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清风(清穿)第4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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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背着人过来,来到他身边,那么,他的心就是没有变的。

    果然身后那人手臂收得更紧,直将胤祈整个人箍在他的怀里。高大的身体让人觉得再没有比他怀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胤祈无声叹了一声,便听到那人用气音在耳边道:“喜欢上了你,纵使是有悖人伦,这辈子……我也不后悔。”

    湿热的气息吹吐在耳朵上,一片潮热,胤祈笑着偏过头,又被那人扶住脸颊。然后就感觉到,耳朵被含住了,有什么东西轻柔地在耳廓上滑动,舔舐。

    腰间的手向内探去,胤祈惊喘了一声,按住了那覆在他腿间的手,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这里……这是院子里……”

    话未说完,嘴巴上便堵上了别人的两瓣唇,胤祈眼前一暗,整个人被向后推了两步,按在了路边的树干上。

    耳边听得那声音,因为急惶而竟有些不似是弘昼了,只听他道:“给我……现在……就在这里把你自己给我……我怕除了现在,没有下一次了……”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渴求,让胤祈最终放松了身体,收回了推拒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度

    的手。

    半转过身子,将手搭上了对方的肩膀,胤祈仔细在黑暗里辨认出对方的唇,微微合上眼睛,将自己的双唇送了上去。

    随后就是一阵噬咬一般的狂吻,直到胤祈喘不过气,那双带来甜蜜和痛苦的唇才离开了。胤祈胸口起伏不定,用力喘了几口气,才低低笑了一声,道:“怎么就寻了这么个地方……连你的脸也看不清楚呢……”

    那人手下动作一顿,随即好似报复一般,用力一捏。胤祈仰起脖子,低声惊叫了一声,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而身上动作的人,就是不愿意他有分毫放松的时候,那修长带着硬茧的中指,尖端处已经进入了身体。

    胤祈最后勉强说了一声“你好歹对我温柔一些”,随后便全然不知道,自己口中吐出的是什么声音,又有着什么意义。

    ~~~~~~~

    胤祈张开眼睛,日光刺得他眼睛发痛。稍一动弹,浑身都酸痛无比,只得又倒了回去。然后才发现床边一直站着一个人,面色阴沉,两眼直盯着他看。胤祈一怔,再看时,他面色已经变作了微笑的模样。

    弘昼道:“你还要逞强起来?昨儿晚上流血了,今儿你还是好生歇着吧。”

    胤祈面上一红,道:“那也……也是你的错。原想着你也算是荒唐了这么些年,这种事儿,你该是娴熟的,谁知道,竟还会……还会伤了我。”

    弘昼勾了勾嘴角,道:“昨儿晚上毕竟是仓促了,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且免不了心里着急了,这才失了分寸。且……也不是一开始就伤了你的,哪里就能有那么不小心了。是你在外头晕过去之后,回来屋里,我又……”

    胤祈立时打断了他,又是羞又是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了!早知道就不该纵着你!”

    想着又有些担心,照弘昼所说,除了在外头做的那两次,回来之后还又……他身子能受得了么?纵使是年轻,也不能仗着身子好就胡来。

    细看了一遍,弘昼的面色瞧着虽有些憔悴,不过却更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并不像是肾水有亏。只得感叹了一声身子好,胤祈便朝他抬起手,笑道:“你也来扶我起来。”

    弘昼笑了笑,依言走到床前,握住了胤祈的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让胤祈靠在自己胸前,弘昼抬手松松环住他的腰间,笑道:“你这也是第一回,今儿竟是也不羞也不恼的。我原还想着,不知怎么才能哄得你不和我闹。不过你撒起娇来,样子更好看。”

    胤祈呸了一声,摇了摇头,忽地想起还没去看过静妃,忙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今儿还没去瞧额娘的情形,我得快起来了。”

    弘昼搂住他,将他拘在自己怀里,不叫起来,一只手已经按上了他光.裸的大腿,道:“不必过去了,我已经替你看过了。今儿早上苏遥瞧见我在你床上,唬了一跳,我就叫他先服侍我起来,我替你去瞧了静太妃娘娘,她还没醒呢。”

