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6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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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中,十五殿下转过身去,他负着手,温柔清雅地说道:“弗姬,我信你太多次了。每一次,那结局都不怎么好。你还是安心呆在秋月宫吧。”

    这时,两个护卫已大步向弗儿走来。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弗儿嘶声叫道:“不——”她向前爬行两步,一边爬一边凄声唤道:“殿下,弗儿说的是真的,我真的遇到了冯夫人了。就在刚才,就在刚才啊。”她泣求道:“殿下不信的话,不妨把服侍我的宫婢和驭夫叫过来。”

    听到最后一句,十五殿下沉吟了一会,终于开口了,“宣她们进来。”

    “是。”

    在太监的宣召声中。四个宫婢和一个驭夫,瑟瑟缩缩地步入殿中。她们朝跪伏在地上的弗儿看了一眼,同时低头,在她的身后几步处,慢慢跪下。

    自她们一进来,弗儿便急急地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特别是看着密儿。她的眼神有着乞求,有着期盼,有着渴望,更有着许诺。

    她知道,她现在只能指望她们了。只要她们给她做证,只要她们让她重新站起,她想,她一定会好好地对待她们,好好地感激她们的。特别是密儿,她刚才都说,她看到冯宛了的,只要她说出事实,自己就会重获恩宠。

    这时,十五殿下已回过头来。

    弗儿见他不开口,便自己站起,转头向五人问道:“刚才你们随我参加宴会回来,路上可有遇到冯夫人?殿下在这里呢,你们要说出你们看到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五人,她相信,她此刻的表情也罢,眼神也罢,都能够让这些服侍自己很久的婢仆人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特别是密儿,弗儿更是温柔的,期待的,亲切地看着她。她用眼神向密儿许着诺,只要她把自己看到的说出了,自己以后一定会恩待她的。

    她相信,密儿也罢,另外几婢也罢,驭夫也罢,都会站在自己一边。

    在弗儿地期待中,四女相互看了一眼,却出奇地沉默起来。

    弗儿脸色一青,她瞪大眼盯向了密儿。若不是苦于场合不对,她已经质问出声了。

    而这时,十五殿下温柔的声音传来,“弗姬所言可是确实?你们可有看到冯夫人?”

    四婢再次相互看了一眼,也不知是谁带头,她们都轻轻地摇了摇头。密儿更是低声禀道:“没,没有看到。”

    这头一摇,声音一出,弗儿双腿一软,扑通坐倒在地。

    她白着脸瞪着密儿,瞪着四婢,这时的她,都有点不明白了。自己与这些婢仆,可是同进退共荣辱。自己受了责,她们是讨不了好的。可为什么她们都不站在自己一边?

    还有密儿,她明明说过,她看到了的,怎么到了这里,她又改口了?为什么?

    十五殿下嘴角一扯,弯出一个不算笑的表情来。这时,弗儿急急问道:“你,你说,你来说。”

    她指的,是那个驭夫。不过这驭夫只是个驾车的,自认为身份已经高贵的弗儿,根本就不记得他的名字。只能以“你”来代替。

    那驭夫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是哆哆嗦嗦地说道:“没,没有,马车,隔得远,我不知道。”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了!

    弗儿瘫软在地时,十五殿下转过无神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她,吐出的声音,依然温柔而清雅,“弗姬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骗孤啊!真可惜,孤一直对弗姬言听计从,从来没有想到过,很多事,原是弗姬信口开河道出的。”

    第223章 认罪

    十五殿下的声音娓娓传来,弗儿失神了一会,突然转过头,对着十五殿下大叫道:“当时街道中还有很多人在,他们中定有明辩是非,还妾一个清白之人。殿下,你刚也说了,你一直信我用我啊。还请殿下再给弗姬一个机会,弗姬这一次,定不会再让殿下笑话,更不会让众人屑笑殿下没有识人之明!”她的声音清彻响亮,一反刚才的颓废,竟是冷静理智,清楚明白。

