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II第2部分阅读
清风入梦之怡殇II 作者:rouwenwu
慧往往就是这样一个姿势,安然与否就看你是背靠背还是心对心了。
"……皇阿玛……您要说什么……不行!"他猛地一阵哆嗦,额头上一层细汗,脸色也发白。原来环住我的手突然凭空抓了两下。我一下子被晃醒,脑仁儿疼得厉害,勉强睁开眼,使劲推他,他怦怦的心跳隔着好几层传递到我手心里,连带我也弄得惊魂未定。
"发噩梦了?"我揩着他头上的汗,喉咙有些紧。他长喘一口气,重又闭上眼睛,拍拍我的背,轻声说着"没事",就又睡了过去。我呆了一呆,终是敌不过倦意,便又迷糊起来。
仿佛刚刚睡着,"雅柔,别过去!"又是一声,心悸更胜于方才,我无奈地看他呆滞惊恐的表情,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慢慢捋着他的后背,等他平静。
只不过没有多一会,喊声再度响起,心跳再度加速……弄不清我们究竟惊醒了多少次,当两副表情都万般疲倦的时候,我扶住他的脸,重重吻上他的唇。
舌尖一点一点润过唇瓣的干涸和苦涩,从浅啄到深吮,我尽我最大的热情来攫取他的恐惧。直到感觉不出颤抖,直到一只手与我十指相扣,直到我脸颊上冰凉一片。缓缓离开他,我努力的透过一片朦胧看他微睁的眼,轻声说:"睡吧。"
他点头,竟然真的沉沉睡去。我缩了缩身子,心脏止不住的地栗。胤祥,我也怕,我也吓得魂飞魄散。我不怕死,可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即使有一天真的非要取我的性命,我也要你看着,我也要你知道……
他的手仍旧紧抱着我,呼吸已经平稳,而我却埋在他前襟啜泣至天明。
……
往年这个时候,紫禁城应该是一片喜气准备忙年了。可如今是这么的肃穆,同样是满眼净白,可是这样的气氛远远要比大雪皑皑的时候震撼多了。
乾清宫里一片寂静,没有我想像中排山倒海的哭声,只是隐约能听到一两声啜泣。康熙的梓宫看上去厚重得很,隔着那黑漆发亮的外表很难想像曾经运筹帷幄的人最后就被关在这么个木头盒子里。对于这个千古留名的帝王,我也叫了二十年的皇父,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作为一个小媳妇聆听他的训示,感受他的严厉,猜测他话里每一个用词和他脸上每一个表情。我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抱怨他,可是抱怨的结果却是深刻地记住,这是我第二次在这里失去父亲,尽管这个父亲是皇帝。
一阵口哨声,有门口的小太监拍了拍手掌,众人立刻比方才更加恭谨。不多会儿,一身缟素的新皇雍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八贝勒和胤祥。不,现在,应该是允祥了,尽管我十分厌恶这样的改法,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雍正走到最前面的黄垫子跪下,八爷和允祥紧随其后,小太监递过香,三人执香叩拜,我们跟在后面的人也只得再次叩下头去。
拜毕,雍正便传令叫众人散去,而后走到我跟眉儿跟前,说:"皇额娘身子不爽,朕不能时常陪伴左右,劳烦两位弟妹留在宫中侍奉汤药,今日尚未册封,缺什么,还是跟你们四嫂说。"他的声音语气依旧平和,完全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除了那声"朕"在提醒身份以外,其余都给人错觉,以为他还是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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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变(3)
我赶紧行礼,口称遵旨,菀眉却仍然在一旁发呆,我使劲拉拉她,她才开口:"臣,臣妾遵旨。"话虽然没有问题,可我还是听出了一点不对劲的情绪。雍正点头走了,允祥跟着转过身,走的时候悄悄把手背在身后,对我比了两个字:"十"和"四"。我走在路上一直琢磨着意思,不觉在心里摇头,这个人尽打这种哑谜,要不是我还记得些前因后果,他怎么就知道我肯定能明白?
刚踏进永和宫,就听见德妃有些变调的声音:"是不是雅柔和眉儿?快叫她们进来!"