    说着苏遥,苏遥就从外边进来了。瞧见弘昼的胤祈的模样,很是有些欲言又止,特别是多看了弘昼几眼,神色中极其为难。

    胤祈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道:“苏遥,你去准备早上洗漱的东西,再吩咐早饭,要烂烂软软的东西才好。然后过来伺候爷起来,还要去给太妃娘娘请安。”

    苏遥应了,又足足看了好几眼,这才慢慢出去了。胤祈将头倚到了弘昼肩上,叹道:“被他瞧见了,日后还真是……怎么说这事儿,都让人难以启齿。”

    弘昼笑道:“难以启齿,便不说得了。昨儿是我心急,孟浪了。我也知道,这事儿,不该现在就……今后你不发话,我便再不逾越,如何?”

    胤祈白了他一眼,叹道:“你若真能做到,真是老天爷都念阿弥陀佛了。”

    曾经时时挂在口边,说笑讽刺弘昼的话,此时又说了出来,弘昼和胤祈都忍不住笑。再对视一眼,胤祈只觉得弘昼方才的阴霾这才算是消散了。虽不知为什么他会在两人初夜之后的第二天早晨就如此阴沉,但是,总归是现在好了,胤祈也松了口气。

    这也是因为彼此有了最亲近的关系,不由得便显出了从前世带来的一些残留的性情,胤祈略有些撒娇地在弘昼胸前磨蹭了一下,笑道:“方才一睁开眼,就瞧见你脸似包公一般。分明是我受罪吃亏,怎么你却恼了?这时候笑了,才算是让我安心了。”

    他做出了这样的动作,自己却是一怔,心里一阵怅然,竟是记起了上辈子喜欢过的那个人。那时候真是爱极了他,纵使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也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满足对方,用自己稍微相像的地方,去抚慰对方。

    那时候,每次欢.好之后,就总会在他胸前磨蹭一下。好像是,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了,这个人,是爱着自己的……这样的,错觉。

    而现在,二十几年的光阴过去,已经几乎将那人忘光了,只记得,他好像叫做……

    耳边响起弘昼的声音,胤祈猛地回神,便将方才自己想的什么事情,全数都忘记了。

    只听弘昼道:“我初时,只是心里有些不平顺。后来只要想到,今后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还能有谁……再把你抢回去不成?”

    他低头笑了一下,道:“我还年轻呢,日后的时间,长着呢。”

    ~~~~~~~

    许是身边有另一个人占据了自己更多的感情,因此纵使失去了静妃,胤祈的悲伤,也渐渐平息了。三月初一静妃薨逝,到出了七七的时候,胤祈已经能够心情平静,朝着向他投来关切眼神的人——不论是谁——微笑以对。

    或许也有另外的原因,便是雍正的病,分去了胤祈的精神和注意力。从二月里某一日雍正因为受了风寒病了之后,竟也有些一病不起的架势。

    念及历史上雍正就是在这一年的八月过世,胤祈比起旁人,还更加多了一分担忧和恐惧。

    早应该在几年前就过世的怡亲王,现在还活着。但是那拉氏皇后的确是在她应当过世的雍正九年就薨了。

    现在轮到雍正,他能不能挺过去这一关,活过这,雍正十三年?

    历史,究竟能改变多少?

    时间逐渐向前走,从三月到四月,到五月到六月……真的到了八月,胤祈站在怡亲王身后,看着床上雍正蜡黄的面色,看着他颤抖着嘴唇说着断续不成语句的话,忽然觉得,他此时,也并不惊慌了,并不……紧张了。

    好似是心丧如死,悲伤到一定的程度,就感觉不到那种心口的窒闷和疼痛了。又好似,他对于雍正的生死,已经觉得……不太在意了。

    胤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产生了这样一种,近似于生死相随的念头。他只是觉得,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仅剩的……愿意为他付出全部忠诚的亲长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或许真的,是为了这个缘故。

    从园子里出来,回了自己的别院,哈日娜不在,许是又去那个什么庙里许愿,求神佛,想要生个儿子。

    胤祈自己倒是觉得称意,正好清静了。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胤祈叫过了雨红,叫她从旧年的杂物箱子里翻出了当年常带的,那块孝惠太后留下的血玉,然后看着那玉发呆。

    手心里的那块胎记,仍旧是那么殷红一片。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他能不能……保佑雍正呢?

