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游第85部分阅读
清心游 作者:rouwenwu
玉儿的高喊声叫回了一点神智,呆愣愣地道:“二十万?银子?没了?”
玉儿垂下肩膀,脑袋也有气无力地搭拉着:“是呀,二十万银子呀!二姐姐,你仔细算算,那到底是多少?你年例才多少?这二十万你得挣多少年?唉,二姐姐,妹妹这精神被你折腾得……二姐姐,妹妹不行了,妹妹要回府去歇歇,然后还要去告诉额娘这事儿,唉,额娘见你这些年也没跟家里联系,只当你有匣子里的银票日子过得宽裕,第二次才又做了个同样的匣子,谁知道,你一次当了,一次丢了,两次的银票,没一次落在你手里的,唉,我得告诉额娘去,以后不论给谁银票都不能再用这种法子了,太不保险了。二姐姐,妹妹这就告辞了!”
眼神焕散、魂不守舍的微儿嗯了一声,玉儿看了微儿一眼,起身出了微儿的房间,玉儿前脚刚走,微儿后脚就倒在了炕上,吓得一边的嬷嬷连声呼喊,之后又赶紧着人去叫太医……
玉儿领着一群嬷嬷走出毓庆宫,走到一处假山边,玉儿对嬷嬷道:“你们在外面围一圈儿,我在假山后面整整衣领,我怎么觉着方才一通忙乱把这衣领弄得有些不舒服。”
林嬷嬷先去假山腹内查看了一遍,之后出来与一群嬷嬷密密实实把假山围了,脸朝外警惕地守着,玉儿进到假山下一个一人高的山洞里,转身进了空间,放声大笑。
好吧,玉儿承认,她是个坏人……
小红匣子是有的,四十万银票——肯定是没有的。
小红匣子是玉儿的额娘瓜尔佳氏的,当初微儿进宫,瓜尔佳氏用这个匣子装了一万两银票与一些头面给微儿做嫁妆,这个匣子不是很起眼,可是,因为是额娘的东西,玉儿却记得很清楚,因此,有一天她在检查名下新购进的当铺时,自然发现了,当时知道是死当后,不免有些恼怒微儿的冷情,拿了匣子回家告诉额娘,这次,瓜尔佳氏进宫,便又拿了这个匣子装东西,意在提醒微儿,没想到,微儿却又一次当了。
掌柜的记得很清楚,上次东家第一次来当铺,多少珍贵物件儿没拿,偏拿走这匣子,因此,这次,微儿一当,掌柜的就把这死当的匣子送到了玉儿手里,掌柜的担心是玉儿在意的什么人过得艰难,却不知道这里面的根由。
微儿如果好好说,玉儿也不至于这样捉弄她,可微儿狮子大开口,还一幅她上赶着要给太子送银子的模样,玉儿气不过,便想起这匣子来……
这人,没得到过,也许心气还能平和一些,可当得到后再失去,那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微儿这四十万银子,还没得到,就失去了,其间的滋味,够她回味多少年的!想来,对于以后家里送去的东西,她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轻贱了吧!
微儿当初进宫,她自己的生母一文银子也没给她掏,微儿的嫁妆不足一万,还是瓜尔佳氏补足了的,结果,微儿把钱用了,却把装钱的匣子死当了!这做法也未免太让人寒心了!一个匣子能值多少钱?微儿能缺那点儿?说不准是随手赏了下人也不一定。偏被玉儿遇到,今儿拿来做了文章,也算微儿运气不佳……
笑够了的玉儿整整衣饰出了空间,板着脸领着一群嬷嬷出了宫。
晚上写封信让分明送回去,把这事儿告诉额娘就天衣无缝了。
273失子
俗话说乐极生悲,还有话说:做人要厚道!
一辈子难得不厚道一回的玉儿,很快便乐极生悲了。
玉儿的马车停在回府的路上,一个府内的侍卫跪在外面的石板路面上,弘英身边的嬷嬷则脸色灰败地和玉儿禀报着把两位小阿哥丢了的事儿。
“……奴才想着夫人出宫要从这儿回府,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玉儿一挥手,止住嬷嬷的诉说,颤着的右手紧握住同样颤抖的左手,拼命运转着心法,她现在,需要的是冷静,是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她不需要去寻思是否又有人伸出黑手;更不需要去想万一两个孩子找不回来会怎么样;更不能去想两个孩子现在是否送了命,是否被人欺凌打骂;不能想两个孩子是否会被人卖了给别人当仆人,由着别人掌控生死……她现在只需要想着,怎么把儿子找回来……
五六分钟,玉儿睁开眼,冰冷的目光盯着那个嬷嬷:“张嬷嬷,小阿哥是在哪儿丢了的?”