我跪下去:"臣妾给皇太后请安。"等眉儿拉住我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说出去了,而德妃手里的茶杯也随着应声落地。
"你,你是来看我还是来呕我的?"德妃瞪着眼,浑身哆嗦。我惊恐极了,才多久未见,她竟然老了这么多,头发灰白,眼窝深陷,眼睛里干涸无光,配上煞白的嘴唇和脸色,还有这身素白的行头,活脱就是一个久缠病榻的贫家老妪了。
"我知道,老十三如今得了势,你便也跟着他们一条藤儿了,显见得我白疼你一场,隔了一层果然就是白眼狼!"任谁听见这样的指责都不能不心酸,更何况这样的德妃是我从来未见过的,记忆里她总是带着母性的慈爱面对每一个晚辈。我心里一痛,止不住掉下眼泪来。
眉儿见状赶紧跪下:"额娘息怒,额娘保重身子要紧,十三嫂多日没曾进宫了,只知道循着礼数来,不是有意冲撞额娘。"说完还拉拉我,我只觉得委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时间就这么僵住了。
德妃叹了口气,眼泪顺着她腮边的皱纹划下轨迹:"罢了,都起来吧,从今儿起都给我记住,这什么皇太后的话,在这永和宫都不许给我提!"
门外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皇额娘怎么忘了,这永和宫也是皇宫里面的地界儿呢。"
忿憾(1)
忿憾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听到雍正说话,德妃刚刚平息的脸重新布满愤怒,不只是愤怒,甚至,还有点厌恶?我几乎不敢确定地看看她,和眉儿仍旧跪着,顺势请安。
雍正看看我们:"起吧,额娘大概不愿意看这样的礼,两位弟妹且请别处坐坐,朕有些话,想来回禀皇额娘。"
眉儿不说话,反而倔强地看着德妃,这个动作让我吃惊不小,一把拽着她踉跄着跪了安,出门去了。一路跑到后面同顺斋门前,四下无人,眉儿终于挣开我抓着的手,无声地瞪着我。
"你也要指责我么?说我跟他们一条藤儿?"她的不对劲我都看在眼里,我决定问问清楚。
"不对么?干什么要逃出来?额娘的身子岂能容得了这般气恼?额娘不发话,你怎么就忍心走?你……"她的情绪渐渐失控。
"够了!说你自己,别拿额娘来说事!"我皱着眉头打断她,"额娘与皇上是母子,常人母子要私谈我们都没有理由留下,更何况是皇上?皇命岂可违?"
她突然眼圈通红,手按着胸口,努力平息了半天才语带讽刺地苦笑着说:"皇上?皇天厚土都看着呢,皇上?名正才能言顺,这里原本就应当……"
她的话被我一把捂在嘴里,四周看看没有人影,我才说:"让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应当应份的事,志在必得的结果往往只能给自己招来祸端,拜也拜过了,喊也喊过了,皇上就是皇上。"
眉儿突然抱住我的肩,在我耳边说:"十三嫂,我心里堵得慌,我替他不甘,我肯定皇父有这个意,这两年支持他在那苦不堪言的地方打仗的,就是这个念想,没了皇父,没了念想,要他怎么活,要他怎么活呀?" 她泣不成声,虽然压着声音,还是听得我一阵阵心凉。
"好眉儿,十四叔怎么活,就靠你了呀!同在悬崖边,你是拼了命不让他滑下去,还是推他一把再跟着一起跳呢?"扶正让她看着我,"你说我跟十三爷一条藤儿,你说对了,如果我不跟他一条还去找谁?眉儿,从万般荣宠一落千丈的滋味,我比你更知道,别再说皇父原本怎么怎么,那都已经过去了。等十四叔回来,除了开解他,你什么都不该做。"
其实劝了这么些都并非是我愿意替雍正说话,那几天的惊魂也曾经让我对这位多疑的新皇腹诽不已,但我知道这一切的注定。虽然不明白精明一世的康熙为什么会留下这样一个混沌的局面,可一切既成事实,任何人都只能学会适应。
说完这些,眉儿想要一个人待会儿,于是我便离了她独自回去,本想从殿后绕过去,没料到一路胡思乱想竟然走到了正殿稍间旁,瞅瞅门口没有小太监,我又想从前面过去,进退犹豫间,里面的谈话声清楚地传进我耳朵里。
"儿子请皇额娘移居宁寿宫,以显皇太后名定。"这是雍正的声音,已经带出一点颤抖,显然刚才谈得并不愉快。
德妃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很平静地说:"我没打算定什么名,住惯的地方凭什么要我搬?"
一阵默然,雍正叹息一声:"额娘这样对待儿子,就很舒心了么?"
