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43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止息后,才静静地说道:“父亲不知么?赵家郎君是相中了人家昔日公主,阿宛搬出来,只是不想把这条命平白折了进去。”
她话音一落,冯父怒火更大了,他伸手在几上重重一拍,叫道:“不知廉耻,不知廉耻!那公主能看上你相公,那是何等的福气?你自好好的服侍他两人,便可以帮到芸儿,也帮到家中人,果然是与你那母亲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愚蠢得不可救药!”
冯父骂得起劲时,那唾沫都喷到了冯宛的脸上。站在他身后的一子一女,得意地看着冯宛,脸上笑得好不起劲。每次都是这样,一骂自己便扯上母亲,一骂母亲也总是扯上自己!
冯宛静静地看着这个父亲,慢慢的,她退后半步。
等到他喷出的唾沫再也不能溅过来后,冯宛站定。她站定,冯父又朝几上重重一拍,骂道:“畜生!谁让你退后的?给我上前跪下!”
一边说,他一边四下张望着。这时,冯宛那二弟连忙塞过来一根荆条。
冯父荆条在手,当下挥了挥,甩得风声呼呼。
怎么,到了这里还想教训自己?
这个父亲,除了生过自己后,还对自己有过什么恩德?
在冯宛曾经受过的儒家教育中,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便是父亲再毒再狠,做子女的也应该忍着受着,以孝感化着。
前一世,她以此为标准,纵使对父亲有怨恨,每次见到他仍是毕恭毕敬,出了嫁后,也像今日这般受过他的羞辱和责打。
可这一世,也许是死过一回,她心性已变。无形中已有点法家的冷酷。
因此,冯宛没有上前。
她不但没有上前,反而突然一笑,她静静地看着暴喝中的冯父,等到他停止叫骂后,慢腾腾地说道:“怪不得父亲发怒了。那赵家郎君,心性却是似足了父亲。阿宛对他有用时,他或许笑容相对,阿宛一旦对他无用,那是弃若鄙履!”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继续说道:“这世上,也只有父亲这样的人才认为。我堂堂正妻,便应该在丈夫微末时,劳心劳力,耗尽芳华嫁妆帮他起步。等他有了成就后,更应该为了给他让路,让他好讨到高贵的新妻,而自动让贤,甘心成为一个妾室婢仆。在父亲心中,这样的女人才是贤德有用的吧?可惜,阿宛做不来!真是怪不得父亲发怒了!”
就在冯宛第一句话慢条斯理说出时,冯父便给噎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大女儿,竟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不敬尊长了!
他的气还没有顺过来,这边冯宛已是滔滔不绝,连讽带骂,不吐半个脏字,却极尽嘲弄,无礼之极!
青紫着脸,冯父那口气越噎越深,竟有点顺不过来。看到他张着嘴像死鱼一样,他那一子一女大吃一惊,连忙上前,一个在背后,一个在胸前给他揉槎起来。
抚按着冯父,冯氏三妹怒视着冯宛,尖着嗓子叫道:“冯宛,你好大的胆子,连对着父亲也敢这样说话,你,你竟敢不敬不孝?”
冯氏二弟也叫道:“阿宛,你疯了吗?这可不是原来的你!”原来的她,可以说是几兄妹间脾气最好,便是受了最大的委屈和羞辱,永远也不会出半句恶语的人。
对着弟妹的叫骂,对着渐渐缓过气来的冯父,冯宛冷冷一笑。
她笔直地站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说道:“孝?早在我的母亲被那个所谓的丈夫逼死时,我就不喜欢这个字眼了。敬?这样不仁不义,在饿死边缘被岳父救回家,还以女儿家世相托,却在得了家产后,逼死岳父妻子的男人,也值得他人尊敬么?”
冯父一口气顺过来,陡然听到这一席话,又噎了过去。
看着张大嘴一抽一抽地吸着气的父亲,冯宛冷冷一笑,缓缓说道:“至于我敢不敢的问题,就劳不着三位操心了。这个院落是我的,这些婢仆护卫,也是我的人!今天我说的话,不想让它传出去,它便永远也传不出去!”
