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翩翩桃花劫第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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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翩翩桃花劫 作者:rouwenwu

    艰难地笑了笑,指了指头顶道,“但是宫廷之中的玩法……你终究还是差了臣弟一点……”

    “你在干什么!”霄白惊恐地发现他身上的血越晕越多,她知道自己也已经跟着浑身颤抖起来。

    裴言卿自己却不以为然,他的目光落在霄白身上,勾起一抹顽劣的笑:“至于皇帝,谁爱当谁当去……本王……无缘了。”

    云清许道:“你的伤……”

    裴言卿充耳不闻,他的目光落在霄白身上,有一点点的躲闪,最后还是笑了。他说:“小白,就便宜你了……”

    霄白知道自己在呼吸,知道自己还在心跳。殿上没有人说话,所以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恍惚间,她似乎还听到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裴言卿身上的血很鲜亮,那颜色刺痛她的眼。她从来、从来都不曾知道……普普通通凡人的血,居然可以触目惊心到这种地步。它不仅可以使人晕眩,它还可以使人呼吸不畅,心跳骤停,它可以使人……像是从悬崖上往下跌落,底下无论百丈的深潭还是嶙峋的怪石都不重要,只是跌下去这个过程就已经让人从头顶道脚趾如同滚进荆棘堆般的疼痛。痛就在身上,却不知道往哪里捂,哪里揉,这样的感觉,她是第一次。

    她也曾看过摘星楼赏罚司行刑,无论是那人的脑袋掉了还是手掉了腿掉了,再血腥的东西她也只是皱皱眉头厌恶,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彻心扉。

    那一瞬间,她突然记起了一些东西,一些早就被遗忘的东西。四年前的悬崖边上,那个青涩的少年赌气地把她摘来的果子一扔,义愤填膺:你!要是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就……我就!

    挨骂的她瘪瘪嘴,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就怎么样?你打不过我。

    少年气得两眼泛红,突然瞄见果子咕噜噜地往山坡下滚了下去,他顿时慌得忘了生气,笨手笨脚地拖着伤腿去扑着捡那些果子。

    她捂着肚子大笑:喂,你不是不爱吃吗?

    少年咬牙回骂:我不爱吃有什么办法!

    她皱皱鼻子:那你干嘛捡?

    少年清秀的脸于是红得不成样子,支支吾吾地总算算是作了答:那是你摘的……浪费了,挺可惜。虽然你难看果子也难看,可是……本少爷就是想捡,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一刻,嚣张的霄某人不知道怎的居然哭了,她手里捧着一大捧果子也跟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少年气得直跳脚,大概是冲过来想揍她,她却把人家狗熊一样抱牢了——

    ——师父从来没吃过我摘的。她抱着人家梗咽,喂,姓裴的,你怎么就那么好欺负?楼里的每个人我都打不过,就打得过你,以后你不在了我不知道该打谁去了……

    ——以后……下手轻点儿。

    ——姓裴的,不如你嫁我吧,你很暖和,我都不想回家了……

    ——嫁?

    少年的脸僵了,凶相毕露。

    霄某人于是耍无赖。

    ——嫁我吧嫁我吧,姓裴的,嫁给我吧。

    ——嗯。

    末了,少年僵硬着硬了一声。

    那是四年前,阳光明媚的一个早晨。

    嫁我吧嫁我吧,霄白恍恍惚惚听着脑海里回荡的声响,恍如隔世。原来四年前她真的丢了很多东西……原来,很多东西又在不断重复着……

    现在的裴言卿早就不是当年的少年,只是眉宇间的那抹神色却依稀还是当年别扭地点头的少年。

    “毒……”她能出声,却只想到了这个。

    裴言卿微微一愣,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

    “你找死。”她知道自己哭得很没威信,还是想了句威胁的话来。

    裴言卿的目光却霎时凌厉,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然后凌厉一分分瓦解,最后成了揶揄的一声嬉笑:“你想多了。”

    你想多了,不是找死,是不得不死……

    如果可以不死,我怎么可能……放得下手?

