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42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道长的批语也传到了五殿下耳中。这父与子之间,已有争夺皇位之势。
卫子扬招了陛下的忌惮,他重新倒回五殿下阵营,借五殿下之力来克制陛下,确实是一着好棋。
想到这里,冯宛轻嗯一声,道:“如此,朝中又有风云了。”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哧地一声冷笑,便不再言语。
他不说话,冯宛也安静下来。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给他按揉着。如此近距离地贴着彼此,他身上那淡淡的青草香,还有手下肌肤那冰冷的触感,都让冯宛觉得,马车中有些热了。
这时,一个幕僚在外面说道:“将军,出宫门了。”
声音一落,一个护卫的叫骂声传来,“直娘贼,这宫门外怎地挤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
“这还用说。都在等着我家将军倒霉呗。说起来,我们这陛下远不如汉武啊。若是汉武当年,敢有他国使者羞辱自己大将,那砍了就砍了,谁敢置一词?”
“嘘,此话说不得。”
众护卫幕僚低声议论时,冯宛可以听到,马车的四面八方,都是人群的喧哗声和马嘶驴叫声,这些声音中,偶尔还掺杂了几个少女尖着嗓子叫唤卫子扬的声音。
便在这种热闹中,马车稳稳地向前驶去。
随着马车移动,外面的人群先是议论着,在知道宫中发生的事后,众人嘘唏一阵,慢慢散去。
赵府几人没有散去。倔强地盯着那马车,紧挨着赵俊的那戴纱帽的妇人,压着怒火尖声说道:“父皇这是怎么啦?这厮犯了这么大的错事,还任由他逍遥自在。”
声音刚起,一个婢女赶紧上前,低声唤道:“主子,不可叫父皇两字。”她似乎没有看到妇人的羞怒,继续说道:“要是传到宫中,未免又是一场是非。”
戴纱帽的妇人紧紧握着拳头,直过了好一会,她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了。”
她继续瞪向那马车,尖声道:“跟上去”
才走一步,发现赵俊没有跟上,她把他手臂一扯,同时,手向下一滑,顺势在他手背上重重掐了一把,“聋了?叫你跟上你没有听到吗?”声音尖利难听。
赵俊的脸一沉,薄唇紧抿,没吱声地跟了上去。
两人虽然形影不离着,赵俊却一直寒着脸。当然,他旁边的妇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自从那一天,妇人闲逛时,无意中听到赵俊在眉娘的房中诉苦,说什么后悔啊,还有看到她那张脸便笑不出来啊,还说什么度日如年啊,两人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妇人偏寸步不离地拘着他,当然,在他寒着脸背对着她入睡时,她也会悄悄地拭泪,还会悄悄地给他掖好被角。
可她一直期待的他的温柔小意,并没有出现后,妇人似是恨上了。时不时地这般掐一下,踩一脚,尖声喝骂几句的。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地跟上卫子扬的马车时,恰好这时,一阵春风吹来。
风来得猛,高高地掀起了车帘,露出了车中的人。
众人同时抬头看去。这一看,别人没有什么,赵俊和那妇人却是同时一僵。
马车中,那个倾城绝世的少年,正慵懒地躺在一个妇人的怀里。阳光照耀下,他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一派安逸和舒适。
而那妇人正低着头,温柔地给他按揉着额侧,金光铺陈在她的秀发上,脸上,照耀着那浅浅的茸毛,竟让人觉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光彩。
这种光彩难言难画,它是一个人沉浸在幸福中的详和,也是一个人有了依靠后,隔绝了所有风霜后的平静。这种光彩,只有一个妇人得了归宿,有了希望和憧憬,沉浸在满足和愉悦中时,才能焕发出的。
风柔柔地卷起,又柔柔地飘落,随着车帘重新隔绝了众人的视线,戴纱帽的妇人才找到了一点力量。
这时,她想到了什么,腾地转过头看向赵俊。
赵俊的脸色又青又白,他咬着牙,还在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马车。他似乎很痛苦,脸上的肌肉不时抽动两下。
见状,戴纱帽的妇人尖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的声音有点沙,“生气了是不是?你没有想到,那个贱女人离开你后,会生活得这么好吧?”
