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12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的上头,当真是让胤祈不佩服都不行。
四阿哥眼神还有些发直,嘴里已经说道:“皇上教训的是。君子慎独,儿臣谨记,日后便是自己一个人时,也时时注意收敛脾气。”
康熙便点了点头,道:“你这就下去吧,朕还想歪一会儿。胤祈也别在跟前儿淘气了,跟着你四哥去外边儿找刘统勋读书。”
胤祈忙应了,跟着四阿哥一道行礼,然后出了清溪书屋。小心抬头看四阿哥,只那张脸上没有分毫表情,仍旧是冰雪一般。胤祈不由得觉得心中害怕。
一个人能将自己的喜怒掩饰得这样分毫不露,也真是可怕。康熙方才就差说明白了,可四阿哥这么亲耳听着,还能保持一张棺材板似的脸,他要得多么压抑自己。
胤祈有些担心,这么压抑着,四阿哥的心理还正常么?他把一切情绪都压抑到最低,单纯靠念佛经,吃素斋,就能宣泄得了吗?
等到胤祈看见自己的手拉住了四阿哥的衣袖时,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爪子砍了。
谁让你同情心爆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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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有些讶异,低下头看胤祈,问道:“怎么了?”
胤祈咽了咽口水,迅速想了个借口,忙在脸上摆出笑模样,道:“四哥,十三哥还好么?那天他发病时,瞧着可真是吓人。不知道现下好些了没有?这几日怎么不见他往园子里来?”
四阿哥道:“还好吧。他本就是冬日里发病的时候多,这几日还不是最坏的时候。不往园子里,原是皇上没召他。说起来那日还多亏了二十三弟帮忙,我代十三弟谢过你了。”
胤祈忙道:“哎呀,四哥又跟胤祈客气上了。上回四哥不是还说,咱们都是一家人。那还说什么谢呢?”
四阿哥便也微微一笑,道:“既是这样,我也就不说了。十三弟上回还说,要快些好起来,说是下回到木兰,带着你和弘历弘昼去打狐狸。”
胤祈笑道:“哎,上回我正是这么求十三哥的,他可答应了?不会反悔的罢?”
四阿哥道:“十三弟说话,不说是一言九鼎,总也不会诓你。”
胤祈便两手一拍,笑道:“胤祈最喜欢去热河玩,要是年年都能去,又有人陪着出去跑马射箭,那可就好了。”
四阿哥看着他道:“既是你愿意去,那就年年都去。”
这时候他眼睛里才有种特别的神采,不似方才那样平静无波,瞧着添了些生气。胤祈只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四阿哥道:“你若是没事,也替我好好安抚弘昼。昨儿打得重了,怕是他心里要怨恨我。”
胤祈连忙替弘昼解释道:“怎么会!弘昼最是明白四哥的苦心。他原也说过,四哥对他严厉,都是为了他好的。”
四阿哥轻笑道:“只怕是你这么跟他说的吧。”
不等胤祈辩解,四阿哥便道:“得了,你不必替他打掩护。我也不是第一回养儿子,背地里他们怕我都跟怕老虎似的,我难不成不知道?”
胤祈便摸了摸鼻子,不说那些辩解的话了,只笑道:“四哥严肃些,自然那些孩子们都怕。不说是弘历弘昼,弟弟们也有些胆怯的。”
四阿哥便笑道:“那你怎么不怕我?”
胤祈忙道:“我自然也是怕的……”
说了又觉得不妥当,又道:“我也不是怕四哥……只是……是怕被四哥训斥……”
四阿哥反而被他逗得笑了,道:“你也别怕呀不怕呀的了。有人怕我,难不成我还觉得高兴了?好容易有个弟弟是不怕我的,我也不训斥你了,省得你也怕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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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眼睛
第三十章 眼睛
四阿哥先送胤祈去寻刘统勋,到了地方,刘统勋却不在。问了当值的笔帖士,才听说刘统勋今儿不当值,在城里没过来。
胤祈看了看四阿哥,四阿哥便道:“你是想问学问,还是上书听新课?”
