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39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罚了俸禄?虽说后来皇后娘娘也跟额娘说,你都是为了他好,他应当也心里清楚,不会记恨。可真是却耐不住什么时候——就像是这回——你若是不乐意,他又想起来你上回跟他对着干的事儿,还是你要吃亏。”
胤祈垂首听着,半晌不言。
他也不是就排斥和哈日娜生下一个孩子,实则他自己也有关于这方面的计划。嫡长子,而且是母家势力强盛的嫡长子,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需要的。
可是,这样忽然地,好像是被强迫着的,要去和哈日娜生一个孩子,就让人觉得……不情愿起来。
特别是,在又一次想起雍正的神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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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说到七月的时候,得罪了雍正的事情,胤祈也当真不知道,自己是做得对了,或是太糊涂,犯了傻。
那时候雍正在圆明园见欧洲传教士,明言拒绝天主教在大清传播,又表示要重开海禁。
前者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但是后者,那是闭关锁国的开始。
历史上虽然中国的封闭是始于乾隆,但是究其根本,是在雍正朝开始了海禁。后世人诟病雍正,也多会说到海禁一事。实则胤祈是犹豫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向雍正进言。
虽然后来和雍正辩了几回,雍正也有所松动,勉强同意了不禁海,并保留了内务府的海外生意。可是确确实实,雍正也是有所不满的。毕竟这是对于他决定的质疑。
事后弘昼就对胤祈道,怎么就不能忍一忍。皇上如今越发乾纲独断,哪里就是能够这样明白说出来,他的决定其实不对,其实有着后患?
胤祈也只得苦笑。
缓缓地说,他也不是就不能够。只是,太过担忧历史的重演,以至于立时就要把那些话说出来才能够感到放心。
或许,真的是他还不够沉稳老练,不能忍耐不能把心里的话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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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矛盾
第一百零六章 矛盾
胤祈有时候也难免会想,可能他的思想,他的志向,只能够等到弘昼继位之后才有正大光明地摆出来的一天了。
然而,终究仍旧想要——或者该说是忍不住——想在雍正活着的时候,就做出一些什么事情,让他看到自己的才华,让他认同自己的能力。
也让他知道,在怡亲王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兄弟,同样可以全心信任。
想到这里,胤祈就不由得苦笑。
原来即便是失望,对雍正的忠诚,却依然如故。
从那次遗诏之事后,胤祈与雍正之间,其实并没有如何僵硬冷漠,仍旧能够说笑,仍旧能够相互关心。
只是,原先的那种真正血脉相连,像是兄弟又像是父子一样的亲近,却是真的没有了。
就是这么半冷不热的,彼此都知道,彼此想要修好,却当真不知要怎样才能回复从前。想要解释,想要示好,想要像从前一样讨饶撒娇装傻,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就只能这样别扭着了——直至渐渐将情意淡了。
转念又一想,只要能得到重用,感情的事情,当真就……不必太过在乎了。
他和雍正,放在最前头的关系,终究只应该是君臣。
沉默许久,胤祈终究点头道:“儿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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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了太医院千金科细心调养着,用了好药,到了第二年五月夏初,哈日娜终于有了好消息。胤祈不由松了口气,这小半年也足够他煎熬到憔悴了。
这样的喜讯自然是传得快,第二日胤祈就在内务府院子门前遇见了弘历。他神色有些古怪,不过他自己却说是来道喜的。胤祈一笑,道:“说来更加要恭喜你——前日才添了个小阿哥不是?你婶子今儿早还说,洗三的时候要过去沾沾福气呢。”
弘历听见提到他那小阿哥,虽说眉间还有些愁绪,却也忍不住因此微露喜色。后头又听到胤祈说哈日娜的孩子,便又有些沉郁。过了片刻,终究叹道:“这头一个孩子……我也但愿福晋一举得男……我能添个兄弟,也是好的。”
话音未落,后头又转出来一个人,瞧着匆匆忙忙,竟似是跑过来的。胤祈就知道他也要过来,笑了笑道:“弘昼跑这么急做什么?”
弘昼停在了面前,笑道:“赶着来恭喜二十三叔。免得我来得迟了,恭喜的话都被别人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呢?”