是的,赵俊是没有想到过,冯宛会生活得如此之好。
她脸上的这种容光,他依稀见过。那是他们新婚时,当时成为新妇的她,抬起羞涩的,布满红晕的脸看向他时,眼神便是这般亮晶晶地带着愉悦和不知明的希望。
只是那段时光极短,极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月吧,也许是三个月。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再没有看到她如此笑过,如此双眼熠熠生辉过。
当然,那也是正常的。当时的他感觉到了她眼神的黯然,也浑不在意。他堂堂丈夫,总不能为了讨一个妇人的欢心,连花楼也不去逛,连她不够宽容周到也不呵骂几句吧?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卫子扬也不是一个脾性好的人,为什么面对这个卖过屁股的男人,这妇人还能感觉到愉悦和满足?他有什么好?连名份也没有给她。
这时他的身边,那戴纱帽的妇人,昔日的大公主陈雅,还在嘴一张一合地讽刺着。可赵俊只觉得耳中嗡嗡一片,脑海中,不停地反复地出现冯宛那详和美丽的表情,至于陈雅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
思绪纷至沓来时,他只感觉到,胸口有一样东西,重重地堵在那里,令得他闷闷的,涨涨的,涩涩的,令得他想大喊大叫出声,又有点想哭。
隐隐中,他从来没有如现在这么清楚地感觉到,他失去了她。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了
纵使他们名份还在,纵使她见了他,还得叫一声夫主,她也不会回头了。
她,已完完全全成为那个男人的人了,从里到外都是。
突然间,赵俊觉得阳光有点刺眼,觉得浑身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没有了半点力气。这一瞬间,他甚至渴望有那么一辆马车冲过来,从自己的身上辗过去。
他感觉到自己空了,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俊突然想道: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他这样想着,便这样做。转过身,失魂落魄地朝着某一地方走去。可他走不动,刚一提步,一人便紧紧抓住了他,他还听到有人不停的在他的耳边嘲笑着,叫骂着。
就在赵俊不耐烦了,在甩了几次没有甩脱后,想给那人一巴掌时,另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他听到一男子说道:“郎君,回去吧。”
他被一些人强行拖了回去。在步入府门的那一瞬间,赵俊突然想放声大笑:什么时候起,他连一个人静一静,连与人说说心里话,连躲在无人处哭一场的权利也没有了?
马车在拥挤中,慢慢来到了卫府外。
刚刚进入卫府,一个幕僚便凑近前来,低声说道:“将军,北鲜卑有人来了。”
卫子扬掀开了车帘。
他对上了清映公主那张美丽的脸。清映公主早就侯在一旁,见到卫子扬看来,她眼眶一红,两涨清泪便汪汪而下。
她生得美,这么落泪时,当真是楚楚弱质,动人之极。
不过卫子扬一向对美没有什么感触。见状,他眉头蹙起,问道:“只有她一人?”
“是。”
卫子扬点了点头,吩咐道:“把她带到我的书房中。”
“是。”
马车继续前进。
来到广场里,马车一停下,卫子扬便牵着冯宛的手跳了下来。两人这般肩并着肩,提步朝书房走去。
站在书房中,透过纱窗看着那并肩而来的两人。纵使一个美得耀眼,一个平凡之极,可是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这两人不配。
看着看着,清映公主的唇咬得死死的。她掏出手帕,动作优美地拭着泪,眼睛兀自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两人。
这时,冯宛说了一句什么话,卫子扬低下头去,认真倾听着,眼看这两人脸都挨在一起了,清映公主的手帕,紧紧捏成了一团。
好一会,她松开紧咬的唇,用舌头舔平咬出来的牙印儿,清映公主低低地说道:“她凭什么?”
听到这话,一婢女凑上前来,她轻蔑地看着冯宛,轻声说道:“就是,这个妇人要长相没长相,要出身没出身,又不见得多聪明,真不知道卫将军怎么就迷上她了。”
恨恨的,婢女说道:“说起来,卫将军就是太重情义了。”
她们找不到卫子扬钟情冯宛的原因,便相信了卫子扬曾经说过的,他与冯宛是相识于寒微时,因此才看重于她。
第157章 手段
这时,卫子扬已经走得近了。
清映公主整理了一下衣裳发翼,再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轻步走了出来。
她朝着卫子扬急走几步,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陡然止步,然后,她舍着怯生生的,泪意犹存的笑,一眨不眨地迎侯着卫子扬走来。此刻,似乎卫子扬在她眼中,便是那个让她等了太久,想了太久的意中人一般。
一个大美人露出这等姿态,便是冯宛看了,也有那么一瞬地目眩,迅速的,她转头看向卫子扬。
卫子扬挑着眉,似是为清映公主的出现在点诧异。他牵着冯宛的手大步走近,徐徐问道:“公主此来是?”
