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颂音辞第74部分阅读
清风颂音辞 作者:rouwenwu
容颜绝胜的女子,浅碧色的华美旗装,雕刻精巧的白玉头饰、耳饰并一朵淡紫色的绢花,怎么看都是惹人动心的佳人。
“臣等见过……”胤祉起身,其他人亦跟着站起,不管愿不愿意,现而今他们都得请安问礼。
“算了吧,”徽音打断他们,随手打出一道灵力,托了这些天之骄子们起身,似笑非笑道,“各怀着心思,这礼我可受不起,你们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我呢!”
康熙看着儿子们惊异又防备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爱给人警神的毛病,怎么总是……”
“去你阿玛旁边。”徽音用下巴点点胤禛的方向,由着默默推着走,她瞥过康熙道,“你们家的人毛病也不少,不这样做,几时能认真听人说话?”谈正事前,不能引起听众的注意,她最讨厌这样了。
“徽音!”胤禛皱眉,怎么把他也给说进去了?
“瞧瞧,胤禛不爱听呢!”康熙戏谑一笑,拈着胡子有意看戏。
“不爱听也改变不了事实,”轮椅转正了方向,徽音好笑地看着胤禛,“当年咱们没少交锋,说实话,你比他们还难缠!”素手抬起一划那边的几人,揭了老底。
“朕怎么不知道?”康熙反问,他所知的好像仅有几次啊!
“皇阿玛,您把暗卫叫回去了。”胤禛木着脸答道,那以后他们因为欠缺信任的缘故,针锋相对的次数并不少,而且都不是愿意退让的性格,说是他难缠,其实徽音也好不到哪儿去!
胤禩看着那边说话的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种随意感,他忽然在想,如果……当年是他娶了这么个神秘又暗中有一定势力的女子,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
与他抱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而且隐隐还透了出来,十四阿哥更是眸含贪婪,那眼神定在徽音身上,仿佛在用目光一件件脱着她的衣服。
默默猝然抬眼,血箫忽现于手中,周身溢出了煞气。
康熙和胤禛察觉到后看过来,同时感觉到了殿中那异样的好些心思,不约而同地沉了脸,眸光深邃了许多。
“言归正传,说事吧!”徽音伸手拍了拍默默的胳膊,安抚他的怒气和不悦。
“哼,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如果!”默默手中的箫打了个转,凭空消失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十四阿哥,寒声道。
“老十四!”康熙怒喝一声,也就手边没什么东西,否则一定会抓了砸过去,哥哥的女人,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是想干什么?
“走吧!”徽音自己转了轮椅的方向,往后殿而去。胤禛隐晦地瞥了眼十四阿哥,眸底的愤怒渐渐冻成了坚冰,老十四,这一笔他记下了!
当然了,这一笔,徽音也记下了!
那幅按比例缩小仿实的世界地图前,康熙领着儿子们围在旁边,徽音从默默手中接过一根可伸缩的竹竿,拉开后指点着道:“现在,直亲王在这一带,占了多大的地方这上面已经标了出来,这几年和欧洲人的冲突已经加剧,战事虽然一直没停过,但是根基却稳固了。”
胤禛站在徽音旁边,他划着澳洲的地方道:“二哥在这一块,那里人少,所以发展的比较慢,由于距离遥远,侵入的敌人不多,这些年也很不错!”
“你们可有想法?”康熙表情严肃,捋着胡子问其他的儿子们。
“这……皇阿玛和皇兄的意思是……”胤禟不确定地抬头,有点不敢相信他的猜测。
“你们各有所长,外面的天地更广阔,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可以提供赞助,不过……赞助的期限只有三年,直亲王和理亲王便是如此过来的。”徽音双肘搁在轮椅扶手上,两手交抵于面前,浅笑着道。
“四哥打得好算盘,这是要把我们兄弟都赶出大清?”十四阿哥冷笑,当众说了这么一句。
康熙正待开口斥责,胤禛也要劝说,却被徽音打断了,她伸出右手一弹,在十四阿哥旁边的十阿哥、十二阿哥均感到了一股气劲极快地袭来,打入了十四阿哥体内。
徽音眉目染上清寒,神情比胤禛往日的样子还冷得厉害:“不识好歹!三十九年时与德妃在我女儿的蛋羹中放入慢性毒药,四十三年时与德妃以两种共用为毒的香料谋害我女儿,四十九年伙同年家在我院中布下阴毒阵法,五十年时派刺客杀我好友,其他种种小事我且不计较,就凭着这些,便是你想让我提供赞助,也休想!”
