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45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四哥……
愣了半晌,回头招手叫苏遥悄悄地到了跟前,胤祈低声道:“去庄子上,叫苏远……回来府上当差吧……”
苏遥听了一怔,还没等他点头,胤祈却又道:“不……还是不必了……叫他……好生在庄子上……规规矩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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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子时,第一日的守灵这才算是结束了。寿皇殿里燃着火盆香料,却也不冷,然多数人早已跪得四肢麻木,哪里还能感觉得到什么。
胤祈扶着自己的腿,勉强站了起来,低头就见旁边的嘉亲王允禄又跌坐了回去。胤祈连忙伸手搀扶,叹道:“十六哥也得注意着身子骨了。也是……年纪渐长了。”
许是因为这话,引得他想起了早两年就过世了的庄亲王允礼,允禄呆立了好半天,才抹了抹眼角,道:“可不是么……当年咱们兄弟,一块儿这么跪在阿玛灵前的时候,你腿脚发麻,还是我抱你起来。老十七不敢凑到近前儿,只打眼色问你怎么了。如今……”
半晌,他也没有说出来如今如何,只是长叹一声,略弯下腰捶了捶腿。胤祈也弯腰替他捶着,允禄的腰近年不大好,弯不下去。
才捶了两下,就听见后头有人道:“奴才们都只会干站着么?竟是让王爷们自己动手了?”
胤祈回头,身前允禄已经行礼拜下,口称皇上。
弘昼苦笑道:“十六叔何必如此?小时候你还抱过朕呢。咱们一家人,闹得生分了不好。”
允禄便略笑了笑,就道告辞。
正殿中人渐少了,胤祈看了一眼放在正中的,还没有摆上牌位的棺椁,回头道:“那……我便也回去了。”
话音未落,手却被一把抓住。弘昼低声道:“今儿你别出去了,留下来,陪我说说话。我现在,心里头……又是难受,又是……”
他好似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才好,顿住了,叹了口气。
胤祈瞧着他的眉眼,有些出神,过了片刻才道:“好。只是……咱们别在这里说话,扰着了……先帝爷的清静。”
弘昼点了点头,吩咐了燃香火烛的事儿,便仍旧握着胤祈的手腕,朝外面走去。
临出门前,胤祈终究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昏暗烛火围绕之中的,雍正的灵柩。
无声的叹息,悄然落下。
————完————
编外番外
~~~~以下内容慎入~~~~
柔滑的肌肤因为汗水而变得黏腻,几乎能吸住手指。细白修长的腿架起在肩膀上,用力按下去,那张绯红漂亮的脸庞上就会出现一丝痛苦的神色,变得更加惑人。耳边是频率不稳的抽息声音,每当自己用力挺进去,就会听见那媚人的喘息。
欲仙欲死,浑然忘我。
在这一刻,殷真非常确定,他会让身下这个人成为自己的床伴,就是因为他的美和媚,能够在这样的时候,让他忘记一切。
忘记曾经,所谓的前世。
再次用力,殷真知道自己的极限快到了。身下那人忽地一笑,收紧了他的身体,即便是咬紧了牙,殷真也忍不住溢出半声喘息。然后便见那人笑得更加得意,伸出半截粉色的舌尖,在唇上舔了一圈。
“周静海!”压抑而充满情.欲的声音低斥出一个名字,殷真手下一紧,用力抓着那滑溜溜的脚踝,这才勉强忍住没有即刻在紧致温热的甬道内喷射出来。
身下那人吸了一口凉气,呲着牙说:“呀!四哥!你轻点啊!我的脚也不是钢筋做的!你手上的力气太大了!”
殷真故意用蛮力顶了他一下,周静海脊背撞上了床头,他又哎呀一声,显然是很疼。殷真低声威胁:“你再作怪,叫你更疼!”
