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40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又该如何;毕竟是带着军队离京,究竟是谁来具体操作相关事宜才好。
诸如此类,种种问题,这信写了五六页,说的全都是一件事儿。怡亲王勾画出重点的地方,有他不赞同的地方,也有他支持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许多附注。胤祈细看了一回,抿住嘴唇,不知道雍正让他看自己写的东西,又是什么用意。
总不能是怀疑,他意图勾结怡亲王?
不会是。就算是信不过胤祈,雍正应当是能够信得过怡亲王的。
那就应当是……想要用他的法子了,却又不放心,想要仔细将这件事再问一遍。
等胤祈将那几张纸递还给高无庸,雍正便道:“你这法子倒是不差,只是,朕看遍满朝文武,只缺了个能放心派去东北的人。允祈,你可愿意去?”
胤祈一怔,听雍正续道:“这法子说起来,算是你寻思出来的,你自己自然比旁人了解得更多,知道该怎么办。且你也说,去往东北屯边的,必须是信得过的人,朕能信得过的,又有这本事的。朕身边儿,除了一个老十三,也就只有你了。老十三……京城离不了他。”
说着,他看着胤祈道:“你年纪轻,原本不敢就这么委以重任。只是这些年瞧着,你却是真有些能耐的,此时再说起来,先帝爷的眼光,当真是精准的。朕信得过你,也愿意用你,只你自己愿不愿意去?这是吃苦的事儿,你……你也想好了再说。”
胤祈垂下头,他此时真的是心里乱了。雍正一面怀疑着他和弘昼弘历走得近,是想要投靠皇子,一面又当真是信用他,这样大的事情,都问他要不要做,真是不怕他在东北,领着一群旗兵造反了或是划地为王。
这样的矛盾,又是信任又是怀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究竟,是信得过自己,还是信不过?
然尚未等胤祈想明白,雍正前头的话刚说完了,不过片刻功夫,他自己又道:“罢了,你还是不要去。东北太远,说是龙兴之地,早就没有什么人了,一片不毛之地。便是盛京那里,也是艰苦得很。你年纪小,身子又不如何健旺,平素留在京城里,搁在眼皮子底下还不能让人放心。朕哪能叫你离了身边儿,岂不是更要牵挂着……”
一行说,雍正一行摆手,只是说着说着,他自己又渐渐止住了。胤祈抬头看着他,只觉得今日的雍正,着实有些奇怪。
胤祈略皱眉,看着雍正。雍正似是有些走神,只看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嘴唇紧抿。胤祈犹豫片刻,道:“皇上体贴下情,奴才当真受宠若惊。只是此事……既是皇上也说,奴才可堪负荷,奴才也愿意为皇上分忧——便如先前所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了这话,胤祈便小心瞧着雍正神情。
初时见他仍旧是失神的模样,随即警醒,却皱起了眉。等胤祈的话完了,雍正竟是露出一些恼怒的神情。
不过那怒气也只是在他面上一闪而过,随即雍正便深吸一口气,道:“你……朕说了,让你自己想好了,日后没有后悔的!朕知道你孝顺忠心,心里放着的是……忠君爱国,没有你自己,从来都是乖巧的,这才……这才多替你想了一些你自己的私事儿。”
胤祈不知道他为什么隐含着怒气,可今日瞧着,雍正不对劲的地方也不只是这一点罢了,实在是无从计较。
就高无庸所言,他莫名地发怒,休沐日的大清早,令人在内务府门前候着,单等着宣胤祈;胤祈到了,又让跪着半天,又说那样极伤人心的教训的话,瞧着一副就要发难的样子;然而随后却并没有再说相关的事儿,说的只是政务;且说到政务,雍正本该是全神贯注,决断干脆的,可今日却竟然犹豫不决,言辞先后矛盾,且还失神了……
现下又是这一种不明所以地发怒,说了这些并不如何相干的话……难不成真是怕胤祈到了东北,在那里造反;或者是怕胤祈去了又后悔,不好好办差?