    这才是弗儿,别人在走投无路之时是绝望,是放弃。她也走投无路过,也曾绝望,可一被逼到极致,她的选择往往是拼死一博。

    弗儿的话,令得十五殿下有一瞬间的沉默。别的话也就罢了,那一句,“不会让众人屑笑殿下没有识人之明”这话,却是打动了他。

    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弗儿。面对着沉默的十五殿下,弗儿双唇咬得死紧,一双眼睛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狠戾,四分渴望地看着他。好一会,十五殿下手一挥,温柔地说道:“送弗姬回宫吧。”

    一句话落地,弗儿彻底地吁了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额头汗如雨下,那汗水直浸到了眼睛中。背心更是汗透,风一吹来便嗖嗖作冷。

    在弗儿松了一口气时,那四婢一仆,却是脸色苍白如纸。就在他们低着头,又慌又怕时,十五殿下温柔得像水一样的声音传来,“弗姬”,声音温柔得宛如呢喃。

    弗儿连忙抬头。

    返回主座上的十五殿下,微微笑着,极清雅温柔地交待道:“孤观这五人极好,你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弗儿慢慢地咬紧了唇,她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不许她动这些卑贱的人么?想通过他们来牵制自己么?好,她现在不动,现在不动……

    “乖,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口回去吧。”在十五殿下娓娓如春风的安抚中,弗儿感激涕零地应了声,慢慢站起,转身就走。而四婢一仆,这时头也不敢抬地跟在她后面,向外走去。

    直到弗儿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十五殿下才低低地自语道:“冯夫人回了都城?来人!”

    一护卫步入殿中。

    十五殿下命令道:“去查一下冯夫人和卫子扬的动向。”

    “是。”

    在十五殿下而言,他是不相信此事的。不止是他,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弗儿刚才所说的话。毕竟,冯夫人要真心回来,那早就现身了,不会等到现在。她和卫子扬如果有所图,就更应该彻底隐藏起来而不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都城中。不过,生性谨慎的他,还是习惯性派人去查一下。

    想到冯夫人十五殿下的眉头便微微蹙起。他负着双手,在殿中缓缓踱起步来。那个妇人,他听说过很多次,可真正让他上心,还是那一次卫子扬被困信城。那一次,众人好不容易鼓动五殿下让他下决心给卫子扬来个封杀之计。

    明明胜券在握,明明一切都朝着期待的方向前进了。可就是这个冯夫人,凭着区区二三百人马,以一场大火,解了卫子扬的大围。

    那冯夫人,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自己和众人的视野中,却又跟卫子扬一道神秘地消失了。后来他与众臣商议了又商议,越发觉得以卫子扬的本事,不过一悍勇匹夫,可他的武力再加上冯夫人的智慧那就是一个可怕的劲敌了。

    特别在十五殿下本人来说,卫子扬和冯夫人,便是那狼和狈,要控制狼,先得杀了狈!他重用赵俊,纳弗儿为姬,都是因为这个策略。

    傍晚时,宫中发生的事,便传到了冯宛的耳中。

    坐在樟树下,冯宛一边绣着花一边无意识地蹙起了眉。就在这时,那绣花针一斜,插入她的食指中。

    冯宛吃痛不由哎哟叫出声来。不远处舞剑的卫子扬见状,把手中佩剑一扔大步走来,低头问道:“怎么了?”

    冯宛微笑摇头,“不过被针扎了一下。”见卫子扬仍然盯着自己不放,她又笑了笑,还是解释道:“宫中传来消息,十五殿下放过了弗儿。”

    “便是为了那个小婢女?”卫子扬嘲弄的一笑,他与别的男人一样,不会把弗儿这样出身的妇人放在眼里。

    见他转身就走,拾起剑重新舞动。冯宛举起受了伤的手指头,一边对着阳光照着,一边低低说道:“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是无恙?弗儿,我还是小看了你。”

    鲜卑使者地神秘离去,仿佛是一个信号。在得到这个信号的同时,卫子扬带着人,彻底的隐匿起来,只等待着时机出现。

    而都城中,众权贵第二天便知道了这个消息。本来抱着一线希望的众人,这时更加恐慌惊乱了。

    慌乱中,第三天早朝时间刚一到,宫殿外面便挤满了权贵大臣。

    一个脚步声急急走来,来到殿中,他匍匐在地,颤声说道:“殿下,群臣言词沸沸,颇有大不敬之处。该当如何,还请殿下示下。 ”

    另一个大臣也走了进来,跪倒在地说道:“殿下,人心已乱。臣以为殿下应该当机立断,凡有出言不逊者,杀!”