“出了正阳门大街不久,阿哥们说想看看热闹的大街,就从马车上下来了,奴才,奴才们拦不住。”张嬷嬷被主母的目光冻得直打颤。
玉儿此时连自己的情绪都顾不上,哪会去管一个嬷嬷是否被吓到。
“丢了多久了?”
“距现在不到半个时辰。”
“报给爷了没?”
“一位侍卫大人去了爷的衙门。”
“为什么两个阿哥会想着去正阳门大街?”
“回夫人,今儿有人在两个阿哥耳边说皇上的十阿哥去正阳门大街卖东西还债,阿哥们便领着奴才们出来了。”
“容容呢?”
“大格格招了随行的侍卫和嬷嬷看了,同意阿哥们出来,奴才们这才护着两位阿哥出来的。”
玉儿不再问,闭上眼,深吸口气:“马六,快马加鞭,给我往正阳门大街冲!”
先去事发地,她的灵觉能有大用;再则,别人太远,现在离得近的,就是在正阳门大街闹腾的十阿哥了!现在,能最快起作用的,便是他。
朱轮马车冲出正阳门,一路撞翻了几个摊子后,停在了事发地。
玉儿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外面一个护送她进宫的侍卫:“你现在拿银子去把先前咱们撞了的摊子赔了,以免爷被弹骇。不在乎银子,记住不要招来怨气。一会儿如果再撞了,你接着再撒银子。”
冰冷的声音又道:“马六,不许撞着人,东西撞了无事。”
侍卫骑着马又沿路跑了回去,玉儿抽出短笛,将几个尖锐的笛音送入高空,之后,闭目坐在马车里散开灵觉搜寻两个儿子熟悉的气息……人太多,搜得很累,可是,玉儿一处也不敢遗漏,灵觉如水一般在三公里范围内流淌而过,如水银泄地,无一处不至……
各种世态人情在玉儿灵觉里出现,千奇百怪的事儿在玉儿的灵觉里演示,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一切有形的建筑都不能阻挡玉儿的查探,一切事物都无法触动玉儿的心,玉儿此时脑内一切关于情感的神经都已经被她强硬压制、封锁、停止了运转,一切多余的思绪都被她停止,剩下的,只有冷静的理智,快速的辩别能力,敏捷的思考能力,准确的执行能力……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用尽一切手段,找到两个丢失的儿子。
侍卫回来后回禀都已做了赔偿,又等了片刻,马车里传出冷淡的声音:“一会儿跟在后面撒银子,马六,往十爷的方位冲。”
“嗻!”
跟随的人先前在夫人静等时已打听到了十阿哥的方位,此时听着自家夫人一声吩咐,马六二话没说,狠狠甩鞭……
马车迅速往前冲,那个拿银票的侍卫苦笑着在后面扔银票,侍卫觉得头有些晕,十两、百两的票面,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散了好些,不知道撒了自己多少岁俸?侍卫心想,这随手撒银子的感觉,真他娘的难以言喻……
今儿正阳门大街的人热闹可看了个足,先是一群儿几十号衣着鲜亮的人肩扛手提,车拉马驮,在一位看着就像显贵之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搬了许多只有达官贵人之家才敢用的奇珍异宝来前门儿叫卖;后来,几个身着官服的朝廷命官骑着马跑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一辆有爵之家才敢乘坐的朱轮马车急惊风似的从正阳门冲出来,朝着那群叫卖的贵人们冲了去,一路撞翻了好些摊子……平日,被达官显贵们撞了,这些个被撞的摆摊儿的商贩个个愁眉苦脸、悲叹霉运罩顶;没被撞的则个个庆幸,暗呼多亏出门前儿那柱香烧得好。今儿反了过来,那些被撞的一个个喜笑颜开,如撞大运;没被撞的却个个摇头,叹息无福。
玉儿的车夫手艺不坏,一个人没撞着,三刻钟工夫就冲到了十阿哥他们不远处。
车夫马六勒住马,一边跟着的侍卫坐在马上在车窗外禀道:“夫人,十爷在拿鞭子抽一个着官袍的。”
玉儿冷冷道,“把十爷给我擒过来。他要敢揍你,夫人我帮你揍回来。”
侍卫苦笑跳下马,跑过去分开看热闹的人群,一把抓住十阿哥挥鞭子的手:“十爷!”
