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68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记第一时间下令,派人把冯夫人追回来。
外面的人井然有序地来来去去,内殿处,卫子扬还低着头。
他手中的长剑,已拄在地上,他木然地看着冯芸的尸身,整个人如泥雕木偶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一动不动,仿佛早就失去了知觉。身后有人进进出出,他不知道,那些素来亲近于他的亲卫担心地看着他,他也不知道。
外殿下,食物摆上来又撤下去,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他通通不知道。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瞪着冯芸的尸身,瞪着尸体上那一袭熟悉的晋裳。
慢慢的,天黑了。
慢慢的,灯火初亮。
慢慢的,新月如钩。
慢慢的,远处的人语声混合着蛙鸣,在天地间传荡。
……慢慢的,一道晨光从东方划出,红艳艳的太阳钻出了地平线。
卫子扬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不曾动弹。
陪着他站了一晚的众亲卫,这时已是焦虑非常。他们看着呆若木鸡的卫子扬,有心想上前劝说一句,可看了看,却又不敢。
时间还有流逝。
渐渐的,日上中天。白晃晃的日头照着满地浓绿。
渐渐的,太阳开始西沉。
渐渐的,西方那大片大片的火烧红,开始隐没不见。
渐渐的,最后一缕残阳,也消失在地平线。
渐渐的,陪在他身边的亲卫都换了几批了。
望着络绎燃起的灯火,一个亲卫搓着双手,朝着吴姓青年薄怒道:“吴君,你天天跟在冯夫人身侧,怎能连她要离开也不知道?”
吴姓青年收回担忧的目光看向那人,沉声说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冯夫人聪慧过人,远非我等能及。”
在众人沉默中,他哑声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劝服将军。再这么不吃不喝地站下去,便是他的身体扛得住,人也会疯癫。”
提到“疯癫”两字,众人一惊。几人同时看向吴姓青年,同时叫道:“你去。”
“对,你去。”一个统领认真地说道:“这阵子你一直伴在冯夫人左右,对她的性子最为熟悉,你去劝劝将军。”
另一个统领也说道:“不错。我们不能光陪着将军啥事也不做。吴君,你想法子劝劝将军,寻找冯夫人和安抚众人的事,交由我等。”
“好,便如此分工。”吴姓青年应了一声,提步朝殿中走去。
正文 第252章 反省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卫子扬身后。
“将军,”吴姓青年低低唤了一声,见卫子扬依然一动不动,他徐徐说道:“将军这般站着也是无用,还是想法子追回冯夫人吧。”
他的话,许是说中了卫子扬的心,他僵硬地抬了抬头,嘶哑不成声地说道:“追回她?”
“当然,冯夫人走得不远,便是现在追也来得及。”他不想说出早就派人追赶冯宛的事,想劝得卫子扬自己动身。他有了目标,也许便不是现在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了。
“追回她?”
卫子扬再次嘶哑地说道,他嘎声一笑,道:“追回她?”
一连重复了三遍,卫子扬又恢复了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姿势。她是执意想走啊,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都那么求她了,可她还是心如铁石。吴姓青年小心地瞟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苦涩,当下挥了挥手。
随着他的手势做出,几个太监走来,他们小心地抬起了冯芸的尸身,收好她的头颅,再把地面上的血迹一扫而空。
这些事一做,殿中的空气顿时一清。
卫子扬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动作,他还在喃喃自语,“追回她?”
不知说了几遍后,卫子扬凄然一笑,他喃喃说道:“她早就想走了……她一直在骗我,唬弄我,她早就想走了。我便是追回她,又有何用?”
他的声音嘶哑低弱得简直听不清,“她早就无心于我,她早就把对我许下的誓言当成玩笑。她和我的母亲妹妹一样,不要我了……她早就想走了。”
“不是这样!”吴姓青年走上一步,认真地驳道:“冯夫人对将军的情意,从没变过。”他走到卫子扬的面前。正视着他的脸,清清朗朗地说道:“夫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在为将军考虑。便是这几日。以将军许给她的自由,和她的聪慧,她要走。谁人拦得住?可是将军想过没有,夫人为什么要扮成冯美人才出宫?”