    如梦令(上)

    人生梦一场,究竟是梦见了人生,还是人生入了梦?

    那是一座桥,叫奈何。桥下流淌着一条河流,河里的水不是绿的不是清的,而是泛着浑浊的颜色,随便捡个石子儿丢进去都不会起浪花,只是噗通一声就没影了。

    奈何桥边传说是开满了彼岸花的,那个亡灵之花日日夜夜汲取着奈何水里的阴寒,日复一日,红艳如血。花丛中还立着块石头,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人名,往来奈何桥边的亡灵有很多会绕道到那大石头边上,一遍遍地找寻着自己的名字,又或者从地上捡起个小石子在上面刻名字,刻完就是痴笑,悲凉的笑,幸福的笑。偶尔也会有一对对来的亡灵,拉着小手儿刻下彼此的名字,顺便亲亲我我温存一阵阵才依依惜别跨过奈何桥。

    一对男女在这奈何桥边依依惜别,女的红了眼接过男的递上的彼岸花枝,眼泪开了闸。男的便搂着她细声细语,别怕,我们已经在三生石上刻了名字,我们下辈子一定会在一起。这彼岸花便是见证,它的地府的情花,守情之花……

    “那叫石蒜,地府用来酿酒的。那石头倒是块天石,不过它每天都会自动去掉那些名字,刻了也没用。”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郎情妾意。那对男女惊诧地循声望去,发现桥边不知怎么站了个娇俏玲珑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绿衣裳,手里拿了个细长无比的汤勺,看着他们满脸的揶揄。

    女子埋头进了男子怀抱:“萧郎,我怕……”

    叫萧郎的抱住女子轻声安慰:“别怕,我保护你。

    奈何桥边的绿衣女子的脸结结实实地——黑了。她忍无可忍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扯起一抹狰狞地笑,万分艰难地咬牙开口:“我说,你们,快点,行不行?我时间,不多了,真的。”

    “你是谁?孟婆吗?”女子在男子怀里探出脑袋,瞅着她递上来的热气腾腾的一碗东西。

    “我姓白。”

    女子小声嘟囔:“孟婆原来不姓孟啊。”

    绿衣彻彻底底便黑了脸。

    难缠的男女总算依依不舍过了奈何桥,又上来一个清隽的书生模样的人,那书生模样的人似笑非笑看着姓白的鬼吏,看得她翻了白眼才轻轻浅浅地笑着开了口:“你想起你是谁了吗?”

    绿衣皱眉:“我姓白。”

    书生微笑:“真的?”

    “……我姓霄?”绿衣苦恼地抓抓脑袋,“我叫霄白。”

    她叫霄白,是这奈何桥边的一个小打工的,除此之外,她毫无记忆,已经不知多少年。

    “归灵,你还不走?”

    一个淡雅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叫归灵的男子看了一眼赶到的黑衣黑发男子,他瘪瘪嘴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一把揽过姓白的小女子在她唇边轻轻一触,轻道:“兄弟,下辈子再见了。”言罢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奈何桥上。

    霄白傻傻看着,瞅了一眼手里的长勺和碗,慢慢蹲在桥边欲哭无泪:他走了他走了他没喝他没喝……阎王又、要、找茬了……她怎么就那么命苦啊,稀里糊涂不记得自己是谁就记得个名字就算了,还因为这样被阎王揪着当苦力,情何以堪啊嗷嗷……

    “霄。”

    “清许,你来了啊。”

    霄白瞅了他一眼,依旧对着勺子发呆,直到他走到了她身边,把她轻轻揽到了自己怀里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狼狈地推开他。

    “霄?”

    他那样好看的眉目皱了起来,眼里澄亮的目光像是被乌云挡住了一样,霄白很深刻地抽打了自己的小魂魄:叫你人渣,叫你人渣!