十阿哥怒气冲天:“谁他妈敢拉着爷?”回头就冲着侍卫挥了一拳头。
侍卫一手抓十阿哥持鞭的手,另一手抵住十阿哥挥过来的拳头,低声道:“十爷,我们夫人在那边的马车上,叫您过去呢。”
一个二等虾,一个奴才,敢跟主子动拳脚……十阿哥正要抬腿踹死这奴才,猛不丁听到这话,抬头仔细一打量,“嘿,老海,你小子,怎么来了?什么?夫人?夫人?是她?你小子不要命了,敢让她来这般乱的地界儿?这儿是她一个女人能来的地儿吗?你等着吧,雅尔哈齐晚上回来肯定得揍你。”
侍卫苦笑,乱?没您,这地儿能乱成这样?
“十爷,您就别嚷嚷了,这儿到处是人,你这是想夫人停您一年的口粮?赶紧的,咱们过去吧!”
十阿哥咧咧嘴,也不抽人了,走了两步,记起来鞭子上有血,回身扔在地上,也不管一众人都盯着他,几步冲过贝勒府侍卫的包围,赶到马车边,“玉儿,你怎么来了?这儿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来的地儿吗?赶紧的回去,我知道你护着四哥,可今儿爷这全是被逼无奈……”
一只雪白柔嫩的手伸出车窗,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拧住了十阿哥的耳朵,狠狠一个回旋……
“嗷——”
好在,周围一群骑马的侍卫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若不然,打今儿起,十阿哥的名号就得响彻北京城……
十阿哥一声惨嚎后赶紧压住声儿,嘴里却仍痛得嘶嘶直抽气,还不敢挣扎,这是玉儿第二次拧他耳朵,第一次,他挣开了,玉儿半年没给他送东西,这次,他一动没敢动。
“玉儿,有话好好说,你别,嘶,这周围还有奴才呢。”这要传出去,多不好——虽说在玉儿面前,他早没什么形象了,只是,现在是在外面不是?
玉儿在车内冷声道:“你不许多想,马上回我,你说,银子重要,还是弘芝弘英重要?”
十阿哥眨眨眼的功夫也没敢耽搁:“弘芝弘英重要!”
那只雪白的纤手停住了蹂躏十阿哥耳朵的行为,缩了回去,“弘芝弘英听说你在这儿卖东西,来找你,现在,人丢了!”
十阿哥愣住了,过了半晌,啊一声大叫,回身就跑。
“回来!”
十阿哥都冲到侍卫们的包围圈外了,听到这声轻叱,又赶紧跑了回去。
“玉儿,你别急,我马上就着人去找。”
玉儿递出一小瓶儿:“喝了!”
得让十阿哥有着清醒的头脑。
十阿哥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多问,接过瓶子拔开塞子灌进了嘴里,那水一入口,满嘴馨香,十阿哥精神一振,觉得连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十阿哥平日没少得玉儿的好东西,可这玩意儿,却是第一次喝,瓶子也不还玉儿了,只冲垂着帘子的车窗道:“玉儿,我走了,你别急,爷马上着人去步军统领衙门和五城兵马司安排,不会把俩个孩子丢了的。没事儿,我就走了?”
玉儿道:“伊拉奇,你知道详细经过,跟着你们十爷。”
十阿哥冲出包围圈,跑回先前的位置,一个奴才把十阿哥先前扔了的马鞭双手奉给十阿哥:“爷,您接着抽!”
十阿哥回身一鞭子抽在那奴才身上,那个奴才嗷一声惨嚎着倒在地上。
十阿哥恨道:“抽你娘我抽。”回身冲一群懵了的下人道:“他娘的,把东西都放下,赶紧的,给爷办事……”十阿哥看看周围:“先他娘把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不相关人给爷哄走,快点儿,他娘的,谁他/奶/奶/的手脚慢了,爷我抽死他!”
一群先前想尽了招儿招人眼珠的奴才,这会又苦命地驱赶人群,他们爷让赶就赶呗,没听到,手脚慢了,命就没了。
十阿哥坐在一张要卖的紫檀椅上咬着牙想辙儿,一边叫玉儿的那个侍卫把经过都说了一遍。
十阿哥听完侍卫精简的描述,问道:“在外城丢的?丢了多久?”