想了想自己的进度,胤祈便道:“原本是有些字句想问问的,不过却也不多。今儿来,想着能听一回新课也好。”
四阿哥便道:“那你跟我到别院去吧。今儿我没公务,给你讲课。”
胤祈顿时想找个洞钻进去,让四阿哥找不到他才好。听四阿哥讲课,那真是不要活了。他讲课的时候,讲得又快又多,还不允许听不懂的情况发生。听他讲课,得打起十六分的精神,比听康熙讲天文学讲座还累死人。
可他又不敢说,我不想听你讲课,只好没精打采地应了。
四阿哥皱眉,道:“你可是不愿意?我告诉你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怠惰了,就学不成学问。”
胤祈忙道:“不是不是,弟弟愿意得很!只是方才吃得多了,这会儿走得快,肚子里就觉得发胀起来。”
四阿哥听了,只有更加皱眉的。又教训起来养生之道,话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胤祈只觉得后悔,怎么找借口也找不着好的。这下可是栽到了四阿哥这个说教癖手里了,不让他好好过一回当教导主任的瘾,他是停不下来了。
最终是听了一路四阿哥的养生学,一直到了他家的别院门口,四阿哥才道:“今儿就简单地跟你说几句,你先记住了,日后有空,再跟你详细分说。”
这还是简单的。胤祈垂着头,不让四阿哥看见他嘴角的抽搐。
心里却有些纳闷儿,怎么今儿四阿哥忽然比前两日待他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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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了几日就是年关了,康熙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城里。
弘昼才挨了打,是被马车拉回来的。回了城里,因他身上带伤,也不能再住在宫里了,就回到了雍亲王府。
每日里他只能趴在床上,倒是可怜。虽说那时候是没伤及筋骨,可也是打得不轻,没个十天半月,连伤口都收不住。
胤祈也很有些遗憾,这个年,瞧着是不能和弘昼一起过了,他还有些事情没有找弘昼问清楚呢。那日四阿哥发火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弘昼说了什么,四阿哥可就打了他了?而那之后,四阿哥私底下又是什么态度?
这些事情胤祈都还没有问过弘昼,他就觉得心里没底。不知道四阿哥这会儿是不是还怀疑着他们和别的人走得近了,四阿哥又是不是存了什么别的想法——这几日四阿哥待胤祈比原先亲近,可是让胤祈好生提心吊胆的。
只是弘昼如今的情况,别说是入宫和胤祈一道住在宫里了,如今两个人就算是想要静悄悄地说些私房话,都是难的了。
打从他被四阿哥打了,留在了雍亲王那边住,身边时时处处都有人,看护得严密得很,哪有机会问这些私密的要紧话。
还在城外的时候,是因为弘昼伤后发烧,昏昏沉沉的,身边离不了人;后来回到了城里,那就是因为家里长辈的一片“慈心”了。
弘昼是被四阿哥交给了弘历的生母钮祜禄氏养育的,这位历史上乾隆朝的太后,瞧着对弘昼却像是真心的疼爱似的,打从弘昼从畅春园外雍亲王的别院移回来之后,她简直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弘昼的,生怕弘昼渴了饿了冷了疼了闷着了吓着了,吃药都是亲手递到面前。
简直是比弘昼的亲额娘耿氏都无微不至。
钮祜禄氏干脆就把弘昼挪到了她自己旁边的屋子里,弘昼身边,到处都是她的身影。从回到城里,胤祈也就是来雍亲王府上看过弘昼一回,共计在弘昼的屋子里待了一个时辰,和钮祜禄氏说话的时间就足有半个多时辰。
说起来她是四阿哥的格格侍妾,也算是胤祈的小嫂子,胤祈也不能撵她走。而且,两个人说话,要撵人,这不是太刻意了么?明摆着要有阴谋的,钮祜禄氏怎么可能会同意。
临走,胤祈和弘昼对视一眼,彼此神情都有些无奈。不过瞧着弘昼精神还挺好的,也没有了前些日子被四阿哥疑心的时候那种阴郁,脸上有了光彩,胤祈也就放心了。
他这不像是被四阿哥打了,倒像是被四阿哥夸了似的,想必那日也不会有什么太坏的事情。不过胤祈却是更加心里痒痒,想知道弘昼说了什么,才有了今日的情形。
从雍亲王府出来的时候,胤祈很有些一步三回头的意思。想要再见到弘昼,怕是就要等到除夕的乾清宫家宴了。而且那时候,兴许也只是能够远远看上一眼,真不见得就能说得上话,更别提两个人说些悄悄话了。
带着胤祈出宫的十六阿哥便在一旁笑道:“别回头了!再多看几眼四哥就觉得你是舍不得他了,回来还拉着你讲课!”
