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桃花劫第21部分阅读
翩翩桃花劫 作者:rouwenwu
“不可以!”霄白暴跳,她最讨厌这种问话了!什么可以不可以,哪有先答应再说事情的道理!
“素闻摘星楼主擅长兵法,朕近来身体有恙,可否请楼主来我朗月当个一官半职,帮朕分担一些朝务?”
云清许垂眸不语。
段陌像是得到了鼓励,喜笑颜开:“不如就丞相如何?”
好个不如就丞相如何。
霄白只差没有撩起袖子去拼命了,这个小白眼狼,摆明了就是要挑拨人家兄弟感情!告诉云清许他身体不好的意思就是“你等我死了再夺位”,给个丞相是为了牵制裴言卿,他这招算盘打得可真是一等一。
“师父……”你不要傻乎乎答应啊……
“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希望楼主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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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陌小白眼狼走了,正殿里的侍卫也都鱼贯而出,偌大的一个正殿里面就只剩下四个人:笑眯眯的裴言卿,风轻云淡的云清许,面无表情的林音,和黑脸的霄白。
“没人了?”霄白左看看右看看以防段陌留下什么偷窥的偷听的。
“林音。”云清许淡道。
“是。”
林音得令,闭上眼睛略一凝神,再睁眼时眼里已经杀气毕现。手上简简单单几个动作,袖间就有几支暗镖飞出,射向正殿里面不同的地方。一眨眼的工夫,殿上梁上就有血慢慢滴下来。
……
……
霄白目瞪口呆。
“霄。”
“嗯?”
“走吧。”
“去哪儿?”
霄白瞪大了眼,看云清许那架势,她该不会是打算丢下这一堆东西……走人吧?
“回楼。”他来,本就是来接她的。
“……”果然,够没心没肝没肺,自家弟弟都不管。
霄白回头看了裴言卿一眼,僵硬。他现在里里外外威胁那么多,她要是走了,他该怎么办?她能走么?她狠狠皱起了眉头,揪着自己的裙摆咬牙。
裴言卿也在看她,看着她纠结的样子,他忽然露出一两分笑意。那笑意里面夹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清。只是听他不轻不重地吐了一句:
“你就这么走么,皇兄?”
宫中记事(上)
裴言卿也在看她,看着她纠结的样子,他忽然露出一两分笑意。那笑意里面夹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清。只是听他不轻不重地吐了一句:
“你就这么走么,皇兄?”
你就这么走么,皇兄?
有些事情明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是如果没有人提起,那就是秘密;有些事情明明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但是如果没人点破,那就会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每个人都守着这么一点点的秘密,和和乐乐,相安无事。但如果有朝一日被人点破了,就好像阴暗的内屋忽然被掀了房顶,外头无论是阳光万丈还是大雨瓢泼,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裴言卿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把这句足够让所有人陪着他掉脑袋的话讲了出来——你就这么走么,皇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更多的却是玩味,甚至是恶作剧一般地,成心想看着云清许吓得脸色大变一样。那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话出口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抬起了头,眼色如琉璃,看着云清许的眼微微笑了笑,三分温暖,七分邪气。
霄白吓得脸色都变了,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个混球是私生子虽然在朗月国内几乎是人尽皆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提起,谁敢冒着生命危险去给皇家带绿帽子?就连他自己也是对此只字不提,而今天,他却堂而皇之地叫云清许“皇兄”……一个他自己已经够让人心惊肉跳了,他这绝对是故意把云清许拖下水……
云清许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倒是渐渐聚集到了裴言卿的脸上。他的眼睛向来给人干净清澈的感觉,被他盯着,十个里面有五个人会觉得如沐春风,剩下的四个是心有鬼胎不敢面对,一个是瞎子。裴言卿却难得抵抗力惊人,居然硬生生和他对视。
……霄白手心起了汗。
“皇兄。”裴言卿眼睫弯弯笑。
云清许沉默不语,脸色恬淡。
“皇兄,我记得,小时候我们见过面的吧。”裴言卿低头轻道,“曾经有次宫中大宴,我和父亲走散,曾经误入聆秋宫。”
霄白的心提了起来——他们,居然是曾经认识过的?
