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69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的,还有三人,其中一个长身玉立,容颜绝世,紧紧地盯着她,可不正是卫子扬!
居然是卫子扬!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冯宛一时给呆住了,她反射性地看向曾秀,见他一脸苦笑,不由又看向卫子扬。
然后,她眼角一瞟,瞟向身周众游侠儿。这一次。她目光所到之处,有几人同时低下头来。
当下,冯宛心下一凛:是了。我明明知道那些游侠儿生了不满之心,却不曾采取任何手段。是他们把卫子扬引来的!
卫子扬朝着冯宛走出几步,右手一挥。喝道:“都退下。”
众人齐刷刷退后。
卫子扬走到了冯宛面前。
低着头,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灯光太暗。夜色太深,清风太冷,冯宛有点心虚,她的头都低到了胸口上。
这时,手心一暖,却是卫子扬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阿宛。”他的语气不见愤怒,不见怨怼,有的只是沙哑疲惫。冯宛怔怔地抬起头来。
淡淡星辉下,她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阿宛,”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低哑地说道:“那些女人我一个也不要了。我们回家吧。”
他说,那些女人他一个也不要了!
冯宛惊愕地看着他。
她的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半晌才小小声地说道:“可以吗?他们没有怪你?”
见她果然在乎的是这个。卫子扬放松一笑,他抱紧她,说道:“他们怪我又如何,不怪我又如何?既然阿宛不喜欢。我就不要。”
冯宛偎在他的怀中,抬头看着他。对上他黑黑的眼圈,以及眸中遍布的血丝,心下一软,不由说道:“你累了?回帐中休息一下。”
说罢,也不容他拒绝,她拉着他入了自己的帐蓬。
这样的温柔体贴,是卫子扬久违了的,他痴痴地看着冯宛,不知不觉中嘴角含笑,不知不觉中,倦意上头,当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冯宛把他拉到塌上坐好,朝外面唤道:“准备些酒菜和热汤。”
一个亲卫朗声应道:“是。”
他转身走出,路过曾秀时,眉开眼笑地说道:“呶,又和好了。看回到都城大伙怎么收拾你这小子。”
曾秀苦笑中,吴佐在一侧也是摇头苦笑,说道:“好端端地攀这个旧帐干什么?只要夫人与将军和好,一切都不重要。”
亲卫们准备好热汤和酒菜送入帐中时,却看到卫子扬搂着冯宛,把脸搁在她的颈侧,已是鼾声阵阵。
冯宛抬头,见众人愣在那里,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热水盛上来,帮将军拭脸。”她自己被卫子扬紧紧搂着,是动弹不得,这些事,只能交由亲卫来做了。
两个亲卫上前,用热水把他的脸和足洗净。他的手因搂抱着冯宛,两人只得做罢。
抹洗过后,亲卫们端着酒肉走出了帐蓬。对上一围而上的众人,两人笑道:“将军睡着了。夫人被抓住了,动弹不得。”
众亲卫哄笑起来。他们转过身去,当下扎的扎营,喝的喝酒,本来安静了的夜晚,又陷入了热闹欢乐的海洋。
众人散去时,曾秀小心地靠近了帐蓬,轻唤道:“夫人?”
好一会,帐中传来冯宛无力的声音,“进来吧。”
“是。”
曾秀走了进来。见到卫子扬的脸贴着她的脸,睡得正香,他忍不住想笑。又走近两步,曾笑低声问道:“夫人,这情况?”
他想知道冯宛地打算。
冯宛侧过头,怔怔地看着烛光下,卫子扬那俊美的脸。也不知他几天没有休息了,脸上胡子拉渣的颇见风霜。
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冯宛又迅速地移开手指。她转头看向烛光,喃喃说道:“我不知道。”
顿了顿,她沙哑地说道:“他跟我说,那些女人他都赶走了。”
抬起头,迎向曾秀温和的眼神,冯宛抿着唇,低低说道:“他为我做到这一步,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
正文 第256章 何必乞怜
她想,她应该被感动,应该无比的欢喜。
可是,为什么心底深处,还是不安着?