康熙抚额,胤禛苦笑,还说不计较呢,这一桩桩、一件件记得这么清,一恼了就算总账!
“默默,叉他出去,这接下来的,他没资格听!”徽音放出一点点灵压,指着十四阿哥道。
“你凭什么!”十四阿哥动不了,一双眼中喷出火来,他被刚刚那道入体的气劲封了|岤道,但他还能说话,脖子一梗吼道。
“就凭我能做出这两幅地图,就凭我是与你老爹合作之人,就凭……我有千百种方法能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要试试吗?”徽音一句句道,说至最后身上已经溢出了杀气。
胤禛挡住此时的心爱之人,康熙断然道:“弘昈,叉他出去!”若非刚刚老十四露出那种眼神,这丫头也不至于被惹恼,真是……
众人垂眸遮掩震惊、骇然等等的神色,怎么也无法相信,他们无所不能、伟大英武的皇阿玛会有这样的时候,这实在是太颠覆他们一贯的认知。
“好了,我们继续说。”徽音指点着世界地图,与康熙、胤禛一起给其他人简单说着当前的形势。
……
晚上,胤禛满脸疲惫地到了徽音住的地方,脱了外面的衣裳,连头发都没散就爬到了床上。
突然被抱紧了,徽音半睁了下眼:“你来了?怎么不收拾收拾就上来?”神识一扫,就清楚旁边人的情况了。
“唔,折腾了好久都没谈妥,头疼!”胤禛叹气,上辈子打压、收拾兄弟们累,这辈子给兄弟们找事做更累,他怎么就活得这么难呢?
徽音弯唇,转身抱住他,手掌贴在那宽阔的背上送入一缕灵力:“起来收拾收拾,你这般睡怎能舒服?”
胤禛感到从背上有一股如水般的力量进入体内,疲惫也慢慢消失了,舒爽得让他想要喟叹出声。身子轻松了,他却赖着不想起来,特别是怀中人温软而散发出幽谷清香的娇躯,让他满足又心泛涟漪。
“怎么了?他们闹了?”徽音轻声问,当初帮大阿哥和废太子,是康熙的要求,而现在……她之所以愿意去帮什么三阿哥等人,一半是因为胤禛不愿兄弟们抑郁而终,想让他们有事做,不至于失了精神。
“没,”胤禛摇头,蹭了蹭怀中人的发顶,有点缠绵味道地说,“我想你了!”这两年多徽音一直不大好,他担忧着、记挂着,没心情想这些,有时候难受了不忍伤她,也想过去别的女人那……但是他曾允诺了,又不愿将就,便全部作罢了。
“……”徽音闷闷笑出声,她还奇怪呢,四十多岁的人不至于……可这两年来,除了她精神很好的时候,就从来没被他痴缠过,也没有沾染其他女人的味道,她还以为成了嫡子后忙得很,所以才没那么多精力。
“你还笑?我是为了哪个来着?你身子不好,怎能……”胤禛羞恼了,他一心顾着她,竟然还被笑?
“我知道,我知道!”徽音拍拍这个别扭的男人的背,退开些眸带笑意地望着他,“其实,不碍事的,现在已经好多了。”她如今还是会昏迷,可那也是每个月放出一滴精血的缘故,并没有其他的妨碍。
“嗯?”胤禛心神一顿,墨色的眸子亮光一闪,唇角不自主地勾了起来。
“我说……”徽音闭上眼啄吻了一下他的唇,很快地又退了回去,“不碍事了。”
胤禛笑了,抱着人向里一滚,深深地吻了下去……
三月芳菲染,春光明媚,紫禁城的御花园中,许多花花草草都伸展着枝条,一些这个时节开放的花朵也点缀出多彩的颜色,倒是衬出了雍正元年的新气象。
胤禛经过好些天的商谈,才解决了诸位兄弟的差事问题。
诚亲王拿着标点符号去研究了,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将这些东西推广;恒亲王拿着八旗隐患闭关了,他得想出解决这个麻烦的方法;淳亲王还在负责他先前着手的事,这次是拿了胤禛支的招琢磨去了;廉亲王抱走的东西是最多的,他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吃透欧洲各国的资料;惠亲王抬回去的是日本和大清东南海域的地图和地理资料,以及日本国的现状;敦亲王不愿离开大清,所以胤禛给了他西南一带的资料和“改土归流”的政策,等他啃下来了,这事就由他负责了;履亲王拿的是西藏和藏传佛教的资料,他精通佛学,这一块就交给了他。
至于十四阿哥,被晾到一边了。
天气甚好,政务上不怎么繁忙,胤禛陪着徽音到御花园散心,不用说,弘冕定是跟着的。
“圆明园还在修,我知你不喜欢宫里,最迟后年定能去那边住着,你且忍忍!”胤禛慢慢走着,配合诗涵推轮椅的速度。
“哪里就急成这样了?”徽音失笑,恐怕住着不舒服的是他吧?想到要修圆明园,她不禁问,“你修园子,那国库……”
“亏空早就补上了,这几年大清的商税多了,海关上也是一笔收入,虽然农事上多有减免,却并没有影响。”胤禛笑着解释道,“而且,圆明园修建所需,一半用的是我的私库,没人说什么!”