“那时候我病发,是聆妃救了我,你还记得么?她说,我和你颇为相像,十足像是兄弟。”
云清许沉默不语,脸色却暗了下来。那年聆秋宫里的确出现了个晕迷不醒十来岁的病弱孩子,被母亲救下。当时以为是偶然,现在想来,或许是过于相像的脸孔,让那个聪慧的女人早就洞悉了那孩子的血统吧。
裴言卿却笑了,慢慢上前一步:“皇兄,好久不见。”
皇兄,好久不见。
事情到这地步,似乎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在这沉默得让人发慌的氛围里,霄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好像心也在期待着什么,等待着这两个人的兄弟相认么?她皱着眉头鄙夷地看了裴狐狸一眼——有你这么逼着人家认兄弟的人么?
裴言卿微微一笑,悄悄送了个“你奈我何”的眼神,十足的地痞恶霸。
霄白回以“禽兽”眼神。
……
“我想要聆秋宫里的一个物件。”沉默了许久,云清许总算是开了口。
裴言卿眼睛一亮,霄白跟着心跳漏了一分——他这句话是个人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他……居然承认了他是聆秋宫已经死掉的那个皇子,承认他是裴言卿的兄弟!
“是。”裴言卿居然低头。
霄白瞪大了眼,呆呆看着异常温顺的裴禽兽——这个人,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哪怕是对段陌,他都没有半点臣子对皇帝的样子,现在居然对云清许俯首称是?
她一脸“你脑袋撞坏了”的眼神实在是太明显,裴言卿也看不下去了,轻轻一挑眉,眼睛却是看着云清许的。
“长兄如父。”他垂眼。
“哼。”霄白用鼻音告诉他:你骗鬼啊。
“长子为尊。”裴言卿又道。
“那有怎么样?”霄白不明白。
裴言卿盯着云清许的眼,一字一句道:“皇兄,朗月的天下,你以为是谁有资格坐?”
一句话,被一个一肚子坏水的狐狸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不得不说,它的杀伤力是事半功倍的。至少它煞到了霄白,让她呆了好一阵子。
裴狐狸他……居然是想把皇位让给云清许?他争取了那么久,他几次谋反都想得到的东西,居然因为一个“长兄”他就拱手相让吗?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
“我不需要。”云清许皱眉。
“可是你是皇长子。”裴狐狸脸色一变,眼里散发的光芒早就没了刚才那高尚劲儿,如果形容得直白点,那叫禽兽的光芒,他说,“自古皇长子继位,天经地义,难道你宁可段家血统被混淆?”
“我早就不姓段。”
云清许冷声道。云字是母亲的姓,十几年前,他爬出这宫里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决定彻彻底底舍弃这姓氏了。这皇宫早就和他没有关系。如果不是要找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他才不会数次潜入。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说这句,裴狐狸笑得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他眯眼道:
“我从来不姓段。”言下之意是,这皇位不关我裴少的事。
霄白:……
……
……
“不如皇兄留下来?这次情况凶险,如有一万……”裴狐狸的眼光终于落在了霄白身上,他轻道,“留下来,缘分不易,血浓于水,我不会……不知好歹的。”
霄白别开了头。她不傻,听得出他这句话七分是对云清许说的,独独后半句夹了对她的话,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是不忍去看那张明明嚣张得很,眼里却幽暗一片的眼。
如果,如果云清许不是他大哥,他大概早就下杀手了吧,就他那个禽兽个性。
不知好歹,他用了这么四个字,霄白只觉得心上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过,让她忍不住往云清许身边缩了缩。
天,下雨了。
这是今年春天第一场雨,下在柳芽还没有冒出来的时候。
霄白有些茫茫然地向外望了一眼,回过头看见的是裴言卿弯翘的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嘴边的弧度是上扬的,她就是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看到了一抹笑。
也许真的是兄弟情深,又也许是天性,云清许没有走,而是在宫里住了下来。霄白……当然是要跟他住一起的。
段陌说给他三天时间考虑当丞相的时候,相必是认定了他们兄弟会夺位。只是谁能想到这两兄弟是在抢着不当皇帝呢?