冯宛又是低叹一声。
这时,曾秀说道:“听到他们说,将军已是几天不曾合眼了,这一睡时辰不短,夫人,我帮你把将军放到塌上吧。”
冯宛点了点头,应道:“好。”
卫子扬这一晚,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眼睛还没有睁开,他的手已习惯性地摸出。感觉枕边是空的,瞬那时,冷汗涔涔而下,卫子扬急呼一声“阿宛”,迅速坐起。
就在这时,帐门打开,一个亲卫端着洗漱之物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见到汗如雨下的卫子扬,他笑了起来,“将军醒了?夫人都叫人看了几遍呢。”
“夫人?”卫子扬哑声问道:“是阿宛?”
“是啊,将军忘记了,昨儿晚上,我们找到冯夫人了。你睡的地方,还是她的营帐呢。”
卫子扬连忙起塌,急声问道:“夫人在哪里?”
“就在帐外。”
卫子扬大步朝外走去,走到帐门口,他一眼便瞟到了正与几个亲卫说着话,温婉雍容的冯宛。心神一定,他大步走回,“给我洗漱。”
“是。”
梳洗一新后,卫子扬步履生风地走向冯宛。看到他走来,众亲卫同时一礼,“见过将军。”
卫子扬手一伸,搂上冯宛的腰,命令道:“都散了吧。”
声音一出,众人四哄而散。
卫子扬搂紧她。感觉到她实实在在地存在,脸上荡起一个笑容,低哑地说道:“阿宛醒来多久了?”
冯宛回眸。她伸手抚平他的衣襟,温柔地说道:“早就醒来了。”
“哦。”卫子扬应了一声,说道:“用过早餐我们便回宫。”他盯着冯宛。慢慢地说道:“阿宛,这一次你可不能再走了。”声音低而沉。
冯宛抬头。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正准备说话,突然伸手捂着嘴,推开卫子扬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卫子扬急急赶到她身后,连声问道:“阿宛,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夫人不是病了,是怀孕了。”曾秀回答了这一句,朝兀自呕吐不已的冯宛看了一眼,又说道:“正因为怀着孕,夫人才想离开皇宫。”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哑,只见本来笑容满面的卫子扬,已是脸色铁青!
冯宛刚刚干呕完毕,颈上却是一痛,却是卫子扬突然伸手扼住了她的颈。狠狠的,颤抖地问道:“谁,是谁的孩子?”
他的唇哆嗦着,五指却越缩越紧!
冯宛一阵窒息。张着嘴胡乱挣扎中,惊呆了的曾秀突然清醒过来。他疾冲而上,重重一拳挥向卫子扬,在打得他的脸向右侧一歪,嘴角溅血时,曾秀低哑痛心地喝道:“卫子扬,你在瞎说什么?夫人还能怀谁的孩子?你不会算时间的吗?”
卫子扬一僵。
他慢慢的,慢慢地松开了冯宛。
随着他一放手,冯宛便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而她的颈项处,五个青紫的爪印触目惊心地刻在那里。
呆呆地看着冯宛,卫子扬一时想哭,又有点想笑,他哑声唤道:“阿宛,我,我……”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冯宛低着头,她又开始干呕起来。
掏出手帕,她轻轻捂着嘴,垂着眸苦涩地想道:这便是我害怕的吧?事关子嗣,听了什么话,他第一反应是怀疑我……以后他站在帝王的高位上,如果再被有心人一挑拔……我用什么去防着那些明的暗的算计,拿什么去防止他人对我的恶意诽谤?
见她颤抖着,婀娜的身姿显得弱不禁风,卫子扬又悔又慌,他伸手抚上她的脸,低低地说道:“阿宛,别怪我。我一听到你不愿意回皇宫是有了孩子,便想歪了。”
猛然把她搂入怀中,他颤声道:“阿宛,是我糊涂,不要怪我!”
这时,冯宛翻滚的胃肠终于舒服了些。
她抬头看向卫子扬,面对他焦急不安的表情,她瞟了一眼曾秀,轻声说道:“阿秀说得不对,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我才不愿意回到皇宫。”
在卫子扬疑惑的眼神中,她轻轻说道:“我怀他时,正沦落于外。刚才子扬你也不是怀疑着吗?连你都怀疑,其他的人自是更甚。”
她打断想要解释的卫子扬,摇头说道:“没用的,天下悠悠之口,便是圣人也是无能为力。子扬你还可以通过估算一下,知道这个孩子是清白的。可其它人呢?十年八年后呢?流言听多了便成了事实,只怕子扬你听多了,也会受到影响。”
她再次打断欲言又止的卫子扬,沙哑疲惫地说道:“子扬,你说你赶走了那些女人,可是这次赶走了,下一次呢?”她抬头看向他,喃喃说道:“我不想回到宫中。”
这是答案。
她在告诉他,她不想回到皇宫,不想回到他身边,不想与他朝夕相处,生死与共!