心中暗忖,胤祈口中道:“允祈并没有什么私事,不过额娘和院子里的一点事情是要放在心上的。额娘承蒙皇后娘娘照顾,哈日娜……住在宫中,也不会有人亏待了她,允祈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至于允祈自己,多年习武骑射,或是瞧着瘦了些,实则不必担忧。”
雍正听了,又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沉声道:“既是你这样说了,那便……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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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东北
第一百零九章 东北
几句话间,这就算是定下了胤祈的差事,要去往东北屯边了。虽不至于即刻就有诏书下来,不过也是笃定的事情。胤祈又想了一回,这样的选择,并不错,利处要多于敝处。
一来,这是为雍正分忧了,屯边艰苦,怕是朝中重臣并没有谁情愿去,他既是提出这措施的人,又亲历亲为,起码有个表率的作用,越是艰苦,就越是更显得他忠心。
二来,他如今已经被雍正警告过要避忌了,从今日后,自然要更加小心。去东北还屯,暂时远离了京城,那就绝不至于掺和到弘历和弘昼之间去,也免了雍正的疑心。
三来,昨晚听了弘昼的话,胤祈也不是没有触动的。弘昼的性子,胤祈是最知道不过的,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借着这会儿趁热打铁。
此时胤祈正是心软耳热,若是他再做些什么让人动容动心的事情,胤祈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不会被他彻底打动了。这时候还是离开一些,走远一些,让自己也冷静一下,免得一时冲动,做出了会在日后后悔的事情。
就算是为了哈日娜着想呢,她才刚怀孕,胤祈不想闹出来任何对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危险的事情来。
瞧着雍正仍旧是心绪不佳的模样,勉强一通干巴巴的交待,吩咐明白了政务的事情,胤祈也不想留在这里碍他的眼,等他说完了,胤祈便告退。
雍正摆了摆手,胤祈行了礼,就转身出去了。走到殿门前的时候,却忽听见后面雍正叫道:“允祈!”
胤祈回头,连忙转身。雍正盯着他看,过了片刻,抿了抿唇,道:“既是定下了,这几日你也用不着整日在外头衙门里,多在家里……也去陪陪静太嫔和皇后。这一走,不知道要几个月都见不到,她们定然也惦记着你。”
胤祈微微一笑,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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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养心殿,顺着夹道回了西五所,第三个院子就是胤祈的。走进去,正瞧见里头明英正蹲在花池子旁边,指着里头的月季叫小苏拉掐下来。她专心致志地盯着那花儿,那小苏拉也满头大汗,不敢拽下一片叶子来,竟是胤祈停在了旁边,两人也没有察觉。
过了一会儿,那小苏拉终于将那支花剪了下来,兴兴头头地递上去,这才瞧见了胤祈,连忙行礼,那花儿却始终牢牢地握在手里。
见那小苏拉动作,明英回头,也连忙福身,胤祈抬手叫他们都起来,笑道:“这花是掐了要往瓶子里插的?怎么不去御花园或是慈宁宫前头的大花园?这月季花是福晋种的,你们掐了,她不心疼么?”
明英笑道:“爷,正是福晋让奴婢们过来剪下来这支,说是放在爷的书房里头。福晋房里的,是今儿早上送过来的大花篮子,福晋叫奴婢们又插了瓶,摆了一对儿。”
胤祈点头道:“这也罢了。不过我书房里用不着这个,你还是叫放福晋屋里吧。她瞧见了心里头指定高兴。”
向前走了几步,胤祈又回头,道:“苏遥,你去寻雨红,让她过来见我。”
在卧房里,胤祈正一只手解开领口盘扣,一只手拿着茶壶往杯子里倒水。雨红进来,瞧见便道:“爷,怎么也不叫他们伺候着?您自己动起手了。”
说着便走上来,拿过了茶壶,抬手替胤祈脱了衣裳。
胤祈笑道:“这不是懒得叫人了?雨红你这又过来了,还省了事。得了,现下松快了,爷问你一句话。”
雨红一边将胤祈的衣裳挂起来,一边笑道:“爷想问什么?”
却没听见声音,雨红回头,胤祈正看着她静默。过了一会儿,胤祈笑了笑,道:“这话我问了,你实打实地回我。咱们相识十多年了,你在我面前,用不着避忌的——爷如今要往东北去,约莫在盛京几年都难得回来,你愿意跟着去么?”
雨红一怔,却先问道:“去东北?爷好好地在京城,为什么又要去东北?如今……不是早就没有藩王外驻的了?”