    赵俊也走了进来,跪在那大臣的左侧,大声说道:“殿下,当此之时,何不把五殿下推出,便说正是因为他赶走了卫子扬,才导致今日之祸?”

    朗朗的陈词中,十五殿下低下头,他静静地看着这些慷慨陈辞的“忠臣”们。等到他们把话说完了,他才清雅的,徐徐地说道:“治乱是得用重典口方爱卿,你率领全部卫队,封锁各大城门。便说,奉我的号令,凡有家族执意出城者,杀无赫!”

    “是。”

    “赵爱卿。”

    听殿下提到自己,赵俊抬起头来。如果有熟知他的人在此可以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完全一副心虚气短之相。他,远不如此刻表现出的那般英勇。

    十五殿下温和地看着他,淡淡说道:“你与曾卿一道出去,领着我的卫队。凡言词过激,出言不逊者,统统关入大牢。过于激烈者,可当场格杀。”

    听到这里他见赵俊没有应承,不由轻嗯一声,慢慢道:“赵爱卿一你不愿意?”

    “不,不是。”赵俊连忙伏在地上,他白着脸,唇嚅动着,好一会才应道:“臣领旨。”在家中时,他与陈雅和叔父商量了好久,商量来商量去,几人都一致认定,现在的赵俊,实是没有退路了。在先帝时,他没有倒,五殿下当朝时,他巧妙逢迎,也没有倒,现在十五殿下当权,他也没有倒。

    可是,现在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他赵俊是个谄媚,走裙带关系的人?如果十五殿下再倒了,他是万万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遇了。

    所以,商量的结果便是,无论十五殿下有什么指示,他一定要忠肝义胆地去做,去支持。

    可真正事到临头,赵俊才发现,这忠肝义胆四个字,也不是容易写的。

    十五殿下挥了挥手,把众人打发出去后。转头问道:“可有消息?”

    侧门处走来一护卫,他单膝跪地禀道:“禀殿下,前日末时三刻,弗姬听到鲜卑使者突然离去,和云城方向出现卫子扬部,实是谣传后仓惶离席。返回后,突然说要出城。就在半途中,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变得神色有异,举止失常,不但从马车中跳下,还挤入人群中匆匆奔向一马车。不过具体见了何人,说了何话。据所见者称,因那马车的护卫高大悍勇,遮挡严实,他们不敢近,也看不清马车中人的面目。”

    十五殿下低沉地问道:“弗姬突然说要出城?”

    “是。”沉吟了一会,十五殿下冷冷一笑。好一会,他又说道:“当时她确实与人见了面,还举止有异?”

    “是。”

    十五殿下抬起头来。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穹形的殿顶。见他木然不语,那护卫不安地问道:“殿下?”

    一连喊了三声,十五殿下才沙哑地说道:“便是真遇到了冯夫人,那又如何?”在护卫的怔仲中,十五殿下闭上双眼,苦涩地说道:“我与皇兄最大的错,便是不该对卫子扬过于逼迫。那人虽是嚣张跋扈,却也是少见的重情之人。若是示之以恩,笼之以情,许之以利,何愁不能为我所用?现在,他便是真的回来了,可若不能为我所用,也是于事无补。”

    那护卫连忙说道:“臣在卫子扬身边呆过一段时日,深知此人睚眦必报。殿下,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只怕会对朝庭不利。”听到这话,十五殿下的笑容更苦涩了。他喃喃说道:“此时此刻,他便是想对朝庭不利,我又能如何?”

    那护卫一怔,忖道:是啊,现在陈朝是内忧外患,根本腾不出手来啊。便是那卫子扬真要对朝庭不利,朝庭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来对付他。现在殿下对卫子扬,那是万万不能硬来,只能软磨了。转眼他低头劝道:“殿下休恼。我们不可凭一面之词,便断定卫将军已经来了都城。”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低低说道:“一步错,步步皆错。”他现在最悔的,便是纵容了五殿下,让他听信了身边的幕僚,以及弗儿所献的那计策。便是那羞辱之策,逼得卫子扬连婚也不结了,连夜就逃出了都城啊。

    这时,殿外的鼓躁声大作,听着那如排山倒海的叫喊声,哭嚷声,十五殿下叹了一口气,伸手揉搓起眉心来。揉着揉着,十五殿下动作一顿!