    胤祈拿着那玉,缓缓起身,重又朝着外面走去。

    到了九洲清晏,高无庸看着胤祈走进来,连忙从殿内出来,迎上去,道:“王爷怎么来了?皇上此时睡了,怕是不能见您……”

    胤祈看着他,过了片刻,苦笑道:“我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总觉得,要在皇上身边儿待着才好……”

    说着张开了手掌,露出那一块血玉。胤祈缓缓地道:“我原本从不信这些,只是今日,纵使是……我也想要求一求。”

    不管是神还是鬼,不管是妖还是仙。

    求,让胤祈的四哥好起来,让他延命。

    他是个……最好的皇帝。

    最好的兄长。

    纵使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的时间。

    纵使是,别人的性命,胤祈也愿意,沾满手的鲜血,取来去换四哥的性命。

    不知这究竟是绝望中生出的希望,亦或是自我安慰。总之,是当真虔诚地,这样祝祷了。

    高无庸看着胤祈在暖阁旁原先那拉氏常跪经的佛堂里跪下,叹了一句“端王爷的忠孝”,擦了擦眼睛,又赶忙回转到雍正身边去了。

    胤祈独自一人,看着那高悬的佛像,第一次产生了这样虔诚的祈求。

    既然让他名为祈,让他背负着那样一句考评度过了二十多年,那么就……应验了吧。

    ~~~~~~~

    在弘昼怀里醒过来的时候,胤祈自己也知道他不过是一瞬间的失神。跪经跪得晕过去之前,其实还能勉强自持,可等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却是当真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胤祈放松自己的身体,靠在弘昼怀里,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弘昼叹道:“你在为我的阿玛祈福,我难不成就很应该舒舒服服地歇着,在一旁看着?不是你一个人想要让他好起来,想让他……多活几年。”

    胤祈张大了眼睛,看着弘昼。他本以为,弘昼该会,宁愿雍正早早死了。

    毕竟那皇座的诱惑,从康熙五十二年看到现在,胤祈早就知道。那诱惑足以让人疯狂。

    弘昼看着胤祈的神情,苦笑道:“我就有那么不堪了?那是我的阿玛呀。我就算是有野心,我就算是早知道他在交付给怡亲王的遗诏里写了我的名字,我也不至于……我是想着那个位子,我也想建立自己的功业。可我也知道,比起如今的我,他更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

    他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道:“先帝爷称圣祖,实则我却觉得,皇上他的功绩,不亚于先帝。他虽说……未免失之宽仁,可他是个明君。”

    而后又微微一笑,弘昼道:“且他的眼光,是极好的。”

    最后的那句,胤祈听得不清不楚的,不过心里却是更加觉得误解了弘昼,很有些愧疚。

    因便忙道:“我也不是就疑心你……毕竟这些事儿,我是见识得太多,真是怕了。”

    等瞧见弘昼笑了,胤祈放下心,才又调侃道:“不过,却是没想到,你这样崇敬皇上呢?先前我只想着,皇上总乐意教训你,你该心里头有些不平,有些怨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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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  终结

    第一百二十章  终结

    弘昼无奈叹道:“我这又不是小时候了,哪里就有那么不懂事?若说不平,怨愤之心,这是在你面前,我不说虚言,原先也是有的,不过却不因为这个。且现下,哪还有什么不平了?早就……都平顺了。”

    说着,便又笑了笑,道:“你那玉,也在你手里攥着许久了,这也算是跪经的心意在里头,怎么,你单只拿在你自己手里?不如到皇上近前,叫他们把这玉搁在皇上身边儿,这是咱们的孝心,这东西又是孝惠太后的遗物,不会逾了规矩的。”

    胤祈点了点头,叹道:“你说的不错,咱们这就过去。”

    等出了佛堂了,他自己又苦笑道:“此时约莫真是病急乱投医了,我以前从不信这些的。我方才还想着,不如咱们每个人都去皇上耳朵边上,细细跟他说,政事如何,大清朝如何离不了他。他心里有惦记的事儿,心里头一口气就提着,兴许就能好,也说不一定。现下想想,这也真有些无稽了。单凭着一口心气,真的就能够……”

    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胤祈心里忍不住一阵难受。

    好似这是,否定了雍正生的希望似的。

    弘昼低头,叹了一声,道:“你寻思着这法子还有些用,就……试一试。我去帮你跟高无庸他们说,真管用了也未可知。你且别难受,你落了泪,皇上就算是睡着,怕是他……也有所感知的。再者,你让我看见了,心里不难受?”