胤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顺着动作用杯子掩住嘴,笑道:“许是因着你家的爷深受皇上的重用,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呗。你只说,愿不愿去?不愿意,也明白告诉了我,实则我也不想叫你跟过去受罪,东北那边儿,比宫里自在些,可毕竟不如京城里繁华。”
雨红笑道:“爷,不说爷去哪里,雨红便跟到哪里,只说为了爷的一句‘自在’,奴婢也乐意跟过去的。只是奴婢却有些白担心了,福晋她……”
胤祈叹道:“她是要留在京城的。才有了身子,难不成要让她跟着我往盛京去?这一路上的颠簸她受不了,就不能够啊。且皇上的意思,听着约莫也不会让她跟过去。”
雨红低头,过了片刻才又抬头笑道:“有奴婢们照应着爷的起居,想必福晋也能安心。只是明英和夏容,爷……还是把她俩留在京城里吧。不然怕是福晋……”
胤祈摆手笑道:“她们俩不能不带。毕竟是皇上赐下的人,这是恩泽,不带着不像话。福晋虽说不待见她两个,也明白这个道理的。”
便又道:“既是说到了,你就去好生收拾起来了。这回不是去一日两日,一月两月,约莫回来,要到过年了。也不用着急,别直冲冲地就把话告诉了福晋,你缓缓地透出来给她知道,免得她一时听了着急悬心。至于其他,都等着圣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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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雍正明发了诏书,令端郡王允祈率八旗闲散旗丁还屯东北。因为此前早便有些消息传出来了,京旗回屯的事儿在朝会上、在宗室里,也被议了好几回,等胤祈真正拿到诏书时,已经没有几个人吃惊了。
又好生商讨了一回,胤祈和怡亲王回禀了雍正,定下了是九月初三从京城出发。到了地方,休整安置,过了一冬,正好赶上明年春播,又不会被东北的大雪堵在路上。
胤祈在八月的时候和相熟的内务府下属作别,又和几个兄长们好生喝了几次酒。剩下的时候,就是交待内务府的差事,将雍正的喜好完完本本都吩咐给了石怀玉知道。
嘉郡王帮衬着他招揽了几个幕僚,胤祈对比着履历瞧了一回,也能大略猜出来其中哪一个是雍正的人,哪一个又是怡亲王的人,只是面上一笑,并不说什么。谢过了嘉郡王,胤祈许诺了一堆东北的土产,这才告辞,出了他的王府大门,回到了宫里。
院子里正在收拾着分府出去要带走的东西,胤祈自己不在京城,哈日娜做弟媳妇的独一个还在皇宫里住着就不像话了。
雍正这次也没说什么合不合规矩的话,胤祈递了折子,他便允了。倒是那拉氏说过几次,哈日娜还怀着孩子,不如就在宫里好照应。不过胤祈是早有心出去,也趁便想把静嫔接出去住,陈说了一回,在外头反倒更能让哈日娜舒心,那拉氏也便不再挽留。
其实从雍正下旨,胤祈要去东北的事情定了下来,那拉氏就时常过来关心。胤祈听说她之前就为了这事儿和雍正生气吵闹,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感觉。即便是移情,能够被她这样关心爱护,不得不说也是一件幸事,只是……
这样才会让胤祈更加觉得对不起她。
不能够接受她的这种“母爱”,更不能够有所回报。胤祈觉得,他的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够有静嫔这一位母亲,康熙这么一位父亲了。
连续两个月都在躲避着弘昼和弘历,胤祈觉得,或许雍正的确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他一直没有说罢了。不然,为什么总会觉得,雍正也在帮着胤祈避开他的两个儿子?