"凡事有因必有果,这里没有别人,你且跟我说实话,你皇父可有一言半语说是传位于你么?"德妃带着哽咽质问。
"那儿子也斗胆问额娘,皇父可曾有一言半语说要传位给十四弟了么?额娘那些捕风捉影的说法儿子不想听了,朕现在是皇帝,请额娘记住!宁寿宫的事随额娘高兴吧,也请额娘保重身子,儿子告退!"雍正显然要离去,我便往檐柱后躲了躲。
"我问你,"德妃叫住他,"若不是你心虚,为何不让我看上你皇父一眼就匆匆入殓?我大清皇帝的丧仪岂能如此草率?那些说法绝非我捕风捉影,凭你是谁,我只不承认你,你也奈何我不得!"这句话听得我不禁捂住嘴,原来亲子间也可以成见至此。
一阵默然,雍正寒冷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震彻整个永和宫:"从朕小时被皇父说成&039;喜怒不定&039;开始,朕就学着修身养性,看淡爱憎,可是谁也不知道朕还有个恨而永不能释怀的人,那就是额娘!"话音一落,一阵脚步声传出,我赶紧躲回小门后,好半天后才又回到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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忿憾(2)
德妃呆滞地坐在榻上,看不出情绪,看见我,她扯了扯嘴角,突然直直地向后倒去。
正殿里一时间一片哭声和忙乱的走动声,德妃牙关紧咬,不省人事。眉儿死命掐着她的人中,我坐在一旁搓她的手脚,两个人全都吓得惊慌无措,直到四福晋忙忙地带着太医赶来,我们才互握着冰凉的手,等待消息。
"回各位福晋的话,娘娘是一时气迷了心窍,臣在几个|岤位上用了针,已无大碍,只是娘娘本来就有心悸头晕的毛病,千万不能再激动气恼了,除了原来安神的方子,臣再给加添黄芩、枝子两味,早晚煎了各服一次就好。"
送走太医,四福晋转头听听里面的德妃没动静,便悄悄对我们说:"趁着额娘没醒,我还是赶紧走了,额娘现在连我也是不愿见的,心病还需心药医,皇上那头我再劝劝,额娘这边还是交给两位弟妹了。"
眉儿低头半晌方抬眼说:"既是谈不拢,何不让额娘眼不见为静?偏居这永和宫一隅又有何不可?"
"糊涂!这话也是你说得的?哪有不劝和反劝散的道理?额娘注定是太后,皇上的决定如何可以质疑?"四福晋明显恼了,我赶紧把眉儿挡在身后,对四福晋说:"请四嫂放心,我们一定尽心服侍开解。"我把手背在身后使劲握了握眉儿,四福晋终于不再说什么就去了。
眉儿兀自回去守着德妃,外面小太监来报说允祥来了。我迎出去,直接拉他到偏殿说:"这会睡着呢,你还是别去了,刚才闹得好吓人的,娘娘已经把你们都看得一气了,估计对你也不会有好脸色。"
允祥握住我的肩,上上下下地看:"那你呢?有没有受了委屈?"
"委屈肯定是有,不过性命还是无碍的,本福晋是何等的&039;乖巧懂事&039;?我这棵草既然都被栽上墙头了,自然哪边风大就顺哪边了呗?"
他好笑地看着我:"行了行了,好容易见了我可不听你胡言乱语,尽心服侍是要的,只是也不要劳累了自己。"他把我的手贴在掌心,"还好,手这会倒是不那么凉,用得惯的东西还缺哪些,我叫人送了来?"
我有点酸楚,眼睛盯着他的纽襻:"你夹在中间也不好做得很吧?娘娘态度尚且这样,别人我更想得到,你今日比的那个&039;十四&039;是什么意思?十四叔要回来了么?"
他点头:"已经招了他回来,只是皇上的心思我还看不明白,一时也不安得很。论固执,皇上决不输给德娘娘,倘若这么一直僵下去,老十四回来就有大麻烦了。一头我要防他,另一头我还得想法保他,你说怎么办?"
我听了这句话不禁感慨,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眉儿、德妃和皇上、四嫂,看来我和允祥这一对同命夫妻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雅柔,想什么呢?我这可就要去了,里里外外还好些事呢。"他晃了晃我的手。
我轻轻环住他的腰又马上放开,说:"我想回家。"他笑着回拥了我一下,走了。
德妃从那天起就沉默寡言,除了服药进膳以外几乎就不张口。雍正每日晨昏定省从不疏忽,只是就在殿上请个安完事,母子俩再也没有正面交锋过。允祥还是偶尔借着请安才能跟我说上几句话,其间我回府几次也没碰见他。眼见他日渐消瘦下去,我忍不住开始恼恨这样的生活,每当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掏出"风雨同舟",让它的馨香萦在我周围。
到了年底,闻听十四回来了,却没见他进宫,我们一直瞒着不叫德妃知道,直到除夕前眉儿回了府就再也没有回来,德妃才觉察出几分。过了年就是雍正元年了,所以这一个除夕忙碌又寂静,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跨越了这个子时,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呢?