说着又拉起了胤祈手腕,道:“如今二十三叔差事也结了,这是正要回家去?别回去了,今儿晚上一道去庄子上,新下来了今年的头一茬西瓜,咱们去吃新鲜的。”
转头朝弘历笑道:“四哥也来?”
弘历目光沉沉,看着两个人半晌,道:“也好。明儿正巧是休沐,今儿索性就住在城外。”
当下出了宫,一路到了城北弘昼的庄子上,一进去弘昼就吩咐人把才摘的西瓜拿上来,然后才说摆酒的话。胤祈也不和他客套,径自坐了,笑道:“这西瓜是先偏了我们?你倒是不记得孝顺孝顺皇上——皇上不是最爱吃西瓜的?”
弘昼尚未答话,西瓜先拿上来了。只是捧着盘子的,不是庄子上惯常用的小厮,却是一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姊妹花。
两个少女都是十四五岁年纪,身段袅娜,相貌秀雅,且行动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胤祈看在眼里,料想这应是专门调.教出来的,断不是旗人或包衣旗下女儿。
放下了盘子,两少女也并不离去,向后退到了弘昼身后。弘昼因指着笑道:“这两个如何?是前几日底下奴才孝敬上来的,听说买下的时候,因是成对儿的,足足要了三千三百两银子的价儿,二十三叔,四哥,你们瞧着可值不值?”
弘历自是喜欢这样品格儿的女子,眼中略带些儿玩赏之意,却侧过头对弘昼道:“搁在庄子上也就是了,权当是个玩意儿呢。万万不能往家里头搁,不然可乱了规矩了。”
胤祈看了两眼,便想到这应当就是衙门里听人说起过的“瘦马”。
原本说来,这样两个女孩儿,品貌上佳,气质清雅,更难得是双胞胎,站在眼前真是赏心悦目,难得一见。然而只要想起这两个少女实则是玩物,就让人别扭——一无二致的容貌,若是真并排放在了床上,难道不会觉得古怪?
不由得便皱起眉,弘昼瞧在眼里,在一旁笑道:“四哥,我哪里就能够不分轻重一至于斯?这不是正在庄子上放着?”
他又看了看胤祈,笑道:“实则这两个也不是我自己要用的,原是为了二十三叔要来,给二十三叔准备下的。”
胤祈一惊,抬头看他。弘昼面上笑着,眼睛里却透着意义不分明的神色,道:“这也算是我给二十三叔的贺礼。她们是专人调.教出来的,琴棋书画样样都好,明儿就叫人送去城里二十三叔在外城的宅子里,时常二十三叔无事过去,也好解闷儿。”
哈日娜有了身孕,就是所谓不方便伺候了。胤祈除她之外,又没有侧室或是妾,弘昼送上这两个人的意思,自然分明。
只是,他当真就是这样的意思?
尚未分明,就听弘历道:“老五!你往日胡闹,便是不说什么了。怎么今儿竟是敢这样!这是哪里来的什么东西,就敢给二十三叔了?你叫皇上知道了……”
话没说完,弘昼打断了,笑嘻嘻地道:“不令他知道不就得了?说了要搁在外头的,又不是说让二十三叔带进宫里。不过是解闷儿的玩意儿,方才四哥瞧见不也说挺好?怎么我能用了,二十三叔就不能?”
弘历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你也不瞧瞧你是怎么胡混到现在的?二十三叔……”
说到一半,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只瞪着眼睛看弘昼。弘昼挑了挑眉毛,并不答话。
胤祈叹道:“你们俩径自吵起来了,怎么也不问问我?”
两人立时都转过脸,瞧着胤祈。胤祈道:“这么着,既是弘昼准备下了这两个人,我不收下了,算是不给他面子不是?我也不说推拒的话。只是这人,还搁在这儿。四阿哥说的不错,我带回去算是什么回事儿?就是搁在外城也不像话呀。你婶子才有了身子,这时候我弄这么两个丫头回去了,你说你婶子怎么想?”
说了这样的话,胤祈自己也忽地恍然了。原来弘昼的用意,却是在这里?用这两个女孩儿,让哈日娜难受,让哈日娜和他吵闹?