“两位小阿哥都快到这儿了,那时,两位阿哥拉着嬷嬷的手,奴才们也都下了马,在一边跟着,后来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群人一冲,奴才们错错眼的功夫,拉在两个嬷嬷手上的阿哥就不见了,距现在,不到一个时辰。”
“你们这帮奴才真没用,眼皮子底下被人把主子掳走了,要找不回两位阿哥,你们他娘的,都别想活。”
伊拉奇咬着牙低着头一声没吭,被人从眼皮下把两个主子掳走,眨眼功夫,连个影儿都再没见着,伊拉奇发狠,要抓住那掳人的,他不让那帮人后悔来到这世上,他就他/妈/的不是人养的。
十阿哥府的下人对于哄赶人群一事儿做得还是很顺手的,就十阿哥问清楚情况这阵儿功夫,周围已清出一大片儿空地了。
十阿哥看着那又重围回来的几十号人,狠声道:“弘芝、弘英两位小阿哥出了正阳门来找爷的时候。被人给掳走了,你们都见过他们,黄三,你赶紧回府去调人来找,其它的,都给爷散开了各处寻去,寻着了,爷有重赏!重重赏!”
几十号人听着重赏,脸一下全红了,爷说是重赏,那就差不了!
“爷,府里这些东西呢?”
“他娘的,还管什么东西?东西重要,还是爷的侄儿重要,李糊涂,你他娘的还真是糊涂?”
十阿哥说完,冲一群下人道:“你们赶紧给我搜,爷亲自去五城兵马司,他娘的,他们都是白吃饭的,青天白日就有人掳了爷的侄儿,若找不着爷的两个宝贝,爷把他们的官袍扒了,把他们家的孩子全卖了……。”
“不知哪来的玩意儿,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爷的两个侄儿也敢动,不要命了!爷要是抓着他们,抽筋扒皮算他们轻的。”
十阿哥边骂着边起身拉了一骑马翻身骑了上去,领着伊拉奇骑着马跑了。十阿哥的那些奴才也不管满地的贵重物件儿了,撒丫子开始往各个胡同窜,转眼,不见了人影儿。
那个挨鞭子的官员自打十阿哥停手后就等在一边,本以为今儿自己这条命得留在正阳门外了,谁知道十阿哥回来后却理也没理他,只顾使得一群人团团转,这会倒好,留下一地的名贵物件儿,人全却都跑了!
年轻官员因为这急转直下的情况怔住了,直到一个随从轻声叫他才回过神来。
“大人,这是那位朱轮马车上的贵人着人送来的,说一粒内服,一粒外敷,大人身上的鞭伤就能很快好的,还有,那位贵人说,十爷是个愣的,请您别和他一般见识,还说您办差辛苦了!”
挨鞭子时没吭一声的官员,却因为这声辛苦湿了眼眶,回头顺着随从的眼神看去,却见一只巨大的鹰落在了那辆朱轮车的车顶上,继而又跳到地上,当那只鹰头伸进马车里时,官员一惊,就想过去,却又见围着马车的侍卫嬷嬷没一个动弹的,脑子里猛一下想起来曾听到有人说的这只巨鹰的事儿来,那抬起的脚就又落了回来。
274黄毛
玉儿坐在马车内,灵觉再一次在方圆三公里范围内扫视,因为太过耗费心力,此时,她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分明把头伸进车窗内后,玉儿收回灵觉。
“分明,你飞在天上,仔细在京城的上空找找弘英和弘芝,找到了,就长唳一声指示方向,去吧。”
分明蹭蹭玉儿放在它头顶的手,把脑袋缩回去,之后,振动巨大的翅膀,冲天而去……
一个时辰,两个孩子会被弄出京城吗?
玉儿的灵觉再一次散开,这一次,她的灵觉向着南方的外城门方向而去,只是一个方向,她的灵觉能伸得更远一些……一阵飞快的马蹄声传来,继而,一只手撩开车前的帘子,一个高壮的身影迈进了车内。
“玉儿!”
听到这个声音,玉儿打了个颤……
“玉儿?”