尽管我很想念往年和孩子们济济一堂的感觉,却仍然没有回府,而是陪着德妃在这个冷冷清清的永和宫守岁。德妃斜靠在榻上,脸色好了很多,幽幽地对我说:"雅柔,大过节叫你可怜见的来陪我这老孤寡,夫妻不能团聚,额娘于心不安呢。"
忿憾(3)
我手里给她布着小菜,笑说:"额娘说哪里话,早些年不都在宫里么?孩儿亲娘没得早,嫁给十三阿哥这么多年,全指额娘疼着,难得有这么样的日子说说贴心话呢。"
我把手里的小碟递过去,她摆摆手,有丫头上来把小几撤了下去。德妃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制止了我要劝她进膳的话,招手道:"来,你坐过来,今天这样好的日子,额娘就跟你说两句体己话。"
我把我原本坐的软墩挪到她跟前,胳膊拄在榻上听她说:"雅柔,实不瞒你说,额娘自知道日子不多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是都看在眼里的。眉儿为什么没回来,我清清楚楚的。"说到着她苦笑一下,"你看,老十三不是我亲生的,现如今我能信的能依靠的,却还只有你们两个了。"
我扶住她的手问:"孩儿大着胆子问额娘一句,论理,这话是不该孩儿说的,可是心里就是迷惑。额娘,虽说&039;生恩不及养恩大&039;,可皇上到底是额娘的亲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谁做了皇帝都是您的荣耀,您何苦执拗呢?"
德妃闭上眼,两行清泪流下来,抖着嘴唇半天才咬着牙说出一句:"他不是我的儿子,他的心从来就不在我身上!"
"额娘又说气话了,招惹您伤心是孩儿的不是,只是皇上对额娘的一片孝心孩儿也是看在眼里,并无半点差池。太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额娘有什么心结不妨把皇上请来解了呢?"
德妃用手帕不断拭泪:"从他小时与我分离,原本是皇家规矩,违错不得。可是别人的阿哥见到亲娘也都是更添一份亲近,惟独他,见了我就躲开。自来他就以孝懿皇后亲子自居,是佟家的亲戚一律亲厚。我晓得自己出身低贱,也从不苛求他什么。可是孝懿皇后殁后,他回了我这永和宫,仍然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往往看过去,他还不如老十三跟我贴心,他既不愿认我,我偏疼老十四又有什么错?"她越说越激动,泪水在脸上汹涌,索性都不再擦了,"可你知道吗?他恨我,他为了胤祯恨我!就因为这恨,他拼了命地夺位,先帝那么看重胤祯,又如何会把大位传给他?"
她字字都说得清楚,可我听上去却是那么糊涂:"额娘,孩儿不懂,您相信孩儿,是您的儿子就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又焉知先皇不会传位?若没有传位何来黄袍加身?底下人也不会答应的呀。"
德妃突然瞪红了眼睛,昏暗的永和宫里,她的表情狰狞而决绝:"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否则他为什么不敢让我见上先帝最后一面?他心狠手辣像透了那个女人!我不认他,到我死我也不会承认他!"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额娘,您醒一醒,新皇已经登基,一切既成事实了,现在正是聚敛人望的时候,亲娘掣肘,您叫皇上情何以堪?您会害了十四叔的呀!"
她猛地一呆,大哭:"胤祯,祯儿,他怎么了?你说,他怎么了?我的十四儿,他到底怎么了?"
"十四叔没事,可是您再这样下去,他就难说了。额娘,您还记得海蓝么?海蓝走的时候,最痛心的,恰恰是她没有养过一天的瑾儿!血脉不可断,求额娘细想,解了这心结吧!"我的苦求在看到她恍惚的表情后就被证明完全无用,此时的德妃早已迷了心智,再也听不进一句了。
殿外抱厦处突然一阵门板响,"谁呀?"我问,没有回答,好半天才有个小太监跑来回:"是奴才的疏忽,让风刮了门,惊扰到娘娘和福晋,求娘娘赎罪。"我点头让他出去,德妃恍若未闻,只是不断流泪。
这样的大年夜,我却在这样的空殿里陪伴一个声嘶力竭的老妪。突然很想念允祥,我几乎在忙乱里已经遗忘了,这是允祥生命最后八年的开始,如果一切都逃不过历史的命运,那这样凄惨的开端又意味着什么呢?