周静海侧过脸去,好像在勉强忍耐。殷真却不会为了他这样的情态而心软——他早就被骗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凑过去看他是不是哭了,或者是疼得厉害,都会看见一张嬉笑着的脸,还有凑过来“啵”地一下亲在自己嘴上的唇。
殷真抬了抬周静海的腿,换了个更能用得上力气的姿势,让自己能够进入他的身体更深的地方。没几下,就有一种从鼻腔里发出甜腻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周静海真正情动的时候。
“四哥……四哥!”短促而尖细的声音唤着,殷真闭上了眼睛,仰起了脖子。
一声短促的尖叫之后,殷真感觉到腹上被溅上了水滴,他也纵容自己,在对方身体里释放出来,然后倒在了身下那个纤瘦的身子上面。
过了不知多久,那种令灵魂出窍快感终于过去了,殷真才略喘着气,翻了个身子,闭着眼睛抬起手臂,将旁边人揽在了怀里。
周静海的脑袋在胸前磨蹭着,他声音在耳边说:“四哥,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殷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周静海锲而不舍地叫着“四哥”、“四哥”。
就在这样的呼唤声中,殷真竟然渐渐睡着了。
梦中一片静谧。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周静海正坐在床边穿袜子,殷真揉了揉仍旧有些发懵的头,抬脚踢了踢他背:“你还有多长时间毕业?”
周静海背对着他,声音传过来:“我今天论文答辩啊。”
殷真沉默了片刻,说:“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
周静海站起来,转过身,面无表情,问:“四哥,你能爱上我了吗?”
殷真只有沉默。
过了一会儿,周静海噗嗤笑了出来:“果然装不了多久啊……”
他径自笑了一会儿,摆着手说:“我早就说过了,四哥你既然不能爱上我,就别让我离你太近啊。你这样有魅力的男人,很容易让人爱上你的。”
说着,他转身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说:“至于工作嘛,四哥你也太不关心我了。我已经签了l市一所医院了,都两个月以前的事儿了,我跟你说过好几遍呢。再说了,就算是我没找着工作,你说我一个学生物的,去你们外贸公司干什么?”
殷真坐在床上,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周静海又转了回来,手里拿着几枚钥匙,一枚一枚地摆在他面前。
“我呢,今天论文答辩,过两天就拿毕业证和学位证,已经订了二十九号的飞机票,往l去,所以呢……”周静海歉然地笑了一下,“最近比较忙,不能陪你了。钥匙都还给你,我想……以后可能,我们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周静海直起腰,又笑得戏谑起来:“不过怎么想也是我比较遗憾吧?四哥想要找比我更好的很容易,但是我想要找比四哥好的,就比较难了吧……”
然后他摆了摆手,说:“那么,拜拜。”
周静海离开之后,殷真慢慢地把钥匙收起来,握在手心里。他心里,忽然间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这个……他一直认为对方只是床伴的男孩子。
或许已经不该说是男孩子了吧,毕竟周静海,已经有二十多岁的年纪了。
为什么舍不得呢……
是因为他的身体,他的相貌,还是……他总是叫着自己,四哥。
因为名字的原因,殷真从来不缺乏和清世宗相关的外号,而他,在被人叫做四阿哥或者雍正爷的时候,其实心里往往是在笑着。
可能这是唯一和前世有联系的了。
然而,真很少有人会叫自己四哥。
四哥这个称呼,对于自己来说,却又有着,那样不一样的意义。
大约真是为了这个吧。
殷真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裤子,套上tshirt,走到窗口。下意识地向下看,果然就看见周静海正从大门口出去。
他又是走了楼梯,从殷真位于顶层房子,走下这座二十九层楼。
如此,殷真又怎么能不知道,这个男孩子,爱着自己。
只可惜……他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从前世的时候,就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殷真最后又叹了一口气,他忽然很想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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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海去了l市之后的第五年,殷真早已转向了政界发展。年纪轻轻就是厅级干部,然而却只有越发的忙碌。他找了一个漂亮的经济学博士做女朋友,渐渐地已经不会再在偶然间想起那个有着漂亮眉目的男孩子。
但是,却又在这时听说了他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性向相同,在原先的公司里,和殷真最熟悉的也就是他曾经的副手。被对方拉出来喝酒,殷真第一次没有在他脸上见到痞子一样的笑容。
“你知道吗?”对方开口就问了这样一句话。
“知道什么?”
然后殷真就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同情。
“那个叫做周静海的小孩……事故死了。前几天的时候,一个朋友告诉我。”
周静海……殷真想了一会儿,眼前才终于浮现出来,那张总是带笑的脸。
副手有些讶异,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喂喂!你们分了也有四五六年了吧?不会这么长情吧?难受得说不出话了?”