清映公主眼眸中,泪珠儿欲坠不坠的,她微笑地看着卫子扬,轻声说道:”卫将军那席话,令得我们都想了很多。这次的事,说起来慕容成也有大错。将军,我们的人已经去调查了,想来不久就可以还给将军一个清白的。”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便是冷冷一笑,他傲然说道:“不必了。我的清白我自己会讨。”
没有想到马屁拍在马腿上,清映公主的笑容有点勉强了。
站在一侧的冯宛,这时嘴角微扬,暗暗想道:在卫子扬的心中,慕容成敢侮辱于他,便是死了也是该当。要不是有所顾虑,他根本就不会向任何人服软。清映公主毕竟不了解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说出的话却不能到他的心坎上去。
见到清映公主愣愣地站在那里,卫子扬声音放缓,清声道:“来人,好生招待公主殿下。”
说罢,他看向清映公主,略略一礼,“卫某累了,失陪了。”牵着冯宛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清映公主站在后面,望着两个并肩离去的人,和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一动不能动。
好一会,几乎是突然间,她嫣然一笑。
来到院落,卫子扬松开她的手,大步朝书房走去。
有了倒向五殿下的计划,那里里外外很多准备都要做。卫子扬一埋入其中,便全心贯注,渐渐的,他都忘记了冯宛的存在。
看到他在工作,冯宛信步走到一侧堆满卷册的桌几前。随便翻看了会,眼见卫子扬忙的不可开交,她把卷册一放,在房中点起熏香,煮起酒来。
不一会,酒香四溢,她把酒斟好放在卫子扬的几前,见他头也不抬,便走到一侧,也帮他整理起卷册来。
卫子扬直忙到眼前一空,才抬起头来。眨一眨眼,他记起冯宛,急急转过头来。
他对上的,是放在自己左侧的一堆卷册。怪了,明明他处理过后,都是放在右侧的,怎么转到左侧去了。
楚着眉,卫子扬看了看。
这一看,他才发现,这一堆,都按着文武司职摆放着。再打开一看,他批阅过的,关于五殿下的幕僚臣下的资料中,在一些重点地方,都有秀丽的字体标记着。又翻看了几本,几乎每本都标有一二行秀丽的字体。细细一看,只见一个八品小文官的资料后,有这么一行字:此人八年前,不过一寻常商户,后事于大殿下。闻于初见大殿下时便随侍左右。因其商才出众否?
又翻了翻,一个五品武将的后面写着:此人事四殿下五载。四殿下其人,生性多疑而州愎,其门下之臣,几无脱离者。为何此人能例外?
十数本卷帛里,几乎本本都有她个人的一些见解和疑点。而这些资料,不管是卫子扬还是他的亲近幕僚,都是看过好些遍的。可直到冯宛一提醒,他才发现,每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文武大臣的资料后面,都隐藏着一些东西。
看着看着,卫子扬的嘴角微微上弯,他垂下凤眸,低低呢喃道:“只怕无人知道,她的才智堪为国母吧?”
说到这里,他把卷册一收,重新放在妥当的地方,转身朝外走去。
走了一阵,也没有见到冯宛,卫子扬索性双手负于背后,这么缓步而行着。
不一会,他来到了冯宛的院落。在院落里转了一圈,来到后花园时,他听到右侧方传来冯宛熟悉的说话声。
一听到她的声音,卫子扬便脚步加速。
不一会,他穿过树林,来到了冯宛的背后。
冯宛坐在小花园中,她的前面摆着数碟饭菜,还有一樽浆。而冯宛,则悠然地倚着塌,从卫子扬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她白瓷般的肌肤,以及在阳光下黑得发亮的秀翼。
这妇人,原来跑到这里享受了。
卫子扬一笑,提步慢慢靠近。
才走了两步,冯宛清雅的声音传来,“清映公主可是还在?”