然后,他就又可以趁虚而入。
想到这里,胤祈立时肃起面容,对弘昼道:“许是今回不该给你这个面子。这两个丫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弘昼一怔,却也不失望或是生气,只笑道:“二十三叔与婶子,还真是鹣鲽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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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夜,弘昼吩咐人给胤祈和弘历安排好了屋子,他们也不是第一回来了,路径都熟悉,各自回去了,弘昼也不再送进屋里。
胤祈洗漱完毕,倒在了床上,回想了今日弘昼的言行,总觉得他今日又是相邀过来吃瓜,又是送上“瘦马”,目的应当不止于说两句调笑的话,和弘历拌几句嘴就罢了。
正寻思着,却听见门响,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近了床边。胤祈张大眼睛看,那人俯□,近得气息可闻,这才瞧见竟是弘昼。
胤祈忙向后挪了挪,低声道:“你怎么摸来了?”
弘昼不答,坐在了床边,俯□逼着胤祈继续向后,直到脊背抵上了墙壁,他才停下,低声笑了一声,道:“来瞧瞧二十三叔,在这儿歇得舒服不舒服。”
胤祈扭过脸道:“一应都好。只你摸过来了,我方才要睡着呢,又被你吵得起来了。”
弘昼低声笑道:“二十三叔是骗我呢。你这才过来多少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胤祈打开他伸过来的手,道:“你来做什么呢?”
弘昼道:“不过是想着,二十三叔许是长久不曾……怕二十三叔独自寂寞,是以……”
他声音越来越低,也越靠越近,最终声音近在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侄儿前来,自荐枕席……”
胤祈听得心里一颤,连忙打开他,低声喝道:“你胡扯什么!”
弘昼被他打在肩膀上,身子一歪,侧倒在了床沿,笑道:“二十三叔不想要我,外头还备着别的呢。就今儿二十三叔见过的那两个,都给你送来,如何?”
胤祈张了张嘴,又咬住了下唇,半晌才道:“别胡扯了!”
弘昼又撑起身子,凑到近前,对着胤祈的鼻尖笑道:“二十三叔既是来我这儿,也算是我的贵客,怎么能不好生招待?二十三叔也选一个,或是我,或是她们……”
胤祈咬牙低声喝道:“你滚!我谁都不用!”
弘昼却伸臂就抱了上来,面上神情也从嬉笑顿时变作了沉静,胤祈瞧着他这样的变化,不由得一愣,再回神,人已经在对方怀中了。
此时再挣脱出来,为时已晚,瞧着也不是那回事儿。横竖先前也不是就没抱过,此时弘昼除了揽住了他肩背,也并不过分,胤祈便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怎么?今儿从一见你,瞧着就不对。你方才又是没少得罪你四哥,怎么就在他面前圆润不起来呢?”
弘昼面上略显出些无奈,叹道:“我也知道不该和他争吵,只约莫是……每每撞上他的时候,都是我心里头最难受的时候。且……都是和你相关的时候。”
他凑得更近了一些,嘴唇几乎挨着胤祈的脸颊,轻声道:“打从你成亲,你真以为,我日日见你,就是打从心底在笑的……我有时只恨不得,再也用不着见到你才好……可不见你,我却更加难熬……这回婶子又有了喜讯,我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叹了口气,弘昼又道:“许是你难听得懂我的意思,只是我心里,就是这样的滋味。实则今儿见你时,也是这般。想着你有了子嗣,是好事儿,可再一想那是你和别人……日后你的心定然要分给他的,我又恨不得没有那个孩子才好……”
胤祈默然。弘昼说的这些话,他也不是并不知道。
他成亲,他娶了哈日娜,哈日娜怀孕……对于这些事儿,弘昼心里觉得有怨恨,或是想要避开他,都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听在耳中,仍旧觉得心中难过。
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些什么难过,总是这些难受,脱不开弘昼。
似是有些心疼他的难受,又有些……
好似是,他能够体会和理解,弘昼的心情,所以才会更加地替他难过。
转瞬就想到,他面对雍正的时候。
虽然感情上有所差别,但是……相处的时候,心情是一样的。
矛盾。
因为从前的那些情意,打从心底,不愿意就让彼此这样生疏了,不由自主地,总会想要见他,想要多相处,想要说些关心的话……