胤祈连忙回过头,吐了吐舌头,皱着脸儿对十六阿哥道:“十六哥,你可是别吓唬我了!你再欺负我,我还去跟皇上告状去!”
十六阿哥忙笑道:“可是别介!上回你跟皇上说我抢了你的红豆手串儿,皇上罚我捡了一斗的红豆!那日回去,我是瞧见了红色的东西都眼晕!你说你这个二十三,你哥哥不过是逗逗你,你怎么就这么较真!”
胤祈笑道:“我也不过是跟着十六哥凑趣罢了,哪知道皇上真的罚你呢?我瞧着十六哥捡豆子,不是还上去帮你呢?”
十六阿哥揪着他的辫子笑道:“你可真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正一边说话一边往马车上去,就瞧见旁边一队车马跑了过去,荡起一溜烟尘。十六阿哥被扬起的灰土荡了一头一脸,捂着眼睛咳嗽起来,气得骂道:“这是哪家的畜生给放出来了!京城大街上这么些人,还是雍亲王府前头,就敢这么横冲直撞的!?”
胤祈却是眼尖,瞧见了那队车马的装饰和赶车骑马的人的打扮。想了想,小声对十六阿哥道:“十六哥,弟弟瞧着,那像是草原上来的人。先时听说活佛要来的,怕是他们了?”
十六阿哥一愣,连忙道:“咱们快回去!既是西北来的人,皇上定然是要见的。到时候用着了咱们,咱们不在,这又是过错了。”
胤祈一边快速爬上了马车,做好了,一边笑着道:“用着了也是用着十六哥这样的栋梁,弟弟我不过是个小孩儿,哪就能用着我了。我是不怕的。”
车子跑得飞快,十六阿哥随着车子摇晃也前后晃着,倒像是老夫子念书似的。他又刻意摸着没留胡子的下巴,作出一副可笑的样子,道:“谁说就用不着你了?你忘了,来的还有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大喇嘛呢。他要见你,你却不在,该怎么说?”
胤祈听了,便笑道:“那胤祈可是多谢十六哥提醒了。”
十六阿哥笑道:“你可是别只空口白谢我一回。日后可是要记得我这回的好,少在皇上面前告我的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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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阿哥现在是在内务府当差,虽说四阿哥才是内务府领头的,不过因他身上还有户部的差事,所以实际上内务府的活儿都是十六阿哥干了。
才一回到紫禁城里,康熙派到西五所的人就跑了过来,一叠声地催促十六阿哥过去见康熙。毕竟活佛大喇嘛和达.赖来京城,也不仅仅是理藩院的差事。康熙叫十六阿哥过去,就是要商议活佛来后一应招待迎送的问题。
十六阿哥夸张地擦了把汗,急急忙忙对胤祈道:“可是赶上了。哥哥我先行一步,你若是累了呢,就回自己的院子里,若是不累,去你十六哥的院子里和你嫂子侄儿说话解闷儿也好,只是别乱跑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是,皇上要揭了我的皮的。”
胤祈笑着应了,看着十六阿哥走得不见了,这才转回自己的院子。
进门转过照壁,瞧见高慧正指着两个粗使的小宫女在一边院子里挖坑,胤祈便随口问道:“怎么不叫小苏拉来做?这两个小丫头,瞧着单薄可怜,怎么叫她们做这样的活计?”
高慧抬起头,瞧见是胤祈,连忙行礼,然后便道:“原是想要叫小苏拉来干活的,只是方才奴婢瞧了一圈,竟是都没有在院子里,不知道又一个个跑去哪里躲懒去了。奴婢想着今儿这几棵西府海棠是一定要种好的,等不及他们回来了,就从厨下叫了两个烧火劈柴的小丫头过来,想着她们应当还是有几分力气的。”
听说人跑得不见了,胤祈便皱起眉,道:“怎么这院子里竟是没规矩了?爷没吩咐,也敢跑得到处都是?这成了野人了!今儿我瞧着,是要教教这些个奴才规矩了!”
高慧垂着头,道:“原是奴婢没有好生管束他们,阿哥责罚奴婢便是……”
胤祈不耐烦,挥手道:“成了,不用跟我请罪。我说怨你的话了?怎么着,你瞧着爷就是那种胡乱迁怒,不明是非的人?今儿用不着你求情,爷是定要管管这院子里的事儿了!”