一婢上前,恭敬地回道:“禀夫人,公主未曾离去。”
冯宛恩了一声,半晌,她低叹一声,唤道:“把饭菜都收下去吧。
几上饭菜几乎没动,她便叫收下去,众婢先是一怔,转眼马上应光
随着众婢把几撤下去,冯宛突然说道:“把清映公主请过来。”
“是”
一听到冯宛要请清映公主,卫子扬不由歪了歪头。细细想一想,这个妇人行事慎密周到,惯喜从别人没有想到的角度行事。他到真有点好奇,她现在找清映公主来,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卫子扬缓步躲到一棵大树后。
不过一刻钟,一阵脚步声传来。
清映公主当真来了。
本来,如冯宛这种身份的妇人,是没有资格对她一个公主召来唤去的。清映公主如果不来,那是完全在情理当中。
不一会,清映公主来到了冯宛面前。远远的,她便清脆地唤道:“冯姐姐。”以袖掩嘴,清映公主笑得很欢,“我还以为姐姐不喜欢我呢。”
一边说着,清映公主一边向冯宛小跑而来。
就在她来到冯宛面前时,浅笑雍容地看着她,缓缓站起来相迎的冯宛,突然说道:“我是不喜欢你!”
简单五个字,却太过直接太过没有掩饰,一时之间,不管是清映公主还是她身后的婢仆,都是一愕,呆在了当地。
冯宛甩出那五个字后,垂下双眸,给自己也给清映公主,各倒了一杯酒。她端起清映公主的那杯酒朝她递去,嘴角舍笑,温柔地说道:“这酒名“甘冽”,是我家乡云城的名酒,味极甘冽,小姑子们极爱喝,公主要不要尝尝?”听到“甘冽”的名号,卫子扬歪了歪头,楚眉忖道:我怎么不知道云城有这样一种名酒?
却说冯宛笑意盈盈,那举着酒杯的手白净如玉,那看着清映公主的眼眸中,也荡漾着一片温和。
可是,在她对面的清映公主,却是僵了僵。她看着冯宛的手,看着那杯酒,又想到她刚才那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话,唇动了动,那笑容怎么也维持不了了。
站在清映公主的一婢,朝自家主子望了一眼,马上转向冯宛冷笑道:“我家公主才不喜欢喝你这酒呢。”
另一婢马上续道:“就是就是,谁知你这酒中有没有下毒!”
这婢女的声音一落,冯宛一笑,接道:“便如公主在“青碧”中,给我下毒一样?”
一句话落地,清映公主只是双眼睁大了些,几婢却是脸色一变。其中一婢急哄哄地叫道:“你胡说什么?”
冯宛没有理会她,她的目光,从这个婢女的脸上移开,盯向另外几个婢女。
盯了几眼,她慢慢垂下双眸。
然后,她扬起手中的酒杯,慢慢一倾,任由酒水汩汩倒入草地上。
一边倒着酒,冯宛一边轻言细语的叹道:“如今将军与你们北鲜卑已经交恶,想来过不了多久,公主就会回到你的家乡了。”
冯宛说到这里,清映公主的唇颤了颤,却依然表情不变。
冯宛继续说道:“按理,你与我已是没有什么交际了……可不知为何,每每见到公主你,我这心便不安得很。总觉得公主还有后手没出。”
冯宛说到这里,清映公主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不过她是睁大眼,双眸水汪汪地似乎要流泪,那模样,当真是说不出的委屈,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直视着清映公主,冯宛细声细气地问道:“敢问公主殿下,你在那青碧中,下的到底是什么药?我叫人查了,他们都说不识得这种毒。”
一句话落地,清映公主的唇终于抿紧。
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与前一句不同,冯宛的这一句话,十分肯定,完全不似虚言。
就在清映公主脸色微白时,一婢叫道:“你胡说,那酒你根本没有办法带回来,怎么可能查得到?”
这句话一传出,四下一静,嗖嗖嗖,站在冯宛旁边的婢仆众人,同时向清映公主看去。而冯宛则是放声一笑,无比愉悦地点头说道:“不错,我是胡说的。可惜,你们还是承认了!”
那婢女脸色大青。
清映公主也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她抿紧唇,慢慢地昂起下巴,朝着冯宛傲慢地叫道:“你这妇人说的什么鬼话?我怎么可能在酒中下毒?”她不屑地说道:“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我堂堂公主,用得着吗?“
她在侃侃而谈,这一边,冯宛却是双掌一拊,“啪啪啪”地鼓起掌来。清脆的巴掌声中,冯宛笑得温柔,“怎么啦?这么一会公主殿下又不想唤我姐姐了?还是,公主再也装不下去了?”
清映公主一噎。
这时,冯宛却慢慢地坐上了塌。她低着头,一边优雅地给自己斟着酒,一边想道:该说的都说了,卫子扬也该站出来了吧?