可见真的见到了,却会更加为难。
总难免要防备他,要猜疑他话中的意思,要……被他有意或者无意的冷淡和冷漠所伤。
时至今日,胤祈才发觉,不是说了要忘记,要疏远,就真的能够忘记和疏远的。
感情上的事情,永远都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松简单。
从康熙过世之后,身边亲近的人,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了。
而能够替代康熙给予胤祈那份父亲的关爱和维护之情的,也就只有一个人,雍正。
或许是在他自己也并未察觉的时候,胤祈移情了。
所以,真的就再也不能仅仅把雍正当作皇上来看待——就像是,当年他不能够仅仅把康熙看做是历史上的康熙大帝。
人和人之间,发生感情或许很困难,然而要收回那份感情,是更加困难的啊。
他此时忽然觉得心中一软。
这一年多来,瞧着弘昼胡闹,竟是在外人面前隐隐做出架势,好似要朝着历史上那个荒唐王爷的方向发展。
这也不都是为了将自己真正的实力隐藏起来,作为掩护和伪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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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争抢
第一百零七章 争抢
看着弘昼的眼睛时,胤祈总是能够从眼神里,看出来哀伤的色彩。
走得太近,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太长,相处得太多,太了解这个人,便是他努力掩饰,也能看得出,他的哀伤。
其实认真想想,胤祈的两辈子,活了四十来年,尚且不能够收束自己的感情,尚且会因为心里重视的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而或喜或悲。他又怎么能够,怎么忍心,要求弘昼就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即便是雍正的儿子,他也才只有十六岁而已。
而且,他是自己看着他长大。从七八岁的孩子,到现在的翩翩少年。
他又是喜欢自己,爱着自己的人……
怎么能就忍心呢。
胤祈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弘昼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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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了,胤祈才发现,昨晚上不知什么时候,说着话竟是就睡着了。张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被弘昼紧紧抱在怀里,挣扎了半天,才勉强抽出来一只手,推开了弘昼的胳膊。
一番折腾,弘昼哪里还能不醒。便也张开一只眼睛,咕哝道:“起这么早做什么……今儿休沐,总是不着急回去的,再睡会儿么……”
胤祈拍了拍他脸颊,道:“怕是四阿哥已经醒了,你这做主人的还在睡大觉,像什么话!”
弘昼闷笑了两声,道:“现下我这不也是正陪着客人呢……还是说,你早就不当你自己是我这儿的客了?”
胤祈一时语塞,半晌咬着牙揪他的耳朵,骂道:“净是会胡扯!”
终究是起来了,到了堂屋正厅,弘历早就坐在八仙桌边上,正阴沉着脸。瞧见胤祈和弘昼一前一后地进来了,他便沉声道:“老五,昨儿晚上你没在自己的屋里,跑哪儿去了?”
弘昼笑道:“四哥怎么知道我没在自己屋里的?难不成四哥亲自过去瞧了?还是哪个奴才跟四哥嚼舌头了?说给弟弟听了,定然不能留下这等扯谎的奴才!”
他说话时候固然嬉皮笑脸,瞧着就似是玩笑话,可弘历哪里就能当玩笑话听了。
就算真的是玩笑话,弘昼说出来,听在弘历耳朵里,没什么意思,也变成了话中有话。弘历一琢磨,脸色更加难看,当即便斥道:“不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咱们只说这事儿!如今也不是小时候了,你却还这么胡闹,是想连二十三叔都拖累了不成!”
弘昼笑叹道:“哎哟,我的好四哥!你这是究竟想说什么呐?我又什么时候怎么胡闹了,我自个儿却也不知道啊!四哥,今儿你就算是立时就要把我拖去菜市口问斩了,也得给我个明白话不是?你也告诉我,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处了?”