今天见了钮祜禄氏的做派,原本心情就不好,回来之后又逢上这样的事儿,胤祈只觉得心里窝火。
他从生下来就是谨小慎微过了这么多年,防备得最多的还不是他的兄弟们侄子们,而是身边的这些个奴才们。
便是当年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在慈宁宫里都有人敢在他每天吃的奶粥里下毒,就更别提太后过世后的那些明枪暗箭了。
原本胤祈的出身就不高,静贵人又是那样软糯的性子,胤祈打小儿被抱到太后身边,太后也不是自一开始就十分疼爱他的,最初那段日子,当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一切都得靠他自己。有时候胤祈想着,他会有今日这样的性情心性,大约都是因为这辈子幼时的经历。
后来太后宠爱他了,将自己身边得用的嬷嬷指给胤祈做教养嬷嬷,只是胤祈身边伺候的人,太后自然不可能每个都用心挑一遍。各路的眼线细作探子,数不胜数。胤祈做戏的工力夫,就是这么些年来,在这些个探子眼皮子底下练出来的。
等胤祈能自己挑人的时候,他能选择的范围也小的很。仍旧是两条,出身低,年纪小,哪有机灵的,想上进的原意跟着他的?也就是一个苏遥,为了救命之恩才跟在了胤祈身边。若是但凡能有好的又忠心的原意跟着胤祈,胤祈哪里还乐意要那么蠢笨的张振春?
只是即便身边有了自己能信得过的人,也不是就干干净净的,就能放心了。即便是用了好些年的,一直以来都是倚重的,甚至有些当做是家人的,不也有背叛了自己,投靠别人的么?更别说那些院子里的,不知道有多少是别人家的人呢。
可这回也实在是过分了。他不过才出了门,就一个个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若不是因为十六阿哥防备着康熙召见,没有在外面多转,早早的回来了,兴许还不知道这院子里还能有这样一出。敢情平素大约也是这样了?只要他出门在外,这院子就是空的。
瞧着胤祈脸色实在是难看,高慧也不敢说什么,只跟在胤祈身后,进了屋里。那两个小丫头被晾在外面,不知所措,苏遥便过去将她俩撵回厨房那边去了。
在堂屋的椅子上坐定,胤祈才问道:“高慧,我问你,平素咱们院子里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来的,跑得不见人影?”
高慧忙道:“底下的小太监们多是年纪小,偷个懒什么的也常见到。也就是今日巧了,不知怎地都跑出去玩耍了,又正巧被阿哥看到了。这原是奴婢没有管束好。阿哥将院子里的事托付给奴婢,奴婢却不曾尽心,阿哥责罚奴婢吧……”
胤祈皱眉:“你只要说,这些人平素是不是也这般不懂规矩,上面叫人的时候见不着,出了门也不报备一声,也没个去向,是不是如此?”
高慧犹豫片刻,道:“原先也是没碍着正事的……见他们躲个懒,奴婢骂两句,略责罚一下,也就是了……”
胤祈没听她继续吞吞吐吐,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你既是这么说,那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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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规矩
第三十一章 规矩
胤祈一句句地紧逼着,高慧被问得没了退路,只得点了点头。
这时候在屋里等着胤祈回来的文姑青兰几个也都走了出来,正听见胤祈问高慧的最后那几句话。难得见胤祈这样冷漠的神情,她们也都有些愣住了,脸上瞧着还有些怯色,胤祈知道是这样冷厉的样子吓着了她们。
再瞧见高慧竟是没有像平日一般,帮那些躲懒的小太监们说话,更是叫人觉得一反常态。当下文姑便忍不住看向高慧,似是惊异,又似是不谅解。
高慧也看着她们几个,只是绞着手里的帕子,也不敢当着胤祈的面辩解什么。
胤祈瞧着高慧有些委屈的模样,便笑道:“好啦,我也不是骂你。只是让你说句话,瞧你的模样,好似我要撵你出去似的。既是今儿你这么说了,等会儿可别再护着那起子只会贪懒,不知进退,不明分寸的东西。今儿爷要好好教训他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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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上了,不论是出去办差的还是偷懒的,都尽数回来了,胤祈才把院子里所有人都叫到一处。粗使洒扫的六个小苏拉,厨下的两个小丫头,两个火头,杂使的两个小丫头,再加上高慧雨红,文姑青兰,在院子里站成两排。
胤祈特意又让苏遥和张振春过去后院,将那回伤寒之后,康熙送到他身边,而他们这个院子一直当作半个主子供着的两个大宫女也请了过来。
这才道:“今儿爷不是闲的慌才和你们在这儿说闲话的,爷是要清整清整这个院子了!今儿爷回来的时候,怎么院子里一个人都不见?难不成你们当爷是死了的,用不着你们伺候了?一个个的跑得人影不见,出门也不说一声,连个去处都没有,你们还有没有规矩!?”