在卫子扬恍惚迷茫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因为,夫人她想让将军对世人说,她是被冯美人杀死的。夫人与冯美人早有宿怨,死在她的手中,世人会说夫人是咎由自取,无福享受将军赐予的无上富贵。而不会说将军连个女人也驾驭不住。”
一通话说完,卫子扬的唇终于颤抖起来。那木然的表情,也露出了悲戚。他双手捂着脸,嘶哑地问道:“她既然处处为我着想,为何不惜欺我戏我,也要执意离开?”
对于冯宛的心思,吴姓青年旁观者清,还是知道一些的。
当下,他低声说道:“因为夫人觉得将军并不曾把她放在心上。”
在卫子扬怔怔倾听中,他认真地说道:“那一日,我们刚入都城。便看到清映公主风光嫁给将军的仪仗,后来的几日里,众权贵城主的女儿,正是一个个嫁妆丰厚。直等入宫受封。”顿了顿,他说道:“当时臣在夫人身侧,看到夫人脸色苍白,目光凄惶。将军想想,夫人助你于卑贱,对你一心一意辅助,彼时将军明知她生死末卜,不但浑不在意,还广纳后宫,还那么风光的让清映公主入城。这事,伤了夫人的心啊!”
卫子扬怔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来,因不饥不睡而微陷的凤眸,定定地看着外面的天空。他喃喃说道:“不是这样的……她不见了,我的心也乱了,那些女人和清映公主入宫的事,我根本没有在意。他们说什么,我便顺便应了,我没有在意的。”
卫子扬闭上了双眼。
好一会,他哑声说道:“还有吗?”
吴姓青年想到了自己与冯宛曾经地谈话,点头道:“还有。臣遍寻夫人,得已与她相见时。曾经问过夫人为什么要离开。当时她说什么,“那日权贵们押送五殿下前来时,我就在外面。后来将军出来了,我一直跟着,他没有看到我。当你们簇拥臣说,“将军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把我遗落,那感觉其实不好,我害怕。”
说到这里,吴姓青年感慨地说道:“依臣之见,夫人是在害怕将军只能与她共患难,却不能与她共富贵啊。她以为,现在情浓之时,将军尚且刚得富贵便把她遗落,再过个几年,只怕将军的身边,已无她容身之地。以夫人的性格,只怕不愿意让自己身陷那般无助困境。”她有财有人又向来聪慧,走到哪里都能活得自在,更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皇后不皇后的,对她也没有什么吸引力。只怕她自己也找不到留在将军身边的理由吧?
想了想,吴姓青年低声说道:“臣有一次听到夫人在那里感慨,说什么男子的承诺虽不可信,可一个男子若是连承诺都舍不得许下,那妇人能做的,只能是壮士断腕。”
卫子扬猛然向后退出一步。
他哑声一笑,低低说道:“原来她是这样想的,我终于明白了。”
其实,这样的话,冯宛也跟他说过。不过他当时听了,也没有当一回事。他只是习惯性的,像以前一样的去要求她,要命令她无条件地顺从他。他只是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她的意见,她的不安。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她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当时心中是多么的惶然,更没有想到过,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温婉大度的妇人,也会那么的孤单凄迷和恐慌不安。
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卫子扬低声说道:“你出去,我要静一静。”
“是。”
吴姓青年退了出来。
一看到他走出,众臣马上近前,七嘴八舌地问道:“将军可有要用餐?”“将军现在如何?”“将军可有睡意?”
吴姓青年摇了摇头,沉声道:“将军比刚才已好了些,不过依然不知道饥饿疲惫。”
在众人嗟叹声中,他又说道:“天色已晚。诸君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等守着。”
“如此,有劳吴君了。”
众人一一拱手告退中,吴姓青年回过头看向依然灯火通明的殿中。暗暗想道:将军毕竟年少,于妇人心事知道得太少。料来他明白了冯夫人的心意后,会有所决断。
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晚。卫子扬依然没有从殿中走出,更没有进食和安寝。
第二天一大早。群臣早早聚集到了宫外,他们担忧地走来走去,不停地向众亲卫询问着卫子扬的消息。更有几人,执意要冲入殿中,不过被吴姓青年强行拦住。
就在外面喧闹不已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齐刷刷抬头中。卫子扬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天两夜不睡不食的卫子扬,一下子憔悴了许多。他的下颌处生了细细的胡渣,眼圈更是黑沉。原本神采飞扬的美少年,似乎一下子成长了十岁,平白地添了份沧桑和成稳。
站在台阶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安静下来的众臣,嘶哑地命令道:“来人。”
“是。”
“传我旨令,便说,卫子扬年少轻纵,嚣张跋扈。实非世间女子良配。现将诸位贵女原壁发还,望诸卿另择良配!”