徽音点点头,虽然她没怎么关注过,但这男人的私库说不上满当当,也绝对是很富裕的。雍亲王府这些年来的开支,用的全部是公中的庄子、店铺收入,还有门人的孝敬、宫里的赏赐,乌喇那拉氏打理得好,收支不仅能平衡,还能结余下一些。胤禛的私房钱,绝对在一个可观、还没怎么动用过的数目。
“额娘,抱!”弘冕跑到轮椅边,撅着小嘴道。
胤禛俯视小儿子,有点不喜欢他这般娇生惯养的模样,可心里又着实偏爱,所以只是保持沉默,并没有阻止、训斥。
“好,抱!”徽音抱起小儿子放在怀里,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你小子又重了,再吃段日子,我就抱不动了!”
“那冕儿就不吃了,额娘就能一直抱冕儿了,是不是?”小家伙很认真地仰头问。
这次,胤禛和徽音都笑了,连诗涵也摇头轻笑。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给娴贵妃娘娘请安,娴贵妃娘娘吉祥!”耿妃带着婢女行礼,瞧着是从一边的小路上来的,十阿哥弘昼也在,跟着他的生母一同行礼。
“平身吧!”胤禛笑意收敛,淡淡叫了起,这相遇……是有意还是无意,碰巧还是设计?心底这般怀疑着,面上却半分不显,他看向弘昼问,“这是刚给你额娘请完安?”
“回皇阿玛,正是。”弘昼与弘历同岁,今年十三岁了,但是他的地位远没有弘历那样高,以前在雍亲王府,除了额娘最重视他,阿玛将他与其他兄弟一样看待,别人都是忽视他的。不过,上个月初皇玛法去畅春园,皇阿玛亲往相送,随行带着的除了素来受宠的娴贵妃的两个儿子外,就只有他了。也是在那之后,宫里上下才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朕听师傅们说,你近来勤学用功,不错,继续努力!”胤禛对于儿子们的情况多有了解,这个孩子排行靠后,生母是个汉人,地位又不高,自幼颇受了些委屈,不像小四、小五、小六三个,虽然都是因生母之故如此,却能得颜颜看顾至懂事。
“谢皇阿玛夸奖,儿子定当好好用功!”弘昼眼睛一亮,能得皇阿玛的夸奖,他怎能不开心?
徽音面含浅笑,看着眼前母子俩因此而露出欢喜的模样,有点替他们觉得可怜。如此吝啬的“不错”二字,就能让他们高兴成这样?
弘冕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来回打量十哥和耿妃娘娘,见什么人行什么礼,哥哥都仔细教过他,他是贵妃之子,这满宫里需要他行礼的不多,有一部分是要行平礼的,但哥哥也说了,他现在还小,还是能装糊涂的。
正在这时,又有一队人过来,原来是乌雅贵人和五公主玳瑁,一看就是在往这边来。
胤禛的脸色冷了下来,不管耿氏是故意还是无心,这个乌雅氏却绝对是有意而来的,还带着玳瑁,打的什么主意不是明摆的吗?
徽音余光扫过胤禛,特想问他一句:女人多了好不?