殷真打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我是想那个周静海到底是谁!”
副手又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这么绝情?以前看你们俩好成那样,还以为你喜欢他。”
殷真白了他一眼:“也就是喜欢而已。又不是爱他,哪儿来那么多伤心。”
副手暗暗松了口气,殷真看在眼里,有些失笑。
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口这里,忽然空了一片。
对于那个孩子,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吧。
不过就像是刚才说的。
番外一
瑞和三十一年,冬腊月初九,和硕端亲王允祈薨,卒年六十。上亲临其丧,辍朝五日以示其哀,痛悼之。
日后史书上,在皇上的年表里,必定要有这么一句。
皇后瓜尔佳氏心中想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纵横的皱纹之中,竟然仍旧有些湿意,也当真是……没料到,这时候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身侧陪伴了自己近六十年的余嬷嬷忙劝慰道:“娘娘也不必担忧过甚,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平素一贯身子健旺,这么点子小病症,过几日必定好。”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略笑了笑。她哪里是为了如今生病的皇上而觉得心里难受?她是为了……为了她自己。
这么一辈子,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雍正五年的时候,她被先帝爷指婚给那时候尚是五阿哥的皇上,到了今年,整整四十五年相伴,大清朝的几代帝王,还从没有元后能够陪伴皇帝这么些年。
说起来,这算是她的幸事,约莫,她和皇上也是有缘分的吧。
旁人说起来,也都说,皇后娘娘好福气,和皇上一直相敬如宾。
她听了,只是在心里冷笑。
可不就是相敬如宾?
分明是夫妻,彼此间却只有客气和恭敬了。
若是她和那位二十三婶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这一辈子,或是连她自己都觉得,真是了无遗憾了。
但是她却知道了,便无法自欺。
她知道,并且一直都清楚,皇上的心,不在她身上。
也不在后宫任何一个女人身上。
瑞和元年,大年初五,刚刚改了元,喜庆劲儿还未过去,她竟是撞见了那样的场景。时至今日,她都还觉得,那是幻觉也未可知。
犹在父丧热孝之中啊……皇上竟是就能够……
虽则皇上自己说的,不像是她想象的那样。可就是她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人抱在一起,皇上那种怜惜和深情的举动的神色,无论如何,都不是单纯叔侄之间的拥抱。
她知道皇上是在……乱.伦!
而另外一个人,就是那在几日前,终于死了,先帝爷的亲弟弟,皇上的亲叔叔,大清和硕端亲王!
毕竟是结发共枕之人,皇上的心思,她略少也知道一些儿。她知道皇上心里没有她,皇上心里没有瑞亲王府任何一个人,她以为皇上心里只有天下,只有那把椅子,但是那一眼看到的东西,让她知道自己错了。
皇上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却是个男人!
初时她心里头真是恨啊……哪怕皇上搁在心上,是个再不堪的女子,哪怕那是先帝爷的哪个妃嫔,她都不会如此愤恨。
为什么偏偏是个男人?还是皇上自己的血亲!
不知廉耻,秽乱无道,媚主幸上!
她是这么想的,而那时候,她也的确这样说出口了。
端亲王垂着头瞧不清楚神色,皇上却沉着一张脸,眼神冷冽,她一时间觉得,面前不是熟识了十多年的五爷,她面前这个人,阴冷狠绝神情,竟好似是盛怒中的先帝爷。
顿时将后头的话全咽了下去,她再不敢言。
或是,根本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她就在那一个眼神之下,踉跄着退回了先时踏进来的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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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并没有威胁她,不许将此事说出来,或是其他什么话。关于她看见了的那件事,皇上根本就绝口不提。
但是她如何能不清楚,她必须噤口。甚至,她还要帮着他们遮掩。因为她与皇上,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默默地将那件事掩藏在心里头,至今竟是也有三十来年了。
从初时煎熬无比,每每见到那人出入禁宫都在心中咬牙切齿,到后来百般寻衅,自欺欺人,再到如今平淡——现下她竟是会为自己落泪而惊讶了,不是早就以为,不会再为了皇上和那人的事情而让自己动容了么?