除夕之后,德妃又恢复了沉寂的日子,身体似乎比先前硬朗些,我看她没事就自回府去了。雍正新登大宝,自然是大加封赏,看那架势几乎是见者有份。只有十四爷被他留在马兰峪等待大行皇帝梓宫,我知道眉儿去了陪他,这让我想起了曾经养蜂夹道的日子。这根弦同样会触动允祥,每当他说起来的时候,眼睛总闪动着不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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忿憾(4)
开春后,允祥接管户部,忙得四脚朝天,好在有个李卫在户部混了这些年,积累了不少,明里暗里地帮衬着,倒省了允祥不少功夫。除了弘晓,孩子们都已经大了。弘昌封了贝子,每天跟着接触一些政事,婚事自然也提上议程,每天操心这些琐事虽然很累,却也权当解闷了。
一日晚,允祥回来就扔了一本折子给我看,我打开一看,密密麻麻一大片,我虽看不太明白,但是其中"皇考敏妃……加封敬敏皇贵妃……"这些字我还是看懂了。"怎么?皇上这就要给你额娘加封?"
他皱着眉头:"是啊,匆匆忙忙弄了这个给我,说是这一半天就要发出去,还入葬景陵,这倒不是坏事,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也太……"
我不住点头:"是啊,刚刚给你亲王就已经树大招风了,再来这一个,这不是把你往钉板上放么?皇上从来不是急性子人,怎么闹起小孩脾气来?"
"你还别说这话,认识他这么多年,我也才知道他还真是个急性子,好像憋屈了这些年的全都得闹出来。你说,这个我怎么回了才好?"允祥吹着茶叶末问。
我拿着那折子翻了半天,说:"皇上给的毕竟是恩典,回了自然不好,怎么想个法子缓一缓,不要这么急得。"
"怎么说缓?你倒教教我。"他说完,对上我杀人的眼光,居然吐了吐舌头。
我把折子拍在桌子上:"你们爷们家的事干吗问我?这点心眼都没有你还是趁早告老吧。"
他挠着头笑:"福晋教训得是,明儿个就上告老折子,到时候福晋可不要哭哭啼啼抱怨为夫的没出息。"
"怎么能够呢,我是那不贤不惠的人么?只是到时候没钱买米,你可别想惦记本福晋的体己银子。"这话让我想起当初在卧龙岗摸银票的典故,显然他也想起来,一阵大笑。正在此时宫里突然来传我,穆琅把消息一说,允祥的茶碗跌在桌上,茶水滴滴答答流了满桌,可我们都浑然不觉,心里只想着刚才的话:
"宫里来消息,说太后娘娘不好了!"
绝顶(1)
绝顶 绝顶入云端,高处不胜寒
仿佛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在永和宫穿梭,雍正坐在抱厦一语不发。小丫头告诉我说太后从三天前就几乎不怎么吃东西,药更是一点都不喝,神志忽然清醒忽然恍惚。很多时候恍惚起来就大哭,手还在空中乱抓,要不就是独自坐在那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什么。虽然太医说的都是些"肝火上延,郁结于心"之类的套话,但是他们忧虑的神情早就说明一切,太后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来糊弄朕,你们只管说,如何能让皇太后痊愈。"雍正只有发出声音,眼神却纹丝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话不是他说的。
"皇上明鉴,皇太后乃是多年旧疾,本来细细调养并无大碍,只是这不肯服药,臣等实在是为难啊。"太医们全都是惶恐至极。
雍正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左手成拳放在膝盖上,微微地抖着:"开了方子就都走吧,若是喝了药还不见起色,你们都给朕想好了遗言再来!"
太医们连连称是,倒退着都出去了。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透过帐子能看见太后斜靠在床里,一个丫头站在帐子外,手里捧着药进退两难。我向雍正蹲了蹲身,刚想过去接过药试着去喂。手还没到,一个身影霍地走过来端起那碗。我定睛一看,吃惊不小,只见雍正碗举过头顶,笔直地跪在帐子外:"儿子请皇额娘用药!"
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下去,而我几乎是跌在地上,眼前这情景太不可思议了。从前他是兄长,现在他是皇上,他一贯是那么稳重老练,现在又是那么高高在上。可是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个倔强的孩子跪在母亲床前,紧抿的嘴角像是要压住所有呼之欲出的情绪。我有些困惑了,想不出这样的人如何使得出那些复杂多变的政治手段,他此刻的姿势看上去只剩下脆弱,仿佛不堪一击。
大概过了一刻钟,药早已凉了。"换……"雍正这才说出一个字,一碗冒着热气的药重新递了上来。"儿子请皇额娘用药!"仍旧是这么一句便不再出声。又过了一刻再换……不知道换了多少回,雍正的手一点也没有低下来过,只说:"若是皇额娘今日不肯用药,儿子就把这些冷掉的都喝下去,既然不能给额娘治病的药,就给儿子做了致命的药吧!"
