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颂音辞第75部分阅读
清风颂音辞 作者:rouwenwu
不翻后妃们的牌子,却时常去各宫坐坐,说说话、见见孩子们。去得多了,他也就看出了不少问题,有些他以为会出现的事,竟然没了苗头。
叶赫那拉氏还和在潜邸时一样,不争、不抢,胤禛听这个女人说得最多的就是儿女孙子,温穆公主璎珞的一双儿女闹了多少笑话,八阿哥怎么欺负外甥之类的,虽然有时也会说些暗示性的话,可为的还是温穆公主和八阿哥。
这几年胤禛的孙子也多了,弘昀、弘时、弘晡都当了阿玛,弘昀已有三子一女四个嫡出孩子了,弘时的两个侍妾先后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夭折了,一个身子弱,而弘晡也有了一个嫡女一个庶子,至于弘晤和弘晷,相差不到一年大婚的,媳妇儿怀孕却是赶到了一起,明年就能当阿玛了。
第一次、第二次当玛法的时候,胤禛是欢喜的,可是现在孙子多了,他又忙得很,通常都是赏下东西,节庆时见见也就是了,儿子们院里的事,听闻了只是把儿子叫来敲打一番,再没有起初那份护着的念头了。
但是后妃们却不行,胤禛想到每次去东西六宫里,那些女人们拐弯抹角的话,不禁想要摇头叹气。虽然他本来就是想把儿子们全部搅进来,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争斗,从而选择出最优秀、最合适的继承人,这一次他再不会为继承人铺路了,一切都要凭本事,如果连兄弟们的算计都躲不过,那也没资格让他亲自教导为帝之道,把大清的兴盛托付出去。
现而今,他的儿子里凡大婚的都已经在朝中办差了,想要从龙之功的臣子们隐隐出现了偏向。
弘昀为长,与同母所出的弘时自是共同进退,有的大臣们已经开始围了过去;弘晡是宋妃所出,弘晤、弘晷是恭嫔郭氏和慎嫔陈氏所出,他们三个母家都不高,但是年龄相近,再加上册封后宫使得宋妃心大了,虽然还不明显,但是这三个孩子也抱了团。
老七……弘昈未曾大婚,未曾办差,可由于是目前母家最高的娴贵妃所出,亲姐姐的额驸又有些兵权,所以也有些人看好他;弘暕小老七一岁,额娘是贵妃,母家是叶赫那拉氏,虽然不是最显赫的一支,这些年也慢慢起来了,再加上他的亲姐姐温穆公主也嫁了个有兵权,说起来和老七倒是旗鼓相当;至于剩下的弘历,生母虽然只是个没有封号的嫔,但是却自幼长于皇后膝下,占了这半个嫡,当然也是有人看好的。
胤禛蹙眉想着新一轮的皇位之争,皇阿玛当初只是把他们这些皇子当太子的磨刀石,而他现在却是把所有的儿子都给搅和到里面去了,优胜劣汰,他从康熙五十年起将弘历给了乌喇那拉氏养着,局就已经布下了。
现在,他活下来的十个儿子,除了最小的弘冕尚且年幼,弘昼只管进学、孤立于外,其他的儿子都进了局,他这个阿玛……比皇阿玛要狠多了啊!
“怎么了,愁眉不展的?”刚进寝殿,就听到了这声询问。
“你在写什么?”胤禛由着奴才伺候脱了外面的大耄,摘了暖帽就着碳盆暖手,一边看向盖着被子煨在暖炕上执笔写字的女子。
“我刚从冕儿那回来,小家伙才睡了。”徽音放下笔吹干墨迹,“写的什么,你过来看不就知道了?”
胤禛让小太监伺候着脱了靴子,盘腿坐到炕桌这边拿过了那本写了大半的册子:“《幼年记事簿》?”他有些疑惑和新奇,便翻开来看,只看了两三页,就笑了好几次,翻到第四页手都笑抖了,他摇摇头道,“你这是打算日后给冕儿媳妇看?怎么记得如此详细?”