明明他都道歉了,明明她也听出来了,曾秀刚才那句话,让人容易想歪。可她还是给了他这个答案。
他都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她还是不想回去。
双手无力地一挥,却又颓然落下,卫子扬向后慢慢退去。
他在慢慢地退去。
一直退到离她还在五步的地方,卫子扬似哭又似笑地扁了扁唇,嘶哑地说道:“阿宛,这便是你的答案?”
他盯着冯宛,缓缓昂头,“你说,你不想孩子被人羞辱。你说,你防不了十年八年后的口舌。既然如此,何必想这么多。把他拿掉便是!”
在冯宛不断地摇头中,卫子扬呛咳着笑了起来,“说来说去。阿宛你就是不愿意跟我回去,何必找这么多借口?那些女人我都赶走了。你明明知道,赶走她们,我要遭受多少指责唾骂,你却一点欢喜也无,还说什么下次下下次。”
他慢慢收起笑容。
昂着头,脸上再无表情的卫子扬,转身朝外走去。
这时刻。已有好些亲卫噤若寒蝉地站在一侧,担忧地看着这一幕。卫子扬走过去,头也不回地喝道:“回宫。”
众亲卫应了一声,吴佐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冯宛,忍不住跟上卫子扬,着急地问道:“将军,可是夫人?”
“哧——”卫子扬冷笑一声,嘶哑的,筋疲力尽地说道:“她无心于我,我卫子扬堂堂丈夫。何必百般乞怜?走吧,便当没有这个妇人!”
话音一落,他翻身上马,随着一声急喝。那马挟着一股强风,如闪电般疾冲而出,竟是把众亲卫远远抛在了身后。
众亲卫见状,连忙跨马跟上。吴佐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还是折转身冲到冯宛面前,朝她盯了一会,又盯了一眼她颈上的爪印,吴佐苦涩地说道:“夫人,你一个妇人,当懂得见好就收啊。何必闹到这地步?”
说罢,他连连摇头,疲惫非常地转过身,跨上马背匆匆离去。
众游侠来到冯宛身后。
安静中,冯宛淡淡说道:“收拾行李,继续前行。”
“……是。”
无力地应答声中,冯宛走向帐蓬,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来。
曾秀跟上,看到她忙碌的身影,他低声叹道:“将军毕竟年少,受不得半点激。”顿了顿,他又说道:“夫人,你可怪我……”
不等他说完,冯宛便轻声回道:“不怪你。”她把包袱捆好,温婉地说道:“不用在意,时辰不早,我们得走了。”
“好。”
因出了这回事,冯宛不想回去承受商队众人诧异的目光和指点议论,一准备妥当,便令人跟商队告别,然后带着众人,折而向东,驶向建康。
现在,她不需要再躲着防着什么人,不需要声东击西了。
想来,凭着她这两年的积累,足够众人在晋地有一个好的开始。
说来奇怪的是,接下来一天中,冯宛的孕吐症状明显好转。不过她现在不是逃跑,用不着赶时间,这一天下来,队伍走了八十里不到。
快到傍晚了,接受了事实的众游侠儿,已是热闹喧天地讨论起晋地,讨论起建康来。
对于常年生活的战乱和朝不保夕的小国之人,对于富饶的晋越之地,还是向往的。这种向往,倒无形冲淡了离别之思,背井离乡之苦。
众人忙碌中,冯宛静静地看着夕阳出神。清风吹起她的长发,吹起那飘然的晋裳,整个人说不出的雍容华贵,曾秀呆了一呆,好一会才来到她身边问道:“夫人,前方便是同城,要不要置两个婢女侍侯你?”
冯宛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她回过头来。
对上曾秀,她声音一清,认真地说道:“现在离都城还不远,阿秀,你且交待一声,便说如有人见了陈雅,便杀了罢。”
在曾秀瞪大的双眼中,冯宛一笑,慢腾腾地说道:“我这次一别,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往昔仇怨,也到了彻底了结的时候。”
曾秀正要开口答应,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奔驰声打破了平静。两人回头,只见一个车队出现在视野中。
看到那奔行甚速的车队激起的烟尘,冯宛令众人退到一侧,让他们先去。
不一会功夫,那车队便冲到了冯宛旁边。定睛一看,却原来还是些熟人。
正文 第257章 怎么回来了?