霄白待在房里百无聊赖心里忐忑得紧,天一亮就开了门出去。云清许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嗯?”她迷惑地回过头。
“衣服。”他示意。
“哦。”
霄白这才想起来,昨天下了场雨,天冷了不少。段陌特地派人送了衣服过来,就放在屋子里的桌上。衣服是绿色的,她一贯习惯的颜色。她随手拿起一件,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裴王府里面那一堆火红火红的衣服,不由打了个哆嗦。赶忙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
“怎么?”云清许问。
“唔,师父,你会有一天逼我换红衣服吗?”她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他青衣,她绿衣,如果换成了红色……恶……
她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什么问这个,云清许自然是不明白的。他微微低了低头道:“白遥说,女子嫁衣多半红色。”
砰——
可怜的茶杯掉落在了地上,砸成了碎片。霄白被一口热茶呛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活生生被烫伤了喉咙,眼泪很没出息地被呛了出来。
“咳咳……”她狠命拍打自己的胸口。
云清许面有疑惑。
“师父……”她深深吸气。
云清许眼里的疑惑更甚。
霄白只想锤自己胸口了——师父啊云清许啊摘星楼主啊!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小媳妇的样子说出“出嫁的女子该穿红衣”啊!要嫁人的不是你啊啊啊啊!
“咳咳……”
霄白想过千万种死法,却没想到自己原来是被一口茶呛死的,裴禽兽还没咳死,她居然要先给咳死了……
“霄?”
云清许皱了眉头,走上前把某只和自己胸口过不去的手扯了开来:“闭气。”
霄白壮烈点头,把心一横屏住了呼吸。不一会儿,她只觉得脖子上的某个地方一疼,咳嗽居然倏地止住了。
“好了么?”云清许道。
“好了……”霄白有气无力。
“你瘦了。”云清许皱眉。
“呃?”霄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又变成了在他怀里的状态,无奈之下唯有干笑,小心翼翼地退开一些。昨天在殿上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他想念得很,今天想念劲头一过,这种亲昵……其实有些难为情了。
“嘿,师、师父,我带你去逛皇宫!”
慌慌张张遮掩,却对上云清许澄净的眼。她这才想起来,要说熟悉,她哪里比得过从小再这儿混迹的云清许呢?
“好。”
出乎意料地,云清许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逛皇宫。
霄白恨不得拍死自己,怎么出了这鬼主意!这皇宫可是段陌小白眼狼的地盘,清晨逛皇宫,最容易撞上的人可不就是他?她还没带云清许走到聆秋宫范围呢,就在花园入口处见到了段陌。
“云楼主,皇姐。”段陌笑眯眯地凑了上来。
“……”
“皇姐昨晚是在云楼主那儿过的夜?”
“……”
“皇姐?”
霄白咬牙切齿:“我们师徒交流感情关你什么事!”反正早就扯破脸了,她才懒得和他扮什么温柔善良的好公主好皇姐!
段陌颇为危难地皱眉道:“可是裴大哥昨晚似乎旧病病发,朕以为皇姐……”
霄白愣了,裴狐狸……病发?
“你下毒吧?”她咬牙。
段陌咧嘴:“需要吗?”
——需要吗?你就是毒药,有你一个,就够了。
“霄,过来。”云清许叫她。
霄白茫茫然走到他身边,默默站着。
段陌道:“云楼主是客,让朕为你领路游玩如何?”
“不必。”
“你……”
“霄,走吧。”
整整一路,霄白都是沉默的,这让云清许的脸色也跟着沉下来。好不容易到了花园亭中,霄白就累得瘫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直喘气了。
云清许的吻落得有些突兀,以至于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微凉的唇已经覆盖在了她的眉心。
“师……”
他不高兴!
她的话还没出嘴边就已经感觉到了,他不高兴,很不高兴……他澄净的眼里带了一两分血腥的时候才会有的凌厉,像是荒漠之上的猎鹰一样的光芒,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缕,却和他整个飘飘如仙的气质完全不符。
霄白不敢动了……她怕他,这几乎是天生的。他是她的神,她敬畏!