    胤祈点了点头,抓着弘昼的袖子使劲儿忍下了鼻中酸涩,道:“嗯。先去把这玉搁在了皇上身边儿,再怎么,这算是祈福了。”

    ~~~~~~~

    雍正睁开眼睛的时候,先叹了口气,将胸中浊气呼出。他自己也觉得,这回真的是从鬼门关打转回来的,不知道怎么还能活着。

    好似是病中,总能听见那声音在耳边说,别离开别离开。于是,原本作好了打算,将后事都细细想得明白了,却又硬生生添了不甘。

    不能够就这样走了,心里还有惦记着的……那个人。

    竟是就又这么,回转过来了。

    瞧着外面的天色大亮,记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是八月二十二,现下,不是二十三日,就是二十四日了吧。

    只是却奇怪,他张开眼睛这么许久,怎么没人过来伺候?雍正抬起头,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竟真的没有人在。他只觉得这一会儿功夫,身上就酸痛得不行,连忙又躺回去。

    才想着叫人,正有人从门外进来。高无庸一瞧见雍正睁着眼睛看他,喜得连忙大叫道:“皇上醒啦!快来人呀!皇上醒啦!”

    片刻功夫,屋子里便围了一群人,太医宫女太监各个拥在床前,满面喜色之中,却又隐隐夹着担忧。雍正将手腕递给院判张奎,瞧着他小心翼翼诊了脉,舒了口气。

    雍正自觉此时神清气爽,全然不似是前些时候那般病体沉重。虽说身上有些不大舒坦,应当是长久发热的缘故。

    虽不知怎么就好得这么快,但是总归是好了,他心里也高兴,便道:“尔等医术不错,各自有赏。”

    可那张奎却竟是分毫不见喜色,脸色瞬时转作煞白,猛地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雍正皱眉讶异,正想说话,却蓦然见胸前一抹红色。伸手拿起来,细一瞧,这东西他原先也见过,是孝惠太后曾佩戴过的,后来给了……

    顿时,他也蓦地一惊,忽地回想起病重之时,耳边曾隐约听到过的那声音,还有那句话。

    若是能让四哥胤禛好转,愿以身替之。

    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法子,能够……替死?

    不然,为何会……这样突兀地好转?

    雍正心里一惊,砰砰巨跳起来,抬头朝高无庸问道:“你们方才在外头做什么呢?竟是没有人在屋里伺候,是出了什么事?”

    高无庸面色也是一变,半晌竟是答不上来。雍正更是心里一沉,怕是……怕是当真是他……难道他现在已经……死了?

    忍不住沉声怒喝道:“你支支吾吾的是想如何欺君!?还不快答!”

    高无庸噗通一声,也跟着跪倒在张奎身边,半晌,才终于小心翼翼地道:“方才……方才端王爷在门口儿处晕过去了,奴婢们都着紧着过去瞧……”

    晕了过去?雍正听得心中一紧。

    若这是为了讳言,若这是为了缓缓地把话透出来……

    难道是真的……是真的……

    雍正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你不必忌讳那么许多。你只说,允祈他现下如何了?”

    高无庸嗫嚅着道:“已经叫汪绎提点过去瞧着了,应当无妨的。”

    无妨的……你们说了这句无妨的,下晌人就没了!

    雍正忽地想起了他曾经送走的,那些生命之中重要的人。

    从最初的孝懿仁皇后,到第一个爱子弘晖,再到发妻那拉氏……

    好像都是这样,太医们总说无妨无妨,然而错眼不见,人就没有了。

    为什么现在竟是连……

    身子一晃,高无庸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背,道:“皇上!奴婢不敢有一句虚言!是真的无妨的。约莫过一会儿,王爷就和阿哥们一道过来请安的。”

    雍正一怔,连忙看向高无庸,厉声问道:“当真!?”