耿妃有点忐忑地看向帝王常服的某人,生怕自己也被误会了,她和弘昼的确是巧遇皇上的,这个乌雅氏一来,只怕皇上会觉得他们母子也在借机争宠。如此一想,耿妃心里对乌雅氏就有怨了,如果娴贵妃怪罪她们搅了心情,如何能落得了好?从康熙五十六年起,皇上就一直独宠娴贵妃,现今也没见失宠,若是再给皇上说几句,那可就……
乌雅贵人和五公主快步而至,和她们带来的奴才一一给在场的诸人请安。乌雅贵人给耿妃行礼时并无任何不情愿的神色,这一发现引得胤禛眸光闪了闪,决定以后对乌雅氏盯得更紧些,把心思表露出来的不可怕,可懂得收敛起不满的,就需要注意了。
“皇上,五公主近来学了厨艺,今儿做了些点心,正想着午后给您送去呢,不想竟在御花园里见到皇上了!”乌雅贵人笑盈盈地开了口。
“皇阿玛,女儿做了点心,皇阿玛尝尝女儿的手艺如何?”玳瑁是康熙五十四年冬天出生的,现在已经虚龄九岁了,确实是学厨艺的年纪了,虽然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是胤禛却要求女儿必然能做个称职的主母,该学的都在着人教导。
徽音摸着弘冕的头笑,这是在借着女儿争宠啊,还要把陪着她赏花的胤禛拉去尝点心……这般争宠的手段,没想到她真能见到。
胤禛不置可否地看了这个女儿一眼道:“有心了,娴贵妃身子不好,出来的工夫也大了,朕送她回去。”
弘冕咧了小嘴,他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姐姐,看他时的眼神讨厌极了。
耿妃和乌雅贵人带着各自的儿女行礼恭送,眼看着皇上和娴贵妃走远。乌雅贵人还以为皇上稍候会去她那儿,结果……她等了一天,都没见到圣驾,更别说尝什么点心了!
第38章 我心匪石
暮色残阳,艳红的云从西边铺展而来,仿佛织成了最为瑰丽的锦,照映着如今的大好山河。
堆秀山上,徽音坐在轮椅中遥遥看着天际,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她……在思念。
找到这儿来的胤禛仰头看了一眼,蹙眉扫过候在堆秀山下的默默和诗涵,并两个小太监,语气不太好地道:“她身子不好,做什么留她一人在上面?身为人子,你就是这么孝顺的?”
默默没有被当皇帝的父亲吓道,恭身轻轻答:“皇阿玛,今天是莫璃姑姑的忌日。”
胤禛沉默了,挥手让跟着的奴才们留下,一个人抬脚上了堆秀山。自莫璃死后,每年的这个时候,徽音总会在竹子下面对月独酌,虽然一言不发,虽然浅浅含笑,可他就是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悲伤和缅怀。今年住在宫里,永寿宫并无栽好的竹子,这堆秀山是御花园的最高点了,是每年重阳登高的地方,选在此处悼念,也是正常的。
“又难过了?”胤禛站在轮椅后,双手扣在了身前人的肩上,刚刚那个背影太寂寞了!
“没有,”徽音向后递过来一只酒杯,转头笑言,“来几杯?”
“好。”胤禛将轮椅推到一旁的一块大石边,随意坐下后接过了杯子。
哗哗的声音伴随着醇香清冽的酒落入杯中,徽音收回那个小酒瓮,另一只手端起杯子和胤禛碰了一下:“我只是想她了,并没有难过。”
两人仰头干了那一杯,胤禛拿过酒瓮倒酒:“咱们成亲有二十四年了吧,在你心里只怕我连她都比不上!”
“你这是……吃醋了?”徽音惊奇地多看了旁边人两眼,摇摇头叹道,“不可比,不可比的!她是朋友,是知己,你……是夫君,是重要的人,这如何能一样?”
“重要的人?”胤禛心中仿佛急流撞入深潭般,骤然涌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有点甜,有点温暖,也有点得偿所愿。
“莫璃为我做了很多,而我为你做了很多,”徽音主动碰了酒杯,又一口干了,“而且,那些为你所做的还都是不知不觉就做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潜意识里那么在意你了。”
“我也很在意你。”胤禛笑了,饮下手中的酒,又斟满了杯,“徽音,我一直想问你,那年……你房中被布遮住的架子是什么?”这个疑惑他忍了十二个年头了,当时正值莫璃丧期,他又忙着查刺客的事,谁知后来就再没见过那个东西,自然无法问起了。
“嗯?”徽音哭笑不得,“你也真能忍,一个问题能惦记这么多年后问,当时直接问不就是了?”