纵使是皇上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人,纵使皇上会为了他头疼脑热而牵心挂怀而将其他人都忘在脑后,纵使皇上会为了他的一言一行而改变早就打定了的主意。
纵使他如今老了死了,皇上也衷情不变。
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皇上这几日的病,除了因为他过世,还因为……
他必须要被附葬在泰陵,这个缘故吧。
雍正七年时,早就定下了,泰陵东北与西北,分别附葬怡亲王与端亲王。
纵使是皇上,也不能改了先帝爷的旨意,令他附葬在自己陵寝之中。
生前只能有叔侄名分,死后又要葬得远隔千里——瓜尔佳氏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快意。
生不同衾死不同|岤,纵使心意相通,这一辈子,又算得了什么?
又……算得了什么?
就像是她,占着这样名分,为皇上生下了三儿两女五个孩子,旁人艳羡尊荣富贵,儿女双全。
可她这一辈子,又算得了是什么?
瓜尔佳氏忽地流泪,身边的嬷嬷宫女们都不知所措。过了片刻,她却是自己止住了泪,道:“皇上尚且亲去二十三叔府上吊唁,明儿我也得表表心意。二十三婶子一向喜欢漂亮的皮子,上回皇上赐下,收拾些好的给她送过去。也请她进宫里说说话,免得伤心太过。”
嬷嬷们忙道:“娘娘想得周到。端亲王福晋必定感念娘娘的情意。”
她便端庄一笑,却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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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起来,究竟是她比较不幸,还是那位二十三婶子比较不幸?
她一早就知道皇上和端亲王之间的暧昧,可那位婶子,却直到现在都分毫不知晓。不得不说,二十三叔真是好手段,掩藏得滴水不漏。
时至今日,那位婶子也还以为她自己才是二十三叔的心头宝——不过就算是做戏,就算是补偿,就算是假情假意,端亲王对她的好,也真是叫人嫉妒。
那才是真正的,爱如珍宝,当眼珠子一样疼。
分明端亲王福晋二十来岁的时候就不再能生育了,端亲王却一直将事情瞒了十几年,直到先帝爷过世了,才缓缓地透露了出来。
王府里只有生下了弘意贝勒一个的侧福晋,连个庶福晋都没有。偏那侧福晋还是个没福,当年在盛京的时候没了,弘意一直都只当福晋才是他的亲生额娘。
京里宗亲贵妇们说起来,都道便是当年八福晋,也没有这样的专宠。
做女人,被丈夫这样护着宠着,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哟。
先前瓜尔佳氏也不是没有羡慕过,可打从她得知了那惊天之秘,便明白了一切。
宠爱福晋,不要侧室,不过是为了……和自己侄子相好。
她在心里鄙薄厌弃恶心着那个人,可偏偏时常能看见他福晋仍旧一副懵懂毫无所查的模样,处处炫耀着自己的幸福。
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抓住那位婶子摇晃一通,将所有的事情都揭露出来,叫她脸上也显现出凄苦愤怒仇恨的神色。
就好像,她当年时常在镜中自己脸上瞧见的那种神情。
可终究是忍受到了现在,每每见到那位婶子,瞧着她仍旧带着几分从草原上带过来的爽利和这些年来被端亲王养出来的娇纵,手中拧着帕子,面上却是端方亲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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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关,皇上的病情仍旧不见起色,且念及皇上年岁,朝中人心浮动。
小年的上午,瓜尔佳氏见了自己的长子,二阿哥永玢,晚上的时候,外头就报,四阿哥永瑄在外头等着请安。
她心里焦躁得很。
若是皇上就此一病不起,继位的无非是她三个儿子之中一个。她的身份只有更加尊荣,地位只有更加稳固。
可为什么……她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儿快意?
她厌恨了那么些年的两个人,在一月之内,就要相继过世……为什么不觉得快意?
