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61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大臣没有吭声,他自是知道十五殿下话中的意思。外面的谣言传得如此厉害,那些卫子扬的亲卫家属又跑的跑逃的逃。殿下便是想扫清谣言,重新把那些人请回,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十五殿下低低地说道:“此刻,孤便是真的负荆请罪了,也没有那效果。”
顿了顿,他声音一提,沉声命令道:“通告下去,便说昨晚大火烧到孤的寝宫,孤被浓烟所熏,卧床不起。”
在那大臣迅速抬头时,十五殿下继续命令道:“因此,你去把所有的太医都叫到宫中来。同时,你们马上组织人手,一者避谣,二者慎重迎回那些亲卫家属,务必告诉所有人,大火起时,孤便陷身其中,散播那些谣言的,必是敌国细作,他们害怕孤迎回了卫将军,故做出纵火,散播谣言之事。”
“是,是。”
那大臣一退,十五殿下便撑着头。他闭着双眼,突然想道:这些事,会不会是卫子扬身边的那个冯夫人所出?如果是,说明卫子扬的势力已散布到孤的身边了。
想着想着,他命令道:“来人。”
“在。”
“叫弗姬前来。”
“是。
第226章逼宫
这一天注定是让都城百姓们失望的一天。昨天晚上,皇宫和皇庄两处大火,一大早,又传出十五殿下因天灾而迁怒卫将军的传言,现在,宫中传来消息,又说十五殿下在火灾中昏厥,他亲到卫府负荆请罪之事无疾而终。
如今,卫府中原本挤挤攘攘的亲卫家属也散得差不多了,围在外面的人,眼看午时过了,便也三三五五地散去。
在散去的同时,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出他们的失望之情。想这几天,他们对卫将军地回归,抱了多大期望啊?这一下,全落空了。
虽然皇宫信使说,十五殿下会另择时日,再来卫府负荆请罪。可任何事都是这样,一鼓作气,再鼓则衰。再则,所有人都知道,北鲜卑和反贼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众人回去时,已垂头丧气,对十五殿下所说的另择时日,已不抱希望。
守在卫府外的亲卫,及时把消息传给了卫子扬和冯宛。那亲卫首领在一侧说道:“十五殿下骑虎难下,不得不装病敷衍过去。看他那情形,只怕那负荆请罪,他原本是打算来真的。”
自会是来真的。
冯宛微笑道:“事情过去了就好。”
那亲卫首领不安地问道:“夫人,这样一来,我们安在皇庄和皇宫的细作,会不会?”
冯宛摇头,她看着远方,淡淡说道:“十五殿下虽是个有才能的人,可他的时间太少了。他已没有机会再清理我们的人了。”
她暗暗忖道:比起卫子扬,这个十五殿下,才是真正适合当帝王的。可惜,他没有那个命。
在胡思乱想几天后,冯宛已经决定,听天由命。既然卫子扬想当他的皇帝,她便当他的皇后,一心一意帮他清扫障碍。
如果他想离开,她就追随他浪迹天涯。她这一生,他是唯一个给她温柔,给她希望的人,不说情字,便为了恩义,她也会不离不弃,直到他不再需要她。
当然,她永远都不是一个简单到纯粹的人,曾秀那里,与建康的联系还在继续,有了机会,她也会继续赚钱。爱情,本不是人生的全部,她这一生,永不会把自己逼到走投无路。
转眼十天过去了。
就在皇宫中的十五殿下,不停的派出人马四处搜寻卫子扬的踪迹,却得到了他根本就不在都城时。边关处,北鲜卑地攻击,进入了白热化。北鲜卑的三员大将,竟分三路分别进攻陈国,在烽火四起时,边关告急的信使,一天几批。与此同时,原被打散了的反贼也四面而起,虽然都是小股作崇,却一波接一波,令得陈国似乎在一夜之间,陷入了漫天烟火中。
因此,整整十个晚上,十五殿下要忙到凌晨,才能草草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又是没日没夜地忙碌。
过于紧张而疲惫的日子,十五殿下已抽不出时间和心思来对付卫子扬了。他能做的,只是绞尽脑汁地收拾着他那摇摇欲坠的河山。
对卫子扬来说,时机已经成熟,只要经过一番布置,他便随时可以出兵了。
站在院落里,卫子扬看着远方的山河,一动不动的。冯宛慢慢向他走去,从侧面看去,他完美得仿佛玉雕而成的侧面上,荡漾着一股冷煞之气。当然,这冷煞之气中,混合着一种意气风发。
他的时代,要来了。
远远地看着他,冯宛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她仰望着他,眨也不眨。
皇宫中,十五殿下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下。这可容千人的大殿,那穹形的殿顶,飘摇的牛油灯,还有暗沉的墙壁,原本总是热闹喧嚣的。以前,他站在下面,听着父皇那低沉有力的声音时,心中总是想着,站在上面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可现在,他却只感觉到了孤寂。
慢慢垂头,任由额前的一偻长发披垂在眉眼间口良久良久,十五殿下低叹一声。他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沙哑地说道:“苍天,你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不,哪怕只是一年时间,他也可以做出很多事,可以从容准备些对策口可惜,苍天不仁,一切都来不及了。
闭上双眼,慢慢的,他倨傲地抬起头来,低沉地喝道:“来人。”
脚步声响,一个黑衣人来到他身后,哑声唤道:“殿下?”