    突然的,命令道:“来人,带皇兄。”

    他站了起来。在那护卫的怔仲中,十五殿下抬起头来。他无神的双眼盯着前方,嘴角微扬,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来。

    那护卫正想询问,便听到他轻声嘀咕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能有所转机,个人颜面算得什么?”说到这里,他头一昂,命令道:“来人,带皇兄。”

    “是。”

    “把弗姬,赵官人也给孤叫来。”

    “是。”

    “通令下去,派出马车,敲锣打鼓地请来卫将军辖下亲卫的家属,把他们全部安置在卫将军府中。然后通告全城,孤与皇兄,现已知道错了。我们将于五日后的午时,当着天下人的面,在将军府外,向远在他乡的卫将军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那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赤着上身,负着荆条认错啊。自古以来,帝王便是有罪,也掩之藏之,哪有这般颜面也不顾,体统也不要的认错的?在一众婢仆护卫的安静中,十五殿下的声音清而低沉,“记着,孤说的这席话,不但要让都城人尽知,便是都城左右的城池,也当一一告知。”

    一阵沉默中,那个护卫再也忍不住,他膝行上前,伏在地上向十五殿下求道:“殿下,何至如此?”

    “孤意已决,爱卿休要再说。”十五殿下挥了挥手,他无神的双眼看着远处的天空,嘴角笑容优美,“得一良将,可安天下。卫卿于孤,便是那个可安天下的良将。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错。孤身为皇兄的亲弟,自当替他赎之。”他低下头,徐徐说道:“孤刚才这幕话,可记下了?”

    “记下了。”

    “记得一并放在通告中,传于世人知。”

    “是。”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挥手命令众人退下。殿中一清,十五殿下便抬起头,良久良久,他低叹了一声。在空阔的大殿回荡他的叹息时,他的心中正在寻思: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孤怎么舍得下这个颜面?罢了罢了,有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汉时韩信连跨下之辱也受得,孤为了这个江山,就大大地屈他一回。

    这么想着时,他右手的五指,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几面,因用力过重,那指节都一片青白。他想,卫子扬如果真到了都城,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未必不会感动。便是他心硬如铁不曾感动,硬是要反了陈朝,只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只用唾沫星子便可把他淹死。如果他没有到都城,加入了北鲜卑,或任何一个国家,自己这个举动,也可以使得他这一生,都不敢对陈国不利。他那种重情义的人,不会选择一条一生一世都得忍受世人白眼和讥嘲的路的。不过赤着上身这么走一次,进可以得回一良将,退也可以让卫子扬终其一生不敢对陈国不利,也算是值了。

    正文 第224章 弗儿的恨

    接下来的两天,天气微凉,清风如水。

    卫子扬这两天迷上了钓鱼,冯宛缓步走来,远远便看到他头戴斗笠,懒洋洋倚在树下的身影。

    她嘴角噙上一个笑容,曼步走到他身后,唤道:“子扬?”

    “你来了,坐。”卫子扬朝旁边的塌拍了拍,示意冯宛挨着他坐下。

    冯宛恩了一声,碎步上前。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亲卫首领匆匆而来,看到冯宛也在,他脸上露出一抹喜悦。

    站在两人身后,他执手一礼,沉声说道:“将军,十五殿下不但封锁城门,明令各大家族只许入不可出。还把大伙的家属,载以马车,锣鼓开道,慎重地迎进了您的府中。”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还有,他四处张贴通告,说什么将军本是忠臣良将,他的皇兄却听令馋言,逼害忠良,致使将军负气外出,至今末归。他还说什么。得一良将,可安天下。卫卿于孤,便是那个可安天下的良将。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错。孤身为皇兄的亲弟,自当替他赎之。他将于子丑日午时许,负荆棘,请罪于卫府门外。天下人共鉴之。”

    他声音一落,卫子扬垂钓的动作便是一僵。

    他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这个消息,皇宫中的十五殿下刚准备行动,他便知道了。可他以已度人,料定那个位高权重的十五殿下放不下这个脸,料定他也只是口头说说。

    没有想到,他还真的要行动了。

    一时之间,卫子扬心潮起伏,脸色变幻。

    十五殿下做到这一步,卫子扬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卫子扬在寒微的日子中过了数年,识尽人间炎凉。在他地认知中,还真没有一个王者,对他做到这一步。

    这在汉人的字典中,也是知遇之恩吧!