这命令一出,嗡嗡声四面而起。
就在众臣纷纷站出,就要跟他理论时。卫子扬声音一提,喝道:“把我的马牵来。”
“是。”
“吴佐,蒋含。”
“臣在。”
“你们各点一千兵马,随我出城!”
“是。”
命令一道接一道,根本不容他人有开口的机会。话音刚落,卫子扬已是袍袖一甩,大步走下台阶,朝着外面冲去。
吴姓青年吴佐一看到卫子扬这架式,便知道他必是主意已定,想亲自追寻冯宛。当下心中一松。他使了一个眼色,令得众亲卫拦住大臣们,自己与蒋含则匆匆跟上了卫子扬。
跟在他们身后,几个大臣这时反应过来了。他们急急叫道:“将军将军,马上就是你的登基大典啊。这个时候,你带着这些人,却是住哪里去?”
面对他们火急火燎地追问,卫子扬却是步履如风,就在他头也不回地跨上马背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跑来,朝着他大声禀道:“将军,鲜卑清映公主,半个时辰前猝死于床塌上。现在城门司令正在清查。”
卫子扬脚步一顿!
鲜卑清映公主死了?
那太监急步上前,跪在卫子扬面前继续禀道:“众婢仆称,清映公主从来身体康健,如今无故猝死,定要将军给他们一个说法。”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卫子扬一眼,又禀道:“方才已有鲜卑悍仆冲出城门,应是想逃回国内告急。城门卫拦之不及,将军你看?”
见卫子扬尚在寻思,那太监再道:“已有太医忤作前往,清映公主猝死之因,正在查明。如今众鲜卑仆从正聚于宫门外,应当如何处理,还请将军指示!”
在太监一连串的禀告声中,卫子扬的四周嗡嗡一片,众大臣亲卫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清映公主死了?这可是大事。本来,北鲜卑得宠的公主,甘愿当自家将军的一个普通妃子,已是委屈了她。后来,将军为了表明心迹,更是直接果断地把她赶出了皇宫,现在,她竟是生生死在了这里!
北鲜卑从来都不是好惹的!这事一出,陈国算是与鲜卑彻底撒破脸了,一个处理不当,只怕大战难免!
位于卫子扬身周的大臣,虽各怀心思,可这个时刻,他们都由衷地不安起来。当下,一个个回过头来看向卫子扬,等着他的指示。嗡嗡地议论声中,众人不由想道:当务之急,只怕得先推出一个人来顶罪。可推出什么人能让北鲜卑消气呢?
这些大臣中,也有是事先知情的。此时此刻,他们都想好了措词,只等卫子扬询问,便准备把想好的对策抛出来。
议论纷纷中,卫子扬缓缓回过头来。
正文 第253章 不满
冯宛与曾秀顺利走出城门后,便赶往离城,便在约定的时日与众游侠儿汇合。
又是一个大晴天。
曾秀策马来到冯宛的马车旁,轻声说道:“夫人,他们答应了。起程时间定在明日清晨。”
他说的,是一支准备驶回西南方向的商队。冯宛一行人带了五六辆马车,三四十个精壮汉子,要与他们一道同行。那商队见到众游侠儿个个身形悍勇,面目凶狠,心下生了惧意。曾秀好说歹说,才使得他们同意。
冯宛点头,道:“准备妥当后,叫大伙早点休息。”话刚说完,一阵翻肠倒胃。见冯宛伏在车外又是一阵干呕,曾秀担忧地说道:“夫人,要不要再休息一阵?”这样子,可怎么能长途跋涉?
冯宛呕了一阵后,用手帕拭了拭嘴,低声说道:“不必。”
曾秀沉默了会,又问道:“夫人,我们是前往建康么?”