烟尘高举中,车队上端坐的,正是冯宛落难时,那个掳她而去的大胡子等人。大胡子等三四十个骑士后面,有几辆马车,走了最前面的马车车帘高掀,车主人正向她看来,这人,却是那个因她不识字而不中意她的年轻女郎。
在冯宛向那女郎看去时,那女郎也在直直地向她看来。看着看着,那女郎脸色一变,满脸惊疑不定地拉下了车帘。
回到马车中,女郎靠着车壁吐了几口气。见左右婢女望来,她急声道:“看什么?还叫前面的人走快点?”
“是。”
“慢着,别去叫。”喊住正要传话的婢女,那女郎又小心地掀开车帘朝已处于后面的冯宛望去。盯了几眼,她咬唇低语道:“你们过来看看那个妇人。”
两婢连忙凑了过去。
女郎小心地问道:“你们看,那妇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两婢迟疑了一会,一婢点头道:“是有点眼熟,好似在哪里看到过。”另一婢也说道:“是啊,看起来怪熟悉的。”
女郎脸色更白了,她低声说道:“前阵子陆小子等人不是在都城附近掳了几个妇人回来吗?你们看,那妇人是不是掳回来的其中一个?”
这话一出,两婢也想起来,当下连忙点头应是。
女郎难掩心头惶惶,她不安地说道:“跟陆小子说一声,让他探探那妇人的身份。”
“是。”一婢传令时,另一婢凑近女郎,低声安慰道:“女郎休要担忧。看那妇人的样子,她便是认出我们来了,也不是想计较的。再说,我们不是还没有怎么着她吗?”
这话令得女郎心下稍安。她点头道:“是,我们还没有怎么着她。”咬着唇,她恨声道:“只怪那老贼。说什么喜欢身材动人,眼神明亮的少妇。要不是为了讨好他,我们犯得着四下掳人么?”
她低声咒骂时。另一婢女已回过头来。
她脸色有点苍白,女郎见状。心下一惊,连忙问道:“问清楚了?那妇人是谁?”
婢女吞吐了一下,低声说道:“有人识得那妇人,他说,她便是冯氏阿宛。”
见自家女郎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几字一出。女郎脸色一白,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后一载,差点昏死过去。两婢连忙扑了过去,连掐带按的,总算把她弄醒了。
一见她睁开眼来,一婢便含着泪笑道:“女郎女郎,你不要怕,你看,冯氏没有令人追过来。”另一婢也道:“是啊是啊。她也没有令人询问我们的底细。再说了,她要是有心报复,这么久了,她早就有动作了。”
年轻的女郎终于顺了一口气。
见她兀自白着脸。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没有生气,一婢泣道:“只怪家族日渐没落,逼着你这个女郎都要抛头露面地做生意。要不是为了家族,你也不会去掳人讨好那老贼!”言中恨恨不平。
这时,车帘一掀,一个护卫凑过头来。他低声说道:“女郎,原来那冯氏是私自离开皇宫的。世人都以为她早就死了。”说到这里,他眉开眼笑道:“现在她也是在逃离途中,女郎无需担心。”
护卫正说得起劲,却听得地面一阵震荡,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后面的官道处,烟尘高兴,
无数骑士的身影在滚滚烟尘中若隐若现!
马蹄隆隆中,烟尘冲天而起,渐渐的,一个“卫”字大旗映入众人视野。
卫字?
那护卫瞪大了眼,他还不敢置信时,几个同伴已同时尖叫道:“是卫子扬,是将军卫子扬的旗帜!”
叫声一起,马车中,便传来他们女郎的大喝道:“走,我们快走。走啊!”声嘶力竭地叫喊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众人只是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如果真是卫子扬来了,那他们这些掳过他的皇后,还把她当下人安置的人,哪里能讨得好去?当下一个个吆喝连声,赶着马急急向前跑去。
没有人注意这一小型商队的异常。便是冯宛,也只是瞟了一眼,便一笑置之。这世间本来便乱了套,杀人放火都是小事一桩,这女郎不管有什么勾当,她都不曾伤害过自己,所以冯宛没有那个精神,也不想多管。
看着那大大飘摇的“卫”字,不管是冯宛,还是众游侠,此时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过了一会,众人同时转头,齐刷刷地看向冯宛。
冯宛自是知道,卫子扬清晨走时,是何等气恨,以他的傲气,怎么可能回来?难道另有目的?