    高无庸忙不迭点头,雍正又指着周围一圈的人,喝问道:“那你们这些个奴才都这么形容古怪,不哭又不笑的,是做什么?难不成不乐见朕好起来了!?”

    四周连忙都是告罪,叩头之声不绝。过了好半天,雍正不耐烦叫停下,才又清静了下来。雍正又道:“你们必定还有事瞒着朕!当是不说朕就不能够知道?早些说了,还不算是你们的隐瞒!黄鹏!你说!”

    黄鹏浑身一抖,连忙从人堆里膝行爬出来,到了雍正面前,也是垂着头半晌,才咬着牙好似要上断头台一般,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道:“回皇上……怡亲王薨了!”

    ~~~~~~~

    头靠在窗棂上,胤祈失神地看着窗外。八月底天渐凉,榕树正往下落叶。还是青绿的叶子,一片片掉在地上,也不多,只那五六七八片,不曾被洒扫的苏拉收拾了,落在土地上,却也别有一番意味。

    他心里却是混没有着落,只盯着那叶子,恨不得它重新回到了树枝上。因这就好似是……怡亲王的性命一般,还犹泛着绿意,却竟是就这么……

    弘昼的胳膊揽着他的肩,叹道:“你也别责怪自己了,原本十三叔身子就一直不好。皇上从二月病到了八月,你当是他这六个月来就好过?他比皇上身子还虚呢。且他昨晚上也是一整晚的跪经,寻常人也受不了啊。譬如你,不也晕过去了?他又是本身腿上就有病……”

    胤祈缓缓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叹道:“你不知道……我怎么不清楚,十三哥本来就……前几日瞧着那脸色,比皇上还差一些儿呢,实则他在我心里,早就和死人无异了。可偏生是我昨儿晚上祷念着,任是谁也好,让他替皇上死了,叫我亲手去杀那人都成,我现下……”

    弘昼忙道:“这话不能说了!旁人听见了,还说你是个妖怪呢,竟是能给人换命了!你也想想,你自己哪里就有这个本事了?若真是有这能耐,你不是还说了好些愿意替皇上死了的话?怎么你现下仍好好的呢?这不过是凑巧罢了。”

    胤祈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将脑袋搁在了弘昼肩膀上。

    他何尝不知道这的确是凑巧。怡亲王本来身子就极不好,跪经一晚上,就此死了,当真不意外。可是,偏偏就是昨晚,他祈愿的时候,念叨了那样的话,而今早雍正脉息平稳,竟是要好的样子,而怡亲王传来坏消息,竟是薨了。

    这怎么能不让人多想,不让胤祈觉得愧疚?他也并不想将怡亲王之死的责任背负到自己的头上,然而……从听到那消息的时候,就忍不住地想起了自己昨晚的祝祷。

    弘昼又在旁低声道:“万万不可再和别人说你昨晚跪经时念祷了什么,这话还是有人信的。你今日失态,方可说是为了十三叔伤心,过了今日,莫要再如此失神。怕是就算是皇上,他知道了你……也难原宥你。”

    胤祈又点了点头,终于忍不住有一点泪水从眼角滑出,没入鬓角里,旋即不见了。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道:“幸得有你……”

    弘昼朝他笑了笑,并不说话。

    过了片刻,胤祈勉强打点精神,道:“咱们也去瞧瞧皇上此时醒了没有。虽说今儿早晨时,太医院的都说他已然无碍了,可毕竟先前病成那样,怎么就能让人放心了。皇上和十三哥又是……怕是要伤心极了。”

    弘昼点头道:“好。”

    一面扶着胤祈起身,弘昼一面低声道:“若是你心里当真过不去这个坎儿,就……你代替十三叔,做皇上的臂膀。十三叔是皇上最爱重的兄弟,许是你比不过,但是……你能替十三叔,接下了他的担子。”

    他声音里能听得出,犹有一丝不情愿,胤祈一怔,却是为了他说的那些话。

    平素弘昼自然也是为了心疼他,并不愿意他多做什么事务,然现在却这样说……一方面是体谅他这样自责的心情,另一面,也着实是为了大病初愈的那个人考虑到了吧。

    胤祈便笑了笑,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道:“知道了。”

    弘昼一怔,过了许久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傻愣愣地笑了。

    胤祈一拉他,道:“走,咱们去皇上那边儿。”

    弘昼便被他拉着往前,才到了门前,就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弘昼连忙护着胤祈躲闪开,这才去瞧那人,正是雍正身边伺候洗漱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满面喜色,急急道:“二位爷,皇上醒转了!”