然后便挨个看了一遍今日私自跑出去的人,等瞧着他们一个个都抖了起来,胤祈才道:“若是你们愿意出去,不想在爷的院子里头伺候,爷也不强留你们。宫里头地方大着呢,爷去回了内务府,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宫里人也多着呢,少了你们,爷不是没有人使唤!”
有几个城府不深的,脸上就有些慌张了。再有机灵的,也连忙跪下来赔罪。连带着高慧几个,也都跪在了地上,一时间个个都是异口同声,讨饶求情。
胤祈便道:“高慧雨红,文姑青兰,都给爷起来!你们是大宫女,自然有你们的体面,只管在爷的身边好生伺候着,和院子里这些个人掺搅什么?爷知道你们都是规矩的,只是下回少让爷听见你们给这些个懒货求情讨饶!”
又指着地上仍旧跪着的,那几个今天私自出去了的道:“你们就是欠一顿好骂!这回是爷心软,饶了你们。只是都给爷记住了,若是再有下回,可就不止是跪一跪,求一求的事儿了。十六阿哥就在咱们隔壁住着,爷想要去串串门,方便得很!”
那几个刚停下来磕头,顿时又把脑门贴在了地上。在这宫里伺候人的。若是真被主子送回去内务府,日后哪还能有人要的?除非是背后真正的主子开恩,这才能有个好前程。
可是像他们这样,不过是才能摆在院子里的眼线,可有可无,哪就能让背后的主子操心着他们的前程了?
当下几乎个个都是吓得面如土色,那几个小苏拉更是磕头如捣蒜。
胤祈耍够了威风,便道:“今儿的事情,爷就不追究了。只是该罚的还是要罚,今儿高慧叫人的时候,不在的那几个,扣两个月月钱,今儿晚上在东厢屋檐底下跪着,明早再起来伺候。其他的没被抓着的,也都瞧瞧这前车之鉴。”
随后他才对站在一边的两个大宫女道:“两位姑姑是皇上赐下来的,原本不该劳动两位姑姑,只是我这院子里,如今实在是不像话。我也没有得用的老嬷嬷来教这些个奴才规矩,若是请慈宁宫的嬷嬷,那就更是小题大做,不得已,才请来了两位。”
那两个大宫女便是体面,也不敢生受了这话,连忙都道:“不敢当,有事请阿哥吩咐。”
胤祈便道:“今儿请两位过来看这一回丢脸的事儿,我就是想请两位帮着教导这些个奴才的。我两眼不能总盯着后院,可这些奴才个个淘气,我也难放心,只得请两位帮忙了。”
两人中为首的大宫女红香便对另一个大宫女碧香点了点头,然后对胤祈福了福身,道:“既是阿哥有命,奴婢们就勉力去做了。只是奴婢们驽钝,有做不好的地方,还请阿哥见谅。”
胤祈笑道:“两位姑姑原先是皇上身边得用的人,怎么就会做得不好了?我是信得过两位的。我这院子里的人,两位只管随意差遣。”
得了胤祈这句话,两个大宫女才应了一声。本来胤祈的院子里头管事儿的是高慧,她们也是怕要管束高慧,高慧不服气。毕竟高慧才是跟了胤祈许多年的人,她们也怕出了事情,胤祈偏向高慧,到时候可就真是落不得好了。
那红香便道:“奴婢们既是到了阿哥身边,就是阿哥的人,阿哥还是称呼奴婢们名字吧。”
胤祈也不耐烦叫人姑姑妈妈嬷嬷的,当下便道:“如此也好,红香,碧香,今后我这院子就托付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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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和碧香的规矩果真是严格的,当晚胤祈说完了那几句话,她们便将院子里伺候的人训了一遍,从第二日上,胤祈便觉得,整个院子都肃静规矩了许多。
便是年纪最小,最喜欢和胤祈说笑的文姑,一张小脸上也是规规矩矩的笑容,伺候吃饭的时候也不多话了。
规矩严了也好,省得院子里的事儿大小都传出去叫别人知道了。虽说胤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身边眼线太多,总让人觉得是时刻处于他人窥伺之下,当真不舒坦。如今倒是好了,院子里小苏拉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张振春也似是机灵了些,便是无聊到死,宁可对着苏遥,也不去寻那些个来历不明的底下人说话了。
毕竟是康熙身边的人,说不得就是康熙的眼线,红香碧香是这个院子里谁也不敢得罪的。
高慧似是有所察觉,觉得胤祈好像不如原本那样亲近她,信任她了,瞧着有些憔悴。胤祈心中叹了一回,却也不敢冒险再去相信她——高慧是不会回头了的。