就在她猜测不已时,那队骑士已冲到了队伍之前。随着一声急喝,众骑止步,然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冲出队列,驶向冯宛。
这人,正是卫子扬。
他面无表情,策着马直直地朝冯宛奔来。
看到他俊美中见憔悴的脸,不知怎么的,冯宛的眼睛一阵酸涩。
她以为她再也看不到他了的。
她都准备永世不再相见的。
他怎么又回来了?清晨时,自己让他那么伤心,那么失望,他怎么还是回来了?
心脏砰砰跳动,一种说不出是酸是苦还是甜蜜的感觉同时涌出心头。怔怔地抬头看向他绝美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理智得近乎冷酷,惯以利益得失来衡量的冯宛,竟有一种不管不顾,随他而去的冲动。
不过冯宛毕竟是冯宛,她的骨子里,便透着一种绝对的理智和冷清,因此,她没有动,她只是这般望着,望着……
卫子扬冲到了她面前。
低头看着她,他的唇抿得有点紧,直直地盯了一阵后,他右手一挥,大喝道:“出发!”
众骑驶动中,他朝着呆愣了的众游侠儿一横眼。喝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众人呆呆傻傻,最后还是曾秀叫了一声,“走。”队伍才再次驶动。
这么一会功夫。两队已经合而为一。卫子扬的一千亲卫冲在最前面,冯宛和众游侠儿被他们保护在队伍中间。而卫子扬,策着马静静地伴着冯宛的马车而行。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表情,只是这般静静而行。
他不说话。众人也不敢说话。安静中,只有队伍轰隆隆向前驶动的声音。
冯宛朝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半个时辰后,她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唤道:“子扬,”望着他冷漠的眉眼。她咬唇问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终于,卫子扬转过头来。
他看着她,淡淡问道:“你这是往哪里去?”
冯宛一愣,低声回道:“我想回建康。”
“那我也回建康。”
啊?
这个回答,不止是冯宛,便是曾秀等人,也是大吃一惊,齐刷刷地注目中,卫子扬又移开目光,他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旷里。那眼神那表情,哪里像是在信口开河的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中,同时看向了冯宛。
冯宛张着嘴,好一会才讷讷说道:“可是。都城那里。”见卫子扬不理,她一咬牙,认真地说道:“离你登基只有十天不到了,你这时候走,合适么?”
卫子扬慢慢回头。
他瞟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并不理会于她。
冯宛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了。
很快的,傍晚到了。卫子扬选好扎营的地方后,一行人停顿下来。在安静中吃过早餐,冯宛回到营帐时,才发现自己的营帐,便被安置在卫子扬的帅帐之侧。
朝着他的营帐看了一眼,她钻了进去。
这一晚,卫子扬没有来找他。
同时,他的帅帐中也很安静,不像以前那样,总是人来人往,幕僚出入。难不成,他真地放下了都城的一切?
第二天,又是一番急驰。
因为人数众多,曾秀本来打算好,在同城落脚,购置两个婢女的计划便落了空。
第二夜也过去了。
转眼,第三天到了。
望着渐渐高升的太阳,冯宛真没有想到,卫子扬真会这么陪着自己走了两三天,而且,看他的样子,与她一道前去建康的话,分明不是戏语。
第三个夜晚到了。
望着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地平线,坐在帐中的冯宛再也忍不住了,她提步便向卫子扬的帅帐走去。
帅帐外无人把守,她很轻易便掀开了帐帘。头一伸,冯宛看到了静静倚塌而坐,落寞地坐在一角的卫子扬。
天边的最后那一丝残阳,透过缝隙映在他的脸上,墨发上,这时刻的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仿佛遗世独立,仿佛无依无靠,仿佛天地辟地以来,他只有他一人,没有伴侣,没人亲人,有的只是算计,孤独和是非……
这样的他,与前几天在都城时的意气风发,何止是天差地别?
陡然的,冯宛心中一酸,她轻步走了进去。
慢步来到他身后,她轻轻跪坐下,低声唤道:“子扬?”