声音冷冷,杀气沉沉。
众护卫跟她也有一阵了,一听她这话,马上嗖嗖嗖抽出佩剑,同时迅速移步,三不两下,便堵在了各个要道口。
看着这些冰冷的面孔,望着那些寒森森的佩剑,三人一惊,第一反应便是:他们要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一生,三人脸色同时一变。那本来趾高气扬,怒气冲冲的表情,这时也是一收,变得不安起来。
望着他们苍白的脸色,又重点打量了一眼隐有不安的冯父,冯宛暗暗冷笑,想道:这个人与赵俊真是相似,连懦弱胆小,欺软怕硬也是一样!一个人能伤到我,只是因为我在乎,因为我对他还有着幻想。现在我不把他当父亲看,他不就什么也不走了?
第160章 断绝
冯父望着四周的护卫,又对上冯宛那冷漠得冰寒的脸,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这一幕情景,他做梦也没有想过。在他的认知中,这个女儿一向是任他拿捏的。而且,她一直重视名声,怎么这会儿,她竟然连世人的非议都不在乎了?
仿佛看到了冯父脸上的怀疑,冯宛双手拢袖,冷冷清清地说道:“大人不知道吧?现在的阿宛,不是什么官员的妻室,也不是什么大丈大,很多以前不敢做不能做的事,现在做起来,那是无所畏惧的!”
她的话,让恼怒震惊中的冯父,瞬时清醒了过来。他腾地站起,伸手指着冯宛,“你”了一阵,喘着粗气喝道:“你这种无父无尊长的贱人,我一定要去告诉芸儿,叫她让陛下治你的罪!对,一定要陛下治你的罪!”
说到这里,他粗着嗓子,大声叫道:“我就不信,堂堂左将军府,容得下你这种六亲不认的贱妇!”
声音高亢响亮,很有想吵得世人皆知的倾向。
冯宛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转身,冷冷地看着他大着嗓子嚎叫。
直到冯父的声音落地,冯宛才朝左右瞟了一眼。这一眼使出,几个护卫同时“铮”的一声,再把佩剑抽出少许,然后,同时向冯父逼近。
看到他们来势汹汹,冯二郎颤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冯氏三妹的声音也变了,“你们别过来!”
冯父才走出两步,那寒森森的长剑便抵在了身上。
他一生安稳,哪曾见过这种场面,看到过这种凶器?瞬时脸色一白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望着明显气虚了的冯父,冯宛垂眸,她淡淡说道:“拿帛书和笔过来……”
“是。”
接过婢女递来的文房等物,冯宛就在几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朝冯父一扔,冷喝道:“签上名盖上手印。”
她的语气,令得冯父脸色十分难看,可现在看到冯宛的架式,冯父已经不敢摆架子了。
他伸手拿过那帛书,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本人冯有行,今与冯氏阿宛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后,生不来死不往,两无相干。”下面有一行日期。仔细一看,那日期却是半年之前的。
瞪着这行字冯父脸色大沉。
在来卫府时,他便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冯芸说过,现在的冯氏阿宛今非昔比,虽然没名没份地跟着姓卫的将军。可她在姓卫的心目中那份量重着呢。因此冯芸还交待他,一定要拿捏住这个大女儿。
他一入卫府,便对冯宛发落和责骂,也不过是为了先声夺人,为了拿住她后好提要求。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女儿会做得这么绝!她不是最重颜面的吗?怎么这会连脸也不要了?不对,看这日期,她分明是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冯父把帛书朝旁边的香炉里一扔叫道:“不要脸的贱货,当真与你那母亲一样!你以为你想断绝便断绝了?呸”
他朝着地面重重吐了一口痰。
声音刚落,冯宛又朝众护卫使了一个眼神。
这眼色一使,众护卫同时提步。他们手中的长剑本来已经伸到了冯父面前。这一提步,那寒森森的剑锋直是阴沉沉地贴上了他的肉,压着了他的肌肤!
猛然对上这些杀气毕露的护卫,冯父好不容易燃起的勇气,一下子又泄了一个干净。
这时,冯宛冷漠的声音传来,“好教三位得知,今日,你们入了我这个院落,那便是生也得由我,死也得由我!”
说到这里,她命令道:“再拿二卷帛书来。”
“是”
接过婢女再次递来的帛书,冯宛把那断绝关系的文书,再按标准格式写了一遍,又抄了一遍。
这一次,她这文书的内容是标准而翔实。看着这与前面那被烧的一封相比,更加翔实仔细的文书,那护卫首领不由看了一眼冯宛,暗暗吃惊:莫非,夫人早就料到那帛书会被烧?