闭上眼睛,又叹了口气,瓜尔佳氏起身,从长春宫殿门走出来,身边的人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不敢贸然询问——皇后一整日心绪不佳,并没有谁敢撞上去。
只是迎面却又来了一个人。
是她的小儿子,七阿哥永瑛。
瓜尔佳氏很想转身回去,再也不见这些不孝的儿子,却听见永瑛道:“皇上如今犟着性子不吃药,额娘千万去劝上两句。”
回过头,瓜尔佳氏看着这个平素她并不喜欢的小儿子。因为端亲王最喜欢他,所以她就偏要讨厌他。但是现下她发现,端亲王偏爱她这个幼子,不是没有缘故的。
永瑛又道:“皇上和额娘才是夫妻一体,这时候约莫也只听额娘一句话了。”
瓜尔佳氏一怔,一种辨不清楚的滋味泛上心头。
是难过,酸涩,怨恨,痛楚,不平,抑郁……
最终是一声叹息。
瓜尔佳氏扶住永瑛手,低声道:“夫妻一体……可不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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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和三十一年年关,皇上终究是过去了。不过身子就此也坏了许多,好好歹歹地,撑到了瑞和三十七年,九月里病了,十一月初宾天,没能过了七十整的万寿节。
瓜尔佳氏瞧着永瑛成了新帝,自己做了太后,挪到了冷冷清清的宁寿宫住,摩挲着椅上泛着冷光的龙头,遥想了一回当年她做小女孩儿的时候,曾有一回在这里拜见孝惠章皇太后,那时候她哪能想到,有朝一日,她自己也会住在这里呢?
那时候,也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吧。
真是眨眼间,就是六十多年。
曾经的那些人,只剩下她自己了。
未嫁的时候,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阿玛、额娘,哥哥、嫂子,妹妹、丫鬟。
嫁给了五爷之后,和她们争斗争宠庶福晋、侧福晋,后来五爷成了皇帝,她淡了争斗的心思,却仍旧不能不防备如妃、恭妃、简嫔、淳嫔。
时常相伴说话的,钩心斗角妯娌,循亲王嫡福晋珂里叶特氏。
满怀嫉妒和艳羡的,端亲王福晋巴林氏。
还有她厌恨了几十年的,可如今已记不起面容的,端亲王。
他们都死了。
叹了口气,瞧见旁边的小丫头有些紧张的模样,瓜尔佳氏又安抚地笑了。
她当年第一次入宫的时候,约莫也是这样子?
抬手拍了拍那小丫头的手背,肌肤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不过轻轻一拍,就红了一片。
这就是年少啊。
她又笑了笑,抬头向那小丫头道:“怕什么呢?哀家也是你皇嫲嬷。既是过继给了皇上,以后啊,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番外二
现在怕是真的大限将至,然而回顾自己的一生,爱新觉罗.弘历却忽然觉得,这七十多年,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自己。
他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究竟有些什么意义,什么价值?
又有什么事情,是终生难忘的,是做的值得,是纵使后悔,也坚持了的?
他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评判。评判自己,这一生。
幼时,似乎他要比自己的亲弟弟,如今已经过世多年的瑞和帝更加出彩。
年幼的时候。那时候阿玛还住在藩邸,只是康熙爷的庶子,额娘只是那座藩邸里一个格格,但是他却好似是将普天之下的光彩都汇集在了自己身上——后来他才知道,那种自得,其实只是因为见识浅薄,所以才会成了井底之蛙,自高自大。
但是,如果日子就那样下去,经过几十年的时光,他也会有成长的时候,会有豁然开朗的一天。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
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登上帝位的是他,他会如何的令大清更加繁华。
如果当年被皇父重用,寄以厚望的是他,他会如何的一展长才。
当年被皇祖父接进宫里的是他,他会如何的让众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可惜这也只是幻想罢了。
或许从最初的那次见面,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日后对自己影响深远的人,就已经决定了。
被那个人所看重,所亲近的,不是他。
于是进宫的不是他,被重用的不是他,做了皇帝的也不是他。
而得到了那个人的,更加不可能是他。
于是他的一生,或许就是从那次初见,就已经决定了的现在轨迹。
浑浑噩噩,庸庸碌碌,这样的一辈子。
到了现在,七十多年,仍旧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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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那次的初见。虽然之后他很快忘记了那天见过的那个人,但是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他慢慢地又将那天的一点一滴回忆起来,铭记在心。
是个雪天,在小汤山庄子里,第一次见面。
初见。
那次见面,他对那个比自己还年幼的叔叔,并无什么特别的好感,恭敬也只是勉勉强强。而二十三叔,想必他对自己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印象。
后来再后悔,那一次没有将自己的好地方展现出来,却也已经晚了。
他也记得后来很多次见面,一次一次地,他和他维持着表面上的亲善,看着他和自己的弟弟越走越近。
那时候,弘历还不知道,自己会在日后,这样地后悔。
而这个日后,并不遥远。
就在初相识的第二年,弘昼被选召进宫,而他,一向自认是更加优秀,远胜于弘昼的他,却只能看着弟弟一步一步向上,取代了自己在阿玛心里的地位,乃至,被阿玛更加重视。
他想说他不在乎,也不能够。
除了这些,还有那个人,那个逐渐进入了他眼中,却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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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执着了痛苦了很多年之后,忽然有一天,在某个没有早朝的清晨,在自己新纳侍妾的床上醒来,身边躺着那温软媚香女人的身体,弘历忽然想,他真的,喜欢那人吗?