“那时你正难过,我怎么好问?”不得不说,胤禛也是心细的,现在想来他却是自己也摇起了头,“或许是信任不足吧,遇事难免顾虑重重。”那个时候他前思后想,想问,可终究没有问出口。
“现在就没顾虑了?”徽音道。
“也有,不过没有从前那么多了!”胤禛再饮一杯,墨眸噙笑望住了她。虽然不应该,但是如今身子不好的徽音,让他担心的同时也很安心,这些年来时不时涌上心头的惶然,现在是最淡的时候,他……不用害怕心爱的人骤然飞离,不用恐慌她时而给人的那种虚无飘渺感,也不用总想着寻到她不舍的什么绊住她。
“走吧,你不是想知道那是什么吗?我带你去看看。”徽音喝完手中的那杯酒,转动轮椅,作势要喊下面的人上来。
“我抱你下去!”话音未落,胤禛站起来倾身抱起了坐着的女子,扬声道,“高无庸,着人来搬椅子。”
宫女太监前后打着灯,胤禛亲自推着徽音向永寿宫而去,本来他要抱着人走回去的,被徽音劝阻了,永寿宫位于西六宫的最南面,御花园在紫禁城的中轴线最北,两者相距并不短,若真抱个人走一趟,胤禛定是要累坏的。
永寿宫的东梢间被改成了书房,诗涵依着徽音的吩咐,取出了藏在书架底下、用布帛包起来的一个长方形木架子,亲自送到了徽音日常起居的西梢间里。
打开外面那层布帛,还有一层细棉布裹着,胤禛和徽音坐在软榻上等着诗涵一层层地拆,没一会儿,里面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西洋画?”胤禛诧异了,命诗涵把画拿来,就让她把屋里的奴才全部领出去了。
“难得你竟也知道?”徽音调侃了一句,缅怀地望向被立在炕桌上的油画,上面是莫璃着军装的肖像,是那年她一连花了好些日子画出来的。
“你这是小看人了?”胤禛不满了,“宫里还有个朗世宁呢,我如何就不知道了?”上一世他还让朗世宁画过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
徽音并未答话,只是专注地看着画中似在看着她展颜的好友。
“徽音,”胤禛不愿她沉缅伤神,又看到了这幅栩栩如生的画,不禁道,“也为我画一幅画吧!”他也想要一幅心爱之人亲手所画的肖像,既然她懂得西洋画法,不如就以此来画好了。
“你想要幅这样的像?”徽音醒神,有些意外地看过去,据她所知,这男人对外国的东西不感冒的啊,居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嗯,”胤禛点头,“然后叫朗世宁来,为我们两人画一幅画。”
“好。”徽音答应了,只是暗地里腹诽:这到底算什么像?结婚纪念像太迟,遗像又太早……不过,既然提起来就画吧!
雍正元年四月,朗世宁听宣到了养心殿,在院中的一株半人高的盆栽牡丹边下见了驾。
“你就是朗世宁?”一道清润肺腑的女声道,朗世宁微微抬眼就怔住了,这是一位美丽的东方女子,穿着大清国贵族女子的服饰,很优雅地坐在一张轮椅中。
“朗世宁,想必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你已经知道了。”胤禛着帝王常服,站在轮椅旁边开了口,“这是朕的娴贵妃,也是今日你要画的另外一人。”
朗世宁恭身而立,他接受过大清国的语言训练,能够明白大清的新帝在说什么,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带着作画要用的颜料和笔,今天让他有点意外的是,新帝居然要他用欧洲的画法画画。
当然,很快,他就更意外了。
胤禛半侧身子站在轮椅边,一手牵着徽音的手,一手绕过她背后搭在椅背上,微微垂眼望着她。
朗世宁摆好画架开始作画,后来,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真令我吃惊,传闻说大清新即位的这位皇帝陛下是个很冷峻很严肃的人,可是我却看到他温柔地看着他的娴贵妃,他明明还有很多地位不同的妻子,但是这一刻,我却觉得他们就像是欧洲上流社会中那些普通的贵族夫妻一样,牵着手让我为他们画像。我想,传闻对这位皇帝陛下的描述,是缺乏真实的。”
画画的时间并不短,好在朗世宁聪明地说只要勾勒出轮廓,其他的他可以回去继续画。
“把你的那幅给他做个参考吧,你的服饰图案太复杂,他怕是不好记呢!”徽音笑着抬头道,她毕竟是修士,过目不忘是最基本的能力,可普通人不行啊。
胤禛不愿意,那是心爱之人给他画的,万一有个差池,该如何是好?