话音一落,他便看到冯宛转头看向南方,怔怔地出着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了想,曾秀继续说道:“我的人收到虞楚递来的消息,他说,西太后暴毙而亡,夫人若想回到建康已然无碍。不过,最好不要与卫子扬同往。”顿了顿,他又续道:“那虞楚也是个说话无禁忌的,他说卫将军美貌太盛,住在建康容易出事。若只夫人前去,才是一切无碍。”
说这话时,曾秀想起那个传信的人所说的,虞楚的原话,不由有点苦笑。那话原说得十分诙谐放旷,足可博人一笑,不过现在情形不对。他也只能这样复述。
冯宛转过头来问道:“西太后死了?”
“是。听说是被一个强掳来的美少年刺死于床第间。此事虽被晋皇室秘而不宣,可那些权贵通通知道,在建康也是一笔风流谈资。”
冯宛苦笑道:“风流谈资?这等事?”
曾秀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苦笑道:“是啊,一打听,我才知道建康居然是这个样子。满朝耽于享乐,放纵滛/欲。种种放流形骸之事,时人不以为耻。”说到这里,他再次问道:“夫人,我们要去建康吗?”
冯宛抬头静静地寻思了一会,慢慢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曾想好。”她笑了笑,叹道:“这世间处处如此。早无净土,建康虽然不干净,我这等不起眼的人,还是可以混在其中,过几天安生日子的。”
听这语气,却是有点想去了?
曾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正如他对冯宛承诺的那样,冯宛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不管在什么地方,以冯宛的才智。平安富足地度过此生是完全可以的。
只是?
他回头朝着皇宫方向看了看,以冯宛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说道:“只是夫人,你现在离去,那心真正能静如止水么?”对一个人。一段情,还不曾真正的,完全的绝望,便这样抽身离去,明智是明智的,可以后当真无悔么?人这一生,不是随时都能遇到让你动心的人。也许终她这一生,都将这般孤独的过了。到夫人老了,想到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想到她竟然不曾给自己,给自己喜欢过的那个人一个机会,她当真能无悔么?
曾秀的话,冯宛听懂了。她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去,这是她今次离开都城后,第一次回头看那个方向。
看着那遥不可见的城池,冯宛眼神黯了黯,低低说道:“这个,我也不知。”她虽然活了两世,毕竟还年轻,还有很多事不曾经历。她也不知道她将来会不会悔。她只是知道,要她就这么回到卫子扬身边,面对那显而可见的重重困局,她心有不甘!
第二天,队伍一大早便与商队汇合了。
这支商队,林林总总有四五百号人,马车牛车也有上百。冯宛她们到达时,哟喝声一片,众人搬的搬行李,赶的赶马,热闹得很。
曾秀戴着斗笠,老实地坐在驭座上。他如冯宛一样,在陈国是个有名的人物,为了防止被人认出,平素抛头露面的,都换成了小卒子。
足忙了二个时辰,将近中午时,商队才正式起程。随着队伍激起的烟尘高高扬起,离城和都城,渐渐被抛到了身后。
这几日,冯宛的孕吐症状越发的严重,幸好这商队走得慢,倒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听到身后冯宛的呕吐声,曾秀问道:“夫人,可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
冯宛回头看了看,问道:“这两日,他们可有说些什么?”
她指的他们,是那些游侠儿。
曾秀停顿了一会,低声说道:“他们在谈论卫将军和夫人。”
冯宛苦笑了一下,道:“他们是在怪我?”
好一会,曾秀低声应道:“恩。”他长叹一声。
听到他的叹息,冯宛沉默起来。她知道,部下的这种不满,其实不应该放任,她应该做些什么来制止。可她现在真的累,真的打不起精神来。而除了她,又没有任何人可以替她做这种事。
商队这般慢腾腾地走着,到得傍晚时,也不过走了五十多里。
冯宛没有想到他们会走得这么晚,有心想离开,胃中又是一阵翻肠倒柜。她也知道,真要日行百里,以她这体质,只怕也撑不下去。
罢了,便这样吧,也许子扬已经接受了事实,正着紧准备着登基为帝呢。
就在冯宛如此想着的时候,不远处,几个游侠儿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都城又传出消息,说是派大军追出来了。”“那将军呢?他可有追来?”“不知,应是追来了。”
一个游侠儿朝冯宛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道:“夫人太也心狠。”
另一个上了年纪的游侠儿更是气愤不平地说道:“夫人实是个无情的,看她这样子,明明是怀了将军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将军的长子,她怎么能忍心让他父子分离?”