十五殿下头也不回,沉声说道:“我交待的事,现在可以去准备了。”
“可是殿下?”
“去吧。”
“是。”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一会,弗儿那轻而温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弗姬求见殿下。”
“进来。”
“是。”
见是十五殿下本人传唤自己,弗儿心中一喜,提步踏入殿下。
步入殿中,她头一抬,便看到站在大殿中,墨衣俊颜,孤零零的十五殿下。看到淡淡的牛油灯下,他那双虽是没有焦躁,却深邃完美的眼,对上他那清风飘拂中,略显瘦削的身形。突然间,弗儿发现,这个在她眼中深不可测的十五殿下,原是那么脆弱。
这时,一阵风吹来,弗儿双臂一收,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
冷,这炎热的天,风吹来时怎么这般冷?
这种冷,她这一生时有感触。然而最明显的,莫过于这十几日。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原以为,攀上他就意味着富贵一生的。可现在,别说富贵,连性命也在风雨飘摇当中。
想着想着,弗儿又恨了起来。如果不是冯宛处处与她为难,她又何至于此?
发了一会呆后,弗儿终于提步,她慢慢走到十五殿下身前,低头福了福,唤道:“殿下,你把妾叫来是?”
十五殿下没有看向她,他仰头看着穹形殿顶,好一会才开口道:“弗姬,给卫子扬布局的人是冯夫人吧。”
他语气平缓,清雅,仿佛只是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冯夫人”三个字一入耳,弗儿便僵了僵,她咬牙切齿了一会,才低声回道:“妾,已知悉了。”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他慢慢说道:“你和赵俊,总是说对她十分了解。”他慢慢一笑声音有点冷,“可是你们看到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
这话有点心灰意冷。弗儿一听,急急说道:“可是殿下……”
不等她说完,十五殿下轻轻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他继续说道:“那个妇人的才智,不是你们能及的。你们无法看清她,也是人之常情。”他转过头喃喃说道:“便是孤,何尝不是轻视了她,致使一步错步步错。”
那样的妇人,早就该杀了!她如果不在,他们早就控制了卫子扬,陈国,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听到十五殿下的语气中,对冯宛如此看重,弗儿的脸上露出一抹妒恨来。
这时,十五殿下轻声道:“弗姬,到孤身边来。”
“啊?是,是。”
弗儿来到十五殿下身侧后,十五殿下微微侧头,对她低声交待起来。
几乎是突然间,陈国的各大城池中,出现了一篇檄文,那檄文上列出了当今陛下,曾经的五殿下的十大罪状。其中第一条便是陷害忠良第二条是为了个人私欲,羞辱功臣。
檄文写得十分精彩,读起来振聋发聩,种种冤枉,种种恨苦,尽在其中。
这檄文的后面,落着一个名字:卫子扬!