或许是,雍正就是知道了什么,又不愿意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采取决绝的行为,这才让胤祈去东北屯边——距离拉开了,感情也会变淡的。
不过不管是什么,到了离京的日子了,胤祈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听到弘昼问他,是不是为了逃避才去了东北,也不想看着弘历日渐坚定的神情,听他的所谓一句话两句话。
他只想自己冷静冷静,不要被扰乱了心神。
终究逃不开的某一次,胤祈沉默许久,才对弘昼道:“你也说过日久见人心。既是你有这么一句话搁在这里,我也想瞧瞧,日久了,到底能看见什么样的一颗心——不单纯是你的,我也得好生思量,看清楚我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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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的冬日比京城更冷几分,下了雪大雪封门,几乎出不得门,不过却更加有北国风光的景致,开朗疏阔的气派。胤祈一边写着回京的折子,一边抬头看了看窗子外边儿的雪,寻思着什么时候再给静嫔去一封信,问问哈日娜肚子里的孩子。
眼见只剩下十来天便要过年了,这一年应当便不回京城去了。这是才过来的第一年,关外苦寒,应及时站住了脚再说,不回京城过年,也是省了事。
只是约莫孩子生下来,要许久才能得见了。胤祈也有些惦记着,算日子,应当是二月里孩子就要落地,他却不能在跟前儿。
在这盛京城郊新建的端郡王府,就是京旗屯扎暂时的总部了,胤祈住在这里,也权当这前头的院子厅堂就是办事的衙门。
屋子建得是两层墙的,保温隔热,墙里头烧上火,和在京城里住着的有地龙的屋子也差不多,暖和得很。胤祈的书房又是特别安着双层的玻璃窗子,坐在里头,映着雪很亮堂,也不耽误瞧外面景致。想着也该把这里冬日的情况跟静嫔仔细说了,吃住起居也都是好的,免得她在京城里操心自己在这儿住得惯不惯。
搁了笔,才要叫苏遥进来,门帘掀起,走进来一个人,手里捧着托盘,盘中放着两个盅子,笑道:“王爷,厨房送过来中午的热汤,叫咱们吃了暖身。属下在门口遇见了您身边儿的张公公,他说还得去给您拿饽饽,属下就顺手接过了,给您送进来,也趁便在这儿讨个清静。外头吵嚷着年关算账的事儿,没的叫人头疼。”
胤祈扬声叫了苏遥,转脸对来人笑道:“你自己拿凳子坐在边儿上吧,我这儿还得等收拾出来。这是往京里去的折子,你小心着别把汤水洒在上头了,还要让我重抄。”
那人自在一旁将托盘放下,笑道:“我等着王爷收拾得当了。还想着一边儿吃,一边儿商量着过年的时候热闹事儿。”
苏遥进来了,手脚麻利将满桌子的文书纸张收好了,端着一个盅子搁在了胤祈面前。胤祈掀开盖碗,里头是极清的汤,泡着几块不知什么动物的带骨肉,还有去了皮切成小段的山药,便笑道:“这瞧着就是老汪头做的汤。也就是他,来了东北几个月,还是细致的菜品。”
那人听了,便探头看了一眼,笑道:“王爷的约莫是单做的,和属下们的都不一样。我这盅子里,看着是乱炖似的,这里头有酸菜还有萝卜干儿,外头方才还说,怎么只有点心饽饽,不给配个馍馍,也好一起吃。”
胤祈听了便笑道:“既是想要,明儿就配上呗。辰锡,你待会儿跟厨房说了也就是了。本就是为了如今当值时间长,怕中途饿了,才有的这一顿,自然是什么吃得饱上什么才好。”
从到了东北,胤祈给僚属们定下的制度,便是后世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早晨不要求天色未明就到衙门,只是也没有了过午即可下班回家的道理了。所以中午就有了这么一顿类似于工作餐的加餐,由王府的厨子动手,让僚属们都能吃顿热乎饭。
喝了口汤,胃里有了东西,胤祈这才觉得饿了,抬头瞧了瞧门口,张振春还没有拿点心回来。旁侧的辰锡便笑道:“属下去门前瞧瞧吧,怎么张公公还不过来呢?等会儿的点心,王爷也偏属下两口。属下过来,原也有几分心思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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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盛京
第一百一十章 盛京
胤祈听了,便撇嘴笑道:“去吧。打从你进来,我便知道你是这个主意。”
说着,又忍不住叹道:“先前你做了我十年伴读,十年的时候,咱们却也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这来了盛京才几个月?竟是这样熟稔了。先帝爷当初挑了你做我的伴读时候,若是就知道你这性子和我合得来,也真是慧眼如炬,远视千里。”
辰锡才起身,走到门前,帘子掀开,张振春已经端着几碟点心进来了。辰锡便笑着退了回来,重坐下,和胤祈报备一声,便捏了一块糕点搁在嘴里。
等他咽下去嘴里的东西,胤祈的感叹才刚说完,辰锡便弹了弹手指上的糕点屑,笑道:“说句不恭敬的话,先帝爷必然没有料到有今日。若是他老人家知道我的德行,哪可能把我往王爷身边儿搁?怕是撵都来不及呢。”
胤祈一怔,叹道:“你就没有一日不提醒我一回的。还是你觉着,这些分桃断袖的事儿,真的很能够见得人?你说起来竟还这么自在……”
辰锡道:“横竖王爷没有嫌弃我这个,我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回。若说这个见得人见不得人,实则我只觉得,我这比京城里老爷们玩戏子还说得出口些呢。我若和谁好,我那是真心喜欢他,不是单图他颜色。”
他这话胤祈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早没有第一次听的惊讶,只叹了口气,道:“你也只跟我说说罢了,到外头,千万别露出来了。”
辰锡笑道:“我自省得。若不是那回在外头被王爷撞上了,王爷竟是没有唾弃我,如今我怎么会跟王爷说这话?只是先前自己藏着掖着,忍住了什么也不说。可打从和王爷说过那第一回,之后总想时常找个人说道说道才好。”
胤祈撇嘴:“这么说,我非得好生骂你一回,才能止住你的话了?”