这话一出,一人四下看了一眼,轻喝道:“不要说了,首领们听了,有的是你好看。”
见众人安静下来,他挥了挥手,“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络绎散去。
那上了年纪的游侠儿低头走了几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游侠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拓大叔,我想把消息传给将军。”
他四下张望了一眼,愤愤不平地说道:“夫人这事做得太过,我替将军不平。”
中年游侠儿伸手在他头上叩了一下,低骂道:“你小子是舍不得都城的荣华富贵,不愿意夫人就此离开吧?”在少年赫着脸摸着后脑壳时,中年游侠儿压着声音,小心地说道:“别声张,夜深了叔再教你怎么传递消息。”
“是,是。”
休息一晚后,队伍再次起程。冯宛孕吐症状严重,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都精力不济。现在她干脆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曾秀处理,平素时,不是晕晕沉沉,便是胡思乱想转移这怀孕的不适。
摇摇晃晃中,一天又过去了。
夕阳再次西下时,又走了六十里路的商队,再次停顿下来,开始扎营煮饭,准备休息。
冯宛因不舒服,营一扎好便躺在了帐蓬中。连吃的晚餐,也是曾老叔给送来的。在曾老叔离开时,她闭着眼睛唤道:“老叔,告诉阿秀,便说准备前往建康。”
她终于决定了。
曾老叔嗯了一声,点头道:“女郎你放心休息吧。”
夜深了。
迷迷糊糊中,冯宛睡了一会又醒,醒了一会又昏沉入睡。
半夜时刻,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听到那似是不远处传来的隆隆马蹄,冯宛惊醒过来。她唤道:“老叔老叔?”
唤了两声,这才记起为了让曾老叔休息好,她给另外安置了一个帐蓬。因自己的队伍都是一些汉子,她没有安排人给她把守。
翻了一个身,冯宛再次闭上双眼。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那轻隆隆的声音,吵得她有点心乱。
其实,走在这种官道上,又是兵荒马乱时,这种夜晚出现的大队骑士并不少见。只是冯宛与那些人不同,她向来敏感,又处理大事惯了,早就习惯了把一切大小事掌控在手中。
西西索索爬了起来,冯宛就着外面隐约的火把光,胡乱披上外裳,来到了帐外。
她的帐蓬正处于队伍的中间,四周都有营帐挡着,她哪里看得到什么?抬头望去,天空不曾通亮,看来那些骑兵不是人人举着火把。
摇了摇头,冯宛向里面走去。
才走一步,她脚步一顿。
因为她清楚地听到,那马蹄声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微微蹙眉,冯宛唤道:“阿秀!”
她在这里喊着,另一角落处,曾秀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他一边昂头看向前方,一边说道:“夫人,那马蹄声有点不对,我去看看。”
冯宛点头,“好。”
曾秀大步走出。
目送着曾秀离去,冯宛已没了睡意。她回到帐中,摸索着把衣裳穿戴整齐,又把头发梳理清楚。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冯宛连忙向外走去,嘴里唤道:“阿秀……”
正文 第254章 处理
这一次,冯宛的声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惊慌的急叫声,“我认识你,你是阿宛身边的那个什么人。救我,求求你,快救救我们!”声音于尖哨中含着绝处逢生的喜悦,却是冯宛真正熟悉的声音,它来自她那断了关系的父亲。
冯父的声音一落,她二弟的声音继续传来,“阿宛是不是也在这里?快,让她来救我们。快去告诉她。”
冯宛走了出去。
头一伸,她便看到百步外的官道上,两个头发散乱,衣裳零落的汉子正冲向曾秀,嘴里大呼小叫着。要不是被几个护卫拦住,他们多半已扑到了曾秀身上。
瞟了一眼,冯宛抬头看向他们身后。黑暗中,数十点火把光照亮了大地,还可以听到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听那蹄声,来人少说也有百数。那些人离这里只有数百步,看到这一幕,其中一人大呼小叫道:“哟,哟,居然还有一队肥羊呢。”
叫嚷声中,百数人越来越近,不一会,两对人便遇上了。
早在这些人大呼小叫时,其余的护卫便翻身上马。列在了冯宛的身周。此刻,两对人一遇上,对方的人马便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一个脸上尽是刀疤的阴瘦汉子盯着冯宛身周的众护卫,眼皮跳了跳,而他的身边,一个矮胖子早凑了过来,不安地说道:“头,看情形不对,这伙人好象挺壮实的。”
那不是壮实,那是血战余生所形成的杀气!对方虽然只有区区三四十人。可论气势,却足以压下他们百数人!