直白地问出来了,弘历反倒说不出什么缘由。胤祈暗叹一声,约莫弘历是知道昨晚弘昼和他睡在一起,就难免想歪了;或是他不曾想歪了,心里也会有些不平之意?便是为了这个,才这么一大早地就等在这里。瞧他眼圈儿有些发青,似是晚上睡得不好呢。
过了半晌了,弘历好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摆了摆手斥退了旁边站着的伺候的人,瞪着弘昼看了半晌,道:“你昨儿晚上是去寻摸到了二十三叔屋子里?你当是你举动很避开了旁人么?你当是须得仔细探查才能知道你做了什么鬼祟事情么?”
弘昼略挑了挑嘴角,道:“四哥,我去二十三叔屋里,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时候先帝爷还在,我就是住在二十三叔屋里的。打从那时候起,就算是我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这难不成就是你说的那见不得人的事儿?”
他是嬉皮笑脸,弘历却神色郑重,一字一句地道:“如今咱们废话也不说了,老五,咱们俩之间,彼此的事情,都是心知肚明。你睡哪儿原本不相干,可现下是牵扯到了二十三叔——我不知道二十三叔知道了你那些心思不曾,你却当是我不知道?”
胤祈听得心中猛一跳,弘历这是想说什么?
想把弘昼喜欢他的事儿,都揭出来么?
就算是他心知肚明,他又怎么能这么大胆,竟是敢说出来了——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雍正的耳目,他们又能不能听到这屋里头的话?
他这么说,又是什么目的?
单纯争风,或者别有深意?
当真把所有的话都摆在了明面上,那就不是感情的问题了——那是要命的问题!
胤祈才想开口叫他俩都不要再说了,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弘昼却已经说道:“四哥,既是你今儿难得的坦诚,弟弟我也跟你说句明白话。四哥知道我的念想,可四哥你的那点子小心思,我也是明明白白的。咱们都是那样的念头,四哥的和我的又有什么不一样了?怕是咱们都敞开了说,你比我还见不得人呢。”
弘历一拍桌子,起身怒道:“你难道就很见得人了?”
又往前逼了一步,抬手就要去抓弘昼,被弘昼避开了,弘历又指着胤祈道:“你见得人,你难道就敢当着二十三叔的面儿,把话说出来?”
他话音未落,弘昼便嗤地笑了出来,道:“四哥你也别恼,弟弟也不是专程就要说你的不是,你权当弟弟说错话了。弟弟的意思,不过是说,咱们俩的心思念头,既是都难以见人,那还说什么呢?说破了彼此难看,还不如仍旧藏好了掖好了不是?起码彼此面上好看些儿。四哥,咱们兄弟,才是真正的大哥别笑二哥。”
说着,他便瞥了一眼胤祈,胤祈心知肚明他神色中的意思。胤祈也不想再听一回弘历的告白——别管他是不是告白,就算不是,也怕他说出别的什么话来,横竖旁人的心里话,胤祈是再不想听了——自然忙配合着做出半懂不懂的模样。
伸手拉了拉弘昼衣袖,胤祈半真半假地劝道:“你们这又是怎么了?大早晨起来,就掐得乌眼鸡似的。你们弟兄两个,打小儿就是这样,没见你们什么时候消停过。三天好两天闹的,现下都各自成了家了,还这么小孩儿似的?弘历,你如今也是当阿玛的人了,但凡小事儿,也让着你弟弟一些儿,权当是又多了个儿子呢?”