“霄。”
唇,挪开一寸。
“什、什么?”霄白浑身僵硬,看得见的是他的下巴,下面是皓洁的脖颈,还有那一身的青衣。
“我不是说过,不叫师父么?”
“……”
“忘了?”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到了她的颈边。这或许对他是习惯性的一个动作,对她却是有人握着她命脉。明明知道他不会杀她,明明全身心地信任他,可是……她的身体还是在发抖。
“没……”她这才记起来很久前的分别,似乎是被他交代过不许叫师父……
云清许微微笑了笑,挪开一些距离,眼里的戾气少了些,又清明起来。摆明了是在等她叫人。
霄白的小心肝纠结成了一片,叫、叫什么啊!云清许?云大哥?清许?清许大哥?许大哥?不经意地,她想起了白遥那声让人掉鸡皮疙瘩的“清儿”,顿时浑身寒毛林立。
“清许。”云半仙皱着眉头替她做了决定。
“……清……”某人还是叫不出来。
云清许在等待,等待这十多年的称呼一点点改变。眼前的这个人正满脸局促不安,嘴唇都被她咬白了,还出了一点点血,这让他很厌恶,等待的时候已经思量着待会儿要给她擦些疗伤的药,免得留下什么伤口。隐隐的,他感受到了自己脉搏,明明没有练什么功,身体的张弛却那么清晰。他在等。
这厢,霄白已经纠结得不成样子,叫了十多年的师父,虽然她发火的时候的确会吼着叫云清许,可是让她正儿八经去了姓叫,就跟叫自己爹娘名一样,不,比这还长幼尊卑!
“清……楼主!”终于,她还是自创了个,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不幸的,云清许云半仙云大楼主的脸,黑了。
……
后果是她被他瞪了一眼,生平第一次被云半仙用眼睛瞪了!平时只要被扫上一眼就够她哆嗦半天了,这次居然是活生生被瞪了被瞪了……
“师、师父啊,你就别逼我改口了。”霄白惨烈挺脖子,“师父怎么了,师父就挺好听的!比云那啥许好听多了!”
“……”
“……”扭头,眼不见为净。
云清许轻轻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在逼。
霄白那脖子一扭就没扭回来,因为她瞧见了不远处几抹光亮。她知道,那是箭的反光。
“师父……”
云清许也发现了,却不以为然。
“昨晚就有了。”他说。
“让林音动手。”霄白撩袖子。
“没必要。”
“为什么?”他们拿箭对着他们诶,霄白气得脸都红了,哪有人走到哪里都被人用箭瞄着的?!哪怕对方不想动手,那玩意手抽筋脖子发痒,那他们不就死得太冤枉了点!
“林音已经杀了五批了,从昨晚到现在。”每一次都死得干干净净,却只能换一盏茶的安宁,一盏茶后又有一批不怕死的跟上,填补空缺。每次他们倒只是盯着,不见真正的动手,可见只是监视。
“是段陌?”
云清许点头。
霄白在心里又狠狠记上了一笔:段陌小白眼狼派人拿箭十二个时辰瞄着她,总有一天让他也玩玩这游戏!
“谁?”云清许忽然抬头。
霄白马上防备,一转身却见到个没想到的人。
“皇兄。”
那个人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只是眼睛是发亮的,笑眯眯地走进了亭子在云清许对面坐下了,动作有些僵硬,脸色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裴言卿。
“狐狸,我听说……你昨晚发病了?”霄白犹豫着问。
“没有。”裴言卿微笑。
“真的?”
“假的。”裴言卿笑得眼睛都弯了,“骗你的,我好心不让你知道是怕你担心,信不信?”
“你……”霄白有些恼怒,看到他苍白的脸又发不了火,只好认认真真问了遍,“你到底怎么样?”
“你信不信?”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把纸扇,啪的打开了,扇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霄白于是白眼:“不信。”就这副神情,指不定是赏了一夜歌舞还兴奋着吧。
裴狐狸笑得有些喘不过气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不笨嘛。”他笑着说。
宫中记事(中)
“你信不信?”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把纸扇,啪的打开了,扇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霄白于是白眼:“不信。”就这副神情,指不定是赏了一夜歌舞还兴奋着吧。
裴狐狸笑得有些喘不过气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不笨嘛。”他笑着说。
“你!”