“这有什么奇怪的?”徽音满不在乎地答,“这是作母亲的对他的一片关爱,冕儿刚出生那会儿,是默默照顾的,后来才抱回我身边,这些年他每日每月做了多少事我都在记,等他长大了,再回头翻这本册子,一定会觉得很有趣。”成长日记嘛,她身体不好,这个孩子长这么大,都没好好陪他玩过,她心里觉得亏欠,自然要多做一些别的来补偿他。
胤禛想想从皇阿玛那抱回来的匣子,里面的东西可不就是他小时候的种种吗?可是,他现在看着,却并不觉得有趣,反是难以置信多些。徽音待亲近的人总是随意中带着慧黠,无伤大雅的捉弄更是常有的事,三个孩子年龄相差大,每一个都付出了完全的心意,是个好额娘。
“你还没说呢,怎么愁眉不展的?谁欺负你了?”徽音一副“别怕,谁欺负你我给找回场子”的架势。
胤禛瞧了又窝心又好笑:“过完年要南巡了,只是要带的人却……”顿了顿,他又道,“明年春上要选秀,总得有人来负责此事啊!”
这事一想就明白了,选秀加了骑射,后宫里有资格阅看秀女的,只有乌喇那拉氏、宁楚格和她会骑马,齐妃、宋妃和耿妃都是汉人,估计见过骑马的,就是没怎么骑过,若是阅看的人骑术都不好,怎么能让秀女服气呢?徽音沉吟片刻,问道:“你是想带宁楚格去南巡?”
“嗯,叶赫那拉氏很安分。”胤禛点头,这满后宫里,除了徽音,也就叶赫那拉氏和耿氏安分了。郭氏、陈氏以前虽然小家子气,但是至少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慢慢却靠向了宋氏,每次他去也总是为孩子博宠多。李氏不止为孩子博宠,自个儿也想争宠,看着就闹心。钮钴禄氏就不用说了,乌雅氏更烦人,完颜氏生的是女儿,倒沉寂了不少,武氏和叶赫那拉氏住在一个宫里,以前看着不怎么好,现在却是改了些,连带着女儿也往正里掰了掰。
徽音不由得无语,或许她该庆幸,这么多年入了这男人的心,否则是不是也只剩下了安分和不安分的区别?她叹口气道:“五月份去塞外你就带着宁楚格和八阿哥,这次还是带别人吧,机会多得是,何必非得这一次?”
胤禛想了想,点头赞同:“说的也是,选秀的事交给皇后和贵妃,齐妃、宋妃协理,至于南巡……耿妃和所有嫔位上的都去,五、六、七、九、十、十一阿哥,还有四公主随同。”
“嗯,这样也好,一路上让儿女们陪着她们走走看看,多派些人跟着也就是了。”徽音收好那本《幼年记事簿》,想着再写的时候拿出来。
“那你呢?不想着去转转?”胤禛不禁问道,怎么他听着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这女子并不打算在南巡路上逛的?
“我?”徽音指指自己,随即歪头笑了,“你得陪着我,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有些东西,是时候让你看看了!”
嗯?
胤禛不解,却未曾追问,直觉得定是很紧要、很紧要的东西,他的心跳得有点快,似乎……略微显得兴奋而激动了。
“七阿哥吉祥!”外面守着的奴才请了安,片刻后就看到面无表情的默默进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胤禛蹙眉,看着儿子行礼问安后坐下了,张口就问。这孩子平日里总是带着俊秀雅致的笑脸,完全把徽音对外的那副模样学了个七八成,寻常小事都打破不了他的表情,今儿这是出什么事了?
“回皇阿玛,有人对儿子身边的人下手了,儿子动不了她!”默默绷着脸,漂亮的眸子里压抑着恼怒,眼神冰冷得厉害。
“什么人?”徽音坐了起来,神色已经变了,周身的气势也是狠狠一变,缓缓外溢着戾气。
默默赶忙安慰自家额娘,他可是清楚的,额娘轻易不发飙,但一发飙那是谁也不认的。看着额娘缓了下来,他看向胤禛,眸子里透露出些不耐烦:“皇阿玛,二嫂的远方侄女,今年进京准备明年的选秀,可是人还没参选呢,就向儿子身边的秋苒下手了,若非儿子身边暗地里一直跟着人,秋苒就要被毁了!”
“什么?”胤禛怒气上涌,小小一个秀女,这是借了谁的势?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想就明白了,不过是个秀女,尚未参选就敢瞄上皇子阿哥,还早早地想除了儿子身边伺候的丫头,真是胆大包天!