在檄文神奇的出现在各大城池时,出现在都城各处时。卫子扬的人马,终于现身了。
不过与陈国人以往期待的不同的是,他是带着恨而来,他是来复仇的。
本来,陈国人识字的不多,便是有识字的懂得欣赏这篇檄文的人也没有几个。可是,冯宛还是写下了它。
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做,她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事实也与她想的差不多,陈国的百姓们,对于卫子扬趁火打劫的行为,在见到这篇檄文后,已无法愤怒起来。
一十条响当当的理由,每条理由上都含着血泪和控诉。这明罢是皇帝不仁,逼迫着卫将军走上这一步。
开始还有传言说,卫子扬与北鲜卑的军马合在一起在进攻陈国。结果,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兵临城下。
七八千盔甲精良的亲卫,整齐排开,堂堂正正地出现在都城外。
他们鸦雀无声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趁着城门大开时,突然杀入都城,也没有与什么人里应外合,赚开城门直杀皇宫。
便这么整齐划,一地站在城外,一袭黑甲的卫子扬缓缓策马上前,他来到城门下,望着城墙上,一个个像老鼠般害怕又鬼崇的城门吏,沉着声音,中气十足地喝道:“请转告你们陛下和十五殿下,我卫子扬回来了。告诉他们,若是还顾及陈国的父老乡亲,不愿意让他们葬身于马蹄之下,还请打开城门,献出皇宫。我自会留他们家小的性命,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也会让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依然保有昔日荣华,更会让都城的百姓,不再受兵灾之苦。”
当他说到“让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依然保有昔日荣华”时,城中喧嚣声四起,议论声大作。
卫子扬见状,暗中想道:幸好阿宛提醒了我。
当下,他昂起头,右手一伸,喝道:“拿刀剑来。”
“是。”
一个亲卫递上来一柄刀和一把剑。
卫子扬右手持剑,左手持刀,声音一提,朗声叫道:“卫某所言,不敢有半字虚言。若有违背,有如此刀!”
声音一落,他刀剑相砍。只听得“滋”的一声,左手那刀一分为二,跌落黄土中。
这时刻,地墙上探出来的人头更多了。在一双又一双的目光中,卫子扬把那剑信手丢出,冷冷一笑,又喝道:“如果姓陈的兄弟,舍不得自家的荣华,卫某倒想看看,如今的情形下,他们能够撑得住几天!哼,到了那时,以北鲜卑的手段,只怕这都城中,鸡犬难留,煌煌华宇,尽葬火海。”
第227章未路
卫子扬的声音,沉而有力,于鸦雀无声中远远传出。
城墙上的众人沉默地看着他时,已有城门卫快马加鞭,把这件事传给了十五殿下。
这时的十五殿下,正孤独地坐在大殿中,他下面的塌几上,坐着面容憔悴,形容衰老的五殿下。
低头看着自家皇兄,十五殿下低哑地说道:“卫子扬到了城门外了,现在他的属下虽只七八千人!可我知道,另有一些早就投奔他的故国旧部,他一直隐而不宣,不曾动用过。”他笑了笑,倦怠地说道:“也许,这一次他会用上。”
盯着五殿下,十五殿下缓缓说道:“当初皇兄为了个人私欲,非要为难于他时,定没有想到今日吧?”
他站了起来,负着双手望着外面,道:“皇兄,你我两人,都会是陈国的罪人。”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旦个护卫冲到殿下,跪下禀道:“殿下,姓卫的排兵于城外,还大放厥词。”他口齿伶俐,跪在地上便把卫子扬所说的话,活灵活现地模仿了一遍。
听到这护卫说到‘…献出皇宫。我自会留他们家小的性命,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时,十五殿下冷笑一声,他转向一直沉默着,似乎失去了语言功能的五殿下,好笑地说道:“皇兄你听听,你的这个心上人,可真是善心大发啊。他得了势,居然还不准备取你我性命呢。”
他一开口,那护卫自然闭上嘴侯在一侧。
十五殿下冷笑几声后,转向那护卫命令道:“说下去。”
“是。”那护卫低下头,继续以卫子扬的口气铿锵有力地说道:‘…卫子扬还说:我也会让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依然保有昔日荣华,更会让都城的百姓不再受兵灾之苦。”
他刚重复到这里,十五殿下脸色大变。他陡然喝道:“你再说一遍。”
“是。”
那护卫又重复了一遍。
十五殿下大步下殿,他直直走到那护卫面前,睁大一双无神的双眼,沉声问道:“他说,会让权贵们保有昔日荣华?”