    云清许,墨欢离职后接任黑无常的新手。他面容身形之精致,霄白只想到了两个字来形容他——清澈。清澈至极。霄白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黑无常明明是个芝麻绿豆的小鬼吏,怎么有人可以把它当出天神的味道来啊嗷嗷——只要他一皱眉,地府上上下下艳鬼冤鬼阎王谛听,只要会爬的曾经喘气的或者有两个眼珠子的,通通都会露出心疼的表情,继而是用眼神把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千刀万剐!

    而她区区看奈何桥的小临工霄白,就是那个被众人活生生剐了不知道多少刀的可怜虫!就因为他云清许的分外“青睐”!

    “霄,你不高兴看到我?”天人的语气带了点儿小哀怨。

    霄白的心顿时哆嗦得跟个筛子似的,她连连点头,马上又摇头,发现他眼神更不对劲了之后又猛然点头:“高、高兴啊哈哈,我开心死了!清许大哥,你就是那地府的阳光啊嗷!你大驾光临,霄、霄白简直是想死啊!啊不,想得开心死了啊哈哈!”

    阿弥陀佛,求求你,饶了我吧大神!

    “真的?”

    云清许露齿一笑,衣带翩飞。他接过了她手里的勺子朝她点了点头轻道:“我帮你,你歇会儿。”

    周围光芒一片。

    绿的红的黄的黑的,全是眼睛。

    霄白含泪:“大神,我……”不想死得太快。

    云清许没有理会她狰狞的小眼神,只是淡淡一笑,朝着几十丈开外三生石边的又一对小情人招招手。那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人相互看了看,女的忽然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对着男的狠狠一脚踹去,提着裙摆纤纤来到了奈何桥边,娇羞无比地接过了孟婆汤,递给了她身后紧紧跟着的男人。

    “快喝了,赶紧死过去吧。”

    男子哀怨:“阿英……”

    女主娇羞地笑了,却是冲着云清许,她扯了扯他的衣摆,轻道:“我生无可恋,觉得活着也没意思,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帮你的忙?”

    “阿英啊!!!”

    “滚。”女子眉毛都不抬。

    云清许微微一笑:“对不起,我有伴了,你还是喝了汤与他一起过去吧。”

    阿英立马含泪,哆哆嗦嗦接过他递上来的碗,眼泪一颗两颗滴在碗里,混着汤一并喝了,依依不舍地跨过了奈何桥。

    霄白的心,在咆哮——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劝半个时辰罗列三生石无用论以及彼岸花等于石蒜花又名蟑螂花才能扯过一对鸳鸯喝孟婆汤,他大神凭什么招招手就行了啊啊啊!

    云清许把蹲在桥边的小家伙的表情尽收眼底,嘴巴露出几分宠溺地笑。

    “霄。”他轻唤,又把她往怀里揽,“霄,弱水三千,我云清许只取你这一瓢饮。”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无比是温柔缱绻的。

    霄白的脑袋却乱作一团,她知道地府上上下下红的绿的黄的黑的所有眼睛的主人是怎么看待她的,她就是那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中脑袋的幸运鬼啊,云清许那么个人只钟情她这废材,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可是……

    她轻轻推开了他,抬起头难得认真地告诉他:“云大哥,我……不记得自己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心动的感觉,我……你还是去找一个又漂亮又不傻的吧,我……”

    一瞬间,云清许的眼里露出几分伤痛。他稍稍退后了一些,把勺子交还给了她,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看着她。

    “霄,霄。”

    他只是叫着这个名字,静静地笑。

    霄白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去看奈何桥下的水。那水,漆黑黑一片,川流不息。没有人知道忘川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去往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忘川的水究竟是暖的还是热的。就像她一般,没有记忆,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我等你。”末了,他轻道。

    “白婆婆,又轮班啊。”鬼吏笑着招呼。

    霄白咧着嘴把手里的勺子一放,乐呵呵地走下奈何桥。忘川边上开着红艳艳的彼岸花,或者是曼珠沙华。本来挺美的名字,但是被来来往往情侣鬼们用鸡皮疙瘩无数的语调念了无数遍,让这名一出就带着淡淡的鸡皮味儿,于是霄白更喜欢叫它石蒜花或者蟑螂花。