“默默,秋苒……”徽音面色凝重了,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额娘,人家是打算找些人毁了秋苒的清白,好在被儿子身边的暗卫拦住了,才保下秋苒,可……秋苒也给吓得不轻。”默默心里很愧疚,秋苒幼年丧父,又是照顾他长大、对额娘最忠心的诗涵姑姑的女儿,他从来都是当姐姐看待的,如今却因为他,差点被人糟蹋了,这事他怎能就此算了?
“你查了吗?”胤禛敲着炕桌思考,他也觉得里面有猫腻,老二媳妇不错,索绰罗氏又是八大姓之一,没道理出这样的纰漏,他知道这个儿子暗地里有些人手和势力,所以才直接问了。
“回皇阿玛,这事您还是自己派人查查。”默默敛目道,一边的徽音却看清了他眼中的狠色和寒光。
胤禛心头一跳,意识到了什么,墨眸中划过了些悲伤和痛惜之色,是哪个儿子,把老二和老七都给算计进去了?雍正元年还没完呢,就已经开始了!
“秋苒那丫头,你待如何?”徽音多问了一句,到底是诗涵唯一的女儿,自莫璃走后,诗涵就是她身边不可缺的人了。
“去年底秋苒就求了儿子,儿子也答应了为她找个好夫君,额娘是知道的,”默默顿了顿道,“诗涵姑姑把她教的很好,没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念头,一心打理着儿子身边的琐事。本说好了明年春上就让她完婚的,儿子命人备的嫁妆都收拾好了,现而今她教着儿子身边的小程子、小良子,就是在准备着出嫁。”
“是个好丫头,当赏!”胤禛喜欢忠心的,更喜欢这样一心为主的,诗涵伺候徽音这么些年了,他也是知道的,这母女俩都是难得的。
“让你诗涵姑姑去照顾她到缓过来吧,好在没出事儿!”徽音叹了口气,秋苒丫头比默默大两岁,的确是个好孩子。
“儿子省的。”默默应了,这事他一定不会这么算了的!
随后仔细查了的胤禛坐在养心殿里飙冷气,吓得高无庸和御前伺候的夹着尾巴死命小心,就怕被迁怒了遭罪。当然,不止他,徽音也拿到了子铭送来的前因后果,望着纸上写的东西,她不由得冷笑连连。
弘昀和弘历被宣到了养心殿,胤禛把查到的资料扔到了他们面前,将弘历狠狠训斥了一番。
皇家丢不起这人,胤禛暗中命人控制了局面,没有扩大影响,但是那个秀女……注定落不了好,无缘无故病了,只能“错过”明年的选秀了。
而作为此次事件的受害人,默默做的更狠,及至年底时,乌喇那拉家和钮钴禄家有望为家族争光的秀女全部陆续病了,这只是他给的一个警告,本来还想让钮钴禄家一些重要位置的人物动一动,可想到牵涉重大,便放弃了。
弘历指使人教唆索绰罗家的那个秀女,旨在离间弘昀和默默的感情,因为有颜颜的缘故,本来年龄相差较大的皇长子和娴贵妃之子关系很好,又因为默默的嫡妻就要出炉,弘历也是想着如果能让乌喇那拉家和钮钴禄家的秀女成为七阿哥嫡妻,这事就算圆满了。
谁知,事情却弄岔了。
弘昀爱重嫡妻索绰罗氏,连个侧妻都没有,不过几个侍妾充场面,知道此事后的反应可想而知,他自幼就是好兄长,当年有自知之名不争世子位,这两年想明白了没打算争太子位,反正他是长子,只要安分了,皇阿玛不会亏待他,以后谁即位也要敬他几分,一个和硕亲王是跑不了的,何必做那风险奇高之事?