    虽然明知现在陈国的情形,明知十五殿下是面临着内忧外患,动则王朝倾覆,不得不为之,可他的心,在这一刻,还是软了。

    好一会,他吐出一口粗气,冷冷说道:“慌什么?等他做了再说不迟。”

    听这语气,却是心软了。

    那护卫首领悄悄瞟了卫子扬一眼,转头看向冯宛。

    见冯宛安静地垂手而立,任由清风拂起她额头的碎发,白瓷般娴静温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那护卫首领不由低声说道:“那,冯夫人以为?”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卫子扬已沉声喝道:“退下吧。”

    “是,是。”

    亲卫首领缓缓退去。

    卫子扬慢慢放下鱼竿,回头看向冯宛。

    此刻的冯宛,眉头微蹙,正望着远方出神。

    卫子扬盯着她,轻声问道:“阿宛,你不愿意吗?”

    愿意?冯宛一怔。她低头看向卫子扬,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心中不安。”

    卫子扬站了起来,他盯着荡漾的湖面,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安。”不再多言,他收起工具,转身便走。

    冯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听到这个亲卫首领的陈述,冯宛竟是想到了当年韩信请封“假齐王”之事。那时的韩信,倾向于刘邦,那就是刘邦得江山,倾向于项羽,便是项羽胜。两不相倾,自立为王,则是三分天下。大好局势中,他被刘邦感动,最后选择了倾向刘邦,以致后来汉朝成立,惹上杀身之祸。

    现在的卫子扬,与当时的韩信何等相似?

    不过,也有不同。当时的刘邦,他的身边有张良,陈平等盖世名臣。现在的十五殿下可比他不过。

    她抬起头,瞟着卫子扬不停变幻的侧面,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人来到院落时,众护卫和幕僚同时抬头,渴望地看着卫子扬。

    对上众人,冯宛再次暗叹一声,忖道:十五殿下只是传出一个消息呢,他们就已经感动了。只怕子丑日,他真那么负荆请罪一回,这些直来直去的粗人们,会被十五殿下的行为完全屈服。

    前两次,十五殿下使出的花招,他们隔得远,她还可以用言语来化解。这一次,光是看这些亲卫和卫子扬的眼神表情,冯宛也不敢随便开口了。

    ——她一个妇人,不管做什么事,只能顺势而为。硬要扭转众意,强迫行事,只能是徒劳无功。而她,也许是小心惯了,也许是喜欢三思而后行的缘故,极少做徒劳之事。

    罢了,不是还有几日吗?且让他们想想,她也要好好想一想。

    这一天,卫子扬一直坐立不安。他在院落里转了一阵,又跑到小溪边去钓鱼。钓不了一会,他又大步冲了回来。

    一直来到冯宛的房外,卫子扬唤道:“阿宛。”

    冯宛应了一声,推门而出。

    站在门框处,她衣袖飘然,风姿楚楚,一双乌黑的眼,温柔地看着她。

    对上这样的冯宛,卫子扬焦躁的心平静了些。他大步上前,来到她面前,低头说道:“阿宛,这些时日里,你随着我东奔西跑,辛苦了。”

    冯宛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微笑道:“不辛苦。”

    卫子扬笑了笑,他伸手抚上她的脸,一双凤眸弯成了月牙,“阿宛,我想给你最好的。”顿了顿,他问道:“你喜欢当皇后吗?”

    当皇后?

    难不成他下定决心了?