“是。”
“好!好!”十五殿下放声一笑他嘶哑着嗓子!沧凉地说道:“连这样的承诺也敢说出,卫子扬啊卫子扬看来你真是迫不及待啊。”
他仰头而笑,清秀俊雅的脸上疲色尽露。刚才还布在脸上的讥讽,冷漠已被慌乱所取代。
转过身,十五殿下在殿中转悠起来。
好,真是好一个卫子扬,他竟然敢承诺说,得了皇位会放过旧朝权贵。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说起来,这陈姓天下,虽是姓陈,却也是众权贵士族们共有的天下。那些人,手头有财帛有兵力。只要他们反对卫子扬,自己就算弃了皇宫,卫子扬也没有几日的安稳日子好过。可现在,卫子扬居然说!不准备与权贵们算旧帐!
他深知,对于那些权贵来说,有奶便是娘。卫子扬如果不算他们的旧帐,保证他们的荣华富贵,又能外抗北鲜卑击败盗匪,与他所承诺的那样,让百姓们不再受兵灾之苦。那么,这满城百姓,还有反对他的理由吗?
不,不可能。
十五殿下急促的踱起步来。他想,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王者,都不会容忍那些旧朝势力继续存在。因为,旧朝权贵不除新王便是继了位,也无法一呼百诺更无法享受至高者的风光快意,最重要的是,那些助他起事的功臣,没有空位来安置。那样,他拼死拼命地得到这个皇位,他的属下跟着他累死累活,又有什么意义?
不对,不对,这是他的权宜之计。他真正坐上了皇位,必定会与众人清算的。
想到这里,十五殿下毅然转身,向侯在左右的几个大臣命令道:“传令下去,要大伙休中了卫子扬的j计。他现在为了得到皇位,自然什么都敢许。只怕他前脚刚刚坐上王位,后脚清算便来了。警告各大家族,让他们别心存侥幸!”
“是。”
两个大臣刚刚领命走出,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口只见一个护卫灰尘仆仆地冲入殿中,对着十五殿下纳头便拜,扯着嗓子嘶叫道:“殿下,那卫子扬又喊话了。他说什么他与北鲜卑有旧,只要他出马,北鲜卑虎狼之师,将不战而退。他还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姓陈的给逼出来的。只要众人把姓陈地赶出皇宫,他保准还给大伙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护卫说到这里,陡然看到十五殿下脸色青白,不由额头点地,不再言语。
十五殿下慢慢转身。
他看着沉默中带着忧郁,双眼比惚迷离的五殿下,冷着声,嘶哑地说道:“皇兄你听听,你这个小情人,连最狠的一招都使出来了。他居然说他可以令北鲜卑不战而退,他还真是了得啊。”
他干嘎一笑,昂起头来。直直地瞪视着外面的天空,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清旧帐,力保太平,所求的,只是把我们赶下台?呵呵,这个卫子扬,可真够舍得的。”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马上问道:“皇兄,这样的事,不是卫子扬做得出来的吧?出主意的是他身边的冯夫人,对不对?”
五殿下终于抬起头来。
他黯然失神的双眼,瞟了一眼十五殿下,慢慢点头,声音沉黯地说道:“是那冯夫人。子扬他是个直脾性,哪里会这些攻心之术?”提到卫子扬时,他的语气中仍然有着眷恋和温柔。
十五殿下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冯夫人!又是她!”
要说这阵子,十五殿下最恨的人,不是北鲜卑!不是卫子扬,而是冯宛。
他前思后想琢磨来琢磨去,觉得陈朝出现在这样的局面,事情发展到不可控,是冯宛这个妇人跟随了卫子扬之后才发生的。在他看来,她就是个可怕的阴谋家,一个不择手段只求成功的人。卫子扬有了冯宛,何止是虎添双翼?
他和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安算了。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真正的对手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温婉娴雅的妇人!
想到恨处,十五殿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这时一个大臣走出,他朝着十五殿下急急说道:“既是如此,何不把弗姬和赵家官人再叫过来?有所谓打蛇打七寸,冯氏一个妇人,不可能没有弱点可供利用。”
大臣的声音一落,十五殿下已是冷笑起来,他恨声说道:“可是弗姬和赵家官人有用,事情哪里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抿着唇,真说起来,他对冯宛也是重视的,他甚至把最了解她的几个人,一直留用着。可是,那几个人太也无用,他们口中的冯宛,还有他们所出的对策,对冯宛根本无效!