令人把帛书摆在冯父面前的几上,冯宛冷冷地说道:“签上名,盖上手印。”
低头看着这更加翔实的文书,冯父青着脸,他抬头瞪向冯宛。哪里知道,他这里眼神刚有不对,身上便是一阵冰寒,却是几柄长剑同时向前一递!
感觉到杀机,冯父的手一哆嗦。
就在这时,冯宛厉喝道:“写!”
见冯父还不愿意写,冯宛右手一扬,命令道:“把这三人押到地牢,顺便给他们放放血。他们什么时候写,就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
看着冯宛森寒的脸,冯二郎终于怕了,他忍不住叫道:“父亲,还是写吧。”
冯三妹也叫道:“父亲,你写吧。我看她……”她有心想骂冯宛几句,看到这架式又不敢了。
冯父青着脸,依然不动。
这时,冯宛朝左右两护卫使了一个眼色。
这眼色一使出,两护卫手中的剑锋同时向前一递。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用剑面贴肉而过。
剑锋一入肉,瞬时,一泓鲜血便顺流而下。
陡然吃痛,又见到了血,不管是冯宛还是冯氏兄妹,同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在惊怕中,冯父叫道:“我写,我写。”
他对自己说道:阿芸说,控制了这个大女儿便是控制了卫将军,还说什么卫将军名动天下,到时靠着他,自家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看这贱女人的样子,哪里是能靠得住的?罢了罢了,反正这个女儿我也是当没有的,便签了罢。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在两封帛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还盖上手印。
随着那笔一放,两封帛书便被靠近的护卫迅速抽起。他大步走到冯宛面前,双手把它呈上。
冯宛伸手接过。
瞟了一眼后,她把两封帛书一并收入袖中。
再抬头时,她的脸上明显有点轻松。
这个后患,终于不再有了。
本来,冯父还没有入都城,她便想过要找到他,想法子令他签下这断绝关系的文书。
冯宛的性格,喜欢未雨绸缪。从卫子扬决定倒向太子,拉开与陛下皇位之争的序幕时,她便把这件事摆在了紧要的位置。
因为,随着卫子扬的所作所为暴光,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将是他人用来控制卫子扬,或打击他的利器。她可不想到了关健的时候,有人使出这个父亲,用一个“孝”字,便使得自己乖乖地进入敌人的地盘,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喜欢卫子扬,不愿意因自己而使他受累。她更清楚人性,更不愿意使自己落入任人宰割的田地!
现在,她把文书的签定时间写在半年前,那她可以找出无数理由,便如父亲早就对她不喜啦,便如冯芸为了靠近大公主,故意令得父亲驱赶自己出家族啦。不管哪一条理由,都与现下的时局无关,与卫子扬无关,更可以让她自己依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冯宛把文书收好后,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三人。
冷冷地盯着他们,冯宛慢条斯理地说道:“好了,三位可以走了。”
三人正坐立不安,听到她这话,马上提步就走。
州州走出两步,冯宛突然叫道:“且慢!”
两字一吐,三人同时一颤,惊疑地看向她,生怕冯宛又使出什么手段来。
对上三人的目光,冯宛却是一笑,她温柔轻缓地说道:“这都城说大也不大,三位出去后,可千万不要乱说话。不然的话,很容易出人命的哦。”
语虽轻巧,威胁之意甚浓,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冯宛盯着他们,挥了挥衣袖,道:“三位可以走了。”
三人急急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一跨出院落门,三人同时腿一软。
望着他们的背影,冯宛垂下双眸。
她的心,比起前一世,真是冷酷得多,狠得多了。
前世时,她顾虑太多,这种仅仅为了防范于末然,便斩断六亲的事,她还不敢做。
一护卫来到冯宛身侧,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低头问道:“夫人,这件事要不要对将军说?”
问这话时,他是想着,这事说起来不光彩,夫人必是不敢说的。不说是夫人,换了任何一个妇人,也不敢说。
哪里知道,冯宛头也不抬,便果断地说道:“当然要跟将军说。”
在那护卫诧异的眼神中,冯宛看着前方,目光中流露出游浅的忧伤,轻声说道:“他们是宫中冯美人的至亲……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她没有把话说出,不过知道内情的人一听便明白,他们是冯芸的至亲,而冯芸是陛下的人。夫人这样做,那是为了向将军表明自己坚决站在他身边,站在他所选择的太子身边啊。
夫人这样做,原来是为了将军啊。
看着冯宛,那护卫首领的眼神都变了。
冯宛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们眼中的惊疑,变成了佩服和感慨。她暗暗浅笑,想道:不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知道,便是最深爱的夫妇,对方也不一定会事事明白你的苦心。有些事,如其让对方猜测,让对方不安,不如说出来。只有说出来,他才能明白,他也才会体谅于你。
第161章 娶你为妻,可好?