    世人都说它有毒,其实却是酿酒的好材料。捣碎了和其他作料一起酿它个三个月,一开坛便是清香弥漫了。她没别的本事,就会两样,一样是烧孟婆汤,一样是酿石蒜酒。孟婆汤是没有鬼吏希望喝的,石蒜酒么,本来倒还是有人会喝,只可惜她刚开始不叫石蒜酒,叫蟑螂酒。久而久之,就没人再问这酒叫啥名了,所有人都死活不喝。

    会喝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墨欢,前些日子已经升官去了天上,一个是云清许。最近又多了个人,叫裴言卿。

    那个人,长得一副桃花相,还带着双桃花眼,十足的纨绔子弟。

    那个人许是和阎王爷带点儿裙带关系,来了地府不仅不用过奈何桥,反而在忘川边上的桃花林中搭了个小院子住了下来。他日日最大的兴致边是关上门看着忘川水,日复一日地过着日子。

    与他相识,应该是缘分。那日霄白值完了班,正抱着个酒坛子追着白无常跑,死活想让他尝尝她改良的偏方。结果白无常跑得无影无踪,她却稀里糊涂进了裴言卿的院子。

    进都进了,她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裙带关系”的住处。那院子里开满了桃花,院中小屋是用乌木搭建的,别致得很。他就坐在窗栏边上,黑发如墨,柔顺地垂挂在床边,衬着他一身的白锦煞是好看。他的脸也是轻盈俊秀,眼角眉梢无比精致。

    于是霄白认认真真寻思着,阎王是不是好个男风什么的,特色。

    只可惜有些东西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有些人也是就是看看罢了,骨子里那叫禽兽。

    那个漂亮的公子哥儿本是闭着眼休憩,听见声响便睁开了眼,眼底桃花无数,流光溢彩。他盯着闯进院子的娇小身影挑了挑眉,饶有兴致——那是个绿衣的小丫头,拿了个绿缎带绑着有些乱的头发,怀里抱着个酒坛子,两颊通红,眼神却飘忽得很,四处打量着这个小院,见他睁了眼,她摆明了想逃跑。

    霄白摸了摸鼻子,正打算着怎么开溜,却见着对面那妖精禽兽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劫色。”

    ……

    劫……劫色?

    霄白的下巴摇摇欲坠,她不敢相信,这世上怎么还有无耻成这样的……男人!

    她干笑着后退几步,瞅着门就想溜:劫色?笑话!要劫色干嘛不劫云清许去啊!他被劫还会温柔地笑到劫匪骨子里都酥了,劫他?天大的笑话!

    “怎么,劫完想溜?”那人轻笑。

    “……”

    那人盯着她,眼睫轻垂:“薄情。”

    “……”

    霄白脑袋嗡嗡响,里面有个洪亮的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世道,变了啊变了啊……

    与疯子计较,输了疯子都不如,赢了比疯子还疯子。霄白英明神武地决定:不再纠缠,赶紧走人。只是抱着个坛子实在不是很方便,她跌跌撞撞往门口走,一不小心就撞掉了坛口的封泥。

    顿时,酒香四溢。

    那个禽兽的眼睛眯了起来,从窗台上跳下到了她面前,盯着她……的酒。

    “好香。”他眯眼笑。

    “……它叫蟑……石蒜酒。”总算是有个赏识的人了,霄白激动之余还记着换了个名字。

    “送我吧。”禽兽大言不惭。

    “你……”无耻!霄白瞪圆了眼,马上反应过来,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好,好,不许反悔!你喝!”