雅尔哈齐习惯了车内相对暗一些的光线后,一把把僵直着背坐在车里的妻子搂在怀里,“玉儿,我会把孩子们找回来的。”
听着丈夫的保证,玉儿压制的情绪有了一丝起伏……
“玉儿?”雅尔哈齐疑惑地低头,一手扶在妻子的后背,一手抬起妻子的下巴,于是,雅尔哈齐清晰地看到了妻子木然的脸:那样刻板的神情,那样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那眼里,只有漠然、冷淡,没有情感,没有温暖,仿佛庙里那俯视众生的佛像,无论多少悲欢离合,也不能让它的眼神有丝毫改变,无论多少浓情厚意,也不能让那眼里生出一丁点的波澜……
玉儿对上丈夫关切而担忧的眼神,起伏的情绪开始波动,那双漠然的眼中,开始慢慢渗出丝丝情绪,继而,眼中开始泛起薄雾,雾气渐浓后很快聚集成滴,顺着眼角慢慢滑落……
“雅尔哈齐?……”玉儿轻颤着,看着丈夫熟悉的刚毅的脸,抽泣道:“雅尔哈齐,孩子们,孩子们丢了……”
雅尔哈齐听着妻子轻颤的声音,轻呼出一口气,“我已着人在外城各个城门把守,放心,孩子,丢不了。只要在城内,我就能把孩子们找回来。”
妻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吓着他了,雅尔哈齐的手紧了紧,好在,好在,那只是她看着他之前的样子……
玉儿听了丈夫的话,意识到城门不是孤立的,它连接着的是高高的城墙,连绵的城墙,围住了整个外城,古代的京城,伫立的城门,卡住了京城的各个出入口,所有进出的人,都不可能绕过城门进出……
“你留在娘家的那只貂我已着人去带来,步兵统领衙门的人也都撒了开来,方才我正要去五城兵马司,遇到老十,他说你在这儿。老十说那边的事儿有他去安排……玉儿,没事儿了,现在,找儿子的人遍布外城,儿子们不会丢,很快就能找到。我不会让儿子们出事的。”
玉儿听着丈夫沉稳镇定的声音,再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可以依靠,她不需要一个背负一切,孤军奋战,这个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起一片天,她可以把最棘手的事儿交给他,他有能力、也愿意保护她,保护她的孩子,他是她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最亲的人,这种认知,从不曾像今日这般清晰,她知道,不论任何事情,他都会挡在她身前,护卫她、呵护她,为她营造他能给予她的最好的生活,与同心珠无关,与空间无关,他说了,他能找回儿子……
被理智压制住的恐惧、担忧、焦虑……此时慢慢地,全都挣脱了牢笼,呼啸而出,玉儿僵硬的身子慢慢发软,打着颤,最后无力地瘫软在丈夫怀里,失声痛哭:“丢了,孩子们,哇——”
妻子的痛哭,让雅尔哈齐的心脏紧紧地缩成了一团,他紧咬着牙,把妻子瘫软无力不停打着哆嗦的身子抱起来放在膝上紧紧搂着,轻声道:“放心,孩子们不会有事儿的,你别自己吓自己,那俩小子有多滑溜,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和一般四岁的孩子不一样,只要没晕过去,他们就肯定能把自己护好的。”
话虽如此说,雅尔哈齐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孩子们的脑子是好使,可架不住人小力弱,遇上暴力时,他们俩能熬过去吗?
此时,外城的一处房子内,只着中衣的双胞胎高踞上座,看着下手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黄脸汉子道:“怎么样,外面风声紧了吧?小爷们方才就和你说了,小爷们不是一般人,你既不是反清复明的乱党,麻溜地把小爷们赶紧送出去,若不然……”
“若不然,等各个衙门的人搜出你们后,嘿嘿,你们就有得瞧了!”
“衙门的人不可怕,发怒的阿玛、舅舅们会很吓人。”
“二哥?舅舅们拳脚是厉害,可是阿玛平日也没多吓人呀?”虽然,阿玛吓唬过他,可弘英一点儿不觉得阿玛会比一把捏碎了茶碗的三舅可怕。
弘芝想了想:“如果没额娘在一边盯着,阿玛发起脾气来很可怕,大哥说,当年阿玛为了训练他的自保能力,下手比现在上书房的师傅们可狠的不是一点半点!”
弘英扬起小眉头:“阿玛平日看着没什么呀,额娘不是说他总像个孩子?”还总抢他们的东西。
弘芝听着弟弟提起额娘,开始发愁:“三弟,咱们这回回去麻烦了,你说,额娘发现我们丢了是不是会哭?你说,害额娘哭了的我们,阿玛会不会打烂我们的小屁股?”
弘英打了个哆嗦:“打烂?二哥,你别吓唬我,有额娘在,阿玛不敢打我们。虽然,因为咱们和他抢额娘,他背着额娘揍过我们两回……”
弘芝有些不安地开始揉搓中衣的衣袖:“三弟,可这回我们把自己弄丢了。额娘平日是不让阿玛打我们,可是,她为了我们以后不会重蹈覆辙,弟弟,额娘也会狠心不理我们,然后由着阿玛折腾的。”当初,大哥伤痕累累时,额娘虽然心疼,可却并没制止大哥继续跟着阿玛习武,她说,作为长子,大哥必须很强,至少得能自保。
弘英先前本来没把这次被掳当回事,此时听了弘芝的话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二哥,咱们去跟玛法求救吧!”玛法肯定不会让阿玛打他们。
弘芝鄙夷道:“你猪脑子吧?你想以后被大哥成天在耳边念叨为子之道?或者你想以后天天被大哥找着借口欺负?”大哥说了,他们一家子六口的事儿,是属于内部事务,得在家庭内部解决,不能借助外力!