或许并不。
那种令人哀伤,令人打从心底疼痛的感觉,或许只是一种长久以来的执念。
因为那人不在乎他,眼里没有他,所以他才更加要让那人变得心里有他。
可是当他告诉自己,对那人并没有那样浓厚的情感,心里又无论如何不能承认。
这么多年,即便是执念,也早已无法舍弃了吧。
更何况,他当真不敢就说,那只是执念,没有真正的喜欢。
没有真正的喜欢,又为何会有,为何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和隐痛在心里头?
每每看到那人和皇上在一起时候,那种不甘心,那种黯然,不是作假。
但是要告诉自己,自己是全心全意爱着那个人,也并不能够。
当真的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又为什么会在面对着美丽柔弱侍妾丫鬟时,心中怦然?
这就是……不纯粹吧。
记得当年阿玛还在的时候,曾经这样教训过自己。
那是好几十年前了,雍正爷点评他成年了三个儿子,说,弘时糊涂愚昧又一味自大,弘昼阴郁诡谲又装模作样,弘历眼高手低又三心二意。实则那时候,他对哪一个都不满意。
不过相较于愚蠢和不纯,心机过深,还算是好的。
所以最终阿玛选择了弘昼,而那个人,也选择了弘昼。
或许他天性中真有些喜新厌旧,游移不定,可是如果那人也能给他,和弘昼同样的机会,他不会……不会三心二意……
这么想着,弘历自己也不能确定,他究竟能不能够一心一意。
他有些头痛,连忙抬手揽住了身边女人的腰肢,臂上用力,听见“嘤叮”一声娇吟,一张芙蓉面含羞带怯地抬起来,叫一声“四爷”。
顿时只觉得晨起的身子有些发热,强将那些烦躁不安和黯然伤痛都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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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这么糊涂了几十年。
一直都并没有想明白,对二十三叔,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其实或许可以说,这个人,在生命之中,重要仅次于亲生阿玛,他在自己的整个生命之中,占据了太多时间,太多情感,太多……关切。
但是自己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侄子,这样的身份,很有可能,连弘瞻都更加重要吧,毕竟弘瞻和弘意那样的亲善。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那人把自己放在心里重要的地方呢?
弘历苦笑,叹了口气,看着秋日里瓦蓝瓦蓝的天。他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特别能够刻骨铭心的事情。
当然比不上先帝,亲生弟弟弘昼,那是他搁在心里的人。
也比不上阿玛,雍正爷,那是他的四哥。
念及这两个人,弘历心里又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滋味。
若说有什么怨恨,弘昼也死了十年了,还有什么值得怨恨的呢?更不用说,将近五十年前就不在了的人——阿玛没有对不起他什么。
年轻的时候,许是有什么不平之意。可随着时间,什么都淡了。
且也更加能看清楚,究竟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就好像,十来岁的时候,他以为在二十三叔心里头,自己和弘昼是一样。
而到了二十来岁,就全然能看清楚了,自己和弘昼,在二十三叔面前,差得太多。
现在活了七十多年了,就差自己躺进棺材里头了,当然能够看得清楚。
阿玛是极好的阿玛,弟弟是亲切的弟弟。
没有分毫可怨恨的。
可是总难免,仍旧有些古怪的情绪,在心里挥之不去。
似是不平意,似是后悔,似是……嫉妒。
曾经的宫闱秘事,或许二十三叔不知道,他却是清楚。
当年那些明争暗斗,那些争执较量。最后似是弘昼全然占据了那人的心神,可弘历却知道,真正一败涂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剩下的,都是赢家。
又是只有他,一败涂地。
这怎么能让人平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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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确是分毫不能平顺心气,甚至因为这个,被阿玛申饬过。
不过现在想想,也有些想要笑话当年的自己。
输了就是输了,耍性子闹脾气,那人还会就此改变心意不成?