一连唤了几声,卫子扬才像是惊醒了一般,回过头来看向她。
对上他深邃的眉眼,冯宛唇颤了颤,低声说道:“你,你为什么会回来?”
如他这么骄傲的人,被她一个妇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为什么还会回来?
明明就要登基了,明明每走一天,都城的局势便会多一分不可测的变化,为什么他都不管不顾,宁愿陪着她走向远方?
正文 第258章 与子偕行
卫子扬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卫子扬声音嘶哑地开了口,“你不是喜欢吗?”
啊?
冯宛张着嘴,好一会她才嚅嚅地说道:“可是,你与我不同。”
“没什么不同。”他转过头看向天边,淡淡地说道:“你不喜欢都城,不喜欢当那什么皇后,那不当就是。我们一道离开都城,回到你喜欢的建康度日便是。我一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久久久久,冯宛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了解他,自是知道,他这番话,并不是故擒欲纵,他是真的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摇了摇头,冯宛的眼眶酸涩得发胀,她低下头,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你不是要做皇帝的吗?”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懒洋洋站起,回道:“皇帝那位置也不过如此,坐不坐无所谓。”
说罢,他长袖一甩,转身朝外走去。
冯宛连忙站起,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望着他的背影,她的咽中还有哽塞。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建康那风流荒唐的地方,绝对容不下绝美超尘的卫子扬。他这种长相,这种风姿,走到哪里都得不到安宁。除非高高在上。
更何况,虞楚都特地警告过她了。
傻瓜般地跟了他几十步,冯宛哑声道:“可是,可是,你不可以放开那位置的!”
这话一出,卫子扬脚步便是一顿。
他回头看向她,嘲弄地说道:“那位置我不可以放弃,你却可以?”
我当然可以!
卫子扬沉沉地盯着她的脸。盯着她的表情,好一会,他仰头看向变得黑沉的天空。嘶哑地说道:“你处心积虑,把我顶上那位置,却是觉得我适合?而你自己不适合。你便计划着离开,一次又一次。不顾我苦苦相求,三番四次寻找?”
他笑了笑,温雅而安静地说道:“阿宛,你是个无情的人。”
冯宛侧过头去。
无情的人么?也许是吧。
瞟了她一眼,卫子扬笑了笑,清脆有力地说道:“阿宛你不必觉得愧疚,我此番决定与你一道离开。是深思过的。”
他声音放缓,平静地说道:“自入驻都城以来,虽然是高高在上,可每日里思量盘算,应对计算,着实让人疲惫。我这阵子,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那日子,哪里及得上以前快活?”
他嘲开地一笑,又说道:“我想明白了。既然我不快活,你也不相信我,那我便随你离开便是。天南地北,四处流浪。随便去哪里,都无所谓。”
见冯宛傻呼呼地看着自己,他嘲冷地说道:“不相信?随便你。”
说罢,他大步离开。
这一晚,冯宛一直没有入睡,她回想着卫子扬所说的第一句话,回想着他看她的每一个表情,琢磨着他这样不管不顾离开后,都城会出现的情况,想着数年数十年后,他,还有他与自己的孩子,会对自己说的话。
胡思乱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哪里还有精神?恹恹中,第四天过去了。
接着,第五天过去了,第六天也过去了。
这六天中,不止是卫子扬,便是他的亲卫们,都变得很安静。没有人议论都城的事,也没有人想到,卫子扬抛弃即将到手的帝位,这般跟着一个妇人远走天涯,该是不该。
便是一向多言的曾秀,吴佐等人,这时也安静下来。他们只是跟在卫子扬和冯宛的身后,仿佛从心里便接受了他们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
转眼,第七天到来了。
中午时来了一场阵雨,把大地一洗而清后,便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只留下挂在天边的那道彩虹。
冯宛仰着头,怔怔地看着那天空。
这时,一个脚步声传来。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他是谁。她望着天空,静静地说道:“这个孩子,我盼他很久了。”她抚上小腹,笑容温柔甜蜜,“知道怀了他的那一刻起,我便想着,我要做母亲了。以后,我不止是我自己,我还是一个母亲。无论何时,我都得把他摆在第一位,都得为他张罗计较好一切。”
她慢慢回头,渐渐冒出头的太阳光中,她笑容甜美,“我老想着,我生得不好,年纪又比你大,心思又沉,是个多阴谋的。这样的妇人,能得善终就了不起了,我不能要求一个男人与我共了苦,还能共富贵,那样太可笑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继续说道:“我知你怜我爱我,可我真没有信心。我想,总有一天你会厌恶于我,我会死在我最擅长的阴谋算计之下。”她灿然一亮,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低低的,温柔如水地说道:“可我没有想到,你是真的疼我,是真地不计贫贱富贵的疼我重我,是真的,真的,愿意与我同甘共苦,白头偕老。”
她眸中水光盈盈,笑容如春花般灿烂,温柔地看着他,她突然张开双臂,纵身投入他的怀中。
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冯宛闭上双眼,低低说道:“子扬,我现在有信心了,也有勇气了,我们回都城吧。”
卫子扬张开双臂,慢慢的,慢慢的,他搂住了她。
低下头,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地问道:“阿宛,一旦回去,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你真愿意?”