送走冯父,府中又恢复了安静。冯宛使人跟着,果然一路上都没有听到冯父三人说什么闲话。只是他们在客栈中住了不到半天,便被冯芸派来的人接走了。
对别人不说,冯父三人对冯芸,那是一定会把经过详详细细道出的。不过冯宛也不在意。
傍晚时,卫子扬来到了冯宛的院落。
他一跨入院门,便看到了站在榕树下,低着头出神的冯宛。
虽然穿着繁复富贵的晋裳,她依然是腰肢不盈一握,站在树下的身影,显得脆弱而又无助。
他缓步走近。
来到她身后,望着她低垂的头,望着那线条美好的颈项,卫子扬低声唤道:“阿宛。”
冯宛恩了一声,没有回头。
卫子扬向她走上一步。
他望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后,轻叹道:“我不喜欢你这般耗尽心神的。那冲在前面的事,是我们丈大应该做的。”
冯宛没有说话。
卫子扬似乎只是想与她说说话,他走上前来,与冯宛并排而立。学着她看着地面的落叶,他的声音有点冷,“我这一生,繁华富贵,苦楚艰辛,早就一一尝受过。我向上爬,便是不想对人折腰。”
他转头看向冯宛声音低喃:“阿宛,直到今日我才相信,便是有一日我一败涂地,你也会随我放马山野。”
冯宛抬眸看向他。
对上她明亮的眼神,卫子扬伸出手来,他轻轻抚上她的眼睛,低低说道:“有些事,你如果不愿意承受,那就不要承受。如果你不想站在这风尖浪口,也可以退下去的。”
在冯宛不解的眼神中,卫子扬说道:“你现在思虑重重,不过是因我之故。如果阿宛愿意,我可以马上娶一个妻子,然后阿宛再悄悄地退下去,直到无人注意。”
什么?
冯宛一惊,几乎是反射性的,她叫道:“不可以!”
对上卫子扬不解的眼神,冯宛咬着唇说道:“我不要你那样,我宁可,宁可站在风尖上。”
她说得极认真。
卫子扬盯着她,盯着她。
盯着盯着,他突然一笑,然后,这笑声变成了哈哈大笑。
对上睁大眼的冯宛,卫子扬一边笑一边伸开双臂,把她搂在怀里,嘻嘻说道:“阿宛果真悦我。”
他双臂一收,脸贴上她的脸,嘟囔道:“今晚起,我要与阿宛睡在一块。”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变得通红。
在她低头不语时,卫子扬低喃的声音传来,“我们现在入宫吧。”
他抬起冯宛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趁那老家伙还没有在你身上下心思前,我们入宫去,请他允你与赵俊和离,然后,我们成亲。”
他凑近她,声音温柔如水,“我娶你为妻,可好?”
好,怎么不好?
冯宛的眼睛红了。
她低着头,唇颤抖着,好一会才低低说道:“我,我心思很重。”
卫子扬一笑,低哑地说道:“我知。”
冯宛长长的睫毛上泪水隐隐,她又喃喃说道:“我嫁过人,不再纯洁。”
卫子扬把脸贴上她的,轻轻说道:“我也被人当过男宠。”
冯宛唇抿成一线,好一会说道:“我,我实不是好人,很多事,我一转眼想到的总是阴谋。便是刚刚,我断绝了与父亲的关系,也主要是为了我自己。我怕有一天他们用父亲拿住我,令我受困,使我承受羞辱。”
“卫子扬低头看着她,慢慢地,他轻声说道:“丑女人,你以为我真笨啊?这些我自是明白。”
他抬起她的下巴,凤眸温柔地看着她,轻轻说道:“从小,我便想像一只雄鹰一样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我想杀哪个,便能杀哪个,我恨哪个,便能骂他一顿。可越是长大,我越是发现,这世间事,总有很多不如意。便如面对阿宛你,我想把你藏在身后,让你看不到任何风雨,可我做不到。你现在能这样保护自己,我很高兴,我更喜欢这样的阿宛,你让我觉得安全。”
安全?