阴瘦汉子寻思了一会,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朝着曾秀连连拱手道:“看错了,看错了!”一边说。他一边手一扬,喝道:“撤!”
声音一落,众骑士同时回头。不一会,一阵蹄声便越去越远。
曾秀回过头来。
冯宛在他的目光中缓步走出,她来到冯父二人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淡淡说道:“你们可以走了。”她目光瞟过停在百步开外,半边轮子都陷入道旁泥沟中的破马车。这应该是他们的马车吧?
看到冯宛转身便要离开。冯父一惊,他连忙唤道:“宛儿!”
冯宛脚步一顿:这个时候,她终于成了宛儿了?
冯父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冯宛,结结巴巴地说道:“宛儿,那,那些人是,盗匪。父亲跟你一道走吧。”
她那二弟也叫道:“阿宛,看在昔日的情份上,让我们跟你们走一段吧。”
这个要求一点也不高。
冯宛难得遇到他们这么识时务的时候,她转过头来。淡淡问道:“你那女儿呢?”她问的,自然是冯父。
冯父闻言,脸色青白交加。连站在他身后,刚才还言词爽利的儿子。这时也低下了头,不吭一声。
冯宛蹙了蹙眉,慢慢说道:“刚才被盗贼追赶时,被你们扔下了?”
她的声音一落,父子两便像受了惊吓一般,冯父脸色苍白,冯二弟一跳而起,胡乱叫道:“没,没,没有……”声音却越来越低。
冯宛明白了。她点头道:“果然是给你们扔下了。”
这一次,父子两人同时低下头,缩着身子瑟缩起来。
那个所谓姐妹的死活, 与冯宛半点关系也没有。她淡淡一笑,又问道:“你们怎么会离开陈国?”
父子两人犹豫片刻,最终冯父率先言道:“你,你都不在了,那姓卫的定然会欺侮我们……”
是吗?
冯宛讥笑道:“你们倒舍得扔下偌大家业?”
一听到家业,冯父便泪如雨下,他以袖拭泪,“哪有什么家业?卫子扬一进驻,那些做官的便冲入我们这些人家,又是放火又是抢东西的,家里的东西都给他们搬着逃跑了。”
冯宛明白了。那些官吏是怕卫子扬清算,干脆抢了辖下的富户逃跑。或是到异国当一个富家翁,或是落在山林中为盗吧?
这些年来,这类的事层出不穷,也是没有法子。
就在冯宛习惯性的思考这些国家大事时,冯父突然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叫道:“阿宛,我知道刚才的盗贼老窝在哪里,你带人扫了他们。那山窝里有很多金银财宝呢。”在冯宛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声音越来越低,“你只需要给我们一马车……”终是说不下去了。
冯宛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衣袖一甩转身便走。
见她提起脚步,似乎不准备带着自己同行,冯二弟急叫道:“阿宛,你带上我们,求求你了。”
冯宛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见她似是铁了心的不想理会,冯二弟凄然叫道:“阿宛,你不能这么狠心。你明明最是善心的一个。阿芸也说过,她宁愿呆在你的院子里,以你的性格,说不定能给她一条生路。便是要她死,你也不会折磨侮辱于她。我们曾是你的亲人啊,你不能这么狠心!”
最是善心?
冯宛一怔,她这时才明白过来,怪不得那时,冯芸被打算冷宫,被送到自己的手里任由处置时,她坚持要留下来,便是赵俊奉五殿下之令,想带她走,她也不愿。原来她是觉得自己是个善心的?
慢慢笑了笑,冯宛的声音在黑暗中飘来,“你们要跟,便跟上吧。”
这一句话吐出。父子两人大喜。
当冯宛回到帐中时,父子两人把他们的旧马车已安置妥当,也住进了帐中。
冯宛正要入睡时,一阵脚步声响,帐外传来冯二弟的声音,“我就在帐外跟冯夫人说一句话。”
冯宛蹙了蹙眉,在两个护卫拒绝前开口言道:“说罢。”
冯二弟连忙上前,略略压低声音说道:“阿宛,我看到弗儿了!”