一行说,胤祈自己笑了,弘昼弘历都知道他这是故意呕弘昼来着,登时两个人都有些憋不住,各自笑了,方才的剑拔弩张也烟消云散。弘昼撇着嘴道:“二十三叔就是偏帮四哥。这是他挑起来头和我为难,又成了我不懂事儿了。”
胤祈笑道:“这也是因为你没有儿子的缘故。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出个孙子来,我再不说你是孩子的事儿。”
这话一说出来,弘昼弘历两人神色都有些变化。弘历神情一黯,弘昼则是更加复杂,一时间两人都不吭气了。
胤祈又道:“得了,这么一大早的起来你们就掐了一回,我这还饿着呢也没人理会了。不过是晚间睡在哪儿的事儿,弘历你气不过,今儿晚上咱俩睡一张床,你二十三叔也疼你。知道你们都是不敢跟皇上撒娇儿,这回二十三叔叫你好生过过瘾。”
初时弘历眼中光彩一闪,略有些惊喜,听到后头却是面上神情一僵,嘎巴嘎巴嘴,干笑了几声,道:“二十三叔方才还说不再拿我当孩子了,这会儿又说这话……这真是……我哪里就是为了撒娇……不过是因为弘昼这事儿实在是……”
他断断续续地不知说什么好,胤祈便接过话道:“知道你是看重规矩,我也知道他如今年岁渐大了,还似小时候一般胡闹不好。只咱们之间的亲厚,旁的人比不了的,不过这么一晚上罢了,也没闹出来什么荒唐事情不是?既是没什么妨碍,你权当不知道得了。”
不等弘历再说什么,胤祈拍拍手道:“方才我就说饿了,弘昼你怎么还不吩咐下去,摆上早饭过来?即便是今儿休沐,也没有一整天都在这儿耗着的道理。且说我还要回去内务府衙门,瞧瞧皇上有没有什么吩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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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吃了饭,就又往城里来。过来时虽是骑着马来的,回去时太阳已经老高了,弘昼硬说路上晒得慌,且要带着一些庄子上的东西回去,便执意要坐马车。弘历并没有什么所谓,胤祈纠缠不过弘昼,只得都坐上了车。
实则胤祈只觉得,和他兄弟两个在一辆车里,总觉得别扭。弘昼和弘历真是打小儿就一起长大的,彼此间了解对方,怕是比他们俩的亲娘了解得还多。
若说没有兄弟情分,那是撒谎;可也是从小儿就争抢东西,到大了更是为了皇位勾心斗角,纵使有情分,彼此也更是防备。且因着这份情分和彼此的了解,更加防备得小心。
每每听他俩说话,哪怕是哼一声,这哼出来的声音里头,说不得也藏着什么意思呢。夹在中间,只觉得累得慌,胤祈又是存着些心事,怕成了他俩争抢的另一个对象。
好歹一路到了京城,因胤祈说要往内务府去,将车停在了西华门,胤祈自己进去了。
回头瞧弘昼和弘历,弘昼正拿手搭在弘历肩背上,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朝胤祈笑道:“二十三叔也不用管我们,我们俩今儿还想着私底下偷偷自己乐呵乐呵。有些个事儿,皇上不也不让二十三叔沾的?你也就别问我们做什么去,横竖不是坏事儿。”
胤祈瞧他眼神,隐隐透着的意思,就知道他要和弘历摊牌说什么事儿。叹了口气,他便不再说话了,径自进去。
他们兄弟间的事儿,他如今真是避都来不及,哪里会自找麻烦上身。
到了内务府的衙门,本想着不该有什么事儿,谁知道,竟是早有人在那儿等着了。胤祈走近了一瞧,竟然是高无庸。
打从雍正登基,便鲜少再见到高无庸出来传话了。他才是雍正身边儿最得用的,寻常哪里能见到呢,怕是比怡亲王还稀罕见面。今儿若不是雍正真有什么极其要紧,又不能被人知道的事儿,就是他自己有什么事情要求胤祈办。
不管是哪一样,这人是不能怠慢的,胤祈连忙过去,扶起高无庸胳膊不让他行礼,口中问道:“谙达怎么来了?是皇上有事儿宣我?或是谙达有什么私事儿寻我?”
高无庸仍旧略弯了弯腰,才道:“王爷也不用进去院子里了,直接就跟奴婢往皇上那儿去吧。皇上是急召您呢,奴婢在这儿等了足有一刻钟(古时候一刻钟是半小时)的时候了!”
胤祈一听,哪里还敢停下来,果然不进内务府院门,连忙抬脚就走。
一边走一边打手势叫苏遥给高无庸递荷包,胤祈问道:“皇上此时是在养心殿?谙达可知道有什么事儿么?”
哪知道高无庸竟是神色绝然,一口推拒了,道:“王爷用不着这个,奴婢也和王爷说了这句话。只需要王爷记得,奴婢今儿不是为了您的赏钱才跟您说这句话的,也略少惦念着奴婢一些儿:皇上今儿,瞧着是真恼了。”
他又压了压声音,道:“皇上这回的脾气来得突然,奴婢们心里头也犯嘀咕,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呢,就忽然生气了?清早就有些发怒,多少人求见都拒了,只叫宣王爷见。怕是也只有王爷才能开解几句,也未可知?”