这只禽兽,一如既往地让人想掐死他。霄白很愤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那双眼里尽是戏谑玩味,看久了居然看出一点点的碎光。就像是黑夜里打破了琉璃盏,那个灯笼照着找寻的时候看到的那种光芒。隐隐约约,星星点点,一晃眼就不见了。她看见了,却没抓住,只是呆呆愣了一会儿,就被他眼里渐渐升起的恼怒给打断了思绪。
“霄小白,你在发什么呆?”
“你……真的没事?”
霄白皱着眉头喃喃,他这副样子很奇怪,她说不出哪里怪,就是觉得看着他整个人好像要碎掉一样。明明这么个人站在眼前,却仿佛一推,他就倒下了消失了。
在她问出“你真的没事”的时候,裴言卿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嘴边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低着头,额边有些凌乱的发丝遮去了他的表情,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又是一派风流公子的模样。他伸出拿着扇子的手,勾勾嘴角,轻笑着挑起她的下巴,玩味道:
“怎么,你担心?”他的眼角掠过边上的云清许,微微眯了眯,长长的眼睫盖去了眼底的暗涩。
“不担心。”霄白翻白眼,随手拍开那把碍眼的扇子。
“我犯病了。”裴言卿挑眉笑,“好严重,差点就丢了小命呢,你担心我就来照顾我呀。”
“……”
“小白,担心么?”
他轻轻笑着,像是调笑一般地把身子倚靠在了石桌上,三千青丝垂落在石凳上,风流至极。他的手原本就白皙,扇架是红木雕刻的,衬得他越发苍白。明明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眼光却难得有些闪躲,只是再闪躲,到最后还是会落到她的身上。他轻轻的,轻轻地把扇子移了过去,挑起霄白垂落的衣袖。
——一寸,两寸,居然连这么小小的力气都……
“你搞什么鬼!”霄白狠狠皱眉,把扇子一握,甩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扇子被丢掉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裴狐狸眼里的……死寂?
“你担心么?”他笑道。
“滚。”霄白翻白眼——这个人,哪里有病发的样子啊。他明明是一副挖坑的模样,要装病也演得像点嘛,居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我快死了我差点死了,谁信?
“呵。”
裴言卿那风流的姿势没有维持多久,不一会儿他就抢了霄白的凳子坐下了。霄白站在原地干瞪眼,被他回了个痞痞的笑,又瞪了他一眼。
“你来做什么?”
云半仙和他默默坐了很久,总算是开口了,语气冷淡得很。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影响裴禽兽的心情,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眯着眼睛笑的,听到自家兄弟开口,他的笑意更甚了。
“看皇兄。”
霄白:“……”
这禽兽,居然连云清许都敢调戏他居然敢居然敢……
云半仙果然皱了眉头,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轻道:“身体有恙?”
裴言卿眯眼一笑道:“我自小身体不好。无恙才怪。”
明明前半句还彬彬有礼,后半句……不过,云清许倒也没在乎的样子:
“近来呢?”
“皇兄与传闻不同呢,”裴言卿打断了他的话,“传闻摘星楼主冷血无情,却不想……呵。”
这样无意义的对话究竟还要多久?霄白在边上牙痒痒,又不想莫名其妙跌进他挖的坑里,只好在边上看着这两兄弟莫名其妙的对话。
——狐狸近来身体很不好吗?不像啊,他向来是病怏怏的样子,完全没可比性嘛。
“皇兄,兵权在我手上。”裴言卿终于还是开了口,“你若想要,我随时奉上。”
“不需要。”
“皇兄,区区摘星楼,你真的满足?你真的忍心让朗月的皇族血脉混淆?”
“裴言卿。”云半仙道。
“嗯?”裴狐狸干咳了几声,侧过身子洗耳恭听模样。
“你自己不愿意做,何必拉上我?”
“……”
霄白在边上憋着笑,这狐狸啊,看来毕竟还年轻,不是大哥的对手,三两句话就给堵死了。
“喂,狐狸,你不是以前还谋反篡位过么?怎么现在不想当皇帝了?”