冯宛抬头看着他,低声道:“我只怕你得了富贵,见了别的美人便弃我厌我,直到恩断义绝,不惜取了我的性命去。现在,我知道你不会,自是不再惧怕。”
卫子扬搂紧了她。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中,疲惫地说道:“那一日决意放下阿宛时,我很难受很难受。我突然觉得,如果没有阿宛呆在我的身侧,便是坐上那帝王之位,也不过是孤家寡人,没有多大意味。那一日我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来追你。”
他抬起她的下巴,低哑地说道:“阿宛,这一切你可想好了。你如果想到建康,我会陪你,你如果随我前去都城,那此生当不得后悔。”
加重语气,他心有余悸地说道:“当永生永世不得再悔!”
冯宛抬头,对上他微眯的凤眸,和那眸光中毫不掩饰地担忧,她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不再悔了。”
“好!”
卫子扬大笑一声,回过头,意气风发地高喝道:“通令下去,前队转后队,后队转前队,统统向都城方向返回!”
在吴佐曾秀等人惊喜的目光中,卫子扬哈哈笑道:“令大伙快马加鞭,争取在三日之内赶回都城。孤要与孤的皇后,赶在登基大典之前回宫!”
众人反应过来,瞬时,千数骑士同时躬身,齐刷刷应道:“遵令!”
当下,队伍转向,急喝声中,灰尘高高扬起,向着都城方向赶回。
马车中,冯宛伏在卫子扬的怀里,他低着头,正专注地抚摸着冯宛的小腹。
摸了一阵,他嘀咕道:“一动也不动的。”
冯宛忍笑道:“他还小呢,还不到动的时候。”
卫子扬点了点头,又嘟囔道:“你对这小子太过看重。以前没有他的时候,你事事以我为先,现在有了他,你就事事以他为先。真是让人不忿!”
这话更是孩子,冯宛哑然失笑。
众人离开时,是缓缓而行,这快马加鞭的一赶路,用了三天功夫,便来到了都城外。
都城里,这时城门紧闭,在听到卫子扬回来的消息后,城中明显乱成了一团。直争持了二个时辰,城门才慢吞吞地打开。
一入城中,冯宛等便注意到城中乱象频现。街道两侧的店铺都是一片破败,这里明显经过了一番烧杀抢掠。
而偶尔出现在权贵,这时看到卫子扬车队,于欢喜中,更隐藏着控诉不满。
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中,冯宛等人入了宫。
幸好宫中情况还好,毕竟冯宛在临走前,可是把宫里大大小小的j细内贼都清理过的。
一入宫,冯宛便要卫子扬如今他的所有亲兵。
一个时辰后,隶属于卫子扬的六千亲卫同时派出,他们除了镇定四大城门外,还在每条街道,都派驻了大量的人马。
在一番询问调查后,亲卫们抓到了大批趁乱闹事之人。傍晚时,卫子扬一声令下,那些闹事最为嚣张之人,被推到闹市口当众砍了脑袋!
有所谓乱世用重刑。卫子扬这一手使出,所有还蠢蠢欲动的庶民都给吓住了,都城变得安静之极。
然后,卫子扬如今群臣,权贵,勒令他们着手照常准备登基大典后,还当着他们,把三家趁他不在,嚣张闹事,大放谣言的旧权贵满门抄斩!