吃食上的事儿,一直是雨红把持着的,胤祈原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放心。她是自己户下的包衣出身,又是当初从慈宁宫跟过来的,胤祈敢让她管着账,自然也是信任她的。
不过碧香这时候自己管着了厨下的事情,胤祈也没插话,瞧着雨红的样子,有些委屈,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想必入口的东西,总是要谨慎再谨慎,累死个人的。
院子里头都安稳了,胤祈也觉得舒心许多,见了红香碧香,也都笑得亲切,有时候还要叫一声姐姐,算是对于康熙赐下的人的尊敬。
再看见高慧,那种心里头的难受也淡了些。毕竟如今她不是不可替代的了,红香做事,处处都要强过高慧的。胤祈也不是不顾惜旧情,只是从发觉高慧有了二心,到现在已经足有两年多了,这两年多来,日夜防备,原先有再多情分,也都淡了。
如今胤祈对于高慧,只是觉得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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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街上,胤祈和十六阿哥一起看见的,其实就是大喇嘛和达.赖的车队了。后面缓缓才进京城的,那不过是个幌子。
毕竟如今有好些人都想要大喇嘛和达.赖的命,他们这样行事,也小心些,少出事。
初到京城,康熙便安排了大喇嘛住在西内。不在禁宫里,却也离得近,想要见一见,说说佛法,也方便些。
宫里上下都闭紧了嘴,但凡是知道了这事儿的,都不敢往外说一个字儿。便是十六阿哥,那日来宣康熙口谕,叫过去拜见大喇嘛,也是将胤祈叫到了屋里,身边只剩下苏遥了,这才宣了口谕,又吩咐了一定不能说给旁人知道。
不过胤祈早也想到了康熙定然要让他见见大喇嘛的,毕竟是这位活佛给了他那句带来无尽恩宠和麻烦的评语。一应服饰物件都是准备好了,胤祈便让十六阿哥稍后,自己去里头换上了皇子朝服。又让雨红把早几天就翻出来的,那串当年大喇嘛赐给的佛珠手串戴在了腕子上,脖子上挂上了太后留下的血玉,这才走出来。
十六阿哥见了他一身装束,便笑道:“哎哟,胤祈!要不哥哥再借你一串朝珠?”
胤祈只不理会他的调侃,道:“皇上召见,又是见活佛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大喇嘛,不尊重些怎么能行?”
十六阿哥这会儿也没闲工夫和他扯皮,便道:“行了,是你有理。咱们快些吧。”
康熙仍旧是在养心殿的,这会儿大喇嘛用不着摆着活佛架子,也正在养心殿里和康熙说话。胤祈一进门,就瞧见了红黄僧衣的大喇嘛,正和康熙对面坐着,说着什么。
兴许两个人说的就是胤祈,胤祈跟着十六阿哥进了门,康熙便道:“这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儿了。”
大喇嘛上下看了胤祈一回,胤祈只觉得这位活佛虽说眼睛因年纪太大,已经浑浊不清了,可总让人觉得,他能将你看得一清二楚。
胤祈连忙行礼,用蒙语向活佛问了安,想了想,又用藏语说了一遍,然后才听大喇嘛缓缓地道:“你说蒙语,我听得懂。”
这位活佛今年足有八十多岁,虽说身子骨瞧着还好,坐得稳稳当当的,不过说话已经慢了下来。康熙也是好耐心,听着他慢悠悠地说话。胤祈站在一边,却是觉得有些着急,听了他上句话,还不知多久才能听到下句话。
大喇嘛只是讲些佛法之类的,不过因为是经常在草原上给牧民们讲佛法的,他的道理多是来源于生活,讲得生动形象,浅显易懂,胤祈听着也有滋有味。比起来四阿哥那种晦涩难懂的佛偈,大喇嘛说的每句话胤祈都听得明白,也听得直点头。
讲善恶,讲因缘,讲人生,还讲好些哲理。胤祈听着,句句都在理,且是一种和缓的劝导,只让人觉得听了心里平静。
一时间便听得有些入迷了,再想想自己这两辈子经历的事,听过的话,懂得的道理,只觉得每每都和大喇喇所说的有所印证。便是有所出入的地方,仔细想想,原也是自己错了。
直到康熙有些着急地叫他,胤祈这才回过神来,便瞧见康熙脸上带着少有的焦急神色,正看着他,一旁李德全也是脸色不好看,一叠声地叫着“二十三阿哥”。
胤祈连忙道:“方才听活佛讲经,听得入了迷,是儿臣的错。皇阿玛有什么吩咐?”