    一坛子酒,结识了两个无聊到极点的人。

    一个无聊得变着法儿酿酒,一个无聊得把忘川都快望出了一个洞。

    裴言卿成了第三个喝她酒的人,霄白怎么好意思和他见外呢。于是乎,虽然这个人是有点儿禽兽,但是总得来说还是个不错的人,一来二去,无聊的人和更无聊的人成了酒友。

    听说,阎王听了有人报告这回事,用了四个字高度概括了他们这两个酒友:蛇鼠一窝。

    究竟是不是一窝呢,霄白和裴言卿都不清楚。熟悉之后霄白才发现,原来无根无底的人不止她一个,裴言卿也是。他们两个都是没有任何的记忆,不知从哪儿来,不知到哪儿去,过不了奈何桥做不了人,只好在这地府里面稀里糊涂地住了下来。不同的是霄白有云清许大神罩着所以当了个小差,裴言卿没人罩着,所以自力更生在忘川边上选了处好景致搭了个小院子当起了废物。

    两个废物在一个极其偶然去情况下,终于相遇了。

    那天又是轮班,霄白抱着新酿完的酒又去找酒友。酒到半酣,她抱着坛子痴痴笑:

    “狐狸,你说,你在上面会不会有夫人?”

    裴言卿把玩着被子轻描淡写:“应该没。”

    “孩子呢?”

    “基于上面那个,理论上应该没有。”

    霄白瘪瘪嘴捶桌子:“只是理论啊……”

    地府是太阳照射不得到的,这儿的白日只是比晚上多了那么点光亮,却足够让院中的桃花若隐若现。裴言卿的眼里有点湿,不知道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他本来就昏昏欲睡。他眯着一双桃花眼,眼色如勾。

    “怎么,你关心?”

    这一声柔得很,让人心痒。

    霄白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放了根柳枝,他的话就像是一阵风,吹得那根柳枝摇摇摆摆欠打得很,她被挠得难受,不知不觉脸都红了,只好倒了满满一碗酒一灌而下。

    “果然好酒!”她沉静夸道,后面还剩下半句讲了不大适合,那是要人家讲的:不愧是霄白手艺。

    姓裴的禽兽的笑容带了几分揶揄,他挑眉看着她,眼眸越发像狐狸。

    他轻笑道:“小白,你就直说了吧,你到底关心不关心?”

    霄白深深觉得,这人,是禽兽。

    地府没有四季,只是这会儿霄白不知道为什么,桌子也烫,凳子也烫,酒也烫,人也烫。她干涩笑着挠了挠脑袋,打算从里面揪出一两句反驳得他颜面无光欲哭无泪尊严扫地,结果,结果想来想去,还是在他揶揄的目光中两眼一白,醉倒在了桌上上。

    醉了醉了,真好。她听到姓裴禽兽有些诧异的声音:“小白?”

    她在心里干笑:啊哈哈,老子醉了啊最了啊~真的,你看,多纯然多自然多适时啊,刚才的奇怪的问话,你就让它随风散散散散散去吧……老子没那丢脸的时候,老子拿是醉了醉了醉了嗷嗷~

    “真的醉了?”裴狐狸喃喃。

    霄白在心里猛点头:真的!!

    “醉了啊,呵……”

    裴狐狸这句话,摆明了不是对她说的,而是自言自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白婆婆的心,又开始筛子一样的——

    哆嗦。

    不祥。

    绝对的不祥。

    如梦令(下)

    啊,我醉了。

    如果非拿一种动物来类比霄白,一是蜗牛,二是乌龟。只是乌龟可以下水,蜗牛只能被淹死。所以霄白钻进了自己的壳里的时候很庆幸,假如她是个蜗牛,那幸好忘川还很远。

    “我哪里见过你呢?”

    她听见身旁那个禽兽轻轻的声音,他难得温柔,温柔起来的声音却听得人心跳纷乱,有什么东西偷偷潜入了心里,像是三月春风,四月晨曦,五月梅子雨,都是些个细细碎碎的小玩意儿,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地渗透。

    哪里见过呢?

    霄白迷迷糊糊想着,是下了地府之前,还是遥远的上辈子呢?