弗儿?
这个是她想要的。冯宛沉声问道:“她在哪里?”
帐外,却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冯二弟有点气虚的声音才响起,“那,你要是抓到了她,能不能赏我点钱帛?”才说到这里,他便急急解释道:“阿宛你也是知道的。这无钱处处难行,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以后怎么办?我这是没法啊!”说到最后。他声音带着哭腔。
冯宛沉默了一会,道:“也罢,你说说她在哪里。”
见到冯宛居然答应了,冯二弟大喜。他连忙又凑近少许,低声说了起来。
听了他的述说。冯宛声音一提,唤道:“叫阿秀来。”
“是。”
不一会,曾秀来到。冯宛令冯二弟把话又说了一遍,笑道:“我们到处搜寻于她,却没有想到她早就逃出来了。还甘心躲在寺院里当一个戴发修行的姑子!阿秀,你连夜去把她带来吧,当心躲在身边的十五殿下余孽!”
“是。”
这一等,足足过了三个时辰。这时,天色已亮。
一阵马蹄声过后,一个清亮的声音惊醒了对镜梳妆的冯宛。“夫人,人带来了。”
冯宛头也不回,“带她进来。”
“是。”
朗应声中。曾秀推着一人步入帐中。
冯宛看着铜镜中那个蓬头垢面,正一脸倔强的愤恨的女子。慢慢在脸上贴了一片花黄,淡淡说道:“弗儿,这般东躲西藏的日子,可好?”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冯宛慢慢回头,她微笑地看着面容憔悴可怖的弗儿,站起身来,“你在我身边侍侯时,我便想杀了你。可想一想终是不甘——我连你是个什么人都没有弄清楚,怎么能让你死呢?这之后也有无数机会置你于死地,可我还是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她站在弗儿面前,低下头怜悯地说道:“弗儿,你怎么挣扎来挣扎去,就是无法出头呢?现在,可死心了?”
弗儿脸色如灰。
她终于抬起头来,无神地看着冯宛,弗儿嘶哑疲惫地说道:“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动手吧。”
说是说得干脆,她的脸上终是下几道不甘不平的泪水。
冯宛一笑,她转过身来,声音转淡,“也是,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把她推下去。”
曾秀刚刚把弗儿推出帐门,冯宛又说道:“给她留个全尸,顺便埋了。说起来,我这个小婢女也算是个人物。”
“是。”
弗儿走后,冯宛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真的,一切都快结束了……
皇宫中。
在众臣的议论声,喧嚣声中,卫子扬却只是瞟了那太监一眼,淡淡说道:“死了便死了,你们处置便是。”
说罢,他缰绳一扯,大喝一声,“驾——”马蹄翻飞,转眼间便把那报信的太监甩在了后面。
望着那浩浩荡荡的离去的背影,太监和众臣面面相觑。清映公主无故猝死之事何等重大?怎地将军仿佛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呆了半晌,一个大臣摇了摇头,接着,那太监也摇了摇头……
卫子扬带着一千亲卫,旋风般地冲出了都城。
风烟高举中,蒋含凑近吴佐,问道:“追踪冯夫人的那些,至今没有音信传来?”
吴佐摇了摇头,他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们这位冯夫人狡计甚多,要找到她谈何容易?”
正文 第255章 找到
蒋含闻言,瞟了前方的卫子扬一眼,叹道:“我只是担心将军他,撑不下去。”
吴佐沉默了。
这时,卫子扬沙哑疲惫的声音传来,“夫人确实是向东南方向行进的?”