想到无力处,十五殿下转过头,无神的双眼瞪视着众臣。可惜,他只能听到他们惶急不安的呼吸声却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更不能由此判断他们的心思。
可是,便能判断出又能如何?三申五令之下,也只有这么十来个臣子到场。那些权贵,那些家族现在只怕已经动摇了。
想着想着,十五殿下慢步走向王座。他盯视着下面的众臣,沉着声音缓缓说道:‘…卫子扬一个娈童,却不顾先帝栽培之恩知遇之德,执意反我。诸位如此情形之下,我们唯有誓死相抗!”
说罢,他从玉盒中拿出虎符,开始了布置。
十五殿下的布置,本来就已经做好。随着他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传了,城门处响起了震天响的锣鼓声,无数装备精良的武士冲上了城墙,百姓们被明晃晃的刀枪挡在了外围。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军士出现在要塞处,一场攻城战的序幕,拦开了。
望着戟尖森森,刀光剑影的城墙上,一个幕僚来到卫子扬身后,道:“将军,看来十五殿下已决意死战了。”
卫子扬恩了一声,右手一举,喝道:“退!”
喝声一出,七八千精骑踏着整齐的步履,缓缓向后退去。森严沉闷的马蹄声中,卫子扬一直盯着城墙,一直盯着城墙。
这一步,直是退了三十里。一到早就选定的树林中,卫子扬马上下令众人砍树,放火,扎营立寒。
入夜了,无数个火把燃烧在夜空中,原本浓密的树林,现在成了一片荒野。而荒野中,是灯火通明。
众亲卫十几个一堆,聚在火堆旁大块吃肉,大口喝着酒。一个幕僚在旁叹道:“若不是当初冯夫人强硬要求,从晋地押送大批粮帛过来,将军不会有现在的闲适。”
“是啊,冯夫人的才智,真真不输于天下男儿。”
幕僚的感叹中,卫子扬提起步,朝着一个帐蓬走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帐蓬外。
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在灯光下,正静静给他缝制着衣裳的妇人,卫子扬顿了顿,好一会才慢慢跨进。
来到她身侧五步处,他望着她,沉吟了一会才说道:“阿宛,外面这么热闹,你怎么不出去一起凑凑?”
冯宛抬头,她温婉地看着他,含笑道:“不了!我这样很好。”她拿起衣袍走到卫子扬身边,一边在他身上比了比,一边说道:“这样还可以让我静一静。”
卫子扬恩了一声,又道:“众臣还在说,我不该承诺放过那些权贵的。他们很不满。”
冯宛垂眸,温柔地说道:“他们想做从龙之臣!渴望子扬成了帝王后,能够取代旧朝权贵,自己封王封侯,自是不耐烦那些人还能耀武扬威着。不过,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成就功业,只能这样了。”卫子扬根基如此浅薄,他身边能起作用的人,也就是几千亲卫。至于那些幕僚什么的,哪个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才的?这些人,便是起了哄,安抚起来也是不难。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亲卫朗声禀道:“将军,夫人,赵俊赵相国和十五殿下的宠姬弗姬前来求见。他们要面见夫人。”
正文 第228章 说客
卫子扬在旁冷冷说道:“哟。说客都派来了?”
他转头看向冯宛,见冯宛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说罢,他长袖一甩转身就走,“阿宛,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恩。”冯宛送出他后,回到帐中坐好。
不一会功夫,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穿着一品官员服装的赵俊,和冠冕华丽的内宫妃姬打扮的弗儿,在六个亲卫地带领下,出现在帐外。
这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婢仆。冯宛的目光瞟过这些婢仆,便转眸看向赵俊和弗儿。
此刻,这两人也在看向她。
这阵子,都城中议论得最多的,不是卫子扬,不是北鲜卑,而是冯宛这个妇人。有人说她足智多谋,有人说她是第二个吕后,也有人说她不过是被卫子扬推在风尖浪口上的,其幕后另有其人。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几个月地议论下来,冯宛已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便连赵俊和弗儿,也常在众人的议论中迷失,直觉得他们所说的冯宛,仿佛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此次,再次相逢,二人都定定地向她打量着。
坐在军帐中,冯宛一袭简单的胡服。为了方便,她的头发像个少年一样简单地扎起,温婉的眉眼间,有着他们熟悉的笑容,只是那双眼神,似乎比记忆中的深邃了些。
这样的冯宛,比以前还没有派头,哪像众人所议论的那般?