弘英苦恼地拿起桌上的一只碗扔在黄脸汉子的头上,“都怪你们,小爷们以后的日子难过了,难过了,都是你们的错,今天惹哭了额娘,阿玛会发疯,十堂叔、四堂叔、舅舅们也不会再护着我们,惨了,惨了,以后的日子会像大哥说的,跟进了地狱一样,完蛋了。”
弘芝看一眼被碗砸得直抽气的黄脸汉子,“弟弟,我们现在回去,应该、说不准、有可能不会那么惨,嗯,要赶在额娘知道以前,只要额娘不知道,我们回去了,男人们兴许顶多当我们多了次历练……”
“二哥,要是额娘知道了呢?”
“三弟,你想想,要是我们把额娘丢了,会是什么样子?会伤心吧?会哭吧?会想揍人吧?额娘要知道我们丢了,她不会揍人,她会伤心,女人一伤心,她们就爱哭,你说,害哭了额娘,阿玛能饶了我们?你说,变黑了的阿玛,那手,得有多黑?”大哥说,平日的阿玛是无害的,可他黑化后,那就是个魔鬼,大哥还说,这话,不能和外人说。
弘英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二哥,要不,咱们现在先别回去吧,咱们等长大了再回去,你觉得怎么样?”额娘说,等他们长大了,她就不再对他们的生活指手划脚了,额娘都不管了,阿玛肯定也不会管。
弘芝看一眼弟弟:“你真是猪脑子?”在京城,有他们爱新觉罗家找不到的地方吗?什么地方能藏住他们?
弘英道:“可是,以前听大哥说起来,就觉得他做的训练好辛苦的,我本来还在庆幸不是长子,不用吃那个苦,可你这一说,咱回去,也落不着好不是,要不,咱干脆就跟着这个黄毛住这儿吧?”
弘芝嫌弃地用一根儿手指推推桌上的另一个碗:“你打算以后用这样的碗喝水?”
弘英看一眼那粗糙的碗,打了个哆嗦:“黄毛,你们平日就用这个喝水?这个装的水能喝?”他家那几只宠物用的物件儿都不知道比这玩意儿强了多少。
弘芝看着黄脸汉子问:“这碗洗过吗?”
黄脸的汉子今天过得很是跌荡起伏,很是精彩纷呈。今儿他领着几个小喽罗出门儿,走出不远就捡到两个好货色的男童。只是,这两个男童有些异于常人——一般四岁的孩子,见着他的脸,谁个不是被吓得不敢吱声儿?可这两位却在打量完他后,若无其事开始自顾自参观他们的小聚点,发表完一番恶劣的评语后,这两位自顾自找了最上首的位置坐了,开始说他们的身世。
身世?到了他手里的孩子,谁个还管他以前的身世呢,便是以前穿金戴银又如何,落入了他黄鼠狼的手里,最后只有一个下场,乖乖地被训练后,成为他的摇钱树。
只是,这两位小爷说出的话,是不是太惊人了?姓爱新觉罗?亲王家的孙子?贝勒的儿子?有个做刑部尚书的外祖,还有几个军中掌权的舅舅,没事儿就去皇太后的宫里溜溜,扒拉些好东西回家,还在皇帝的书桌上撒过一泡尿……
黄毛不相信,这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他也有,虽然,他从没敢吹嘘他是皇亲国戚。乱攀皇家,那是要命的事儿,他图财,可他还没活够呢。
黄毛非常想不信,可黄毛也算见过几个贵人,可他/娘/的他见过的那些个贵人,那派头,比起这两位来,黄毛咬牙,那就是个屁!
见过明明是四岁的孩子,却一口一个《大清律》,一口一个刑律的吗?见过把都察院左右督御史、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的官名儿念得溜溜顺的吗?见过四岁的孩子把五城兵马司从上到下各个官员的官名儿、职守说得一清二楚,不打一个哏儿的吗?他黄毛活了大半辈子,他都不知道的,这两位,全知道,他知道的,这两位,也知道!他打过交道的那么几位贵人,在这两位嘴里,那就是个未入流……
黄毛觉得很脑子很沉,他往日费尽了心思去逢迎的,在这两位爷跟里,连他家的一个守门的奴才也不如!
黄毛想不信,可架不住下面儿几个看热闹的小喽罗起哄,派了一人出去等着看是不是真有人来寻这两位。
黄毛在想,如果他方才没说要把这两位调教成他的摇钱树,如果他没派人出去探消息,如果那探消息的没白着一张脸回来报了外面搜捕的消息,如果……这事儿,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棘手?不过,如果没探着确实的消息,他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好容易从这两位小爷的身世打击中找回时心神的黄毛,被弘英扔到他头上的一只碗砸得又有些晕眩,好容易从这晕里清醒过来,又被兄弟俩的对话狠狠打击了一番,这就是天潢贵胄?