康熙见他醒过神,才松了口气似的,道:“你哪是入了迷?你是魔怔了!叫了你好几声,连头也不抬一下!”
胤祈咧嘴笑了笑,讨好道:“皇阿玛,儿臣容易走神,皇阿玛也是知道的。大喇嘛讲经讲得这样好,儿臣原先从没听过的。又想起来原先皇阿玛讲过的,两厢一印证,又寻思了一回,就走神了。皇阿玛便原谅胤祈这一回。”
康熙这才叹道:“你呀!”
他们父子俩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汉语,大喇嘛自然是听不懂的,只是微笑。康熙话音才落,便听见大喇嘛用蒙语道:“二十三阿哥与佛有缘。”
康熙脸色便有些难看,他最最厌恶的,就是好端端的人要出家。原本胤祈打从出生就有这么个考评,前几年又让康熙觉得这个小儿子年纪小小就素服吃素,瞧着不吉祥,这时候又听见大喇嘛这样说,他便有些不喜。
胤祈瞧见了康熙脸色,便连忙向大喇嘛问道:“活佛,何以见得?”
大喇嘛对着胤祈微微一笑,面容慈和。胤祈还以为他会说出多么有哲理,多么深奥,多么令人难以理解的话,却见他只是伸手往身后一指。
胤祈不由得看了过去,却见那里躺着一个小孩儿,瞧着也不过七八岁年纪,看着打扮像是个小喇嘛。
只是这是在活佛的背后,还是在康熙的养心殿上,这么一个小喇嘛……
胤祈顿时心下想到了一个人,低声惊呼道:“这是达.赖活佛!?”
大喇嘛微笑道:“正是。他便是听我与皇帝讲经讲佛法睡着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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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活佛
第三十二章 活佛
胤祈有些无语。难道说活佛是因为达.赖喇嘛听他说佛法睡着了,而胤祈听得入神,便觉得胤祈与佛有缘——比达.赖喇嘛还要有佛缘?
一时间胤祈只想告诉大喇嘛,他还有上辈子。一个成年人,自然要比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孩听得进去这样相对来说枯燥的东西。
只是这话只能憋在心里的,胤祈只好对着大喇嘛笑了笑,道:“没想到达.赖活佛瞧着也就是和胤祈一般年纪的。”
大喇嘛点了点头,道:“他是五世达.赖转世灵童。我说佛法时,你比他听得好。”
这些事情胤祈自然是知道的,也不多问,只是说了这两句话,便见康熙脸色越加深沉,胤祈暗道不好,大喇嘛把他和达.赖喇嘛拿来相比较,对方是个和尚,康熙定然是不高兴的。
康熙便伸手把胤祈拉到了身边,一手揽着肩,一手摸着头,对大喇嘛笑道:“活佛谬赞了,朕这个儿子,顽劣得很,也只是个寻常孩童罢了。”
大喇嘛径自摇头道:“二十三阿哥有慧根。寻常孩童,听不懂我讲经。”
眼瞧着康熙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胤祈也担心大喇嘛下一句话就是“皇帝你儿子与佛有缘你就让你儿子跟我回草原上出家吧”,连忙跟着道:“活佛谬赞了,我也是听不太懂活佛讲的。只是觉得有些话着实有道理,这才能听下去。”
活佛被他反驳,也不生气,只是笑道:“二十三阿哥,懂与不懂,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似乎也知道康熙不喜欢听见自己的儿子跟佛家有什么关系,便瞧着胤祈胸前挂着的血玉,道:“这原是太后的,现在给了你,也是你与太后的缘法。”
胤祈连连点头,康熙也跟着看了看那块血玉,道:“这血玉原先也是来自草原,是草原的馈赠啊。”
大喇嘛又看了看胤祈手腕上的佛珠,道:“二十三阿哥,今生为尊长祈福,自己却福薄些,不过也终究能有个好结果,不枉一生。”
又是这句话……
胤祈心中只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脸上却只能笑着。
天知道这句话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了。从小不能在自己的亲娘身边长大,在慈宁宫里提心吊胆的讨好太后,与康熙相处时的小心翼翼,被人算计,被人拉拢,这么些麻烦事,全都是因为面前这位老和尚不负责任的一句话而已!