赵俊定定地看着冯宛,他发现,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对上这个妇人,他的心便会激荡着。
这阵子,陈雅在他面前也听话了许多,那几个避到出家的妾室,也被他迎了回来。在他恩宠她们时,陈雅虽吵吵闹闹,终是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有时赵俊会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从地老天荒便跟着他。似乎从有记忆起,他便是这样,在朝堂中,每个人都叫着他官人,却从不以职位称呼他,仿佛他根本就不配那个位置一样。便是太监宫婢,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轻视。回到家中,总是吵吵闹闹,要面对为了小事哭哭啼啼,今天你害了我,明天她又做了什么事的妻妾们。他已很久很久,都不记得舒心快意是什么滋味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冯宛的。可是现在看到她,他才陡然记起,他从来没有忘过她。曾经有那么几年,他过得快乐而舒畅,里里外外,从来没有什么烦恼的事。他需要做的,只是时不时地出去找找乐子,以及想着怎么钻营爬升。而那些日子里,他当时觉得一点也不重要的妻子,却是起着最关健的作用。
不,不止是忘不了。直到这几个月他才知道,她原来是那么绝顶聪明之人,她只要用心,蠢才也可捧成王者,她只要愿意,他的日子,还可以比记忆中的,更美好十倍,百倍。
要是,当初没有遇到陈雅,一切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想着想着,他的唇抿成一线,下颌微微抬起,刻意地让自己刚刚才有资格穿上的,大红的一品相国服装突显出来。
站在一旁的弗儿,也如赵俊一样脸色变幻。不过她的脸被面纱挡着,那神色,谁也看不见。
沉默中,弗儿率先走出,她低下头,朝着冯宛盈盈一福,脆生生地唤道:“夫人,弗儿来看你了。”语气清软,似乎自己还是当初跟在冯宛前后的那个小婢女。
施完一礼后,弗儿又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冯宛。盯了一阵后,她对上冯宛微笑的,雍容中透着遥远的眼神,慢慢地低下了头。
这时,冯宛瞟了一眼还处于失神状态下的赵俊,目光转向弗儿,她朝着身前的塌几一指,温声说道:“来者是客,弗姬请坐。”“多谢夫人。”
弗儿脚步轻提,优雅地走向塌,姿态曼妙地坐下。冯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时之间,只觉得有点熟悉,都没有发现,她在刻意地模仿自己的举动。
姿态端地坐在塌上,弗儿看向冯宛,见她面前的酒斟是空的,她轻声道:“夫人渴了吧?弗儿给你满上。”说罢,她持起酒壶,任酒水汩汩倒入冯宛的空斟中。
冯宛看着她,笑了笑后,她手一挥,命令道:“都退下吧”。
一声令下,帐中的亲卫同时应了一声是,躬身后退。
斟着酒的弗儿,这时才倒了半杯。她看了一眼安静退去的亲卫们,暗暗想道:果然一呼百诺。她在卫子扬军中的威望,真的很高。
就在这时,冯宛微笑着向她看来,温柔提醒,“酒溢出来了。”
“啊?”酒水果然溢出来了,弗儿连忙停止斟酒,口里则歉意地说道:“弗儿久不做此等事,都生疏了,夫人勿怪。”
冯宛淡淡说道:“弗姬客气了。”她目光瞟向赵俊身后的众婢仆。
弗儿看懂了她的眼色,她马上头一转,威严地喝道:“你们也退下吧。
她端起脸,姿态显得极为气派,这一声喝,也是中气十足。众婢仆听了,同时看向赵俊,等着他地指示。
同样的事,到了自己这边却大不相同。弗儿自觉失了颜面,当下瞪了众婢仆一眼。
这时,赵俊清醒过来,他连忙说道:“你们就侯在帐外吧。”
众婢仆闻言,同时躬身行礼,缓缓退到了帐外。
赵俊提步,他走到冯宛的对面,在塌上坐下。坐好后,他不再看向冯宛,而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低头喝了起来。
这时,冯宛轻细的声音传来“弗姬找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她总是这样,对上自己也罢,赵俊也罢,从来都不去花费心思周旋。所说的话,总是直白得开门见山。
弗儿垂下双眸,好一会,她才重新抬头。含着笑对上冯宛,弗儿轻声说道:“夫人,弗儿这次来是想劝夫人一句的。”
她声音一落,冯宛已失笑道:“果然是来当说客的?”