怕是只有更加厌恶自己吧。
那时候,也还真是,太过年少了。
似乎就是因为在少年的时候,少不经事的时候,停留了太长时间,才会输掉了一切。
输掉了江山,输掉了心上人。
而弘昼,早早地就让他自己摆脱了幼年,摆脱了少年,他是以一个成熟人,这样的姿态,在与仍旧沉浸在曾经年少之中,无法自拔的自己,竞争着。
时至今日,弘历才忽然发觉了,自己一败涂地真正的缘由。
不论是阿玛,还是弟弟,他们都站在比自己高出太多的地方,俯视着自己。
而二十三叔,现在想来,他一贯都是,喜欢仰望更强的人。
原来是这样……
弘历抬手掩住面,叹息一样地笑了起来。
迟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想明白了。
不过,也是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什么不平了。
旁侧伺候的人,如今老迈而只愿意回忆过去的弘历,根本不记得他叫做什么,只知道是继承了皇位的七侄儿永瑛特意遣过来照看病中的他,原是养心殿当差的太监。弘历抬了抬手,没有牙嘴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但是那太监自然明白,这是要水。
端着茶杯服侍着弘历喝了一杯茶,那太监瞧着他阖上了眼睛,以为他睡着了,便对身边人叹道:“循亲王这还有几日呢?瞧着真是不好的样子。”
弘历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却真没有什么好生气,好恼怒。
是啊,还有几日呢?
他也想要知道啊……
因为现在的他,真是十分……孤单,寂寞。
活得太长,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吧。兄弟们都死了,儿女们也相继离世,发妻早亡,早年跟在身边的女人们,如今都不在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会觉得孤零零,很寂寞啊。
所以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当年的事。
当年的雍亲王府,当年的四阿哥五阿哥,当年的西五所小院儿,当年……年少无知,青春懵懂。
那些爱,那些怨,那些恨,那些悔。
如今,已然只是追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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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秋日的清晨,弘历静静地躺在床上,旁边太监叹道:“毕竟还是去了。”
另一个太监道:“老王爷这么也是拖日子罢了,一身病,眼都睁不开,这么赖活着,受罪的不还是自己?这么清清静静地没了,也是福气。”
旁侧人都道:“可不是福气么?这一辈子,什么荣华富贵,不曾享过?又是儿孙满堂,七子八婿,走了也这样安详,老王爷好福气呢。”
若是泉下有知,约莫弘历自己也要笑着附和两句。
有福气,好福气呢。
怎么不是?
番外三 当清风穿越成fqy
这是在qynn笔下的大清乾隆二十四年,和亲王弘昼第n次生丧,宾客满门,热闹无比,和亲王坐在棺材沿儿上,右手拿着琉璃酒杯,左手拈着一只鸡爪子,喝得半醉,兴高采烈地朝自己的福晋们和儿子们吆喝道:“哭!都大声点儿哭!”
一时兴奋过头,仰头栽进了棺材里,只听砰地一声,头重重地磕在了棺材底儿上,人晕了过去。
这下子装哭的,看热闹的,嬉笑的,打秋风的,全都乱成了一团。嫡福晋吴扎库氏哭天抹泪地趴在跟前儿,心里头却寻思着,王爷这是不是又骗人寻开心呢?
只是这回却似是真摔得不轻,半晌也没能叫醒了人。众人正着急间,却见和亲王眼皮子抖了两下,张开眼来。
吴扎库氏连忙带着一群侧福晋庶福晋围上去嘘寒问暖,和亲王神情却有些怔愣。
开口便问:“尔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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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王失忆啦!这可真了不得!