裴言卿低下了头,好半天才仰起头笑着看她,嘴角顽劣地勾了起来,他说:“本王突然没兴趣了。”
“真的?”霄白狐疑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他拿到国印的那天,亏她当时还担心他要抢云清许母亲留下来的宝贝,现在想起来他那副样子,分明是早就打算不要皇位吧!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言卿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角带笑。
“喂——”
“我累了。”狐狸忽然眼色闪了闪,似乎是费了点力气站了起来。
“那你休息去吧。”霄白瘪瘪嘴。
裴言卿低头笑了笑,慢慢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霄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刚刚有什么东西划过脑海,她却抓不住,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想什么?”云清许道。
“啊?呃,没……”霄白抓了一把自个儿的头发又坐在了云清许身边,纠结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师父,你真的是朗月的大皇子?”
云清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要当皇帝?”
“当了又如何?”云清许反问。
霄白咧嘴笑:“当上了皇帝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师父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譬如找以前的谁谁谁报个仇啥的,唔,当年不是好多人迫害聆妃么,把他们欠你的都拿回来!”
云清许闻言不动声色,眼睛里的光芒却沉了一些,看着霄白若有所思。霄白刚才还在大笑,这会儿被他盯得哆嗦了——她是不是表现得……太坏太恶女人了点?呃……
她急急忙忙解释:“啊哈师父,我、我开玩……”
“不需要。”云清许轻道。
“啊?”
“霄,你喜欢皇位?”云清许看着她问。
霄白呆了,好半天才挠挠头傻笑:“怎么可能呢。”
她当然不想要当皇帝,只是觉得如果裴禽兽和师父二选一的话,师父会是当皇帝的人选。那只禽兽聪明是聪明,可是骨子里却和小孩子一样,太意气用事了,当初为了一个女人可以造反,谁能保证今后会不会一时激动做出什么奇怪的事呢?云清许却不一样,他冷静,睿智,运筹帷幄,无情无意,他如果当皇帝,暴君与否尚不知晓,却绝对是个成功的皇帝。一个是外头禽兽骨子里幼稚的狐狸,一个是里里外外都睿智的人中龙凤,这就是他们两个的区别。
“如果你喜欢,拿去。”云清许斟了杯茶。
“啊?”
“女皇虽然少见,倒也未必不可。”云半仙喝茶。
“……”
“霄?”
霄白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师父!”你开什么玩笑!女皇?见鬼啊。
云清许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了一丝丝,显然是她大大咧咧的“师父”惹到了他。他似乎是考虑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霄,你叫我师父,可是把我当父辈叔伯辈?”
“啊?”霄白一时反应不过来。
云清许白皙的脸上露过一丝怪异的表情,罕见至极。霄白还来不及消化那奇怪的神情呢,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惊得下巴摇摇欲坠。
他说:“我现在,不想当你师父了。”
我现在,不想当你师父了。
霄白呆呆看着他的口型,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反反复复徘徊就就是这么一句话,我现在不想当你师父了,不想当你师父了。
如果云清许不要霄白了,那霄白是什么?楚霄白?她不姓楚,哪有姓楚的会怂恿敌人去杀自己的父亲呢?
她呆呆听着,眼睛都忘了眨。她想过她和他千万种的可能性,却独独忘了这一种。好多年前她幻想中很多年后的相依相伴两情相悦,她也是喊他师父的……
“你,别哭。”云清许的声音居然变了调儿。
霄白想笑了,想放鞭炮庆祝,想扯着白遥吼一句,谁说摘星楼主就那么一两种语调的?老子开发出了新的!谁哭了谁哭了?!
她还记得好多年前初遇的晚上那个漂亮鬼,好多年前第二次见到的时候那把翠绿的伞,他拍着她脏兮兮的脑袋说:从今天起,我们一起过,你叫我师父罢。十来年前他杀红了眼,他剑上的血还是温的,他抱起瑟瑟发抖的她说:从今天起,你叫霄白,不姓楚。
她还以为,师父师父喊着,就是一辈子。
云清许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把她死命揉着脑袋的手拉了下来,按到桌上,伸出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霄白可怜兮兮抬着头,眼里白花花的。
“哭什么。”云清许的眉头紧锁。
“你背信弃义。”霄白咬牙——明明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今天居然无风无雨无浪地说不要她就不要她!