弗儿笑容一僵,她咬了咬唇,看向冯宛认真地说道:“夫人且想一想卫将军当了皇上你有什么好处?”
她坐直身子,言辞滔滔地对冯宛说道:“现在夫人一心相助卫将军,一心想让他享受尊荣。可是夫人你想过没有?你终是嫁过人的妇人难不成他还能娶你为后?罢了,便是他愿意娶你为后,那日后呢?当了皇帝的,比你还要年轻的新皇,天下无数的美人任取任求的日子,你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吗?这些美人中,有的是旧朝权贵的女儿,有的是新的权贵之女她们比你漂亮,比你有后台,比你更有父兄的支持。真不知到得那时,夫人你凭什么来争过这些美人凭什么来保住你的荣华富贵?再说,你于寒微时相助将军,不知参与了多少阴暗事。你就不怕以后当孤成寡的卫将军忌讳么?当年吕后一出后来的几百年中,宫闱死了多少有大才的女子,前车之鉴,夫人没有听过么?”
弗儿越说越是激昂,她盯着冯宛又说道:“当年的陈平陈恭相都说,他阴谋太多,只怕后世子孙难得长久。他身为一个丈夫都是这样,夫人你呢?夫人你真的以为你能凭着现在一时的恩情,系住卫将军一世?真的以为你这样行事,能永远无恙,不被苍天报应?”
她说得起劲,冯宛也听得认真。当她声音一落,冯宛抿唇笑道:“弗儿好口才。那你说说,我当如何?”
听她这么一说,弗儿精神大振,她挺了挺腰,直视着冯宛的双眼说道:“我家殿下说了,夫人如果愿意改变主意,他愿意郊仿春秋之事,划分南郡之地给夫人当封地。以后夫人在那里便是女王,夫人的子女,世袭永替,殿下还说,夫人在世,可以不缴税,不纳财帛。这般南面为王的乐趣,定然胜过给他人做嫁衣裳!”
说到这里,弗儿心里嘀咕起来:殿下执意以为夫人是个有野心的妇人,偏要我这样说。可夫人,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开始的时候,冯宛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听着听着,她是越来越吃惊。怔仲地看着弗儿,她差点失笑出声:划一块土地给她做女王么?这个十五殿下,倒是好想法。想自秦汉以来,这种事世间已经听不到了。真没有想到,这个十五殿下还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她失笑了一阵,点了点头,认真地问道:“这便是你们来的目的?”
这么一问,弗儿的心又七上八下了,她咬唇点头,“是。”
冯宛再次点头,她提起酒壶,给弗儿的酒斟也给满上。一边斟着酒,冯宛一边问道:“弗儿,你恨我么?”
这话问得突然,弗儿一僵。
冯宛轻叹一声,微笑抬头,“赵家郎君,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我想与弗姬说说话。
赵俊也是一僵,他明明都穿上了一品相国服装,明明是这次来见的主使,可弗儿却喧宾夺主地径自开了口,现在,冯宛又对他的位高权重视而不见,还叫自己出去。
就在他脸色难看时,冯宛温柔地说道:“不过片刻而已,还请赵家郎君成全。”
迟疑了好一会,赵俊慢慢说道:“也罢。”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帐外。
赵俊一出帐蓬,冯宛便看向弗儿。她唇角含笑,看向弗儿的眼神复杂之极。盯了她一阵,冯宛轻声道:“有些事,我明明知道了答案。可是不向你问一问,总是难以心安。”说到这时,她摇了摇头,似是对自己很无力。
弗儿见状,诧异地眨了眨眼,她不动声色地推开冯宛所倒的酒,小意清脆地问道:“夫人,你在说什么呀?”