现在可好,弘昀很生气,他不打算争,可也没想着让人这样黑啊,利用他妻族的秀女,那是要毁了索绰罗家的其他女儿,还是想连累他最宝贝的嫡女嫁不到好人家?这弘历不就是皇额娘养的吗?才十三岁就心思如此歹毒,委实可恶。
于是前朝后宫如何一番变动,钮钴禄嫔被齐妃如何刁难,这年的年底确实过的热闹。
徽音未动,所以乌喇那拉氏也未动,其他人怎么折腾,她们都安静依旧,让很多看戏的人大失所望。
雍正二年,新年过后没多久,正月未出,圣驾就南巡了。虽然胤禛即位不久,但是国库充盈,西北有些小动乱,可现在大清将才不缺,自然没什么大碍,反而能轮流着让这些将士借此练练兵,至于国内的许多事务,胤禛安排得当,只要交待下去,自有兄弟、儿子、大臣忙着,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不急,却又不会让他们闲下来就是了。
此次南巡,最高兴的莫属随行的嫔妃和皇子了,四公主琬琰十四岁了,能走出京城,到人杰地灵的江南去,在姐妹中她可是第一人,还能日日和额娘在一处,她当然开心得很,特别是皇阿玛允了他们,只要带上人,每次船停了都能下去走走,看看民间的市井和风貌,长这么大,这些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从通州码头起航,龙舟一路南行,两岸风光迷晃了这些妃嫔、皇子和公主的眼,每次龙舟靠岸补给时,胤禛、徽音都会带着默默和弘冕下船,而耿妃、恭嫔、慎嫔则由儿子们陪着下船去逛逛,买些特产、吃点特色菜肴,钮钴禄嫔也带着儿子下船去看,只要护卫的人带够了,不惹事、不出岔子,都是没关系的。
完颜氏出身满洲大族,又是个疼爱女儿的,这些年磨平了闺中时的纯真活泼,也练出了她一身气度,女儿没多久就要出嫁,现在有机会出来见识见识,她怎会阻拦?特别是皇上特地关照了女儿,出去玩、出去逛千万小心安全,身边千万不能离了人。
她们这边兴致勃勃地逛,那边的胤禛他们也不轻松。
山林之间,铺好的路上数骑疾行,看衣装打扮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为首的中年男子顶束镶嵌宝石的银冠,与一蒙了面纱的汉裙女子共骑,他们后面还有一容貌极似那中年男子的少年,领这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娃娃骑着一匹马,想来该是儿子。再后面的就是英武而训练有素的随从了,看着就是有功夫在身的护卫。
“可受得住?”胤禛皱眉问,本来他的意思是坐马车的,可徽音嫌慢,这才骑了马。
“你的马上功夫没退步嘛!”徽音夸了一句,指指前面,“向那边再走走就到了。”
“还是一样的学院?”胤禛见她精神不错,就知道未有不适,便不再多问,而是说起了即将要去的地方。如今才到山东境内,可他已经去过十几家学院了,刚进去瞧着与他所知的学院没什么差别,可由这女子带着见了学院的院主后,他就看到很多很多超出认知的地方了。
“你应该发现了,虽然说学院表面一样,内里也大同小异,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徽音简单地解释,大清各地的学院,是她建立起来的势力中最大的一部分,也是最复杂的一部分。
“阿玛,每个学院都是有专攻专精的,看得多了,您就知道了。”默默的马靠的近,他继自家额娘之后说出了区别所在。
“专攻专精?”胤禛回想一下,去过十几家书院,他都没有发现这个。
“没错,是从康熙五十六年开始慢慢调整的,现在已经调整完了。”默默答,这事是他逐步接手时做的,额娘也是赞成的。
胤禛陷入了深思,能给他看这些,徽音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老七这孩子又是如何想的?自打弘冕出生后,徽音再也没有处理过事务,他知道那些全部交给了老七。
既然老七手里有了连皇阿玛都忌惮的势力和东西,难道……老七就没起念争皇位?看这孩子目前的种种,他是越来越不明白了。老七一旦大婚就会入朝办差,莫非这孩子就真的无心皇位?真的甘心把一切交给现在才启蒙的冕儿?
胤禛自己和同母兄弟争得不可开交,自然不信默默会毫不动心,要知道,默默比冕儿整整大了十一岁啊,优势可不一点半点的!
颇有私家园子模样的大宅前,一名三十多岁的文士着儒衫携妻在门口等着,频频看向来路的方向,神色间掩不住的激动和期盼。
“夫君,音姑娘真的会来?”那妇人容貌秀丽,满身都带着股子书卷气。
“会,音姑娘传了信的,绝对会来!”文士笃定地开口,那信奉的模样,可是让他的儿子们受惊不小。
“爹,这音姑娘难道就是那个‘音姑娘’?”儿子们问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在他们的认知中,爹娘说的那个“音姑娘”说是真实存在的人,还不如说是书里的仙女儿!