旁边的人都是一惊,却又不敢劝。很久,帐子里伸出太后的一只手,苍老的声音说:"药就免了,这些汤水我喝了半辈子,给我治了什么了?你且起来吧,我只想见你十四弟,你把他带到这来,便什么药都不用了。"
雍正的嘴唇已经抿到没了颜色,听了这话,半分犹豫都没有地站起来,把碗交给我,帝王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重新回到脸上。转身前他说:"额娘还是调养身子要紧,那些胡思乱想最不利于病了。"
等他走远,帐子被撩开,太后面如死灰,空洞地看着窗子:"你们都出去,雅柔,你过来。"她把底下人都打发走,只留下我坐在床边守着她。握住我的手,她细细地看我,眼光从上到下一寸寸掠过,我被这样的注视看得有点毛骨悚然,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从身后的多宝格里摸出一封信和一个盒子:"雅柔,额娘信得过你,今天托付给你和老十三一件事,若是你们见得着胤祯,就把这个给他。跟他说,额娘见不了他最后一面,可是额娘还是会时时照拂他,他若有委屈,就让他还像小时候那样,来找额娘说。"
我接过东西,泪如雨下。这富贵天家的母子之间怎么可以相互背谬到这样的地步?谁也不肯多让一步,难道真的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种剑拔弩张么?
太后说完这些,微笑着往后一靠,力道大得连带我都差点栽到她身上,她混浊着眼睛自语:"那年,他就这么走过来,他喊&039;藜霜&039;,我臊得都没敢回头,呵呵。先帝啊,藜霜不敢见你,我把他们带成这个样子,他们都是这个样子……"
据说,那天夜里,太后娘娘直着嗓子叫嚷了半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祯儿……禛儿……"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喊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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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顶(2)
先皇的素服还未除去,我们便又身着重孝地跪在宁寿宫的棺椁前了。雍正在最前面,我感觉我们这么多人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反衬出他的形单影只一样。几番叩拜之后,"你们都去吧。"雍正说。
所有的人都向外走,我和允祥走在最后,刚刚出了大门,就听见里面"嘭"的一声,好像有重物击在棺椁上的声音。门口的小太监及时地关上了门,然而仍有几声低哑的啜泣飘了出来,砸在我和允祥的心上。允祥脚底一个挣扎,似乎想要回去看看,我拉住他摇摇头,挽着他的胳膊走下台阶,厚重的大门在背后掩盖住殿内的昏暗和悲伤。我不禁感慨:这一对相似固执的母子,就是用这同样固执的方式结束了这一世尘缘,徒留下彼此相似的遗憾……
"现在不得不说,皇父果然是高瞻远瞩。"允祥坐在浮碧亭里说。
"哦?这话怎么说?"
他看看天:"当初皇父就说,这个位子太孤绝。现在看来是真的,倘若今天是我,也许我已经退却了。"
我踮起脚看向宁寿宫的方向,很随意地对允祥说:"但是皇上一定会是个承先启后的好皇帝。"
"哦?这又是怎么说呢?"他眯着眼睛。我推了他一把:"你心里明明有数还来问我?"
他拉我坐下:"我就想听听你的说法。"
我心里肃穆起来:"如今除了认真做皇帝,他还剩下什么呢?"
允祥听了不禁沉思:"像他这般认真的人,有通达的时候,自然也免不了有悖谬的时候。我如今顶了这样的头衔,简直如履薄冰。当初在皇父跟前,或者还能沾点做儿子的光。而如今,于兄弟,我自然克尽心力相助;于君臣,我却不得不多加一份顾忌。"
我看着他沉稳的表情,忍不住说:"王爷,你是不同了,倘若是从前,你应该会说:&039;虽是皇上可也还是我的四哥,我总不负他便是。&039;现在你知道这二者是分不开的了?四哥可以是皇上,而皇上就是皇上。"
"呵呵,人老喽。"他大力握紧我的手,"心眼也小了,说话也絮叨了,做事也畏缩了。"
"谁说的,我看不老,一点也不老。"我捞过他的辫梢,阳光下几根银丝闪闪,眼睛有些酸涩,我抬头冲他促狭一笑,"要不,再给你纳两个侧福晋,试试你老没老?"