她早在卷册中写下那些批语时,便算着,卫子扬会来找自己。后来他一步入院落,便有人通知冯宛了。接着,冯宛令人叫来清映公主,便是想当着卫子扬的面,把自己的怀疑,把清映公主的另一面展现出来,便是不能当场坐下她的罪名,可让卫子扬对清映公主大起疑心,让他知道自己对清映公主如哽在喉,实是容忍不得,也算达到了目的。
正文 第158章 了结
望着坐在塌上,安静无语的冯宛,卫子扬慢慢蹙起了眉。
他从不知道,她会对这个清映公主如此在意。
他缓步走了出来。
清映公主正僵在那里,陡然看到丛树后走出一人。这人墨发凤眸,绝世无双,一站出便自然而然地成为焦点。
是卫子扬。
竟然是卫子扬。
瞬那间,清映公主想的是,不知他来了多久,都听到了什么?可是,不管他来了多久,最后自己那句对冯宛嘲讽刻薄的话,他定然是听到了的。怎么办?竟然让他听到了。
一想到这里,清映公主盯向冯宛时,杀机一闪而过。她可不是一个南方的弱质闺秀,这杀人的事,亲手也干过不少。因此第一反应是杀人灭口。不过紧接着,她便想到这种情况下,杀人有什么用?
她腾地盯向冯宛,是她,一定是她,她早就安排好了,又故意让卫子扬出现。可恨的是,自己完全可以不来的,居然她一叫就来了,由此中了她的毒计。
抿着唇,清映公主眨着大眼,珠泪盈眶地看着冯宛,她重重地咬着唇,苦涩地说道:“冯姐姐好过份,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激怒我。”
一句话,便避重就轻,把刚才地冲突一笔带过。
清映公主的意思很明白,因为故意激怒,所以冯宛说什么自己下毒,因为故意激怒,所以冯宛逼着自己发火,还让卫子扬躲在一侧看到。
说完这话,清映公主任由珠泪滚滚而下,束手站在一侧,一脸无助的,委屈而又倔强地看着卫子扬,一副以卫子扬为天的模样,等着他开口裁决。
在她的经验中,很多男人听了自己这话,看到自己这模样,便有了怒火也会消去大半,有心惩罚也只会是薄惩。
在清映公主眼巴巴地期待中,卫子扬瞟也不向她瞟上一眼,大步走到冯宛面前。
双手撑着冯宛的几上,卫子扬低着头,鼻尖差点凑到她鼻尖上。
冯宛唇角含笑,微微抬眸,星空般的双眸对视于他。
四目相对,卫子扬凤眼微眯,他低哑的,慢腾腾地说道:“阿宛,你不喜欢她?”
冯宛点头,轻而自然地应道:“嗯。”
卫子扬那斜长的眼角一挑一睨,“为什么不喜欢?因为她老缠着我么?”
这话直白如此
站在两人身后,呆呆看着这一幕的清映公主,在听到卫子扬这句话时,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会也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羞辱感涌出心头。
在卫子扬的眸光中,冯宛的脸红了红,她低下头,轻轻回道:“恩。”
“大声点,我没有听到。”
这么近还没有听到?还有这种话,用着得大声吗?
冯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提了提声音,“是。”
她一个“是”字吐出,卫子扬突然一笑。他凑近冯宛,在她的耳中轻轻吹了一口气,低低呢喃道:“原来是妒忌啊?”
他吹出的热气,暖暖地扑入冯宛的耳膜,他戏谑中含着得意的话,也吹入冯宛的耳中。
冯宛有点羞恼,她忍着骂他一句地冲动,侧过头去,红着脸闷闷地说道:“我就是妒忌。”
她这模样,这语气,大大地取悦了卫子扬。卫子扬放声大笑起来。
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在冯宛几欲拔腿而逃时,卫子扬突然在她耳边呢喃道:“以后经常这样,我喜欢。”
他施施然站起。
转过头,卫子扬瞟了清映公主一眼,挥了挥衣袖,清声唤道:“来人,送客。”
便这么把她赶出去?
清映公主一呆,她急得脸孔涨红,上前一步,清映公主哽咽道:“卫将军,你怎能?”
卫子扬显然心情甚好,闻言歪了歪头,浅笑道:“我怎样?”