冯宛怔怔地看着他。
这时,卫子扬抬头看向天空,他喃喃说道:“这世间风沙太大,我的阿宛,总能在他人没有想到的时候想到,总能在他人没有动手之前动手,从不害人,也从不怕人害。阿宛,我每次靠近你,都感觉到你很温暖,都很放心。”
他说的,原来是安全感。
冯宛听到这里,不由嫣然一笑,只是笑着笑着,她泪盈于睫,还是忍不住低低说道:“我,我还不孝,也不忠,我老是为自己打算着。”
卫子扬莞尔一笑,慢慢说道:“你们汉家人,就是规矩特多。阿宛,你父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赵俊如何对你,我也是知情的。若是忠孝两字约束的只是你一人,那不忠不孝又有何妨?”
听到他的话,冯宛也是一笑,她沉默良久,在卫子扬眉头渐楚中,慢慢倾身,把脸搁在他颈侧,低声说道:“好。”
怎会不好?他以往提过那么多次共浴,总是对她的不肯投怀送抱而颇有微词。无形中不免让她想到,也许是他觉得她不配,也许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给她名份,也许他对她只是一时情热。
直到此时,她才完全踏实起来。
对于像她这样的妇人来说,这世上的承诺,哪里有比给她一个妻位更重要的事?
卫子扬楼了她一阵,突然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去,“走吧。”
冯宛顺从地跟他上了马车。
走着走着,冯宛轻噫一声,说道:“这是往哪里去?”
看这方向,明明去的不是皇宫啊。
卫子扬向后一倚,懒洋洋地说道:“去赵府。这次事情不容有失,还得叫了赵俊那厮,由他亲自跟老家伙说妥当些。”
由赵俊亲自说?
冯宛苦笑了一下,现在的赵俊,那是心心念念只想脱离陈雅的。要他同意扶陈雅为正妻,顺便把自己这个原配妻子和离掉,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时,卫子扬顺势一倒,把头枕在了冯宛的腿上。
冯宛伸出手,轻缓地在他的太阳|岤上按了按。才按了两下,卫子扬已舒服地闭上双眼。看到他这模样,冯宛便继续按下去。
在这种安静中,马车滚动的声音节奏地传来。
过了一会,闭着双眼的卫子扬突然说道:“我那北鲜卑的皇后姐姐,与我不是同一母亲,以前,我们之间处得并不好。”
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个,冯宛一怔,低下头看向他来。
卫子扬依然闭着双眼,他继续说道:“家国灭亡后,我一直颠沛流离,她因为聪慧,早在北鲜卑站稳了地位。她若是有心,早几年就可以派人寻找于我了,可她没有。”
冯宛温柔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这时,卫子扬突然睁开眼来。
斜长的血色凤眼,眼神明澈地看着冯宛,在彼此的目光中,他低低说道:“阿宛,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亲人呵。
冯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她拿起他的大手,把脸贴着掌心,喃喃说道:“你也是,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多好,像她母亲那样的亲人,便永远也不会伤害自己。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只要做为亲人的卫子扬,而不要一个是她丈夫的卫子扬。丈大丈大,也许年轻时,顺心意时,他还是你的大。可过了那段时光,他也许就成了别的女人与你共有的大。只有亲人,才是永远的。
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眸,冯宛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额心轻轻印了一吻,喃喃说道:“我愿意做你一生的亲人。”
对上她情不自禁的一吻,卫子扬嘴角一扬,伸手楼上她的颈,压下她的头,同时唇覆上了她的唇。
舌尖追逐着她的丁香舌,就在卫子扬呼吸加重,辗转着加深这个吻时,马车一停,护卫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军,到了。”
到了?到赵府了?