辰锡只笑,也不再提方才的话。只说起来过年时候各项工程上人手要如何轮换着休息才能应付,又不致惹来怨言的事儿,岔开了方才的话。
他原本在京城里是跟着胤祈在内务府当的差事,于这些人事上头本来就得心应手,胤祈只听他说,一应安排没有大差错,便也不答话。心里却有些感慨,真是前头十来年都不知道辰锡是个这样的人,不然怕是早就熟悉起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在那阵子最不耐烦想起来被弘昼告白之事的时候,得知辰锡的性向问题,怕是要更加疏远才对,胤祈便又暗叹他其实和辰锡是有缘的。
“……便如此,王爷以为如何?”辰锡说完了,看着胤祈。
胤祈点头道:“不错。你回去拟个文书上来,另外照着这个合计出来个长久的法子。不单是咱们衙门里头,盛京城外头,各旗的事务处,还有各驻地的那么多的作坊工厂,日后也都是要这么运作下去的,总要有个章程。就从这儿开始了。”
辰锡张大眼,讶然道:“王爷,这么运作?我还当是咱们初来,是以事事都要紧迫些,日后就好了。若是长久都是这样,那岂不是人人要忙活死了?这东北的冬日,哪里是干活的天候?外头怕是都要造反了。”
胤祈挑眉,道:“你当是咱们过来是做什么?来闲混日子?那和在京城有什么差别了?咱们到这儿,不是来享福的,是来干活讨生活的。不干活的,就还给我回北京,吃他们的铁杆庄稼去。只是在北京饿死了,也别再提回关外的事儿,或是过来埋怨。
“且当我不知道呢?种地的冬天种不成,他们在工房里做活计的也做不成?如今开了田地么?不都还在筹备着呢?这些话也等明年再过来说!”
等辰锡低下头了,胤祈又道:“既是跟着来了关外,就是想过好日子的不是?开头总是难的,这个道理明白的人也不少。如今比才来的时候不好得多了?有了地有了活计,就好生操持着,不然真当是关外遍地金子,只用弯弯腰?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了!”
说着,胤祈将手里汤匙搁在了碗沿上,从苏遥手里接过茶杯,道:“便是如今,也不能够就说,这阵子的忙活能让谁清闲下来。等会你吃好了就去问问,分发下去活计的各旗,他们这个月到十五,能缴上来东西顶了账不能。”
辰锡忙问:“这回的账,算的是什么时候的?”