见清映公主说不出来,卫子扬道:“清映,你没有看到吗?我的阿宛不喜欢你。”他刚刚说到这里,清映公主的唇便动了动。她想说:她不喜欢我有什么打紧?只要你喜欢我就行了。她还想说:堂堂丈夫,曾贵为一国太子的你,怎能被一个这么平庸的妇人给控制了?你就不怕给祖上蒙羞么?
可惜,她在卫子扬面前,甜美温柔惯了。而且据她调查所知,卫子扬不喜欢那种牙尖嘴利,出口无德的女人。因此她这话到了舌尖,却不能说出口。
卫子扬等了一会,也没见清映公主再说什么,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阿宛既然不喜欢你,那我也没法了。清映,你们离开卫府吧。我与贵国的事,现已交由陛下,他会派人妥善处置的。”
再次挥了挥袖,卫子扬道:“去吧去吧。”
几个护卫大步走出,来到了清映公主身后。
清映作为公主,总不能真让人家驱逐出门。当下她咬着唇,深深地盯了一眼冯宛,又含着泪瞅了一眼卫子扬,这才双手掩脸,哭泣着朝外奔去。
几乎是清映公主刚刚跑出,卫子扬便走到冯宛的塌旁,伸手把她身子提起,然后自个坐在塌上,再把冯宛搂在腿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卫子扬做来宛如行云流水,迅速又好看。冯宛刚刚反映过来,已发现自己坐在卫子扬的大腿上了。
陡然感觉到他笼罩着自己,他的体温与自己的体温交融,冯宛羞臊得伸手就把他重重推去。
可他搂得如此之紧,她哪里推得动?
几乎是她刚一使力,他便双臂收紧,她再使力,他再收紧。转眼间,冯宛被他铁臂锢住,连动也动不得了。
红着脸,冯宛正要开口,便听到卫子扬凑在自己耳边低语道:“阿宛,我们沐浴去吧。”一提到“沐浴”两字,他的呼吸有点急促,声音也变哑了。
冯宛瞪大了眼,正抿了抿唇,卫子扬的唇已含上她的耳垂,她听得他用一种无比委屈又抱怨的语气说道:“我们都这样好了……阿宛真过份,连共浴一次都不肯,阿宛对我不好。”
冯宛听着听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羞臊。感觉到身后男人越来越灼热的体温,感觉到那顶在自己腿间的硬起,冯宛慌乱地想道:这可越来越难对付了。
眼见冯宛窘得连耳朵尖上儿都红了,整个人更是目光游移,十指紧紧绞着衣角,不但没有了以前的伶牙俐齿,甚至身子还有着轻微的颤抖。卫子扬大乐。
他哈哈一笑,凑嘴在冯宛的脸上重重叭唧一口,抱起她,把她放回塌上,长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看到卫子扬走出,几个匆匆而来的幕僚连忙迎上,几人与他会合,转眼便出了冯宛的院落门。
一直到卫子扬出了苑门,冯宛还可以听到他那得意的大笑声。
噫,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这小子刚才是故意捉弄自己?冯宛涨红着脸,又羞又恼地想道:可是,明明不像啊。
她挥了挥手,叫来一个卫子扬身边的仆人,问道:“将军这是去哪里?”
那仆人恭敬地回道:“将军与太子约。刚才是赴约去了。”
原来是早就约好了。
想到这里,冯宛问道:“他便这么去么?”陛下的旨令中,是让他闭门思过的。这么大摇大摆地行事,还是不好。
那仆人一愣,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冯宛又说道:“将军可有换回便装?”