“嗯!”夫妻俩一起冲儿子点头,全无平日里在学生们面前的端正、严谨模样。
这下,一家两辈人,全部翘首以望起来,就死盯着到这里的那条路了。
第40章 默默求妻
“吁~!”勒马停下,胤禛扫过和之前那些书院一样早早守在门口的一家人,翻下马背抱下了徽音。默默也是滑下马背,接了弘冕下来,后面跟着的侍卫们有眼色过来牵了马。
“音姑娘,学生……学生恭迎音姑娘!”留长头发、蓄了胡子的文士和妻子以当年“学海无涯”的行礼方式拜见恩师,随即看向身后的儿子道,“衍风、衍行,衍修,过来见过音姑娘!”
三个着儒衫的青少年,看起来最大的不过二十岁左右,最小的也十四五岁了,整齐地恭身行了相同的礼,口称着“恭迎音姑娘!”
“免礼,子杉,见你如今这般,我就放心了!”徽音轻轻含笑,胤禛扶着她站定后就察觉到了,那一身的气质全然变了个样,再看默默,亦是露出同样疏离而优雅的矜贵之气,却偏偏不失亲和,极能让人生出臣服之意。
胤禛心底纳罕,这母子俩的气韵,是怎么养成的?
“多谢音姑娘挂怀,学生铭感于心。”子杉敬仰而难掩激动地鞠躬,她的妻子眼睛已然泛起了泪光。
“子杉,这是我的夫君,这是我的长子,也是你所知的少主,这是我的次子。”徽音一一介绍身边的人,并没有点名他们的身份地位。
一家人目光转过来,音姑娘的夫君果然是人中龙凤,看那一身气质和穿着,定然非富即贵,音姑娘的长子虽然长得像父亲,但是气质却随了音姑娘,至于次子……倒是个可爱乖巧的孩子。
子杉带着妻儿给胤禛见礼,礼数倒是不错,可全然没了对徽音和默默时的崇敬、热情。
“音姑娘,请,学生略备薄酒,稍候还请音姑娘看看学院各处,如有不当之处,还请音姑娘指正!”子杉伸手恭请徽音入内,并示意儿子们招待那些一看就是护卫的人马。
“如此,正合我意!”默默开了口,他是少主,这般倒也不显得失礼。
徽音只是点了点头,胤禛扶着她向大门走去,看到了大门边竖起来的一人高的石头上,很潇洒的用隶书写着“鸿鹄书院”,乍一看居然是心爱之人的笔迹。
说是略备薄酒,还真是略备薄酒,他们只是品着清醇的菊花酒聊了会天,然后就开始了对学院内部的巡视。
徽音坐在子杉准备好的轮椅上,抱着弘冕,由默默推着与胤禛一起走,一起看。
题名为设计科的院子里,一边正在授课讲解,一边正在进行讨论研究,子杉领着众人走到讨论研究的屋子里,只见支在中间的架子上挂着一幅图纸,七八个学生围在旁边进行讨论。
“张兄,老师说过,街道的走向以南北、东西为宜,如此一来,街道两旁的房屋才可坐北朝南,所以在下认为,这一部分的设计应该稍作调整。”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指着图纸上右下角的部分说道。
“是啊,张兄,咱们大清在北半球,太阳是在南边的,坐北朝南的房屋利于采光,不在赞同徐兄所言。”另一位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点头道。
“徐兄,葛兄,两位说的都没错,但是不在觉得,城市规划的本意是合理布局,使得城市变得整齐有条理,可同时还要有能够发展的余地,所以用了这种方形结构,如果将来城市需要扩大,原来的部分就无需变动,节省人力和财力,岂非美事?”想必这位就是被驳斥的少年,他指着图纸作了辩解,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子杉,这个学科开设不久吧?培养得不错,这几个学生都很好!”徽音连连点头,城市规划是去年才分出来的学科,各地的书院虽然都有下达这条命令,也细说了城市规划的基础知识,但是喜欢这方面的人并不多,所以一直很冷门。
“这是什么?”胤禛不明白,他没见过这种图纸,更没听过这些东西。
“这是叫‘城市规划’的学科,那是所用的图纸,城市规划就像大清兴建城镇时对城中每一块地方的作用划分,只不过考虑的因素更多、更杂而已。”徽音让默默把轮椅向前推,停在了那个架子前。
胤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明白了这是做什么的,更深的就不懂了。
“额娘,他们说得对吗?”弘冕仰头道。
学子们向子杉行礼,问了院主好。当他们听到这一声后,全部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徽音他们,子杉的震惊是最大的,音姑娘嫁给了满人?天呐,满汉不得通婚,音姑娘岂不是屈居于妾室?他那么景仰尊敬的音姑娘,怎么可以为人妾室?