    ~~~~~~~

    抬手搁上了胤祈的手臂上,雍正笑叹道:“你还当真事事处处都学着老十三来了?他在的时候,也时常这么要过来搀扶朕。实则他的身子骨才是要人扶呢。”

    胤祈略笑了笑,没有答话。从屋里出来,走了一会儿,他才笑道:“皇上这几日瞧着胃口还好,果然先前便说,每日动弹动弹,对身子是好的。”

    雍正道:“还不都是你乱出主意?每天在园子里转这么一圈儿,起初那几日,朕回去之后,浑身上下都是酸疼的。不过晚上睡觉时,竟是睡得沉了许多,吃饭也觉得香,朕寻思着,倒是有些用处的。就是太耗时。”

    胤祈便笑道:“耗时也是为了皇上的身子好不是?这会儿瞧着是少了看折子的时候,实则日后才是换回来了更多的时间。皇上也最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便是底下人在如何巧舌如簧,皇上也不会动意的。”

    雍正点头道:“朕自然不会被旁人左右。你也不过是恰巧说出来了,朕一琢磨,原是曾想过这样的事儿,就顺着应下了。”

    胤祈忍笑,雍正打从病好了之后,性情脾气上,竟是有些像当年的康熙。尤其是喜好在小处自夸这一点,真是可爱得很。

    正走着,迎面过来一个人,胤祈扶着雍正停下。正是雍正十三年冬,雍正痊愈之后册封亲王的弘历。

    因他被封了循亲王,胤祈终于能够确定,如果弘昼不死,不会再有乾隆朝了。为此而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也因为这个缘故,胤祈心里对于弘历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好感。

    就像是,听到了弘昼的封号是瑞亲王,而不是历史上应该有的和亲王之后,那种微妙。

    瞧见是胤祈扶着雍正,弘历先是一怔,随后才行礼,道:“礼部议追谥前朝建文帝,折子递到了儿臣这里,儿臣不敢擅专,特来求皇父决断。”

    雍正便点了点头,又转头向胤祈道:“你也回去吧,今儿你在朕这儿偷懒,也偷得够了吧?叫弘历扶朕回去便可。”

    没出园子,就瞧见弘昼正指着路旁的一棵树对一个苏拉太监说着什么。胤祈才从树丛遮掩的路上转过来,他便停下,快步迎了上来,笑道:“果然叫我等到你了。”

    胤祈看着他笑道:“你在这儿等我?等我做什么?”

    弘昼笑了笑,道:“有件事儿寻你商议,我说给你听,你瞧着是不是给皇上上个折子。”

    说着,拉着胤祈朝前走了几步,到了没人处,这才低声道:“实则也是想见见你,和你说几句话。皇上近前,咱们总不好太近亲,这些日子,真是……熬死我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胤祈忍不住嗤地笑了,道:“从到了园子这边儿,你就这么说了,几个月了,你怎么还没熬……呢?”

    终究是讳言了那个字,胤祈又道:“得了,知道你是想找些便宜呢。”

    低低笑了一声,胤祈抬头瞧着弘昼的眼睛,抿了抿唇,道:“等晚上吧。”

    因又道:“你便是拿差事当幌子呢,也要有那件事儿啊。是什么事儿?”

    弘昼道:“差事缓缓再说也可。现在在路上,总得让我听几句温言吧?”

    胤祈不由得一笑,垂下了头。

    眼见着园子口已经近了,弘昼便

    第一百二十章  终结

    刻意放缓脚步。正准备说什么,却从后头撵上来一个人,口中还叫着:“瑞王爷!瑞王爷留步!”

    弘昼回头,脸色蓦地变了,肃声道:“什么事儿?”