冯宛一笑,道:“没说么,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第229章真实的弗儿
持起几上的酒斟,冯宛慢慢抿了一口,在弗儿疑惑的眼神中,她低声问道:“弗儿,当病重,我明明手头有财帛,却不曾拿出来帮你一帮,你恨么?”
她抬眸定定地看向弗儿,温婉地说道:“你不必担心说了实话,会让我生气或影响你我此次的交易。”
顿了顿,冯宛想到这样还不一定会使得弗儿直言相告,便哧地一笑,淡淡地说道:“哦,我又忘记了,你现在是宫中贵人,不再是我的小奴婢,不用怕得罪我。”
被她一激,弗儿昂起了头。寒微的出身,费尽心机和手段,却无法挣脱命运的那种无力感,被冯宛刻意的提醒都涌出心头。她讥讽地说道:“原来夫人便是想知道这个?恨,我当然会恨!”她唇抖了抖,嘶哑地说道:“你那时总是说自己没钱,可我知道,你有,你藏得深着呢。你明明有钱,明明帮我一把,救我母亲一命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你没有帮。夫人你说,换了你,你会不会恨?”
恨?她当然不会恨。她从小到大,都不会枉求别人的东西。更不曾觉得,别人拥有了,就要无条件地给予你,帮助你。
不止是她,天下的奴婢,大多都是这样吧?主家的东西永远是主家的。他给你是恩赐,你要感激。他不给你,万万不敢枉求。
一边寻思着,冯宛一边看着弗儿毫不掩饰的怨怼,又想道:原来她并不是古书中所说的那种担米养仇人,斗米养恩人的人。她只是一个天生的白眼狼罢了,是那种你给她最多,她也不会满足,你不给她,她也是记恨,逮到了机会就会报复的小人。
也许是冯宛提到了旧事,弗儿的声音有点急促,脸色也有点发青。
冯宛想了想,又问道:“弗儿你识字,平素又心思细腻,善于察颜观色,是个人才。”能得到冯宛的夸奖,弗儿昂起了头,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这时,冯宛好奇地问道:“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是自幼寒微,所识的字,也是偷学来的……”
不等她问完,弗儿哧地一笑,如傲慢地看着冯宛,冷笑道:“这话你也信?说起来,我的实情便是坦承了,夫人你也无法接受。”顿了顿,她凑近冯宛,神秘地说道:“夫人你听说过,有生而知之的人吗?”满意地看着冯宛震惊的表情,弗儿高傲地说道:“不错,我就是生而知之的人。不过三岁,我就发现很多字我只要见一眼,听人说一遍,便会识得。那些字义,不用他人说明,我就能够明白。而且,很多时候,我的心中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它们让我知道,我与身边那些真正卑贱的庶民不同,我生来就不同,我可以高高在上。”
说这些话时,她的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她“生而知之”的真正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理不明。
冯宛确实震惊,她没有想到,会从弗儿的口中得出这样的答案。要不是她自己也是两世为人,她简直要哧之以鼻了。
见到冯宛被自己的话惊住,弗儿满意了。她轻哼一声,更加抬起自己的下巴。讥讽地说道:“现在夫人明白了吧?你也就是出身比我好一点!”
冯宛慢慢收回目光,她低下头,寻思了一会才继续问道:“那你,可有恨过冯芸,恨过赵俊?”
她的声音一落,弗儿便斩钉截铁地回道:“当然恨过!”
冯宛低叹一声,点了点头,她再次看向弗儿,认真地问道:“你在我老家时,便听过我的名字,了解过我的,对不对?”
弗儿又是哧地一笑,她冷冷地说道:“夫人还真是健忘啊。你忘记了,你十三岁那年,曾经与我和母亲相遇过。当时看到我们,你停下马车,令人买了好些吃食给我们。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后,还载了我们一路,我便是那时识得夫人你。也是那一年,我家里越发贫寒,我走投无路了,便想到了善良温柔的夫人你。于是,我守在你府门外,等着夫人你出门。可你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有时见到了我也像没有见到一样,一点也不顾我饥寒交迫的。没奈何,我只能卖身到你府中,混一口吃食。” 冯宛蹙了蹙眉,弗儿所说的事,在她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