那可是他们吃饭的碗!
他走的哪门子鸿运,不对,不是鸿运,是霉运,一定是他一辈子的霉运都集中到了今天,才会让他出门捡回来这样两个烫手的山芋!要不,是哪个天杀的陷害他,把这样两位送到了他手上?可若这两位说的是真的,平日和他结仇那些,也无处寻摸回来这样两个宝贝呀!
在皇上万岁爷的桌子上撒尿?
黄毛觉得腰腿无力,靠在椅背上直抽气,那可是真龙天子,是上届下凡来的,在他老人家的桌子上撒,那个啥,这真是凡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黄毛想,兴许,他这是在做梦?
275智勇
“黄毛,小爷问你话呢?”
黄脸的汉子此时再也不觉得这两张小脸儿长得俊秀可爱了,那粉雕玉琢也再不能让他叹为观止,那细嫩无一丝暇疵的肤质也不能再让他大叹奇货可居了,这哪是什么摇钱树呀,这根本就是两张催命符。
黄脸的汉子垂死挣扎:“那外面的人真是找你们的?”别是让这俩位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弘芝看一眼黄脸的汉子:“弟弟,看见没,这就是额娘说的侥幸心理,即使心底明知不可能,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最坏的结果不摆在面前,就不愿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弟弟,你别学他,以为能躲过阿玛的黑手!”
弘英搭拉下脑袋:“可是,大哥说,会很苦啊!”玛法说他们是亲王的儿孙,只要以后二十岁的时候能过考评,自然能得到应有的爵禄,不用小小年纪跟大哥似的成日苦读苦练,忙得都没时间陪他老人家。
弘芝哼道:“怪谁?我就说今儿这消息来得古怪,你偏要去看十叔做商人的模样,现在好了?被人捂在黑袋子里丢在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惊动了一城的人来找我们,你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咱俩能落得什么好?”
弘英有些不服气:“你自己不也想看看?十堂叔可是除了太子爷外宫里身份儿最尊贵的皇子,你说,他当商人,不是很稀奇?”
弘芝叹气:“所以,如今呀,咱们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以后,不得不走大哥的老路,被早就想把我们从额娘身边踢开的变态阿玛抽打了!”
黄脸汉子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收起了最后的一丝侥幸心思,开始皱着眉头想辙儿。
这两位小爷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黄脸汉子知道,如果就这样送走,兴许不会有大祸,可架不住他不是什么良民啊。他知道自己也算劣迹斑斑,要是他以前干的那些事儿被查出来,不死,那也得去半条命呀,兴许还得被发配到很苦的地方做苦力……
如果这两位说的身世是真的,到时他被官府的人捉住了,不得连祖宗十八代也查出来?他的事儿能瞒住?就这样认命?黄脸汉子转转眼珠:“两位小少爷,咱们一起混出京城吧?这样,你们就不会挨你们那个变态阿玛的打了。”
“你才变态!”
“你是个拐骗幼童的大变态!”
黄脸汉子抽搐着脸:“方才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变态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夸人的,若不然,这两位也不能用在他的身上。
“我们能说……”
“你不能说!”
“我们说出来是亲密用语……”
“你说出来就是侮辱性的言辞!”
“你一个草民,侮辱谩骂当朝贝勒……”
“是不想活了吧!”
黄脸的汉子眼中凶光直冒……
“弟弟,看见没,狗急跳墙的模样!”
“嗯,眼中凶光四射,浑身戾气充盈,不是好人。”
“弟弟,急眼的狗怎么对付?”
“给他当头一棒!”
“黄毛,想杀了小爷两人灭口吧?”
“然后想毁尸灭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吧?”
“黄毛,你在罪恶的道路上已经越滑越远。”
“再不回头,就要落进地狱了!”
“佛说,回头是岸,黄毛,还不立地成佛?”
弘英看看他穿着中衣的二哥:“二哥,你又不是高僧,还想着度化别人呢?二哥,你听额娘的故事听多了吧?”
“弟弟,你不觉得这样说话很神气?你听额娘说的故事里,那些高僧出场后,这样一说,然后那些恶贯满盈的人就俯首贴耳,低头认罪,你不觉得他们比那些个衙门里的官员有本事多了?”
弘英来了兴致,“二哥,你说,要是衙门里那些办差的,都有这高僧的本事,那审案子是不是很省力?”