冯宛一凛间,卫子扬也慢慢地松开了她的唇。
他仰着头,红唇因沾着津液而亮晶晶的,凤眼因微微眯起,而光芒荡漾,配上那散在膝头的乌发长发,以及那张绝世容颜,直让冯宛在那么一刻,竟像个男人一样,有一种意乱情迷的错觉。
就在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时,外面传来一个高亢的,讥嘲的声音,“哟,这不是卫左将军的马车吗?今日卫左将军怎地有空登临寒舍?”声音尖哨中带着伤了嗓子的嘎音,正是陈雅在说话。
卫子扬慢慢坐起,然后,慢慢掀开车帘。
车帘一掀,他翼发微乱,冯宛红唇微肿的形像,便映入了每个人的眼眸。
陡然见到,众人呆了呆,陈雅却是一脸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她张开嘴正要讽刺几句,一眼瞟到众护卫冷漠的脸,却又住了嘴。
只是用手帕拭着嘴时她忍不住的轻喃声还是飘入冯宛的耳中:“真真是牟贱妇,竟敢跑到自家夫主的府前白日宣滛!呸,不过是个没名份的,看你能风流快活到几夕!”
卫子扬冷冷地盯了一眼陈雅,见到她在自己的目光中急急退后,当下向后一倚,懒洋洋地问道:“赵俊呢?叫他出来。
陈雅没有理会,众婢仆犹豫了一阵后,一个婢女站出回道:“回左将军,我家郎君他……”
婢女朝陈雅看了一眼声音小了些:“他病了。”
“病了?”卫子扬眉头一楚,颇显不快。
坐在一侧的冯宛,则是一怔,她暗暗寻思起来:前几天见到他时,还精神着,怎么这么快就病了?不对,看这些婢仆的表情并无异常,也闻不到什么药味儿,他这病有问题!
第162章 四人的决定
“病了?”卫子扬挑了祧眉,不在意地说道:“人在哪里带我一见。”
也不等那婢女提步,他衣袖一甩,走出一步。
如他这样的大人物坚持要看自家郎主,做为婢女可是没有底气拦阻的。那婢女呆了呆,连忙转头朝陈雅看去。
此刻的陈雅,却是一直在盯着冯宛,盯着冯宛与卫子扬紧握的手。
外面阳光灿烂,房子里面却有点暗,却是这种暗,使得长身玉立的卫子扬,像呈在暗室里的精美血玉,每一个角度都耀眼到了极点,也,威风到了极点。
一直以来,陈雅身份高贵,她打心底是看不起卫子扬的,也认为卫子扬远不如赵俊。
可是,想到自个形容一天比一天猥琐,因为种种不如意而背后对自己恶毒的唾骂着的赵俊,再想到眼前这个渐渐连她的父皇,连太子也不得不恭敬对待的风姿少年,她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原来,赵俊不如他多矣。
怪不得冯宛这个贱女人要投奔这个少年了。
可是,这姓卫的明明不凡,他为什么这么没眼光,偏要宠着冯宛这个破鞋?凭什么她可以过得这么好?凭什么她在惹了自己后,还敢嚣张地跟到自己面前,没事人一样的求见赵郎?
凭什么自己不但不能罚她打她,连骂一声也都不敢了?
寻思中,陈雅的脸色变幻着,时青时白地脆为难看。
那婢女看了一眼,见陈雅理也不理,再回头又见卫子扬冷冷地盯着自己,不由脚下一软,当下她低着头,举步朝赵俊的寝房走去。
卫子扬一走,冯宛连忙提步跟上。走了几步,她突然脚步微顿,侧过头对着陈雅问道:“ 月娘眉娘呢?怎地不见她们身影?”
见到陈雅腾地抬头,四白眼睁得大大的怒视于已,冯宛悠然一笑,放低声音,慢慢说道:“我知道了,她们定是与你的夫主寻欢,给你发现了,然后被关了吧?啧啧,依着大公主往昔的性子,那样的贱/人打杀了都是小事。可惜,今非昔比,你现在连处罚她们都得偷偷的来,你那夫主还总是因这种小事摆脸色给你看,是不是?”
冯宛轻言细语的慢慢道来,语气悠然,脸上带着似嘲似讥的浅笑。
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陈雅便越是气得厉害。果然,随着她一句一句说下去,陈雅直气得浑身颤抖,一张比往昔黄黑得多的脸,真是青紫交加。
眼见陈雅气极,冯宛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又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事也怪不得赵家郎主。以往的大公主嘛,还是一个美人,现下这样子,啧啧,那是连你身边丑的婢女也不及。这样子怎么能怪你那夫主不理你呢?”