那仆人笑道:“夫人放心,将军谨密着呢。”
冯宛恩了一声,挥退那仆人。
卫子扬这一去,直到夜了也没有见他回来。冯宛知道他是个行事果断之人,既然已经决定倒向太子,必有一番作为,也不多想,早早便上塌睡了。
转眼二天过去了。
正如卫子扬所说的,现在北鲜卑慕容成被杀一事,已交由陛下处事了。而陛下处理的结果,就是证明慕容成并不是卫子扬所杀,并且还推出了一个替罪羊。
在充足到了极点的证据面前,北鲜卑使者自是无话可说。话说回来,他们身为使者,在别人的国度里嘲讽一个立有赫赫战功的左将军,这要是在别的国度,当场被那个将军格杀了也是应该。现在,陈朝皇帝给了他们一个台阶,北鲜卑使者又不愿意交恶于卫子扬,只能顺着台阶下了。
事情有个了结后,北鲜卑的正使几次携清映公主前来求见卫子扬,却均被他一句“闭门思过”给拒了。无奈何之下,北鲜卑正使只好半路堵住卫子扬。
卫子扬停下马车,望着站在面前,笑得斯文儒雅的那清俊使臣,又看向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处的清映公主及另一个正使,点了点头,道:“尊驾既执意如此,那就上车一谈吧。”
“好。”
清俊使臣点了点头,提步跨上了马车。
坐在卫子扬的对面,清俊使臣挺直腰背,徐徐说道:“此次我等奉皇后之令,前来与将军修好,实是诚挚无比。不意因慕容成之事,险与将军失之交臂。幸好,现在事情已经明晓,不至误了我北鲜卑与将军的情谊。”
说到这里,他倾身向前,认真地说道:“本来,还有很多话想与将军说的。可贵国的陛下,已经在驱赶我等了,再加上将军似乎事务繁忙,我们只能长话短说。”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此次前来,一,是想把清映公主嫁给将军。考虑到将军的顾虑,此次清映公主出嫁,不会是两国之间的联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美丽女子,嫁给你卫子扬为妻而已。二,还想对将军说上一句话,本是龙子凤胎,何必屈于一个小小的陈国,当一个小小的将军?难道卫将军不觉得,有了你亲姐姐的助力,再加上那些心念你故国的旧臣相佐,驰骋天下,收复故土,不比现在更风光更荣耀么?”
本来这谈判之事,是你来我往,慢慢磨叽试探之事。可现下陈国皇帝咄咄逼人,北鲜卑众使没有法子,只能这般把来意和盘拖出,直接点明了。
两人都知道,第一条里,所谓的清映公主不以公主之身,而以普通妇人的身份嫁卫子扬为妻,仍然是北鲜卑笼络他,或者双方结成同盟的一种手段。
见到这些人终于不再与自己周旋,卫子扬哈哈一笑,道:“早该如此。”
在那清俊使臣微变的脸色中,他也倾身向前,认真地回道:“我亲姐姐便是你们皇后,用不着亲上加亲。”这是在推拒清映公主联姻之事。
接着,卫子扬颇为语重声长地又说道:“亲姐姐疼我,这我是知道的。然而子扬现在还是陈国之臣。还请阁下回国后,向我那姐姐表达我的歉意。”
“还是陈国之臣?将军便如此甘居人下?”
面对清俊使臣的嘲讽,卫子扬冷冷一笑,回道:“难不成贵使不曾听过一句话:人各有志?”
四目相对。
良久,那清俊使臣长叹一声,右手在左胸前一按,朝着卫子扬行了一礼后说道:“将军若是改了主意,随时可派人前往北鲜卑。”
说罢,他转身便想跳下马车。刚刚掀开车帘,他一眼看到了站在卫府台阶上,袅袅迎上来的冯宛,盯着冯宛,清俊使臣突然说道:“这个妇人风姿卓绝,我心动久矣。若不是将军中意她,我此番必把她掳了去。”
他说得毫不作伪。因此声音一落,卫子扬便腾地转头,凤眼微眯,杀气沉沉地盯着他。
那清俊使臣见卫子扬如此态度,放声一笑,纵身跳下马车,大步朝前走去。他与冯宛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一手突然伸出,握住了冯宛的手臂,把她拖到面前。
就在他凑到冯宛耳边,张嘴嘀咕时。冯宛的眼角瞟到,一个寒光闪闪的东西,夹着烈烈风声呼啸而来。
那东西来得太快,冯宛刚刚看到,那东西已到了眼前。她只来得及张开嘴,便见身边那清俊使臣一个倒翻,险而又险地避了开来。然后是“叮”的一声,却是一柄佩剑插在门框上,兀自摇晃不已。
卫子扬扔出佩剑后,纵身跃下马车朝着冯宛两人冲了过来。他来势汹汹,那清俊使臣却放开了冯宛,大笑着翻身上马,冲入了人群中。
直到卫子扬牵住了冯宛的手,远远的,那清俊使臣的笑声还在不断传来。
没有人注意到,巷道的角落处,另一个正使朝那清俊使臣感激地看了一眼后,低头盯着清映公主,认真地说道:“你可看到了?清映,你还不死心么?”
话音一落,清映公主泪水滚滚而下,她腾地转身朝着反方向奔去。
第159章 就是不孝
卫子扬冷冷地瞪了一眼那远去的使臣,牵着冯宛的手走上马车。
一坐在马车上,他便把冯宛若搂在怀中。
而冯宛,也老实地依偎着他。甚至在他低头凑近时,也不避不让,不曾脸红羞臊。
卫子扬一怔,拿眼看向她,好奇地问道:“阿宛今日怎地如此安静?”