“我再送你样礼物,这样总行了吧?”徽音不得不牺牲了一下。
“嗯。”胤禛勉强应了,转头开始交待高无庸,啰啰嗦嗦叮嘱了好多,反复交待不能把画弄坏,这才让人拿出那幅画来。
朗世宁垂头遮掩表情,他刚刚看到那位娴贵妃向皇帝陛下身边的高总管摊手表示无奈,敢背着皇帝陛下做小动作的,他到大清过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感觉上这位娴贵妃的性格应该很不错,是个有趣的人。
画拿出来了,胤禛喊着让奴才们仔细、小心,并亲自前去揭开了上面蒙着的布,他冷着脸对朗世宁道:“这是朕的娴贵妃画的,给你作个样子,以便你记不全朕衣衫上的图案,但是不得有丝毫损坏!”
“是,臣遵命!”朗世宁郑重地答应了,之后视线就停留在了那幅画上。他发现,这幅画的颜色和光暗处理得十分好,画技略有些生涩,不过即使是人物画,也隐隐透着一种灵气,使得人物活了起来。没想到,大清国这样不理解立体和光影效果的国家里,还有能画出这样画作的人,真是太意外了!
“退下吧!”胤禛可没心思管朗世宁是不是在研究画技,摆手就让人带他离开了。
……
雍正元年五月,胤禛奉康熙和皇贵太妃小佟佳氏,带着徽音、宁楚格和所有的儿子去塞外了,这是雍正年间的第一次出巡。
热河行宫里,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安顿妥了,胤禛去康熙和皇贵太妃那请完安,自然而然地去了徽音住的月色江声。
一进门就看到默默和弘冕也在,胤禛等着儿子们请完安,有点不悦地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老七,赶紧带着你弟弟去睡,也不看看时辰!”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皆垂下了方才还翘着的嘴角,默默更是忍不住想要苦笑,弟弟还好些,待在额娘跟前的时间多一些,他现在但凡留的久一些都要被赶,皇阿玛这是嫌他们多余呢!
“额娘,那儿子带着弟弟回去了,明儿再来看您!”默默给徽音行礼跪安,拉着弘冕出去了。
“你怎么又赶他走?”徽音抚额,默默虚岁十五了,胤禛不喜欢一切雄性生物靠近她,小儿子才三周岁不到,似乎还不在此列。
“明年选秀,他就该大婚了,成天腻在你身边像什么样子?”胤禛净了手脸,让高无庸给他换了松快的袍子。五月份到底热了,还是热河这边舒服,尽管他身上带着那种玉雪水晶,但是感觉到底不一样。
“哪里成天腻着了?”徽音无语了,这瞎话说的,真是眼都不眨一下,默默手里一大堆事,忙得很呢,每天也就请安能见见,剩下的就只能在须弥境了。“说到选秀,你不是改了规矩,说选秀必须要考一项骑射吗?默默的嫡妻,你可有人选?”
雍正元年,胤禛修改了选秀的规矩,加了一项必考的东西,那就是骑射。
“你有看好的人了?”胤禛来了心思,明年就是下一届选秀了,按惯例是要给他扩充后宫的,但他并不准备添人,反倒是儿子们的婚事,需要好好思量思量。
“怎么可能有?”徽音白了他一眼,“你突然说必须考骑射,那些个只会女红、管家的八旗贵女们,还不得赶紧学去?”现在这当口,有下一届参选的秀女家都急了,把女儿送到庄子上学骑马、练射箭,不止要找师傅,还得安排护卫,忙得不是一般两般。
“不是你说八旗秀女们被汉化了,变得柔弱小意了,不利于生下健康的子嗣,养不出肖祖的儿孙吗?”胤禛一瞪眼,绷着脸道。
“你装,”徽音推开凑到面前的这张脸,向后往软枕上一靠,“你自己想这么干就直说,怎么还成我弄得了?”