“嗯嗯嗯,穿着袈莎,坐在堂上这样一声高喝,然后跪在堂下的犯人就痛哭流涕,忏悔已过,什么都招了,弟弟,神气吧!”
“嗯嗯,二哥,要不,咱们不急着出去,等着衙门里的人捉住黄毛后现场看那些官员感化黄毛吧。”
黄毛眼中直冒金星,那衙门大堂上坐的是高僧?那身边跟着刮骨熬油的酷吏的,是高僧?如果那是高僧,他黄毛就是佛爷,黄毛无力地垂下头,现在要把这两位丢出去也晚了,想要灭口也不可能,他那几个手下可没他的狠劲儿,到时上了堂,一定会什么都招了的!
今儿一早起来,他倒霉催的出门去做什么?他明明完全不用这么勤快,他又不是什么良民,不用睡三更起五更地为过日子奔波,他怎么就变勤快了呢?他完全可以等到午后再出门儿,那样,他还能自在混迹外七门儿,不用担忧会吃免费的牢饭……
弘芝看一眼想看热闹的弟弟:“弟弟,你说现在额娘是不是已经从宫里回来了?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丢了?”虽然,他其实也很想看看热闹,可是,额娘那儿怎么办?
弘英高涨的情绪被他二哥一瓢冷水浇了个透湿,“二哥,我觉得有些不妙。”
弘芝叹气:“二弟,你的神经真粗壮,现在才开始觉得不妙。”
“二哥,我这是强韧,你别用粗壮两个字行不行,听起来跟莽夫似的。”
弘芝回头看看弟弟:“你现在还有心思计较这,你的神经还不粗壮?”
“我神经粗壮,你也没见得好到哪儿去,你被人捉了都没哭。”额娘说好些小孩被人拐了后就哭,还告诉他们遇事不能只知道哭。
“你不也没哭?我是哥哥,我当然不会先哭。”
“二哥,你就比我早出生几刻钟,额娘说,你只是生理比我早熟一点儿,心理上,咱俩都一样?”
黄脸汉子搭拉着脑袋,也不理这兄弟二人,转身出了屋子。
兄弟二人侧耳听着黄脸汉子的脚步声走远,对视一眼:“果然,额娘说得对,狗急跳墙时,人得镇定。”
“嗯,二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要是方才黄毛真的行凶,咱们俩的小命儿就得交待在这儿了。”
“弟弟,你傻了吧?你忘了额娘给咱们的药了?黄毛要真敢铤而走险,不用以后咱家的人招呼他了,现在小爷就能让他提前去见阎王爷!”
“嘿嘿,二哥,我的药在衣服兜兜里,被人扒走了。”
弘芝叹口气:“所幸咱们没被分开,若不然,你被杀了,我都救不了你,额娘说了,她给的药都是救命的要贴身放着,你怎么不老实点儿挂在脖子上?”
“我就觉得趴着睡有些咯得慌。“
“谁让你睡觉不老实?”
弘英不服气道:“额娘说了,睡觉不用太拘着自己,怎么舒服怎么睡。”
“那你就把额娘给你的东西随手放在衣兜里了事儿?弟弟,这回我不帮你,额娘要知道你身边没药,你等着吧,额娘到时肯定比阿玛还吓人。”
“二哥——”
“别叫我,我也没法子,额娘说了,这是咱们最后的保命手段,你把药丸放在兜兜里,就是没把命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弟弟,你完蛋了,你被抓住后,肯定比我还惨。”弘芝同情地看一眼他同胞的兄弟。
“二哥,咱们现在还能跑出城不?”把阿玛和额娘都惹火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活?
“做梦吧你?出了事儿,家里人不得第一时间封城?”弘芝看一眼弟弟:“再则说,听见没,外面这些跑动声,要嘛黄毛顶不住了,把人找来了;要嘛是官府的查到什么寻过来了。”
袁桥看着坐在贼窝里却一点儿不见慌乱之色的那两个小娃娃,呼出一口气,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儿,那俊秀的模样,那坐姿,那仪态,那种气定神闲、泰然自若……被自己这一群人围住了,不惊不乱,不急不燥,那是打小被众人环绕服侍才有的自在——就是他们了吧!
弘芝看一眼领头的官儿:“头顶砗磲,彪补子,六品?”
袁桥抹一把汗:“是,下官是巡城御史兵马司指挥,正六品衔。”
弘英撇嘴:“二哥,连咱们那几个侍卫也比他官儿大。”
弘芝瞪一眼弟弟:“现在咱们在他的地盘儿上,弟弟,你忘了额娘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袁桥又抹了一把汗,他是地头蛇?他这地头蛇跟庄亲王府还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