    冯宛心神一动。她刚想脱口说出喜欢,嘴一张,却犹豫起来。

    事实上,她不喜欢。不仅如此,她还深刻的明白,他一点也不适合当皇帝。她清楚地感觉到,如果他推翻陈国,自立为帝,那日子,绝对不会比他投入陈国,帮助陈国攘内安外要强。那种内有陈国旧臣作乱,外有北鲜卑颐指气使的日子,他不可能过得快乐,也不可能活得长久。

    她一直在寻思,一直在犹豫,便是觉得不管怎么选择,其实都是不对的,都是不适合卫子扬的。

    寻思了一会,冯宛低声说道:“子扬,不管你决意如何,子丑日的事,都不能让十五殿下成功。”

    她双眼明亮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十五殿下的所作所为,乃是造势。那一天,他只要真正负荆请罪了,你就会处于极度被动中。不管如何选择,情形不会再对你有利。”

    见卫子扬听得有点漫不经心,冯宛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期待那一刻的。他像个孩子,还有期待着被人肯定,被人那么慎而重之地道歉。至于十五殿下如此行事后,他自己要如何回应,只怕他还没有想那么远。

    盯着他,冯宛声音一提,认真地说道:“子扬,大丈夫行事,不可处于两难之境,不可陷于悬崖之边。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足够地选择余地,而不可被逼得不得不妥协。”

    她的声音有点清悦,卫子扬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好一会,他忍俊不禁道:“阿宛,别激动。”顿了顿,他说道:“走,与大伙商量商量。”

    与众幕僚商量的结果,自然还是冯宛胜。不管如何,冯宛所说的话,确实是老成之策。

    这阵子,他们与冯宛相处,也多少了解了她的性格。她这样的人,一般没把握的事,不会多说。这种性格可以说,审慎小心过了头。可他们这些热血任性惯了的人,还真需要这么一个人在旁边。

    决心一下,卫子扬便对自己安插在皇宫,都城中的细作下了指示。

    十五殿下自从贴出那些通告后,原本激昂的都城人,似乎安静了不少。

    这时,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着通告中的内容,每一个人都在说,十五殿下实是忠厚之主,为了家国大计,竟然能对一个臣子做到那个地步,实是难能。

    这时,很多百姓都觉得,如果卫将军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感动,他会痛哭流涕着跑到都城,跪在十五殿下的面前,求他原谅自己的任性,并发誓会为他好好地守住江山。

    当然,也有一些权贵,在那里感慨着十五殿下的能屈能伸。

    可不管是哪一种感慨,所有人都觉得,卫子扬这次一定会屈服。陈国的名将,归来之日不远了。

    后宫中,弗儿自从那一次事情后,安静沉默了不少。不过,她每天都会侯在十五殿下必会经行的地方,恭敬地等着他给自己下达命令。

    本来,她以为十五殿下会让自己继续查清那天在街上相遇的,到底是不是冯夫人。可没有想到,第二天,她便听到了十五殿下的这个通告。

    听到的那一刻,弗儿欢喜地想道:他相信我了。

    要不是相信了她,他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看来,他已经派人去查了,也已经查明了冯宛确实来了都城了。

    把心稍稍放下后,弗儿回到寝宫。坐在塌上,她从一旁拿出一面铜镜。

    铜镜只是摆在面前,透着面纱看去,镜中的人隐隐绰绰,根本看不清切。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清过自己的面容了。

    慢慢的,伸手抚着自己的脸,弗儿突然抓住那铜镜,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砰”的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几个婢女慌乱地冲了进来。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弗儿抬起头来,她的双眼,定定地放在密儿的身上,脸上。

    在她地盯视中,密儿低下头,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弗儿一直盯着她,盯着她,好一会,她突然一笑,低声说道:“密儿,过来一下。”

    “是,是。”

    密儿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

    望着站在自己身前,佝偻着腰背的身影。弗儿温柔地问道:“密儿,我对你很薄吗?”

    “没,没有。”

    “我也觉得没有。”弗儿嘶哑的一笑,又问道:“那么,是你有了更好的出路?”

    “不,不是。”

    弗儿摇了摇头,她喃喃说道:“那我就真不明白了。”她盯着密儿,沉沉说道:“密儿,你告诉我,那一天的事,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要否定,要害我。你说出来,也让我安安心,好不好?”

    “扑通”一声,密儿跪倒在地,“咚咚”两声,她朝弗儿磕着头,不停地磕着头,却是什么话也不说。

    老是这样,老是什么话也不说。可恨的是,她偏偏不能处置她!