冯宛抬眸,对上他斜飞勾魂的凤眼,她盈盈一笑,温柔说道:……我开心啊,当然会安静了。”
这么直白,都不似是她说的话了。
卫子扬诧异地斜睨于她。
在他的目光中,冯宛却是低下了头。
她刚刚低头,他便伸手把她的下巴一抬,盯着她的双眼问道:“到底怎么啦?”
在他严肃地盯视中,冯宛摇了摇头,偎入他的怀中,说道:“没事。”贴紧他,她又说了一声,“没事。”
事是当然有事的,他以前不管如何看重她,都还能解释为重情义。便是那一次他凯旋归来时当众一抱,也可以说是为了拒绝众胡的联姻而使出的手段。
只有刚刚,刚刚他的失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种丝毫不冷静理智的行为,明明白白地向所有人表达了他对她的在乎,刻骨铭心的在乎!
冯宛想,不管是五殿下也罢,四殿下也罢,陛下也罢,这一会应该是完全明白了,她冯宛,便是卫子扬真正的软肋。
毕竟一个男人到了别人碰一碰他的女人,都勃然大怒的地步,这种感情,那是何等明摆摆的硬伤?
她想,从这一刻起,她需要提高警惕了。身后的这个男人,会逐步走向他自己的高度,自己能做的,只能是保护自身,尽量不要成为他的连累。
危险既然如影随形那么她的执着便没有意义了。如果他要她,她不会再拒办……
这种不安,冯宛不想告诉卫子扬。他在她的身边已派了足够多的护卫,她现在说什么,只能让他乱心或许还会让他自责。
她明明为他感动着,为什么要让他自责呢?
窝在卫子扬的怀里冯宛像今天真的小女孩一样,含笑垂眸,掩住自己那重重心思。
马车驶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各位胡使纷纷离开陈国。而随着卫子扬的闭门思过,卫府似乎也变得安静了。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上。至少冯宛便知道,卫子扬更忙了。
这几天,陛下频频召太子入宫,已借机训斥过太子两回,收走了一部份权利。而朝中因陛下的态度有变,四殿下三殿下等人又开始活跃起来。太子,已被陛下逼向不得不发的地步。这一场变故,比冯宛的梦中提前了足足二年!
卫子扬做为太子最为倚重的,手握重兵的大将,在太子地命令下,暗地里进行了很多布置。与别的纯臣不同,卫子扬还有他自己的打算,因此,他的那些布置比别人看到的,还要复杂。
一切已是一触即发。
在这种情况下冯宛做为卫子扬绝对信任的人,也开始经手一些他不想别人看到的机密。
历朝历代,接触这些机密的女人,通常是两个下场一是在男人成功的前一日,暴病而死二是如吕后一样。
冯宛不想考虑这些。此时此刻,她只想尽自己的能力,多帮助一下卫子扬。
因为忙碌,冯宛都减少了外出时间。直到半个月过去了,一人找上了门。
听到传唤的冯宛,细细整理了一个裳服,碎步走了出来。
一来到自个的院落,她便感觉到,里面很安静,平素经常能听到的说话时,这时都听不到了。
缓步跨入院落。
一入院落,她便看到了那个端坐在院落里的人。这人的身后,站着她那个二弟三妹,他本人正捧着酒,慢慢品着,那动作中,有一种强装出来的优雅。
低着头,冯宛都可以看到他苍白的鼻角,以及松驰的眼袋和皱纹。几年不见,他倒是老了十岁不止。
冯宛缓步走近,朝着男人福了福,轻唤道:“ 父亲。”
这男人,正是她的生身父亲。
几乎是冯宛的声音一落地,她父亲便把手中的酒杯朝着几上重重一放。“叭”的脆响中,他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瞪着冯宛,冷声道:“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好好的正妻不当,倒是跑到这里当今没名没份的婢侍了,也不知你那母亲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
这便是她的父亲,总是以一种敌意的目光看着她。很多时候冯宛都怀疑,自己在他的眼中,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那个不得不仰望的前妻的女儿,是那个后悔数载,鄙夷他半生的岳父的外孙女。
面对父亲扑头盖脑的唾骂,冯宛抬起头来。她直视着他,不动不怒,只是等他骂声止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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