“是。”云清许垂眸。
“为什么!”霄白咬得嘴唇都出血了——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否则,否则……你这个师父我……
“你觉得呢?”云清许眼眸一闪。
这下轮到霄白没话说了,他就丢了一句,你觉得呢?她已经怒不可遏了,她觉得什么啊!
“霄,我不当你师长,你会怎样?”云清许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他自己的手上。他的声音很轻,在霄白气得喘得相当明显的呼吸中几乎听不见了。
霄白却听见了,不明所以的,本来高涨的怒气渐渐平息了。她了解云清许,他是个简单的人,虽然对外复杂得很,但是对她,他一直是简简单单毫无其他想法的。当年就是他这个个性让她缕缕抓狂,而如今,他怎么做些奇怪的事情呢?如果说是她惹他生气,早八百年前他就可以把她丢了,为什么到今天?他这趟去青云,到底发生了什么?
“霄。”云清许轻喃,眼光却不在她身上,就好像,是在呼唤一个凭空的人一样。
霄白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云清许她不熟悉,一点也不。
“会怎样?”
会怎么样?他举杯,问的却不是她,而是空气中某个幻影。
霄白也在问自己,如果,如果云清许都不要她了,那摘星楼就不是她的家。摘星楼不是她的家,哪里才是呢?裴王府,还是朗月皇宫?似乎……都不是。她霄白,从头到脚就是一个无处可去的主。
“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她咬牙。
云清许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里有些恼怒。他本来就抓着她的手,这会儿却松开了。
“我,没有想丢掉你。”他轻道,“只是不想当你师父。”
霄白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坐着。
“不可以吗?”云清许似乎是受了点小挫折,他正努力搜索着措辞去解释,“不当你师父……”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皇姐!”
霄白只觉得背后发凉,一阵阵的鸡皮疙瘩直往上冒。如果这世上有什么声音是让她听了就想逃的,绝对是段陌,没有之一!
“皇姐和云楼主走得好快,陌儿追了很久呢。”段陌一脸笑意,气喘吁吁地拍了拍胸口。
霄白还了个“你别装了”的眼神给他,却被无视了。
“皇姐好像不大高兴看到陌儿。”段陌瘪嘴。
霄白忍不住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是发现了,这小白眼狼但凡装嫩的时候就喜欢用陌儿自称,和狐狸一样挖坑陷害人的时候就用我,装腔作势耍威风时就用朕,还真是随时应变随时变化啊。
“皇姐哭了?”段陌眼里满是惊讶。
“……天干物燥眼睛进沙。”霄白翻白眼。
“皇姐……”段陌眼里的光芒那叫委屈。
霄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还记得就在前几天,她和他早就在那个阴暗的殿上闹翻了,要不是她跑得快,他几乎都叫人杀她了。都撕破脸皮那么彻底了,他怎么可以装作一点都不知道呢?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陌儿啊,你是来找我还是找我师父?”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他喜欢自称陌儿,霄白就干干脆脆地扯开礼仪。
这声陌儿似乎惊到了段陌,他微微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霄白看了相当受用,一不小心,忘了刚刚发生的一些“小事”,余光瞄到身旁的云清许,她的胆子也大起来了,反正有他撑腰,谁怕谁啊!
“陌儿,你最好多招些宫中侍卫什么的。”
“为何?”段陌问。
霄白笑得很没品,点了点周围暗藏的那个个侍卫:“我怕这些不够杀。”
眼看着段陌脸上惊异的表情,她越来越快意。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知道,不止云清许看得出那些侍卫,连她这个三脚猫的都可以看出来,以后少耍花样!
“朕是怕皇姐和贵客安全有碍。”段陌微笑,“既然皇姐不喜欢,朕撤了就是。”话毕招了招手,就有五六个侍卫从不同的地方闪身出现在他面前跪成了一排,他笑道,“下去吧。”
顷刻间,那几个侍卫就离散了,还真没再出现。
霄白讪笑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朕的白眼狼,很有欲望上去掐一掐。
“皇姐可满意?”