    胤祈也看过去,那太监瞧着像是后头的,瞧弘昼对他的熟稔,约莫是他额娘裕妃身边的人。眼瞧着那太监两步抢上来,扑倒在地,哭道:“裕妃娘娘薨了!”

    ~~~~~~~

    裕妃之死,突如其来。先前好好的,没有病痛,竟是因为吃蜜饯的时候,话梅核卡在了喉咙里,救不及时,竟一命呜呼了。

    雍正和弘昼都是阴谋论者,在后宫秘密查了许久,却不得不承认,裕妃,约莫真是她自己吃东西时不小心。

    弘昼跪在灵前,悲痛又有些恨恨的模样,吓得他的幼弟十阿哥弘瞻不敢往他的身边儿去。胤祈连忙伸手把弘瞻拉过来,叫弘意和他一道玩。

    安慰几句,也不过是隔靴搔痒。胤祈知道弘昼这时候的心情,他自幼就想着日后要出人头地,让他额娘做人上之人,再没有谁敢欺负。只是这时候离顶峰尚差着一步,他额娘竟是先去了,长久的心愿,就此落空。

    偏偏这又找不到任何一个出气的地方,纵使想要杀几个奴才,也因为宫妃丧期,祈福也不敢妄动屠刀。一口气都憋闷在心里了,怪不得他这样子。

    实则胤祈一直都并不敢说,弘昼对于想让他额娘裕妃光耀的那些想法,有时候几乎是一种执念一般了。早已不是最初纯粹想让额娘过好日子的心理,而是……有些扭曲了。

    胤祈叹了一声,又拍了拍弘昼的肩,便不再多言。

    又见雍正时,胤祈不由觉得,这些年,雍正也见老得很。不过想想,毕竟是六十多的人了,身体又不见得好,老态明显一些,也是正常。裕妃也是伴着他许多年的老人了,此时过世,他自然也难免有那么一些伤感。

    再想到未卜自己何日身丧,自然便颓然了。

    此时真不好安慰什么了,胤祈拣着高兴的喜事儿,雍正喜欢听的祥瑞,说了几样,瞧着他勉强开怀了一些儿,这才走了。

    只是出门时,犹听见后面传来叹息声,胤祈也心知,雍正他,并不能够真正快乐起来。

    怕是,这两年间,又要送走一位帝王了。

    这一次,胤祈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本想着,想到雍正的死,他心里会多么多么难受,然而现在,真的没有。

    只是一种平静。

    或许是,一直以来,也觉得雍正活得太疲惫了吧。

    太勤政的帝王,对国家是福,对他自己……却真不能说,他这一生,是幸福的。

    但是他是个成功的皇帝,约莫雍正他,觉得这样就心满意足了吧。

    ~~~~~~~

    转眼间就是雍正十九年,每每念着这个年号,胤祈心中,就有一种感慨。终究是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这些年的事,有成有败,有喜有忧,不过说起来,都值得回味,值得自豪了。

    过了年,正月里雍正病了一回,瞧着吓人,却又转好了。直到了八月,却又病了,拖拖踏踏地,一直到了冬月里,却是一直不见好。

    雍正自己笑道:“若是朕在这个月份去了,正好是和先帝爷在一个月份里。也真是巧。不过想着这十九年,怎么就那么快呢?朕在清溪书屋前听先帝爷的遗诏,好似还是昨天似的。”

    旁边弘昼笑道:“那是因为阿玛太操劳了。记得早先的时候,一批折子就是七八个时辰——那时间过得还不快?”

    雍正一看,周围的人都露出於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自己也笑了,略带些得意地道:“怕是和先帝爷比,朕也就勤政这一个长处了。”

    说了那句话之后,第二日雍正难得地辍朝了,宫里传出来消息,皇上重病。

    众人都以为,怕是雍正先前所言,一语成谶。然他竟是又好转了,到了冬月廿一,竟是能自己坐起来批折子。

    眼见着进了腊月,又是年关,喜气一冲,雍正身子又能好起来,也未可知。各自正心中暗自放下了心,却忽地在某日的下午,听到了宫里的云板丧钟。

    胤祈一怔,直觉问道:“这又是哪位娘娘过世?”