他大窘,小心地看看四周,嗔怪说:"你看看你,都是拜了金册的亲王妃了,说话还这么着三不着两的。"
我笑得浑身乱颤:"那有什么,我们家的和硕亲王听见纳妾还会脸红呢。"
他使劲摸摸脸,站起来说:"行了,闲扯的够了,你自回家吧,明日一早还进来呢,我要去养心殿候着,皇上交代还有训示。"
看着他走远,那背影让我想起某个明媚的下午,一袭月白绫子袄的少年。岁月真是健步如飞,我们转眼就都沧桑了,不过幸好,总有些东西是与年龄无关的。
回到府里刚踏进二门,一阵悠扬的笛声便传了出来,我不觉听住了。低沉处婉转流滑,高亢时尖锐空绝。这支曲子原本是当年出游时我哼给允祥听的,那时他问叫什么,因这曲调过于哀婉,我一时胡诌就说名叫《殇》。只哼过那么一次,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能把它如此顺畅地表达出来,心里不觉暗暗称奇,刚要往园子里去看个究竟,就见韵儿从里面跑出来,直接一头扎进我怀里:"额娘,您怎么才回来啊?您看您看,韵儿也会摆弄这个了。"
她手里拿着块布料的边角,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一块黄疙瘩。虽然我看得一头雾水,还是笑着夸了她两句:"好好,难得你也有稳当的时候,谁教你的?"
"是大姐姐回来了,等了额娘老半天呢,"
是瑾儿?我一阵欣喜,走到院门口又突然想起来,问:"韵儿,你可知道刚才是谁在吹笛子?"
韵儿不假思索:"是二哥呢,额娘没听过么?"
这下我更好奇了,赶紧跟韵儿说:"你二哥在家?去把他叫来,另外把你四弟弟也领来,咱们坐着一处吃茶。"韵儿也是个爱热闹的,高兴地一溜烟跑去了。不多会儿,弘暾弘晈都来了,弘昑被奶娘领着,弘晓坐在瑾儿怀里,加上韵儿,叽叽喳喳地围坐在亭子里。瑾儿出落得越发丰韵,显见得日子过得还不错,只是至今仍无所出,有心问问,可看她抱着弘晓的样子却又让我噎住了口。这种事除了顺其自然,多说又有什么用呢?
绝顶(3)
记起刚才的疑惑,我转身问弘暾:"暾儿,刚才是你在吹笛子?你怎么会吹那支曲子?"
弘暾撂下茶碗:"是孩儿,那曲子是阿玛教的,听着不像是咱们的曲子,倒有点像西洋教士吹的曲儿,叫什么《殇》的。"
"你阿玛?"我停下剥荔枝的手,"不瞒你说,我都从来没听过你阿玛还会吹笛子。"
"从前儿子也没听过,是额娘住在宫里那会儿,阿玛晚间出来吹了一回叫儿子听见了,才央求阿玛教的。阿玛吹得好听极了,只是这曲子不免伤感了些,额娘若喜欢,儿子再吹一支来。"说着他走到一棵树下背对着我们,细细地又吹了一遍。树影在他薄衫上晃动,伴随着乐曲高低起伏。十三岁的弘暾长大了,长成了允祥的复制和延续,让我注视他的时候都会产生不真实感,就像此刻,他忽远又忽近,这凄厉的曲子让我总觉得,我抓不住他。
很晚的时候允祥才回来,孩子们等不得,都自去睡了。我给瑾儿夫家送了信,让她留下来多住几天,于是她很高兴,拉着韵儿回房去说体己话。我一面篦着头发一面从镜子里跟允祥闲聊,他手指敲着桌面,嘴里嘟嘟囔囔,仿佛心不在焉似的,被我问急了才敷衍地"哦"一声。我气不打一处来,啪地把篦子拍到镜台上,他猛地回神,忙不迭地说:"哦,哦,你说得挺好。"
我差点晕过去:"我说什么了就挺好?王爷,现在要安置了,你能不能把脑子从户部给我拉回来?"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又慢慢严肃:"户部实在是个杂货筐,哪个犄角旮旯想要寻点事,最后都能寻到户部来,我整天应付这些个找茬的都应付不过来,又不能耽误了那些正经事的,哎!"长叹一声,"八哥心再宽些就好了,如今就只他脑子还伶俐……"
我听不下去了,这位爷果然是絮叨了很多,也不知道跟他那位话口袋子的皇上四哥有没有关系。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自顾自挪到床里睡下,打着呵欠刚要迷糊,就听见他说:"皇上的意思,想要我去看看老十四。"
我一下子就醒了:"皇上怎么说的?"