    弗儿郁恨地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咬牙切齿地想道:连密儿也这样对我,这叫我还能相信谁?转眼她又想道:怎么忘恩负义的人这么多?

    当初,她的夫人冯宛无视她的苦苦求助,把她当成蝼蚁般卑贱,她恨。

    后来,冯芸对她任打任骂,还让她毁了容,她更恨!

    再后来,赵俊在她面前以主人自居,屡屡出言不逊,她也恨。

    可是,这所有的恨,都比不起密儿的背叛。紧紧握着拳头,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中,弗儿咬牙切齿着。她第一次感觉到,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感觉会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如此难熬。当初,她还想过让密儿死,现在,她不想了,她要让她活着,煎熬地活着。

    第225章过招

    时间飞逝如电。

    转眼间,又是二天过去了。

    明天便是子丑日,这一个晚上,很多人都睡不安寝。不管是权贵还是百姓,都在期待着卫子扬被感动,期待他能回来。

    本来,列朝列代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员被众人寄以厚望的将领,难免威望过高,远远压过王权。不过这个时候,众百姓在念叨着卫子扬的同时,也不禁感叹着十五殿下的仁厚,直觉得他是一个敢作敢为的有为之君。无形中,他的威望大大得高,更有人觉得,卫子扬就算回来了,那也是被十五殿下所折服的缘故,不管他立了何功,那功劳,都应该归在十五殿下身上。

    这样的议论,是卫子扬没有想到的。他在听着城中各处传言的同时,和众幕僚一道,心下都在暗暗感谢冯宛。正是因为她的建议,他们才可在坐在这里,从容以对。

    到了晚间了。

    一连几十天的睛朗,整个天地间,都带着一股夏秋之交的燥气,皇宫中也不例外。

    为了昨日的事,十五殿下没有令人侍寝,他早早就躺到了塌上。

    事实上,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女色的人,很多时候,他都喜欢一个人独卧,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净。

    虽是入夜,天空却太过炎热。饶是寝房中置了十来个冰盆,十五殿下也辗转反侧了良久,才慢慢睡着。

    他是在一阵吵闹声中惊醒的。

    刚刚睁开眼,一个太监尖哨的叫声便从外面传来,“殿下可醒了?”声音仓惶。

    不等宫婢开口,十五殿下已经翻身坐起,他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进来禀报。”

    “是,殿下。”

    太监低头冲入,他佝着腰急声说道:“殿下,霜露院起火了。”

    “什么?”

    一向温文尔雅的十五殿下一惊,他身子前倾无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太监,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结巴地说道:“小,小人也不知道。

    睡着睡着,便听到有人叫“走水了。”小人冲出去时,整个东院火光大作,浓烟滚滚。”

    十五殿下俊脸一寒,他向前一探因目不能见物,险些载倒在地。两个宫婢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持着他下塌。

    赤足站在塌下,十五殿下吸了一口气,已是冷静了不少,“你是说东院起火?那院落中的人呢?有没有叫人及时扑火?”

    那太监知道他要问什么,当下连忙说道:“陛下他被烟熏死过去,小人已令人把他抬到安全的所在,现在太医正在照看着。”

    霜露院,是紧靠皇庄的一个小庄子,里面安置着的正是还被人称为陛下的五殿下。虽说是陛下,他的身份实际上已是阶下囚。

    十五殿下听到这里,一张俊雅的脸是又青又白,不过他知道急也无用,慢慢拂开婢女们地扶持,他退了两步摸着一个塌坐下。

    笔直地笔下后,他沉着脸,徐徐说道:“那火现在燃得怎么样了?”他如果双眼完好,自是能看到外面兀自通红的天空。可他双眼看不见,只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燥热,只能这般询问了。

    那太监白着脸说道:“护卫们都在扑火了,火势控制住了,小人才赶来禀报殿下的。”顿了顿,他声音有点低,“不过粗略看去附近的两个庄子都保不住了。”

    他暗暗想道:幸好及时把陛下救出来了。如果陛下无事,也许自己这个小命还能保住。

    十五殿下沉吟了一会,又问了这太监几个问题。然后,他站起来说道:“给孤着裳。”

    “是。”宫婢们上前,给十五殿下穿好衣裳,束好头发后。十五殿下大步向外走去。

    众宫婢见状,连忙上前,抢在他的左右和前面给他指路,开道。

    不一会功夫,十五殿下便带着亲卫来到了安置五殿下的所在。

    站在院落里,得到传令的太医急匆匆跑来,他佝着腰站在十五殿下面前等着他的询问。 “皇兄现在情况如何?”