这一次,冯宛的声音一落,气怒到了极点的陈雅,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她右手一伸,嗖地一声便扇向冯宛的脸。
一巴掌堪堪扇来,早就料到她有这个举动的冯宛手一伸,及时扣住了她的腕脉。几乎是突然的,冯宛脸色一沉,冷冷地盯着陈雅。
正好这时,卫子扬回头看来。见到陈雅在卫子扬的目光下,身子瑟缩了一下。冯宛冷冷笑一声,重重把她的手一甩,提步走到了卫子扬身侧。
在那婢女地带领下,两人跨过一个小小的走廊,走向赵俊的寝房。
这时,卫子扬压低的声音传来,“阿宛,陈雅欺凌过你我是知道的,可你怎似对她格外痛恨?”
冯宛垂下双眸,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恨她入骨。”
她无法解释,她总不能跟卫子扬说,自己的前一世,便是被陈雅设计逼死的?
卫子扬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有恨就发泄吧,别忍着闷着。”
说罢,他提步跨入了赵俊的房间。
房间中,帏帐深深,一缕檀香飘荡着,除此之外,便再无一人伺侯,也没有半个声音传出。
卫子扬楚了楚眉,大步走了过去。
嗖地一声,他把床帏一掀而开。
床塌上,确实睡着一人。这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
卫子扬伸出手,在他的鼻前探了探,向那婢女问道:“他得了什么病?”
婢女闻言,夹支吾吾起来。
见状,卫子扬脸一冷。
知道他要发火,那婢女颤了颤,老实地说道:“是,是这样,因为几个姨娘的事。”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冯宛,眼神中有着佩服。看她这眼神,冯宛刚才耻笑陈雅的话,竟是给说中了事实。也是,陈雅的性子,赵俊的性子摆在那里,因那种事发生争持,那是正常之极。
婢女继续说道:“后来,主子与郎主吵起来了。郎主打了主子几下,主子一怒之下便叫人打了他一顿。因不想闹出去,主子便给郎主服了安神的药。”
听到这里,冯宛明白过来,定是赵俊当时又叫又嚷的,说不定还想直接闹到陛下面前。陈雅慌了,便把赵俊药晕了。
卫子扬听明白了经过,眉头大皱,不高兴地说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估莫,估莫快了。
卫子扬冷冷地说道:“叫大夫过来,速速弄醒他。本将军可没有时间在这里侯着。”
“啊?是,是。”
在那婢女一连迭声的应是中陈雅尖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必了,卫将军稍侯片刻他就会醒来。反正这日子我也过够了。冯宛你这个贱/人来了也好,我们就一起到陛下面前说个清楚。他不还是你的大主吗?我把他还给你就是!”
一边说,陈雅一边大摇大摆地跨入房中,果不其然,她对上了脸色一沉的卫子扬,以及向自己看来的冯宛。
昂起下巴,陈雅直直地与冯宛目光相对。她就不信,到了这个地步,冯宛还会吃回头草。哼,这眸子为了冯宛这个贱女人,赵俊闹她也闹得够了,她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事情捅到陛下面前,也让赵俊彻底死了这心!
冯宛瞟了脸色腊黄的陈雅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她转头看向卫子扬,微笑道:“子扬,我们不是正想见过陛上吗?”
卫子扬迎上她温柔的双眸,心下一静,又转头看了一眼陈雅,收起怒火,点头道:“也罢。”
这一下,四个人有了三人同意,只等赵俊醒来了。
沙漏无声地流逝中,一动不动的赵俊,慢慢的动了动眼皮,慢慢地睁开了眼。
他张着嘴,看向满脸欢喜的婢女,缓缓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他便对上子冯宛。
没有想到会见到冯宛,几乎一眨眼间,赵俊的眼睛变亮了,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神光。他朝冯宛颤巍巍地伸出手,带着哽咽唤道:“宛娘,宛娘,我刚才做了好长好可怕的一个梦。”
一边说,他一边奋力支起上半身,向冯宛伸出手,眼巴巴的,渴望的,孺慕地看着她,等着她扶自己一把。
冯宛没动,而这时,赵俊的眼角,也终于瞟到了卫子扬,瞟到了一陈雅。
见到那两人,他扬起的手,无力地向下一沉。睁大了双眼,已经回过神来的赵俊带着又哭又笑着说道:“原来不是梦,竟然不是梦……”
他向后一倒,重重地摔入塌上,闭上双眼,两泓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赵俊此时的表现,哪里有半分伪装?半分隐藏?
一时之间,卫子扬挑了挑眉,而陈雅,则是脸色铁青!