胤祈道:“这就是要自力更生了,日后哪还有什么丁银了?我现下把话搁这儿了,咱们从京城里出来的时候,支的钱粮可只有三个月。如今还要留着一个月的,冬日里实在不能开工的时候,也好将就过活。若是不能对上帐,别说爷不留情面,让他们连这个年都过不成。这命是他们自己的命,这些事儿横竖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叫他们自己掂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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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能够在这里安置下来了,能在这里活下来,才能考虑旗兵的练兵问题。胤祈的确是怕将旗兵变成了工人农民,没有了战斗力。可农民至少是能养活自己的,这才是回屯要解决的最要紧的事儿。暂时地让他们做农民或是工人,也比让他们都饿死在这里好。
是以,即便是雍正在胤祈递交的折子上批复手书宣谕,对于胤祈将近一年来只顾着生产建设,分毫不提练兵的事儿有些不满,胤祈也并没有改变如今的政策。起码怡亲王是支持他的,胤祈暂时还不担心朝中会不会掣肘。
京旗回屯,终究是初见成效。盛京周遭,先繁荣了起来,随即向外辐射,伯都讷、双城、拉林及阿勒楚喀各处开垦田地五千余埫。除了自给自足,竟是还能有所盈余,胤祈叹了一回黑土地的肥沃,对于自己在这里所做的措施更有了信心。
这一年疏忽而过,转眼又将要到腊月。十一月廿八胤祈十六岁整,在衙门里大家彼此都熟悉了,不论是王府里的属官,或是衙门里的下级,都也乐意和胤祈更亲近些,便凑着在一起恭喜了一回,又集结着往盛京城里的酒楼热闹了半日。
到了晚上才出城回端郡王府,胤祈没想到,雍正竟是还记得他的生辰,派了人过来盛京,竟是让天使在家里等候许久。
下马进门,到了正屋,才解下了风帽,胤祈正想叫人过来伺候宽衣,厅里头却迎出来两个人,瞧着有些眼熟,细一看,其中一个竟是黄鹏。黄鹏是见了胤祈就笑,道:“王爷可是才回来!奴婢们等得望眼欲穿呢。”
宣了旨,除却赞扬的话,后头还列了一大堆赏赐的东西,作生辰贺礼。胤祈谢了恩,瞧了一回,却没有见哪里放着什么东西。赏赐的珊瑚摆设或是白玉如意都是打眼的物儿,便是装在箱子里也该瞧见堆着的箱子,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黄鹏便笑道:“因都是珍贵物儿,盛京这里路远,也不好走,怕磕着碰着了,有所损伤,奴婢们真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皇上体恤下情,让直接搬去王爷在京城里的府邸了。皇上另有手谕,是宣王爷回京的,怕是在折子上批复着?王爷还没瞧见也未可知。皇上说了,奴婢们就在这儿等候着,和王爷一道回去,路上也好伺候。”
说完了,又从袖筒里取出一封信来,笑道:“这也是夹带个私活儿,是奴婢们临出京前,福晋递给的信,说是奴婢们走得快,正可以带着过来了。福晋等不及王爷再遣人回京了。”
胤祈接过,笑道:“你们都辛苦了,我也要谢过诸位呢。这会儿天色不早,又冷,公公们先下去吃酒歇息,明儿一早再说回去的打算安排。”
回了书房,拆开了信,里头厚厚一叠十来张纸,从头看到尾,却着实没有几个字儿。上头歪歪扭扭的,字大大小小,小的不提,大的却像是拳头一般。胤祈瞧了忍不住便笑,这是哈日娜终于学会写汉字了。
早先胤祈也和她说过,她不必学汉字了,横竖胤祈的蒙语满语都是一样用的,她用蒙语写便好。可她就是倔脾气,不服输的性子,再怎么难,也非要学汉话,写汉字。胤祈离得远,也管不得那么许多,如今竟是真能学会了几个,也不容易。
自己笑了一回,胤祈又看着哈日娜的信,说的除了静嫔,更多的就是二月里才出生的女儿的事情。
遥想一回京城里还从未见过面的小女儿的模样,胤祈叹了口气,将信又折了起来,抬头朝旁边苏遥道:“吩咐下去,收拾起来了。这边儿留几个老实的看屋子,旁的都跟着回去京里,这一回说不定,须得好些时候在京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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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祈也不是白想一回,既是雍正能让黄鹏过来传旨,宣他回京,约莫就是要在京城里多留一阵子了。不然传个口信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样正经宣旨。
入京的时候,京城里刚吃了腊八粥。胤祈放下车帘,对着手呵了口气,转回头,辰锡正低着脑袋剥栗子。胤祈看他剥完了一个栗子,才笑道:“走的时候原说东北已经繁荣许多,可是到了京城,这才觉得那边就是荒郊野地。毕竟不一样啊。”
辰锡道:“王爷,这才是还屯的第一年年底,能有那般模样,已经是不错了。王爷也用不着太着急了,硬凭五六年的功夫,总不会仍旧是不毛之地。”
胤祈靠上倚着车壁搁着的软枕,笑道:“你说的也不错,咱们有的是时候呢。”
先绕到了城西,什刹海旁边儿,把辰锡搁在了那儿,胤祈从车窗里探出头笑道:“你说要叫你家里人都吓唬一下子,也别闹得厉害了,你阿玛额娘的年纪都在那儿搁着呢。”
辰锡朝胤祈挥挥手,笑道:“先是要吓一吓我大哥,才缓缓地告诉我阿玛额娘知道呢。谢王爷带我走这一程,要是跟着我自家的车,明儿也回不来呢。”
胤祈放下车窗帘子,唇角略有些笑,心里却忽地从方才的平静变得有些黯然了。这京城里,有谁能够让他像是辰锡这样着急着回来,见上一面的?