吴扎库氏腹诽着,玩儿玩儿玩儿,叫你玩儿!这回玩儿出来新鲜了!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不记得了!
只是毕竟是她家王爷,心里头也是焦急,连忙提着这些日子一些个新鲜事儿,要紧事儿和他说,看他还能记起来多少。
失忆了的和亲王,却不复原本嬉皮笑脸模样,而是沉着一张脸,只听人说,不接话。吴扎库氏瞧着,这时候的王爷,竟是有了几分先帝爷的谱子了。
说了一圈儿朝中的大事儿,宫里的新鲜事儿,连王爷一贯厌恶那个什么民间格格都拉出来说道了一通了,和亲王仍旧沉着一张脸,没有反应。
吴扎库氏想了一圈儿,终于又想起来一件事儿来,前几日王爷还提起过呢,便开口道:“还有那件事儿。前几日荆州传来的消息,说端亲王一家子都死在了民暴里头了,只剩下了一个女儿和一个才八岁的小儿子,王爷那时候还说可惜可惜……”
和亲王终于有了反应,立时站起身来,沉声问道:“你说端亲王!?”
吴扎库氏被他吓得一跳,不过有反应自然是好的,连忙回道:“是,可不是他们家?王爷说,他们一家子是罪有应得,可惜还落了个殉情的好名声……”
和亲王身子一晃,竟是又要晕过去似的,吴扎库氏连忙在旁扶着,口中连声叫太医过来,一边又问道:“王爷!王爷可是怎么妨碍着了?”
在椅上坐下,和亲王一手撑着头,低声问道:“端亲王……他们家是什么来历?”
吴扎库氏一怔,她还真没有仔细算计过这野路子的王爷是什么来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个一二三。
和亲王瞧着便面色难看,又要叫旁边人过来问话,却听见外头有个声音道:“管他是什么来历,横竖不是康熙爷的血脉,不是你惦记着的那个人。”
闻声吴扎库氏便要生气。今儿又是生丧,又是王爷摔了一下,又是失忆,又是晕倒,闹得里里外外一片乱,竟是被外人近前到了门口,也没人拦住。她自然听得出,那声音不是身边时常伺候的人,也不是王爷儿子们。
才要开口呵斥,叫人把那人撵出去,却见和亲王站起身,竟是跑了出去,口中道:“是你么?你在这里?”
外头那人笑道:“你家里,不许我来了?我听说了你的事儿,就赶了过来,瞧瞧你可是不是我惦记着的那个人。”
和亲王笑道:“我怎么不是?”
说着便伸手拉住了那人的胳膊。
吴扎库氏却是奇怪了,王爷平素瞧着平易,骨子里却不是好接近的。这人从来没见过他登门,何时却和王爷这样的熟稔了?
细瞧那人的眉目,年岁上比王爷还少了些儿。眉目清隽,也自有一股子气势,并不像是寻常闲混沾光的人。可身上的衣裳,半新不旧,系着的黄带子也有些寒碜。不衬他这个人。
门边和亲王也皱着眉道:“你怎么这样一身衣裳,就出了门?”
那人笑道:“唉呀呀,我可是个鳏夫,家里也没个人,谁照看我衣裳?马虎穿了,不丢脸也就是了。”
和亲王面色一喜,又一沉,道:“底下的奴才们也敢轻慢你?”
那人只道:“你当这是哪里呢?”
吴扎库氏瞧了半天,也不知此人是谁,只小心迎上去,朝和亲王道:“王爷,怎不请这位爷进来坐?底下看茶,好生叙一叙。”
和亲王点头道:“你应付下去吧。”
往门里走,他手里却还握着那人的手腕。吴扎库氏看得心中犹疑,只不好直接问出口,又被和亲王冷眼一扫,连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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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起叙一叙,胤祈却是比弘昼早来了好些天。之前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民间格格的事儿,他也都听闻了,于是比弘昼更加多了一分惊讶。
原来,这不是真实的历史啊……
虽然这辈子已经在大清朝过了四五十年了,可上辈子的一些个事儿,总还有印象。上小学的时候,天天班里头的丫头们唧唧喳喳地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