大喇嘛似乎能察觉到胤祈心中的怨念,却只是笑道:“日后自有分晓,今生六十年,等时间到了二十三阿哥自然就知道了。”
胤祈本来只觉得这老和尚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不过瞧着他八风不动的模样,胤祈也不由得半信半疑起来。
终究点了点头,却瞧见康熙深思着什么似的。胤祈便偷偷瞧着康熙脸色,不像是不豫,也不像是欢喜的样子。
又听大喇嘛道:“皇帝今生得此一子,可免去一大劫。”
康熙听了,盯着胤祈看了许久,郑重点了点头。
胤祈却只觉得背后冷汗无数,这句话比原先那句话更加可怕!康熙不会是当真了吧?等到他快死的时候,不会把自己熬了当药吃下去吧?
要知道,那和尚道士的话,都是信不得的!(注:这句是贾宝玉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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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活佛的仪仗到了,他却是在西内一直住了下来。过了年,康熙也不见有往小汤山去的意思,而是搬到了畅春园——竟是带着活佛一起搬了。康熙住在澹宁居,活佛就带着那个七八岁的达.赖住在不远的锡畴敛福。
胤祈照常是跟着康熙住的,所以时常能见到大喇嘛,让他有些痛苦。大喇嘛总是非常和善的模样,好像是一位慈祥的祖父——就年龄来看,他当得胤祈的曾祖父——只是胤祈每每见到他,只觉得心慌。他总觉得大喇嘛有度化他出家的意思。
二月里,弘昼终于是伤好了,也搬进了畅春园里,只是跟胤祈隔得远,仍旧是跟着阿哥们住在韵松轩。他才到了第一日,胤祈去见大喇嘛时便扯上了四阿哥,叫四阿哥也带着弘昼。兴许大喇嘛瞧见个聪明些的孩子都想要度化人出家呢?弘昼能做个挡箭牌也不错。
只是见了弘昼,大喇嘛却道:“这是有福之人,也要惜福才好。”
一个字儿也没提佛法或是有缘之类的。
胤祈心里就有些犯嘀咕。难不成就只有他有这样的评语?又或者,大喇嘛其实真的是能看得很准的?
当下决定了一定不能让大喇嘛看见弘历,不然若是他说了一句什么“此子贵不可言”之类的话,可不是麻烦?
不过大喇嘛见到四阿哥的时候也是缄口不言,胤祈盼望中的某些场景并没有出现。
只是四阿哥和大喇嘛说了很久的佛法,直说到康熙脸色都难看起来了,四阿哥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胤祈暗想,不论是谁,只要是自己的儿子,康熙大约都是不愿意看见他出家的,就算是沉迷于佛法也不行!
四阿哥回过神来,才看见康熙面色不豫,当下也有些不知所措。胤祈却不想掺和到他们父子当中,正好大喇嘛说要走,胤祈便拉着弘昼,跟在要缠着他们玩的小达.赖喇嘛后面一道走了,留下空间给康熙教训四阿哥。
出了澹宁居,胤祈就让弘昼身边的赵辉回去韵松轩给小达.赖拿弘昼带来的玩具。又让小达.赖带着的人也跟着他们自己的主子,让苏遥把康熙派遣来的小太监带去吃酒。
把外人都支开了,剩下的人听不懂汉语,胤祈和弘昼就远远缀在了最后面。
胤祈一边走,一边便直接将这些日子一直想着的话问了出来,只轻声问道:“你那日是怎么惹得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