这是卫子扬进都城以来,第一次拿权贵开刀。
随着血淋淋的人头落地,看到站在卫子扬两侧黑森森的铁卫,众人缩起了头,不敢再胡乱说话。
接下来的两天,卫子扬还是执行着冯宛的建议,不服者,杀!嚣张闹事者,杀!心念旧朝,图谋不轨者,杀!
一道又一道圣旨颁下,一颗又一颗人头落地,终于,都城变得井然有序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第259章 结局
都天监经过测算,另定了一个良辰吉日,那吉日在两个月后的甲午日。届时,卫子扬将登基为帝,并于同天立冯氏阿宛为后。
与此同时,北鲜卑的使者也来到了都城,他们对清映公主无故毙命一事,大加指责。卫子扬当众砍了一个使者的人头,并极为嘲讽地告诉他们,与其对别人指手画脚,不如先安定自己国内。
不过,就在北鲜卑的使者被他的强势和铁腕骇住时,卫子扬却令人准备了极其丰厚的礼物,令使者们带给他的姐姐和国君。
一软一硬,本来还想着卫子扬能为自己强助的皇后,也只得放下清映公主的事,琢磨着在适当的时机见一见卫子扬。自己与他毕竟是血亲,怎么着,卫子扬也应该站在她这一边。
登基立后大典时日临近,恢复了秩序的朝臣们,又开始向卫子扬询问立妃之事。
站在高高的大殿上,卫子扬扫过一众表情各异的大臣,挥了挥手,“立妃之事以后不可再提。”
众人瞪大双眼,卫子扬却是一笑,他昂着头大声说道:“想我卫子扬,本是任性胡为之人。我这一生,也只愿随心所欲地生活。那些女人嘛,我不想要,夫人也不愿意让我要,因此,你们以后就不必提了。”
“可是陛下!”一个大臣站了起来,急急叫道:“从盘古开天……”
不等他说完,卫子扬右手一挥,不耐烦地说道:“孤这个帝王之位,也不知坐得了几年,谁耐烦与那些多事又愚蠢的妇人磨叽来磨叽去的?不要劝了,再劝下去,夫人会恼的!”
这“夫人会恼的”几字一出,这两个月里见识了冯宛手段的众臣,顿时一哆嗦,全都安静下来。
见他们果然安静了,卫子扬大为满意,他挥了挥了手,命令道:“退下吧,退下吧。”
众臣应诺,刚刚转身,便听到卫子扬叫道:“赵俊,你留下。”
声音一落,赵俊脸白如纸,慢慢地回过头来,勉强挤着笑容的脸上,汗如出浆。
盯着他,卫子扬冷冷地道:“你那妻子陈雅,是个让人厌恶的,你可愿意将她交给夫人?”
“陈雅?陈雅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赵俊哪里知道,这陈雅已被冯宛派来的人悄悄干掉了,此刻听到卫子扬要自己交出陈雅,他白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交给夫人,自是愿意,可是臣找不到她。”
卫子扬以为他在推拖,当下脸黑如黑。赵俊怕极不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他连连磕头,求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这就去找,臣这就去找!”在他拼命地磕头求饶时,
卫子扬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懒懒说道:“你怕什么?我说你这人这么软的骨头,居然能在朝堂上待这么久,也是件难得的事。这样吧,你上一个折子,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至于你那些家当,我也不要了,你就自己带着回去养老吧。”
挥了挥赶走了赵俊,卫子扬伸了一个懒腰。
等卫子扬沐浴更衣,又处理了一些折子,赶到温宁宫时,一眼便看到冯宛静静地坐在院落里,自斟自饮着。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冯宛,问道:“那个陈雅,赵俊说她不见了。是不是你动了手?”
冯宛回头,月光下,眸光如水,“是。”
她站起来迎上卫子扬,伸手整理着他的衣襟,轻声解释道:“我与她也纠缠得够久了。前几天以为自己不会回到这里,便令人把她杀了。”
她抬起头,星光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卫子扬,“子扬,那些过去的事,再也与我无关了。”便如那富贵易妻的赵俊,那咄咄逼人置她于死地的陈雅,那忘恩负义的弗儿,还有那处处为难她、令她受尽羞辱的冯芸,都过去了。
他们也罢,他们留给她的阴影也罢,都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除了。想那弗儿,她背叛了自己,于是自己在她的身边安了一个密儿,让她也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