“不满意。”
“没有侍卫了呀?”段陌转眼间又是一副少年模样,“皇姐不相信陌儿?”
“你也给我滚就最好了。”霄白干笑。
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匪徒模样,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年郎,怎么看都是女匪徒在对少年郎行暴。这点,霄白早就发现了,所以她很明智地选择退到了云清许身边。
“云楼主,上次的事情考虑得如何?”段陌问他。
云清许眸光一闪,微微笑了,他说:“三日之期未到,是什么让你心急了?”
段陌的眼里露出几分颤动,只是短短一瞬,却正好被霄白捕捉到了。霄白悄悄惊讶着,他居然心慌?如果不是她正好看到,她一定想象不出他会因为云清许一句话而漏了底。是什么东西让他没底呢?难道是裴禽兽又做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云楼主,江湖毕竟与朝廷不同,这对你是个好机会……”
“云你个头!这丞相的位子我师父不稀罕!”霄白看不过去了,抢在云清许答话之前抢答。
“云楼主的意思?”段陌不屈不挠。
云清许一直沉默着,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霄白的心跟着悬了,就在她以为听不到他答案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三天后给你答复。”
“不是三日之期么?”小白眼狼似乎急了。
云清许抬眼道:“是你自己来问的。若现在要答复,那么我拒绝。”
——说得好!
看着小白眼狼吃瘪的模样,霄白只差没欢呼庆祝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云清许说那话的时候的表情……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像裴狐狸那禽兽算计人的样子……
果然,是亲兄弟么……
宫中记事(下)
“霄,你在想什么?”
“啊?”
霄白惊醒过来,瘪瘪嘴犹豫着要不要说。段陌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亭子里又只剩下她和云清许两个人,本来么,周围监视的人已经撤了,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只好闷闷趴在桌子上发起了呆。这一发呆,居然过去了好久。
云清许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她咧嘴笑了笑,乖乖坐到了他身边。
“师父,你会做丞相吗?”她问他。
照云清许的脾气,如果没有可能的事情他不大可能拖延啊,他从段陌那儿讨了三天的时间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真的在犹豫要不要和段陌结盟,二是他在暗地里做些什么。两个情况相比,霄白当然是希望是第二个,可是她又什么时候猜透过云清许呢?
云清许摇摇头,斟了杯茶。
霄白大大地松了口气:“师父,我真怕你和裴狐狸杠上。”
“为何?”
为何……霄白挠挠脑袋:“你和他是兄弟,这世上里面两个是最亲近的了,你们要是斗得你死我活,太惨烈了。”
“皇家本就如此。”云清许的声音淡淡的,“血缘未必比得过看上的东西。”皇族的血液也许骨子里就是争斗,越是近亲,越发警惕,这些是霄白不明白的,他却明白。
“可你们两个都不要皇位!”
“那又如何?”
“不要皇位你们就没什么冲突了嘛!”霄白心情颇好,“师父你做你的摘星楼主,裴狐狸继续做他的裴王,你们联手把段陌咔嚓了,然后找个不上不下的什么皇亲让他当皇帝去~我们以后……”
“霄。”云清许的脸色冷了下来。
霄白本来都快得意忘形了,乍一眼看到他泛着寒意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师父……
“霄,过来。”
“……哦”
师父有令,霄白还是不敢不从的,虽然说这两年她胆子已经大了许多,但是一不留神,本能还是在的。譬如现在,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乖乖凑近了他,眼睁睁看着他把她从头看到了脚,又从脚打量到了头上,最后他也站了起来,就站在她身前,眼色如秋叶。
……
这气氛,相当诡异。
霄白悄悄屏着呼吸,她看到了自己额角那缕不服帖的头发,乱乱地挡在眼前,她的心跳起伏不定,不过到不是心慌,而是吓得——眼前的云清许面无表情,只有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澄亮,他整个人向来是飘飘然的,这会儿却很实实在在地盯着她,这感觉就像是云上仙一不小心落了地,虽然看着精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透着一股颓然,就好像……被人从云上拽下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