"他原本的意思是当初老十四回来时给他难堪在先,为了煞煞他的性子才拘在那里,只要适时让我去劝劝,老十四能服个软这事也就过了。哪里承想如今太后的事一出来,这么的只怕难了,皇上防老十四的意思也是越发得明显,只说让我去看看他是个什么情形再说。"
我赶紧说:"让我跟你去吧。"
"你干什么去?"他凑过来问。
"太后临终有交代,我想,还是我亲自去传达好些,我只看着你的意思挑着说,你放心。"我枕在他肩上,"再说,我也想去看看眉儿。"
他想了想,翻身覆过来:"随你吧,不过我倒想起个典故,今儿个白天我恍惚听见谁说要试试我老没老?"
"哦?谁说的?"偏头故作不知,却不防颈上一阵酥痒,我使劲躲着,"好爷,这可是服里,再说了,这么闹下去天都亮了,我还得进宫呢。"
他也不理我的话,只管忙和自己的:"我琢磨着,也不能光试我是不是?"
我气结,脑子里最后闪过四个字——"抗议无效"
……
转天一早,我从神武门进宫,本打算从乾东五所跟前儿的长街穿过去,刚转过小门,迎面跑过来一个小娃儿,一跤跌在我怀里……
晓劝(1)
晓劝 劝谏,就是徒手捡起碎片
我把小娃儿的脸从怀里挖出来一看,竟是个粉嫩嫩的小女娃,看身量也就是八、九岁上下,一双眼睛本来就亮晶晶的,此时充满了泪水,更显得剔透明朗。她憋着嘴怯怯地看着我,表情越来越委屈,最后竟然大哭起来。
这下我可郁闷了,难道我真成老妖婆了?怎么就把个孩子吓成这副模样?正在这时,打三所里跑出两个男孩子,其中一个急火火地边跑边说:"哎,你跑什么,你还没说……呃,额娘?"
见是弘晈,我不由得皱了眉:"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大呼小叫的没规矩!连带着教坏了五阿哥。"后面的弘昼表情讪讪地,也不言语。弘晈低了头,小声说:"这个小女孩一大清早就在这乱逛,被五阿哥跟儿子撞见,刚要问问,她却掉头就跑。"
我听了这话,又仔细打量了小女孩两眼,肯定不是宫女,王府的格格们我多半都是见过的,况且这女孩打扮上也不像,刚蹲下说要问问,头顶上一个声音抢了先:"你是怎么进来的?"
别说小女孩,连我都被这声有些严厉的质问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弘历,这个原来整天嘻嘻哈哈的孩子,自从作了皇阿哥居然就变了这么多,见了我他也自动当成透明,两个眼睛只恶狠狠盯着那个小姑娘,仿佛看见了间谍:"快说,你从哪进来的?"
"四阿哥,还是我来问吧。"我虽不能说什么,还是对他的态度有很大的不满,便拦了下来,掏出帕子给小姑娘抹眼泪,问道,"别怕,告诉我你是谁家的?怎么上这来的?"
"我,我……"小女孩吓得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嘴里只管嗫嚅着,"我跟叔叔的车回家,停在那门外,我找我叔叔,我就进来了,进来了就走迷了……"
"这还了得?那些侍卫太监都是死人么?竟让个小女娃这么大剌剌地走进宫里来,留他们何用?"弘历紧皱眉头,小女孩吓得往我跟前缩了缩身子。
"四阿哥,看她这样子多半是从神武门进来的,许是换岗疏忽了也是有的,再说这么个小女孩也不能怎么样。"弘暾跟过来劝着弘历,然后问小女该,"你叫什么?"
"我,我叫惜晴。"她看了弘暾就不那么害怕了,弘暾愣了愣,弘晈着急插了嘴:"我二哥是问你,你姓什么?"
小女孩似乎对弘晈最不怕,而且还颇有些不满,没好气地说:"西林觉罗!"
弘历偏头想了想:"西林……鄂尔泰是你什么人?"
"是我叔叔。"
弘历冷笑:"好啊,鄂尔泰也算个书香门第了,就教育出来这么个满嘴里&039;我&039;呀&039;我&039;的侄女?既知道了,那就找人送了她去!"
"四阿哥!"我拦住他,"她叔叔想必今日进宫有正事,现在这样送了去不是惹皇上不快?倒不如让我带了她去,顺便差个人去等,等到她叔叔出来再叫去我那带人不好?"说完我就领着小女孩欲走。
弘暾过来拉住我:"额娘,额娘要去宁寿宫,带着她算怎么回事?就让儿子找了人带她去等吧。"说完他回身唤来一个小太监,"把这个小女孩带到养心殿外候着,等鄂尔泰鄂大人出来交给他。就说,就说她自己在宫门外转悠,被怡亲王妃带了进来,四阿哥五阿哥交代不要难为她。"小太监答应着,?br /txt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