顿时,学生们敏锐地发现,他们的院长大人愤怒地看向了那位衣装华贵、气质雍容的中年男子。
胤禛嘴角抽了抽,怎么他是满人就让这位一院之长如此生气?若非顾忌着在外面,若非顾忌着是徽音的手下,哼,他绝对不放过这个老小子!
雍正爷……人家顶多四十岁哎!
徽音摸摸小儿子的头,转向那位张兄道:“你怎么会想到方形?”城市规划这部分,她只给了一些基本知识,并有给什么模型结构,现在的世界上,工业革命并未开始,城市更是封建时期的样子,能够在这种大环境下想到方形结构,已然是这方面的天才了。
“这位夫人,不在只是觉得城市一旦建成,诸如衙门、繁华街市就慢慢形成了,如果用方形,那城市的中心就不用转移改变,再扩建的话可以从外围开始,只要道路畅通,便没有什么影响了。”
“子杉,”徽音点点头,笑着对曾经的学生道,“这个学生不错,回头送到‘学海无涯’。”说完,她又嘱咐旁边的儿子,“你着人协助,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精研‘城市规划’一科,也许过几年就要用到了。”
“是,额娘!”默默应了声,仔细看了那个不知所措的学生几眼,记下了他的模样。
“这位夫人,可否为学生们解惑,张兄到底对在何处?”先前辩论的两位学子虚心求教,并没有小看女子的神色。
“夫人,为夫也很不解,不如你说来听听?”胤禛听得那学生刚刚的回答,稍微有了点兴趣,又觉得徽音不会做没用的事,便问了出来。
默默受到示意,推着轮椅靠近图纸,他并没有学过这些,但是在须弥境整理这方面的书籍时看过,倒也知道几分。只听得徽音抬手划拉着图纸道:“你们学得很好,只是你们被基础知识限制了,所以想象力就欠缺了些。”她用手指比了几下,“如果把城市的道路修成这样,他的设想就是极好的,一旦人口增加,城市需要扩建,人力和物力就要相对节省一些。”
“当然了,城市规划只是一种理想的情况,画在图纸上的,和现实中需要规划的地方总是相差很大,你们学习这门知识的目的,不是把城市规划当画画一样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是要为后代考虑,建造起满足他们未来的需要而又能继续发展的生存空间。”徽音只是简单说了一下,毕竟这属于现代新兴学科了,现在开始起步而已,不用太深,也不用超前那么多。
“学生受教了!”一众学子们皆恭身一礼,就是子杉也是。
“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徽音让默默推着自己离开,子杉交待了学生们几句跟了上去。
胤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四周几眼,也跨出了这间屋子。
……
三月末,圣驾返京,此时选秀的初选已经过了,秀女们返家,去准备过些天的复选。
胤禛忙着处理了在京积下的政务,才松了口气。皇阿玛不知在做什么,连今年的寿辰都不过了,他不敢派人暗中去探,皇阿玛身边的暗卫没有交给他,这个他不能不顾虑。
照常去了永寿宫用膳,还没到寝殿,就听到了心爱之人抑制不住的笑声,胤禛忍不住翘起了唇角,难得见她如此欢笑,对于因何而起的,他倒是好奇了。
“这是遇到什么高兴事了?”胤禛跨过门槛,视线移向里面,略微诧异起来。
只见徽音倚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笑趴了,诗涵也是合不上嘴,唯独默默,羞恼地坐在贵妃椅边的凳子上,看来被笑的八成是他了。
“可是老七做什么事了?”胤禛极其纳闷,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孩子小时候安静得一度让人以为有哑疾,六七岁以后就精明得不需要人操心了,怎么会闹出笑话来?“老七一向稳妥,没道理的啊!”
除了徽音,默默与其他人全部向胤禛请了安。
见着来人,贵妃椅上的女子笑意微收,好容易坐好了,一看到儿子就又笑了起来。
“怎么乐成这样?”胤禛无奈地摇摇头,问诗涵,“你主子听了什么笑话?怎得止不住了还?”
“额娘!”默默悲愤了,都笑了这么久了,他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哎呀!”徽音揉揉肚子,坐好清了清嗓子,“诗涵,给我整理整理头发,小程子,把事儿再说一遍!”