胤祈苦笑,他和雍正,哪里就亲近到这样的地步了……
心中暗叹了一回,连忙又低声问道:“怡亲王呢?可见他进来求见了?怕是见着怡亲王,皇上面上才能够好看些儿。”
高无庸面上不显,眼睛里却是为难的神色,道:“怡亲王也来了,在外头递牌子求见,原是说禀事儿的。奴婢们也问了皇上,皇上只说不必见了,叫把要紧折子递进去,旁的事情让怡亲王自己决断也就成了。”
连怡亲王都不见……这是究竟为了什么?
胤祈心中一沉,难不成,雍正是真知道了……他和弘昼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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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避忌
第一百零八章 避忌
胤祈连忙仔细想了一遍,雍正要发怒,的确也只有为了这个最为可能了。
可昨天,确是也并没有发生什么……
若说是早先他刚指婚时候的那回,倒还有些影子。
转念一想,昨晚上他和弘昼睡在一起,自己虽知道没发生什么事儿,可旁人并不知道。就如同今日里弘历的误会,那是离得更近的,还要那样揣测呢。
雍正离得远,怕是道听途说,就更加要误会,然后便是……
此时若真是雍正知道了,必然没有先责罚弘昼的道理。如今瞧着,弘昼还是他属意的继承人,自然不能够就此放弃了——当年太子胡闹得更甚,也没见康熙如何处置太子——那么倒霉的,必定就是胤祈了。
这回叫过去,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呢……警告?或是威胁?或是暗中敲打?
胤祈心中忐忑,眼前已经到了养心殿了。殿门口停了一停,高无庸进去还不到一呼吸的功夫,里头就跑出来小太监急急地道:“王爷进去吧,皇上请呢。”
进了里头,照常是在书房里。雍正坐在书案后头,手里拿着折子,翻得飞快,显见是没有看进眼里去。胤祈一进门,他便丢下了折子,两只眼睛盯着胤祈。
等胤祈走得近了,跪下请安,半晌却不听雍正叫起。胤祈也不敢抬头,屋里静得呼吸可闻。胤祈只屏住气,听见雍正一呼一吸,很是沉重,似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的样子。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胤祈跪得膝盖都发麻了,才听见上头雍正道:“起来吧。”
爬起来时,不经意间胤祈的目光正对上雍正的眼睛,只见那一双沉黑眸子里头,竟是空洞洞的,没有情绪似的。
胤祈顿时一怔,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浮现在心头。
这也并不是第一回了,只是每每瞧见雍正这么将他自己的情绪都全数隐藏起来的样子,胤祈总是难以克制,要有种想要替他难过一般的情绪。
只听雍正道:“今儿怎么宣了你这么久才见人?昨儿又跑去哪里了?”
胤祈忙收束心神,低头答道:“回皇上,原是和四阿哥五阿哥去往城外庄子上了,想着今儿是休沐,也松散片刻。回来时还带了五阿哥庄子上的西瓜,说是要孝敬皇上的。”
雍正冷哼一声,道:“用不着了!他们若真知道孝顺,也……”
他本是极快地说了这么一句,只是话到一半,却猛地又顿住了,过了半晌,才道:“你也竟是跟着他们胡混?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你须得知道什么叫做避忌!”
胤祈闻言,好似耳边惊雷一般,猛地抬起头来,雍正的神色之中,瞧不出任何感情,应当……就是认真想要警告他这么一句了。
此时不正是和当年雍正自己经历过的争位,也差不许多了……弘昼和弘历,雍正原来是在怀疑,他结交了皇子,想要谋图日后了?