    苏遥在旁,小心看了胤祈一眼,才低声道:“回爷的话……这声响……约莫是皇上……”

    胤祈怔愣半晌,才轻声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苏遥也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今儿是腊月初九。”

    胤祈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腊月初九么……昨儿,才亲手从雍正手里,接过了赐粥。

    腊八才过了,那粥里枣儿的甜味儿,现下……还能回想起来呢。

    然,再没有今年的糖瓜儿了……

    胤祈不知怎么的,眼泪忽地就下来了。

    前几日不是还说,身子渐好,还有……好些年的么?

    为什么是今天……今天还想进宫去,问问他,过年的时候,愿不愿意,幸王园,去温泉住几日,也学着康熙,找找乐子。

    徽班进京,约莫也该是这个时候了。什么时候宣召进来,也听听和昆曲秦腔不一样的声儿呢?纵使不喜欢玩乐,听个段子,也是张弛有度了。

    还有想说的,军机处改制的事儿。真能成了,又是给自己减轻些负担,也让决策更公平一些儿。

    也想劝他两句,平日别抓权抓得那么紧。皇帝就是要支使着别人做事的,事无不亲临自专,天下事无不总治,只能让自己疲惫,又落得一身不是。

    ……

    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可偏生,那个人,他不等胤祈说出来了。

    耳边似是很远的地方,有人唤着他,胤祈慢慢侧过头,看见苏遥的嘴巴一张一合。又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回神。好似是,方才灵魂出窍了一般,竟是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这腊月的天,苏遥竟是满面密密麻麻的汗珠子,胤祈冲他勾了勾嘴角,道:“怎么急惶成这样?不就是问了你一句话么……”

    说到一半,他自己停下了话。

    声音竟是这样低哑微弱,不忍卒听。

    苏遥脸上竟不知是泪是汗了,嘶哑着声音道:“爷!你真伤心,你哭出来!你叫喊出来!爷!你这样子要吓坏了奴婢们了!”

    胤祈摇了摇头,低声叹道:“这时候……还有什么好哭的……人都没了,我哭给谁看呢?”

    抬手摆了摆,胤祈道:“去告诉福晋和侧福晋,收拾好了,进宫里跪经。弘意也照着品级穿好了大衣裳,叫他……多陪陪弘瞻。”

    ~~~~~~~

    到了宫里,寿皇殿的灵堂已经摆起来了,还是雍正十三年时候备下的棺木,此时拿出来暂且用上了。

    这还是当年胤祈掌管内务府时候备下的,真没想到,最后雍正用了的,竟还是这副棺木。

    皇子王大臣在寿皇殿跪了满地,大学士鄂尔泰和张廷玉并肩站着,手里捧着雍正当年搁在正大光明匾后的皇太子密封,宣诏。

    胤祈从背后看着弘昼哭倒在地,被搀扶着起来,接住那泛黄的密诏,忽然间就有些恍惚。

    真的好似是当年康熙过世,在清溪书屋前,四阿哥胤禛,也是这么……

    然而现在,他已经躺在了张廷玉身后的棺椁之中。

    二十年……真是倏忽一瞬间。

    高无庸跪在雍正棺椁边,一边哭一边以头撞着棺木,口里喊着,要殉了主。胤祈却想起,甫进宫时,私下里高无庸含着泪说,皇上临去前,手里还握着朱笔,正在批折子。

    许是他对雍正的真感情,也就只有那含着的几滴泪。

    现在的做戏……真的是不能看了。

    再瞧旁的人。弘昼固然有伤心,不过此时的他,在雄心壮志猛然膨胀,志得意满之余,还能有多少伤心分给他的阿玛?弘历有些失神,他又在想什么,有没有想过,若是从一开始,入宫陪伴康熙的就是他,命运将会完全不同?弘瞻怯生生地将半个身子藏在弘意身后,这个孩子,才是和雍正感情最为淡薄的吧?

    胤祈忽地有一种不平,有一种凄凉浮现在心头。

    难道说,就没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真心真意地,在对待雍正,在为他伤悲?

    随即他自己也有些自嘲。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全心全意的悲伤?

    就算是他自己……

    胤祈一怔,跪在蒲团上,遥望着雍正的棺木。

    忽然间,就有一种怅惘和若有所悟浮现在心头。

    蓦地便有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声地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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