胤禛坐到贵妃椅上,开始听故事。
原来是默默从“学海无涯”回京,进了城想着去买些零嘴带回宫,孝敬额娘之余、哄着弟妹开心,刚派了小程子去买东西,转头就遇到个纨绔,当街拦住了他说了些不入流的话,可把默默给气了个仰倒。
“小公子,爷瞧着你模样好,身段好,连个佩饰都未见,定是家境不好,不如跟了爷,保管你出入绫罗,行走宝马,如何?”小程子惟妙惟肖地学了那纨绔的话,有胤禛在场,自然没有方才像那么回事了。
胤禛不由得看向了一边的儿子,相貌有他年少时的七分,再加上与徽音相似的眉眼和嘴巴,常常含笑的神情,确实是俊秀得很,遍观他的儿子里,也就弘昀、弘柬能和他相比了,却也及不上这孩子的气韵。
“小程子,你偷懒了,没刚才学得像了!”徽音指出欠缺之处,又是一阵大笑。
胤禛本来很生气自己的儿子遇到这种事,现在看着旁边笑成这样的人,也气不出来了。他转而问:“老七,你难道穿的是粗布衣裳不成?竟被小看至此?”这事他可不信,这孩子气质像了徽音十成十,很多生活习惯也随了,单所用所食必得精品这一点,就苛刻得很,皇家都难见这样的,好在徽音底子厚,不然仅凭着吃喝就能给败光了。
默默暴躁地揪住衣襟道:“我这身衣裳是额娘做的,连扣子都是冰蚕丝拧成的,偏有那不识货的,我能怎么办?”
胤禛一看,就是没绣花样、没压边,显得素净了些,可那料子怎么也不可能看成低等的啊,如此还真是倒霉了些,连遇到纨绔都是个极品。
“小程子,你主子怎么解的围?”徽音随手抽出诗涵的帕子,擦掉笑出来的眼泪问。
事情很狗血,那个纨绔许是商贾人家的,大概是暴发户一类的,要不怎么会脑抽地在京城做出这种事。默默没当街撕碎了他已经很努力克制了,后来还有个插曲,路过了个八旗小姐,坐在马车里让家丁前来护住了默默,担心被那纨绔耍泼给伤到了。
“嗯?”徽音眼睛一转,望着儿子乐呵,“没想到我儿子还能被人劫色?而且还得了美人相救?”
默默简直对自家额娘看他丢脸出丑就幸灾乐祸的行径彻底无语了,从他懂事起,唯一防着额娘的就这一点,都这么大了还发生件堪称生平大辱的事,他现在恨不得把那个杂碎真给变成杂碎了。
“后来怎么了结的?”胤禛对这个懂规矩还伸以援手的八旗女子有些好感,京城里出现这种事,看来顺天府有点问题啊!
“小程子回来后,我让他拿了我的牌子,把那东西送到顺天府去了。”默默言辞淡淡,面无表情地说道。
徽音可以想见,默默压抑住暴怒越发平静的情况下,如何吩咐小程子去办这事的,更能想见,从今天起这个儿子会怎么变着法地去报仇解恨。
“朕回头问问。”胤禛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得,这护短的也恼了!