顿时一种苦涩滋味从心底涌出,胤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已经是被怀疑了,或是雍正已经认定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怕是就算诚心诚意地辩解,也只能被认为是巧言令色。
胤祈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让声音这样稳稳的,不带一丝颤抖地,和雍正说道:“奴才知道了,谢皇上教诲。”
雍正和他眼神对上,竟是先避开了,侧过头,沉声道:“朕也不是就疑心了你,只是这种事情,你自己知道自己的清白,可看在旁人眼中,当真是分辨不清的。你此时小心了,日后也少麻烦。朕是知道你的忠心的,这才明白告诫了你,不过是防患未然……”
说着,他自己声音渐低,慢慢停了下来,终究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
又是半晌静默,胤祈低着头,自己微微笑起来。心口的地方,冰凉一片,什么样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这样,却也不错。
昨晚上自己还想着,约莫是斩不断对雍正的情意,可今日,雍正就来助他一臂之力了。
这样也好啊……总是记着先前时候的那些情分,反倒是对于现在的自己的拖累了。除了胤祈,旁的哪里还有这么傻的人呢?
现下想想,嘉郡王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果然原先是没有看错。
他自己先不在意了,就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所以即便是被怀疑了,被疏远了,他也一样活得自在逸得。
雍正用得到他的时候,他也乐得被重用;不愿意用他了,他也乐得清闲。
怪道是,每次见他的时候,从来不见他有难过的模样呢。
若不是如嘉郡王,就必得像是怡亲王那样,眼里心里,时时刻刻,都只有雍正一个人才行,不然,像是雍正这样的多疑,哪里就能左右逢源呢?
但凡稍有松散,就会像胤祈今日这般……惨淡收场。
胤祈微微一笑,抬头道:“皇上的苦心,奴才都是知道的。皇上都是为了奴才们着想,这是奴才们的福气。皇上明白奴才的忠心,奴才更是……铭感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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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正看到雍正张了张嘴,瞧神色似是有些动容。
约莫他本是想说什么,终究却只是舒了口气。又过得半晌,雍正才道:“你知道就好,自来都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朕没有看错人。”
胤祈只微笑,不答话。
又沉默许久,或是只过了片刻,听雍正道:“如今还有一桩事儿,约莫是你要辛苦了。”
胤祈道:“请皇上吩咐,但凡是皇上有话,奴才万死不辞。”
雍正听他答得干脆,自己倒是犹豫半晌,拿了书案上几张纸,递给旁边的高无庸,道:“你先瞧瞧这东西。”
从高无庸手里接过了纸张,胤祈低头一看,那上头却是他自己的字迹。
这原是先前他写给怡亲王的东西,却不知怎么到了雍正这里了。不过念及怡亲王的忠心,这也不奇怪。胤祈看到了最后,另有一页附着怡亲王的字,也是说的同一件事。不过是将胤祈的想法里头不周全的地方指了出来,又说了些他自己的看法。
这算是他给怡亲王的私信了,虽是私底下给了怡亲王的,也并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却是关于八旗整改之事。
打从雍正继位,便在筹措这事儿。太平日盛,旗丁数目增多,恩养的钱粮不足以供养全家,又不能从事农、工、商各业,普通旗丁除了披甲当差外无任何额外收入,致使其生活处于不断恶化之中。八旗无以为生,这是从康熙朝以来,一直急着要解决,却始终解决不了的事情。怡亲王已经愁了几年,头发又白了好些,也没个作想。
胤祈惦记着怕他愁坏了身子,便给他写了这封私信,说的就是八旗的事儿。胤祈的想法自然就是京旗回屯,原本这是乾隆初年才会有人提出的,此时实行,也不过是早了十来年。不过既是能让怡亲王少些烦心,却也值得。
之前朝廷的措施,一直是汉军出旗、八旗非正身旗人出旗为民、设立井田、赏赐银两、赎回民典旗地、建立养育兵。户部和仓储各司为此耗费了巨额帑项,然而收效甚微。更严重的是这些措施进一步助长了八旗官兵的依赖性,康熙年间的三大库亏空,也源自于此。
要为八旗成员筹长远之计,就必须为之立下恒产,由“自为养”取代“官养之”。然京城周边,哪里还有土地能够分给这些闲散旗丁?也只剩下原本女真起家的东北了。
胤祈因知道后世京旗回屯是在黑龙江,便直接指了出来。怡亲王约莫是又自查看了,这才觉得可行,便在后面附上了他自己的意见,也是赞同的。
然京旗回屯只是一句话,实际上实行起来,还有好些地方需要小心。譬如什么人回屯,什么人留京;八旗还屯之后,中原若是不稳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