静嫔固然让胤祈惦记,但是知道她一应都好,实则也不会如何焦急见面。哈日娜像是个小妹子,时常通信,不至于想念。才新生的女儿,连见都没有见过的,说是惦念,实则……又能有多少感情呢?
还有弘昼……胤祈始终没能够将自己的心情分析透彻,实在是,离得远了,不是就能够静下心去细细思量,而是因着眼不见为净,却干脆把他抛在脑后了。
若是说雍正……胤祈叹了口气,有些失笑。
当真是……君臣之间,哪里就有那么多思念了。
这一年多来,也真是发觉,和雍正之间,还是做君臣得好。父亲和兄长,所谓的移情,还是,自己搁在心里吧。
马车又朝东走,过了雍和宫,就是胤祈在宫外的府邸。说来,这还是他第一回回来这里,他出京的时候,家里还没有从西五所搬回来。
下了马车,府门打开,里头迎出来好些人,有些是胤祈识得的,有些只是眼熟,都是他出京前亲自拣选出来的人。总管事的是雍正赐下来的人,名唤宋琏,全家拨划到了胤祈名下,胤祈也只见过他一两回,记得名字罢了。
进到府中,没过二门,哈日娜就跑了出来,胤祈第一回见人穿着花盆底还能跑起来,连忙迎上去扶住她,哈日娜这才没有踩着路上的冰滑倒了。胤祈笑着道:“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跑了么?”
哈日娜笑得脸颊都红了,直接用蒙语道:“就是要怕你跑了!快来看咱们的女儿!”
胤祈被她拉着从回廊直接往后院去,直到过了半月门,才喘着气道:“先去额娘那儿,不然不成道理。”
哈日娜听了,连忙站住,却不松开拉着胤祈的手,转身又往相反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道:“我就是急着让你瞧瞧咱们的娜仁托雅,一时忘记了额莫还没见到你。叫她们把娜仁托雅抱到额莫那里,你两个一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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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京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京
一路跑到了静嫔的屋子门前,金嬷嬷正站在门口,踮着脚探着头朝院子里的路上望,瞧见胤祈,先是一喜,张口就要唤。随即见胤祈和哈日娜两个人手拉着手,身边也没有带人,又是一路跑来,她便抿住了嘴唇,微微皱起眉。
从哈日娜嫁给胤祈之后的第二日,金嬷嬷就对哈日娜很有些不满。哈日娜本身规矩就不是那么严格,胤祈又纵着她,实则院子里几个胤祈奉养着的老嬷嬷,对这位福晋都并不喜欢。只是因身份所限,她们却不能够教训哈日娜什么。
此时金嬷嬷也只得装作不见,脸上重新摆上笑容,不过此时的笑,却已然是有些敷衍的意思了。等胤祈和哈日娜走到了廊下,她这才规规矩矩福身道:“请王爷安,请福晋安。”
胤祈停下脚步,将哈日娜拉到自己身后,又递给她一个眼神,便点头道:“金嬷嬷也安好。许久未见了,这大冬天的,金嬷嬷怎么亲自迎出来了?你素有些积年的旧病,如今还总咳嗽么?先时原吩咐了底下每天给你弄蜂蜜陈皮,他们可有偷懒?”
金嬷嬷眼中又添了些温煦的神色,笑道:“奴婢一应都好,王爷先前吩咐下来的话,也没有谁敢偷懒怠慢的。只是奴婢总惦记着王爷在东北,身边儿没有伺候的人,跟去的奴才们又都是年轻孩子,等闲都喜欢偷懒,谁又知道记得时时问一问王爷的寒暖呢?