胤禛笑了,挪近了些拉住她的手:“不装了。”他用力一扯,把人抱在怀里蹭了蹭,“明年参选的秀女里,马佳家、他他喇家、赫舍里家都有适龄的秀女,还有几家的也不错,就是家世差了些,老七的嫡妻……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看他自己吧,反正到明年还早,他若是有自己喜欢的,当然再好不过,若是没有我再看看。”徽音想了想,忽地横了胤禛一眼,“你放开,这么热的天,你不难受啊!”
“不难受,”两臂抱得更紧了些,某人厚着脸皮道,“你身上温凉温凉的,抱着挺舒服的!”
“……”徽音挣扎了几下,始终没能如愿,只得不甘心地放弃了。
这么一通闹腾,胤禛的心反而被搅动起来,手也不规矩起来,三两下摸到了怀中人的衣服里面,这么多年了,他很清楚摸哪里能挑得徽音情动,不过片刻功夫,两人的衣衫已褪了一半……
门外守着的奴才们早就机灵的关上了门,高无庸还吩咐人去准备热水,果然,一个时辰后,屋里传来了胤禛的声音:“高无庸,备水,沐浴!”
第二日下午,日头不那么毒的时候,胤禛带着徽音去荡舟了。
月色江声本就建在在水上,在胤禛处理政务的万壑松风之北,环境是一等一的好,住在这里,自然是极舒服的。
高无庸听着主子要荡舟,立马准备了船,还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敢向上回禀。可谁也没想到,胤禛并未选大船,反而挑了只仅容两三人的小船,连个奴才都不带就要和徽音独自登船。
御前伺候的诚惶诚恐,不敢让千金之躯的皇上如此贸贸然去水上,万一出个岔子,他们没一个担得起。
可惜,胤禛是中年即位,不是那少帝,以前去外地赈灾巡河,没少吃苦涉险的,他会顾虑这个?不理会奴才们苦哈哈的脸,胤禛拿了个鱼竿并鱼篓,牵着徽音就上船了。
“你会划桨?”徽音看着准备亲自划船的男人,对于两人独自坐船去湖中心,她既觉得欢喜又觉得有趣,怕倒是没有,“那年南巡的事我可记得真真的呢,不知是谁掉到水里死巴着人不放的?”
小船慢慢向湖中而去,水声从船边响起,悦耳而安然。
胤禛勾唇一笑,颇有深意地看了对面坐着的女子两眼:“那年南巡的事我也记得真真的,不晓得是谁受不住,一遍遍求我来着?”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们落难山林的那几天,还有江宁府游玩的时候,当然,得徽音相救那一幕,他永远都铭记于心。
徽音恼了,脸上浮现红晕,随手撩起湖水就泼过去:“你……你不要脸!”她这一生鲜有那样的时候,被人明摆着提起来,如何会当作无事?
“怎地不要脸了?我是你夫君,阴阳交合,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胤禛反驳,尽管很嫌弃泼到身上的湖水有些脏,却并未动怒,反而能惹得这女子出现情绪波动,他显得有些开心。
“你还说!”徽音连续撩水过来,由于弯腰重心改变了,小船左右摇晃起来,“这些事是能拿出来说的?没皮没脸的,越老越发不正经了!”
“你是害羞了怎地?”胤禛抬臂遮脸,轻笑出声回嘴,还躲着泼过来的水,“现在这湖上就咱们两个,你怕什么?你身上哪一块是我没见过摸过的?你也说年纪大了,还害羞什么?”
“你!”徽音气急,觉得用水泼太小儿科了,应该给点教训才是,向前一扑摁倒了胤禛。
“徽音,这可在湖上呢,还是个小船,你若想要,晚上我一定满足你,这会子可不行,连个遮挡的都没有,眼力好的在岸上就看得清清楚楚了!”胤禛很无辜地揪住了衣襟,装得像是被调戏了一样。
徽音双颊泛红,眼睛亮亮的,看着像是真有那么回事,其实是给气的!她动了动唇,终于还是让开了:“此仇不报非女子,你给本姑娘等着!”
“好了,不闹了,我吊条鱼,回去做了吃!”胤禛忍笑起身,把船桨放好,取了鱼竿挂饵钓鱼。
“你看,那不是宁楚格和八阿哥吗?”徽音指向岸上某处,目光中透着深思。
胤禛抬眼看去,只见一些模糊的人影,从服色上隐约能判断出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我看不清,许是吧!”