只有冯宛,一脸无悲无喜地看着赵俊,便是对上他的眼泪,她也没有半份触动。
“如果不是死过一回,她多少会有触动的。如果没有那一场又一场,让她彻夜不眠的梦,她迟早也会死在赵俊和陈雅的手中。到了那时,赵俊便是后悔了,也这般哭泣的无助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可他的眼泪,他的悔恨,能让自己从坟墓里复活吗?能洗去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吗?
瞪着流泪的赵俊,已渐渐学会了忍耐和屈辱两字的陈雅,终于忍不住尖哨地叫道:“别作梦了,你看清楚她是与谁一道来的!”喘着粗气想了想,她又叫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冯氏,那就与我们一道进宫去。她不还是你的妻子吗?你向陛下把她讨回来就是!”
她说到这里,赵俊似是有了精神,他腾地睁开眼来。
侧过头看着冯宛,赵俊让自己的目光,尽量不要瞟向卫子扬和陈雅。张着嘴,他费力地挤出笑,道:“好,去见陛下。”
说出这几个字,他那绵软无力的身躯突然充满了力道,整个人也精神多了:她说得对,宛娘还是我的正妻!我现在就去求见陛下,让他命令卫子扬把宛娘还给我。
见赵俊同意,陈雅却没有半点欢喜,她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一双已有点泛浑的四白眼,怨毒地瞪着赵俊,这么一瞬间,冯宛突然有点担心,陈雅会抓着赵俊一起同归于尽。
就在赵俊支撑着坐起时,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
用力地甩了甩头,赵俊放在被窝里的手,狠狠地一握拳。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他转过头来。
直直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冯宛,他这时的目光很奇怪,似是迷惘,似是难舍,也似是痴苦,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冯宛眨了眨眼,有点不解时。赵俊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陈雅。
对上陈雅腊黄的脸,因愤怒而狰狞的表情,赵俊突然声音一软,温柔地唤道:“阿雅。”
陈雅抬起头来。
迎上她的目光,赵俊的声音温柔如水,他带着歉意,也带着柔情地说道:“阿雅,这阵子为夫入了障,冷落你了。你过来。”
陈雅傻傻地走了过去。
在她地扶持下,赵俊慢慢下塌。他爱怜地搂着陈雅的肩膀,向卫子扬淡淡说道:“卫将军,冯宛这个妇人既然一心想跟了你,我就不要了。我们去见过陛下吧,我会告诉他,我心里只有阿雅,请他允许我把阿雅扶为正妻。”
声音一落,陈雅泪水满眶,她呆站在那里,已是浑浑噩噩,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正文 第163章 皇后的决定
陡然听到赵俊同意了,冯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静静地看着他,试图从那张正对着陈雅温柔而笑的脸上,看出端倪来。
就在这时,卫子扬清靡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还请赵家郎君速速更衣。”说罢,他把冯宛的手一牵,走向门外。
两人走下台阶,来到院落里。
冯宛还有点怔怔的,仰头看着卫子扬,她低低说道:“他,这是怎么啦?”
卫子扬低头看了她一眼,淡笑道:“管他如何,我只认结果。”
这倒是他的性格。冯宛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又看向赵俊的寝房中。侧耳倾听时,可以听到房中传来喁喁细语和陈雅委屈的饮泣声。
冯宛想,在陈雅来说,她对赵俊的转变,也是惊异的吧?不过她喜欢着赵俊,宁愿去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而已。
胡思乱想一会,她又忖道:罢了,他怎么想现在与我无关。正如子扬所说的,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想到这里,她放下心来。
这时,卫子扬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宛。”
“恩?”
“那云城,已被烧了,你可知道此事?”
冯宛抬头看向他,点头道:“我知道的。”
卫子扬笑了笑,伸手在佩剑上按了按,淡淡说道:“我已派人血洗了那些屠城的贼子。”他侧过头,凤眼流波地看着冯宛,低低说道:“真可惜,以后我与你,都不能重游旧地,看看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了。”
他派人杀尽贼匪,给云城的父老报了仇的事,上一世冯宛就知道了。
此刻,她对上卫子扬的目光,微张着嘴,一副有点诧异,也有点明白的表情——实是没办法,越与卫子扬相处得久,她便越不忍心在他的面前作伪。
对上并不是那么震惊的冯宛,卫子扬深深地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因为,身后有脚步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