叹了口气,又道:“奴婢也是在盛京待过的,知道那里是极冷的,王爷毕竟是男人家不仔细,照应不好自己,记得王爷晚上睡觉的时候好踢被子,这冻着了可怎么办呢。如今可是回来了,只想早早地就看见了才安心。奴婢说句逾越的话,若不是太嫔娘娘起不了身,她也是要在这门口站着的。奴婢现下,也权当是替太嫔娘娘看一眼。”
胤祈笑道:“嬷嬷是看着我长大的,是以才总觉得我还是小时候那样子?实则我现下也大了,照应好了自己,还是能够的。且出京前,嬷嬷不是交待了他们好些话?他们都是尽心的。只刚才说额娘起不了身?又是怎么了?”
金嬷嬷便叫小丫头掀帘子,瞧着胤祈进去了,口中道:“太嫔娘娘身上不爽,瞧着症候还是旧年的症候,只是今年却不知怎么,要比去年瞧着严重。奴婢们都猜测,许是因为想念王爷,这才病得更重?王爷也快瞧瞧。”
她话音未落,胤祈已经进了里头屋子。绕过屏风,抬眼一看,静嫔正坐在床上,半躺着斜倚着软枕。见胤祈进来,静嫔连忙探起上半身,想要坐起来。只是身子虚软无力,又倒了回去,还伸着一只手,想要拉胤祈的手。
胤祈连忙上前两步,把手交到静嫔手中,口中唤道:“额娘……儿子回来了。”
静嫔开口想说话,却先咳嗽了一阵子,然后才慢慢地点头。只是未语先流泪,眼角慢慢地红了,静嫔哑着声音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旁边早有人拿来了椅子,胤祈坐下了,和静嫔说了好一阵子相互嘘寒问暖的话。虽说彼此近况因为时常通信的缘故,其实也都有所了解,但是毕竟不是面对着面,此时当面再说一遍,这才能真正觉得安心。
絮絮说了好些话,静嫔瞧着精神还好,但是依然略显出些疲色,难掩憔悴。胤祈连忙服侍着她躺下了,瞧着她合上了眼睛,呼吸渐缓,便朝旁边伺候的丫头们摆了摆手,又朝哈日娜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到了门外,胤祈这才朝哈日娜问道:“瞧着额娘的病,仍旧是往年秋冬时候的症候,怎么今年却病成了这样?你在信上怎么也不提一提?”
哈日娜也皱起了眉,道:“我也想说啊,可是额娘就是不让。我几次都写在了信上,又被额娘看出来端倪,硬是叫我改了。”
胤祈叹了口气,道:“额娘这是怕我担心她。这一年多,你在家里也是辛苦了。额娘的身子不好,怕是你怀着孩子的时候,还要惦记着她。是我对不起你。”
哈日娜垂下头,也叹了口气,不过抬头又是笑着的,道:“我嫁给了你,就该操持这些东西。草原上的女人,比我辛苦得多呢。我不过是在这院子里拘束了一些罢了,有些事情让我操心,倒是正好不无聊。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开春了带我去城外跑马。”
胤祈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想了想还是将手放下了,微笑道:“若是开春的时候我还在京城,定然带你去跑马。只怕那时候我又要回盛京了。”
哈日娜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道:“若是去盛京,那不是更加好?我没去过盛京,不过时常听额娘和嬷嬷们说,那里在关外,是极辽阔的土地,和我阿瓦的草原上也差不多了。在那里跑马,定然要比在城外头让人更加舒坦。”
这话让胤祈略张大了眼睛,心里只觉得一软,笑了笑,道:“那我便问了皇上,让你和我一起回盛京去。咱们也问问额娘,想不想去盛京瞧瞧。”
哈日娜笑着答了一声,又道:“怎么她们还没有把娜仁托雅抱过来呢?咱们过去瞧瞧。”
说着又拉着胤祈,便往外走。胤祈略落后半步,瞧着哈日娜的脊背,笑问道:“你给咱们的女儿起名字叫做娜仁托雅?这是草原上的名字,咱们权当是小名。怕是在京城,还要有个汉文的,更端庄一些的名字才好。”
被问起了,哈日娜便撅起嘴道:“皇后娘娘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她给娜仁托雅起了个叫做什么猪的名字,我也不喜欢她起的名字。皇上好像也不喜欢这名字,那天他跟额娘说,日后要收咱们的娜仁托雅做养女,所以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端慧。这名字也拗口得很,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额娘说,在外人面前必须要这样叫娜仁托雅,我才记得了。”
胤祈听得一?br /免费txt小说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