吴佐策马上前,大声应道:“正是。”他朝着前方一指,苦笑道:“至于夫人是去南方还是东方,臣实不知。不过臣敢肯定,夫人断断不会去西北方向。”
这也算是冯宛的执念吧,在她的心中,东南方向才有她的家,西北苦寒之地,永远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便是下意识地选择,她也不会考虑这个。
卫子扬点了点头,哑声命令,“再快些。”
“是。”
一路快马加鞭,冲到傍晚时,队伍已行进了将近三百里。
到得这时,卫子扬骑在马背上的身姿都有点摇晃了。吴佐和蒋含见状,死也不肯继续前行,无论卫子扬怎么说,他们只是一句,“将士累了,得吃了饭睡过觉后再起程。”
无可奈何之下,卫子扬只得答应。
夜了。
今天晚上,天空没有明月。
旷野中,火堆腾腾燃起的光芒,照亮了大片的天空。
吴佐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看着前方百步处。那里,他家将军背着光,整个人如一颗树一样,站得笔直笔直的。一阵清风吹来,不知怎地,却让他觉得那个火光下的人影,格外萧瑟。
放下干粮,他提步走向卫子扬身后。
“将军。”
卫子扬没有回头,他依然静静地看着黑暗的天边。
吴佐暗叹一声,轻轻劝道:“将军休要担忧,我们一定能找到夫人的。”
就在他以为卫子扬不会开口时。他沙哑疲惫的声音随风飘来,“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她。”他哑声笑了笑,低低说道:“一直以来。她都把每件事做得妥妥当当,从不让我操心。便是上一次太子害得她当了几天乞丐,她见到我时。也只有欢喜,从无半点责备。”
轻叹一声。他暗哑地说道:“我喜欢与她在一起,我喜欢她宽厚温柔的眼睛,在她身边,我只需要冲锋打仗。我曾经想过,所谓的后顾无忧,便是娶了阿宛这样的妇人吧。她事事替我想着,一次又一次。一日又一日,我都忘记了,她也会担心害怕,也会不安。”
慢慢回过头来,火光下,他的血色凤眸呈现出晶莹的光,望着吴佐,卫子扬似嘲讽似苦笑地说道:“便是这一次,她明明向我要求了,明明说过。她害怕,她觉得自己留在我的身边,会成为大伙的眼中钉,会难得善终。可我却很快就忘记了。我只是想着,她就应该如以前那样呆在我身边,如以前那样一心一意为我想着。”他已习惯了她万事为他着想。
吴佐连忙说道:“这也怪不得将军。将军毕竟太过年少,而且事情也太多。”
卫子扬摇了摇头,他不停地摇着头。寂寞地看着天空,他喃喃地说道:“阿宛定然是对我失望了……其实她不明白,那些女人加起来,也不如她一根头发重要。她如果强烈要求我不娶她们,我也会同意不娶的。这天下的女人,我只要她,我只要我的阿宛!”
听到这里,吴佐不知怎么的,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想,夫人如果知道将军是这样想的,定然不会再与他赌气,定然会回到他身边。
而有了夫人在身边,将军这次便是丢下国事不管失了众臣之心,便是彻底与北鲜卑绝交,也不可惧。夫人一定会帮将军把诸事处理好。
想着想着,吴佐脸上露出一个由衷的欢笑来。
……
埋了弗儿后,冯宛令曾秀给冯氏父子一车上等绸缎和一箱黄金。再派四个护卫把他们一路护送到前方的城池。
在送走欢天喜地的父子两人后,冯宛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倒是曾老叔在一侧感慨道:“这一次,女郎也算全了父女之情了。”
冯宛以前对她父亲地行为,虽然应当,也是绝情了些。现在她这样做,也算得全了父女之义。
冯宛听到这话,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回头走向车队。
又是一日过去了。
转眼又入了夜,又到了夜静时分。
半夜时刻,又是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听到那似是不远处传来的隆隆马蹄声,冯宛睁开眼来,暗暗忖道:怎么这一路上恁地热闹?
想了想,她还是就着外面隐约的火把光,慢慢披上外裳,来到了帐外。
信步走了几步,冯宛脚步一顿。
她眉头微蹙,外面的马蹄声竟然止住了,而且,它们分明便停在不远处!要知道,今晚的马蹄声与昨晚可是完全不同,今晚光听那蹄声,便知来者少说也有数百人,而且都是训练精良的骑士!
寻思到这里,冯宛一凛,她厉声喝道:“来人!”
喝声一落,几个应答声同时响起,曾秀更是急急赶来。他走到冯宛身边,不安地说道:“夫人,来者甚众!”
冯宛说道:“是不对劲,你们去看看,记得小心点。一有不对,马上回来。”
“是。”
曾秀大步走出。
曾秀一走,冯宛马上回到帐中,她梳妆妥当后,便把行李准备好。刚刚走出帐外,她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当下,冯宛唤道:“阿秀……”
才唤出两个字,她的嗓子便是一哑。与曾秀一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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