徽音斜倚在小船里,半晌叹了口气,很认真地道:“胤禛,以后多出几次门吧!”
“你闷了?想去哪儿?”胤禛问,这么多年了,他从没听到徽音提要求,如今听到了,他想着不管是什么要求,都一定要做到。
“女子生来不易,年幼时父母偏爱兄弟,出嫁时又难自主,嫁人了伺候公婆、丈夫,还要生儿育女、照顾孩子,在大清的女子就更不易了,嫁作嫡妻要面对丈夫的新欢旧爱,成了小妾要面对嫡妻的看轻和争斗,否则便全部是错处。”徽音的语气带着些悲悯,同为女子,自然是有所感触的。
“怎么突然说这些?”胤禛不太理解,这女子向来思维跳跃,有时候他也得想半天才能明白。
“我是想到了宁楚格她们,”徽音笑了笑,觉得有点苦涩,“他们都是你的女人,为你生养过孩子,我不会在独占了你后,说什么可怜她们的话,那太假太假!”
胤禛架好鱼竿,转身正色道:“徽音,你想说什么?”他并不觉得这算个事,他待女人一向优厚,物质上从来不亏待苛刻,该给的地位也会给,但是……触及了他忌讳的东西和地方,就另当别论了。
“胤禛,以后多出门几次,轮流带着她们到处走走吧,公为公,私为私,除了你不许再碰她们,平日待他们好一些、说说话也无妨。”徽音知道这男人为了继承人在布局,那些女人和他的所有儿女,几乎都在局中,但……人与人之间并非只有利益因素啊!
闻听此言,胤禛浑身震了震,近乎小心地问:“你信我?你不怕我……”与她们相处的久了,有了情份?
“胤禛,你不会的,如果你真的……结果会怎样,你当是知道的。”徽音笑了,她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撑着陪他到老,虽然她会尽力做到,但到底行不行却是未知的。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有什么放不开的?还有什么要怀疑个不停的?她情愿多信一些。
她会离开。
胤禛不会用这个试探她到底在意他多少,也不需要这般,当日不再碰其他女人,是他自愿为之,这一生遇到徽音,拥有这一段温暖了心扉的感情,他愿意维护这份温暖,从而去努力做些什么。三百多年的岁月,太冷清太寂廖了,没有谁会喜欢那样的日子,他……也是个人啊,有感知、知冷暖的人啊!
胤禛喉节滑动,声音显得温厚而克制:“我心匪石,定不负卿!”
徽音目光颤动,眸子里溢满了柔情,却只是重重地点了头,此时已不需再说什么了。
第39章 兄弟之争
雍正元年,胤禛做了几件引起震动的事。
首先,取消了避讳的规矩,汉臣们自然反对不已,但胤禛说,如果真心敬爱君上、长辈,就该以行动表之,以真心明之,平日里多多为君分忧,舍私利而就大义,多多关心长辈身体,亲奉吃食汤水,做些实事才是真的。再则,避讳常常引起行文混乱,纵观前人留下的书册典籍,有些不明之处便是由此而来,所以,现在才要取消避讳的规矩。
因此,胤禛的兄弟们皆没有修改名字,虽然嘴上没说,可是大家心里还是感念即位了的皇兄(弟)的。
其次,选秀的年龄由1317修改到了1418,雍正二年暂且依前例,除了加考骑射外,并没有其他的变动,再下届选秀时年龄便照此办理。
与此同时,凡八旗子弟,满14岁就要去从军三年,三年后才可议亲成婚,如有不听者、蒙混过关者,一经发现削爵、降职、罚俸,从严论处。
再次,胤禛废除了乐户的贱籍,将这些人改为民户。
除了这些胤禛自己决定的以外,还有一些由几位亲王们上了折子商议要进行的事,比如诚亲王建议增添行文用的标点符号,淳亲王建议向民间传达朝廷惠民政令而设立报纸,廉亲王建议派使臣前去欧洲,等等,等等。
总之,雍正元年作了很多陈规的改革,而胤禛这位皇帝,也从以前的冷面寡言,变成了众人心中的改革家。
忙忙碌碌的,这一年便到了年底。
今年的初雪来的早,十月中旬时已下了好几场,从养心殿出来,胤禛穿着大耄衣裳,带着暖帽匆匆往永寿宫而去。自打从热河回来,他虽然还是不翻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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