“诗涵姑姑,你们先下去。”默默忽然道,瞧着诗涵和小程子出去关上了门,他正色敛衣开了口,“皇阿玛,额娘,儿子想要求妻。”
胤禛和徽音对视一眼,一个神情认真了,一个则显出了几分的趣味。
“莫不是帮了忙的那个丫头?”胤禛问,儿子说了,求的是妻,不是要人,那就需要慎重考虑了,家世、品行、能耐一样都不能少。
“嗯,她是这一届的秀女,万琉哈氏,乃十二叔的表侄女,品行、样貌都不错。”默默承认了,当时在街上来往那么多人,惟有那丫头派来家丁帮了忙,他虽然未必需要,却还是感激的。神识向马车那边一扫,就看到了她的模样,之后道谢离开后,他就让夙尘去查了,等他到宫里时已经拿到了结果。
先重品行,再看相貌,胤禛对儿子看人的轻重满意,但是这个人选还是让他皱了眉:“万琉哈氏,这家世低了些,老七,朕会寻个更好的,看在你十二叔的份上,这个作侧福晋尚可,皇子嫡妻就差了些。”
“你喜欢她吗?”徽音可不管那些,她只问儿子喜欢不喜欢。
“皇阿玛,”默默抬眼看向胤禛,“今天当着额娘的面,我就直说吧,额娘虽然把手里的事都交给了我,但是等冕儿长大了,这些全部都是要给他的,儿子对皇位没兴趣,单单手里的事儿已经很忙了,也无意去朝中办差,万琉哈氏作妻子很好,她的家世低,正合儿子的意。”
胤禛浑身一震,听明白了。这孩子求娶万琉哈氏,更多的是为了弘冕,厉害关系的因素多于喜欢,一方面妻族势弱,就算是娴贵妃之子也是硬伤,另一方面,娶了家世低的妻子,又不参与朝政,几乎就没了竞争力。无论对于其他有心的兄弟们,还是日后的弘冕,都全了兄弟情份。
徽音叹息一声,默默一心修炼,如今才十六岁已经是筑基初期的境界了,在他看来,她交给的事和计划,仅仅只是过过手而已,等冕儿长大了,全部交接便是了,如今这样打算也是不想冕儿登基后猜忌亲哥哥。
“老七,万琉哈氏你中意也无妨,但是身为皇子不办差却是不行!”胤禛退让了一步,他的儿子怎么能不办差?诸子中他最疼爱的是幼子,对这个孩子也是很喜欢的。
“皇阿玛,我真的很忙!”默默揉头,额娘交待的事不简单啊,比起朝政来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反正是漫长生命中的调剂,当然要选择喜欢的玩了。
徽音“噗哧”一笑,面向胤禛给儿子说话:“我交待的事,比你的朝政更繁琐更难办,他确实忙得很。”
“就那些个书院?那有多少可忙的?你别为了偏帮他唬弄我!”胤禛一瞪眼,不干了。南巡一路走到了杭州,他看了几十个书院,纵然数目多一些,又能有多少事?不过是书院而已,还能比治理一个国家更忙?
“额娘,不然告诉阿玛吧?”默默换了称呼,在他看来,即使阿玛知道了,应该也不会阻止他们,或者还能从旁帮助。
“这……”徽音顿了一下,看向一起望着她的父子俩,终究还是同意了,“也好,胤禛,做好思想准备,你当明白一点,即便你知道我做的是什么,也没有办法阻止。”
胤禛呼出一口气:“对大清有害吗?在你看来,会让我为难吗?”他期盼地问,这么多年了,皇阿玛都未曾得知她在做的事,可现在他却能知道了,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他……很担心他们的立场会相悖,他……不愿意与她站到对立面。
“如果你的想法够长远,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徽音笑得很温柔,她能感受到旁边人心底的不安和矛盾,她又何尝想与他不对付呢?
“那你说吧!”胤禛定定神,挺直腰背道。
母子俩人见他像是要“壮士断腕”,彼此递了个眼神,全部笑了起来。
胤禛接过徽音凭空拿出来的一个本子,和那份“凤凰展翅”同样大小,裹了红色的云锦,上面是她真正的字迹,写了“罂粟”两个字。本子很厚,有“凤凰展翅”的两个厚,显然,里面的内容也定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他已经觉得手中发沉发烫,但是他不能不翻开。
“这是‘罂粟计划’,是莫璃出意外之前与我共同定了雏形,后来我慢慢完善起来的计划,自默默接手后陆续也增减了一些内容,这就是我要做的事,也是默默现在、以及未来要做的事。”徽音解释了一下。
“没错,阿玛当知道阿芙蓉吧?罂粟一名,指的就是阿芙蓉。”默默很喜欢这份计划,更喜欢把里面的事一样样做完,“这份计划,我和额娘期盼的结果,就是如阿芙蓉一样,深植入人们骨血中,并且极难去除。”
胤禛翻看着手中的本子,只是粗粗地浏览着,眼睛已然变得深沉明亮起来,比他和兄弟们商量着如何强盛大清时更亮、更兴奋。
“啪”得一声,胤禛合上了手中的本子,他神情振奋地道:“这个我拿回去看完了再还你们。”
“可以,但是……”徽音点头,却加了个转折,“你自己看行,里面的有些东西借鉴也没问题,甚至有些你想做的,直接拿去做也可以,唯独不得泄漏于其他人知道,更不能表示出是出自我们之手。”
“为何?”胤禛愣住了,他还想着和现在能用的兄弟们找皇阿玛说说,结果……
“阿玛,我和额娘相信你不会猜忌我们,但是我们不信其他人!”默默很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