    十五殿下的声音很冷静,很平和一点也听不出刚才的焦躁。

    太医低着头恭敬地回道:“禀殿下,陛下救出时,浓烟入肺,现已昏晕过去。不过经过臣等施救,明日应该会苏醒过来。”

    十五殿下恩了一声,又问道:“什么时候能够行走说话?”

    太医一狂,想了想后说道:“少则二三日,多则四五日。”

    “少则二三日?太久了……十五殿下眉头一皱,道:“可有法子再提前些?”

    太医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臣等已尽力。”

    这是不行了?

    十五殿下眉头大皱。他负着双手,在原地踱起步来。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可明日午时,乃是他和皇兄两人前赴卫将军府,负荆请罪的日子,他们怎么耽搁得起?

    想到这里,十五殿下脸色不愉地喝道:“失火的原因,可有找到?”

    一护卫上前禀道:“火起突然,有不少仆人已葬身火海,一时片刻无从查起。”

    “哼!”十五殿下重重一哼,在令得众人齐刷刷打了一个寒颤后口他抿紧唇忖道:出了这样的事,皇兄是不能去了。罢了,我一个人前去,也可成事。

    想到这里,他毅然转身,在众人地筹拥下,朝着皇宫走回。

    刚坐上马车,驶出不到半里路远。只听得另一个方向,又是鼓躁声大作,这次的鼓躁方向,却是来自皇宫。

    十五殿下刚刚抬头,便听到左右的亲卫已齐声叫道:“不好,皇宫也走水了。”

    什么?皇宫也起火了?

    十五殿下脸色一沉,喝道:“快快,回去!”

    “是,是。”

    当十五殿下急急赶回皇宫时,宫中的太监亲卫,已在总管的组织下开始救火。饶是如此,这一场火,也用了一二个时辰才浇灭。火灾是从西侧殿烧起的,人员损失不大,烧毁的房间也只有十来间。草草看去,还是一片狼藉。

    十五殿下强忍怒火,叫来城门司令和太监总管,让他们全力调查此事后,疲惫地回到寝宫。

    此时,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了,十五殿下交待一声,才靠在塌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他起来时太阳已经高照。连忙起塌梳洗好,他还在穿裳时,便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臣有急事相禀殿下。”

    “进来。”

    一个大臣走了进来。

    他朝着十五殿下小心地瞄了一眼,见他表情沉静,看不出喜怒,连忙低下头行了一礼,禀道:“殿下,外面,外面谣言纷纷。”

    “哦?”十五殿下一凛,转过头来问道:“什么谣言?”

    那大臣迟疑了一会,说道:“今儿一早,众人便说起昨晚的两场大火。然后有人说道,殿下极为震怒,当着众人便咆哮起来:卫子扬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孤刚刚下定决心向他致歉,不计前仇地交好于他,这苍天就动怒了。连下两场大火,祸及孤与皇兄,这是鬼神在警示孤啊,如果再把卫子扬迎回,鬼神将要降罪于陈国了。”

    说到这里,那大臣小心地抬起头来,他朝着十五殿下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众人言辞侃侃,仿佛亲见殿下如此说来。”

    说着说着,他见到十五殿下的脸色沉寒如铁,不由一个哆嗦,好一会才说道:“那些,那些搬到卫府去的庶民们听信了谣言,天一亮,他们便逃的逃躲的躲,出城的出城。现在还留在卫府中的,十不足一。”

    说到这里,那大臣再也不敢看十五殿下的脸色,低着头肃手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十五殿下慢慢向后退去。

    他缓缓坐在塌上,过了好一会,才低沉地问道:“现在离午时,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啊?

    十五殿下闭上双眼,慢慢的,他清雅的声音响起,“时间太少了,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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