑道:“不用。”
说到这里,她问道:“可有派人出去?”
“夫人放心,都派了四人出去了,她们必会把看到的一一告知夫人。”
听到这时,冯宛笑了笑,她也感觉到自己现在有点无聊,竟然对陈雅的出嫁这么感兴趣。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午时到了,转眼,入夜了。
这一整天,赵府都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饶是这么热闹着,躲在房中的冯宛也可以听到,街道上,不时传来一阵阵不合调的哄笑声。同时,仆人们来报,今日前来庆贺的权贵寥寥无几。说是还听到陈雅在马车里大发雷霆。
夜深了。
倾听着正院处传来的阵阵喧嚣,一时之间冯宛有点恍惚。当初她嫁给赵俊时,婚礼办得甚是草率。当时媒人也曾要求过好生操办,可她想替赵俊省钱,便不等赵俊开口就替他拒了。
那时,媒人沁兄她傻,那媒婆说,世上的男人就是贱性,你越是替他省着,他越是认为你只值得这些。还不如硬着性子要求操办,还说这样要求了,成婚后他并不会因此怪责。有可能还会对你退让三分。
这话,冯宛是不信的,她想夫妻本是一体,这里省一点,以后的日子也更好过些。
可她不知道。她替赵俊省下的那点钱。全被他用到了红楼姑子身上。前世时也是一样,她给他赚的钱好不容易有点剩余,他不是用到花楼应酬里,便是用来纳妾了。
这事想不得,不管何时想来,冯宛总有种沧凉感。总让她觉得,这以善养爱,实是艰难之事,只怕养来养去,养出来的不是爱,而是对方的理所当然和习惯性的忽视!
她也是女人,天下的女人,哪个不期待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便是她不曾要求,便是她真心想替他省着,内心深处,期待也是难免的。在女人来说,总是期待着男人能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他对这场婚姻的重视。以及对她的重视吧。
一阵夜风袭来,冯宛清醒过来,她慢慢抿了一口酒,自失的一笑。
一夜喧嚣,一夜无梦。
第二天,冯宛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塌。这一天,她不曾出得院落,也不曾有人来求见于她。
第三天。冯宛令婢女们放出风声,说自己病已大好,大夫说了,再过十几天便可完全康复。
病既大好,包得厚厚的冯宛,便可踩着冬日的寒风,少少地转悠一下。
下午时。太阳正好,冯宛在众人地筹拥下。慢慢顺着北院通往主院的林荫道晃悠着。
她不喜欢说话,身后的人自也是安静着。一行人走在林荫道上,只有脚踩落叶的滋滋声不时传来。
走着走着,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前方的岔道处,出现了十来个身影!
走在最前面的,梳着妇人发髻,一袭大红新妇装,赫然正是陈雅!而在陈雅的旁边,小心扶着她,亦步亦趋地陪着笑说着话的,却是赵俊!
一见迎面走来的是冯宛,陈雅猛然抬头,瞪着一双四白眼恨恨地盯来!她旁边的赵俊,这时也是怔怔抬头,对上冯宛时,他唇动了动,却没有吐出一字,只是神色复杂。
冯宛也在向他们看去,瞟了一眼赵俊,她便看向大公主。与大公主满面戾气不同的是,冯宛脸上含笑,温婉如昔。
着一袭淡紫晋裳,广袖当风,悄然而立的冯宛,含着笑,温温婉婉,宁静如秋水。也许是她的笑容太明澈。也许是她的表情太悠然,这一刻的冯宛,直如姑射真人,颇有凌风之感。
而站在她对面的陈雅,却是脸颊削瘦,因为憔悴得突然,她颧骨高突,脸色有着铅粉也掩不住的腊黄。以前。她的姿色于三分中,另有五分的明艳张扬,现在这一憔悴,明艳浑然不见,整个人便似丑了三分,老了几岁一般。
对比起冯宛的容光焕发,风姿佼然,真是成了一个寻常庸妇!
赵俊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慢慢的,他薄唇抿得紧紧的,神色更显复杂了。
在他的旁边,陈雅的脸颊肌肉猛然抽动几下,在对上风姿更胜以往,直让她黯然失色的冯宛时。她眼中戾气大显,心下更恨了!
冯宛见状,温柔关切地说道:“陈雅。你瘦了。”
她转向赵俊,目光含着责怪,轻轻说道:“夫主,阿雅妹妹刚刚入我赵府的门啊,想她以往也是个尊贵的,你怎么能让她憔悴若此?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会以为你我轻待了她呢!”
好些日子了,她唤赵俊都是唤郎君的。现在却唤他夫主,又口口声声说什么“入我赵府的门”“你我轻待了她”,这语气这神态,可不正是把自己当成正妻,提醒着陈雅,自己位份在她之上?
冯宛这番话,语气着实温柔,可内里的意思,却句句刻薄不中听!
腾地一下,陈雅的脸涨得铁青。她猛然甩开赵俊的手向冯宛冲出,冲上两步,陈雅尖声叫道:“好你个 贱女人,你好大的狗胆。”
冲到离冯宛五步处,她伸手摸向腰间,这才记起,新婚的自己。可不曾带着鞭子同行。猛然止步,陈雅回头瞪向众仆,尖叫道:“杀了她!你们给本公主杀了她!”
尖叫声中,她右手朝着冯宛一指!
不等仆人们反应过来,冯宛哧地一笑,她风度翩翩地向陈雅走上二步。来到她身前。冯宛微微低头轻言细语的,温软地说道:“阿雅。你好象忘记了哦。你现在可不再是什么公主了!。”
歪着头,似含笑似怜悯地打量着陈雅,冯宛轻叹道:“好好一个尊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