    蜗牛维持着醉倒的姿势有些发酸,轻轻哼了一声转了个身,一时忘了她还靠在桌子上,于是身子就歪歪斜斜地开始往下滑。蜗牛面临着两个选择,探出脑袋承认装醉颜面扫地或者一装到底出尽丑相。她纠结,她彷徨,她……被人扶住了。

    地府的人没几个是热乎的,哪怕是墨欢也是冷冷冰冰的身体。只是这禽兽的怀抱,居然是暖的。

    “长得真是……寒碜。”那禽兽又轻轻开了口。

    “……”霄白险些没露馅。

    长得寒碜怎么了?长得寒碜碍着你什么事了?!!

    她愤怒,她想睁开眼睛咬人,却很郁卒地发现被人抢先了一步——唇上暖暖的触感告诉她,裴言卿那禽兽他……正干着禽兽该干的事。

    霄白发现自个儿的视野成了五颜六色的,虽然没睁开眼,但是脑海里见到的是桃花粉,梨花白,柳芽绿,碧草青。这是怎样的感觉,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描述,只是……好像等待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待了好久好久的东西忽然在一个河边漫步的晚上找到了,欣喜,更多的是彷徨,明明不知所措却什么都不想去想,不想去做。

    裴言卿,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悄悄睁开了眼。

    他却闭着眼睛,脸上居然是有些脆弱的神情。他的眼睫有些颤动,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

    你是谁?

    她忽然起了这种奇怪的念头,就像刚才裴言卿莫名其妙地问她,我哪里见过你呢?

    她在这地府中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唯一做伴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早年上了天上的墨欢,一个是云清许。云清许与她向来亲昵的,只是他的亲昵让她受宠若惊,只是牵手就让她慌慌张张想逃。

    那么个神仙一样的云清许青睐她,她本该烧香拜佛在奈何桥边供奉个香炉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有些事情听得容易,做起来难。

    她喜欢云清许,喜欢待在他身边,却从来没想过把他和来来往往奈何桥边,在三生石上刻下姓名的一对对小情侣联系起来过。他更像师长,朋友,或者是干脆是庙里供奉的那尊神像。

    而现在,挨着裴言卿,她白婆婆老人家却结结实实地乱了心跳。

    唇舌的交缠总是带着点迷醉的,至少比酒香醉人,更何况裴禽兽本来就是个桃花相的主,他的亲昵,怎么的带了桃粉色儿。

    霄白很无耻地发现自己压根就不想反抗挣扎,她几乎是有点贪婪地享受着,一边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睛有点脆弱的禽兽,一边想着来来往往在三生石上刻名字的情侣。三生石上的名字只是当天的,其实每过十二个时辰它就会自个儿把身上的划痕都去掉,日复一日,没有终结。

    也许这就是人间的情感罢。

    刻的时候每个人都以为是永恒,时间却把它们消蚀成了一段时间,忘的忘死的死,劳燕分飞的也有。

    霄白迷迷糊糊地想着,这禽兽那么眼熟,是不是某个时候,她白婆婆也曾经像往来的那些让她气得想拿热汤往他们身上泼的那些腻腻歪歪磨磨蹭蹭很是讨打的情侣一样,在三生石上扯着这禽兽刻名字呢?

    毕竟,没有证据说没刻过,不是么?

    那天,她装醉装到了底,在裴禽兽的小院里趴着歇息了个把个时辰,才装作迷迷糊糊醒来的样子。裴禽兽就坐在桌边,眼色如琉璃,笑如初月。

    禽兽。她默默念,居然装得那么像。

    裴言卿却执了杯酒,笑靥如花。

    “小白,你打算在地府待多久?”

    “不知道,奈何桥我过不去。”她已经冲了许多次了,每次都失败。

    “要是能过去呢?”

    “那就过去呗,”霄白咧嘴笑,“我想过人间的日子。”

    “要是能过去了,”裴言卿低眉浅笑,“叫上我,这样,我们下辈子的年纪应该会相仿。”

    “干嘛?”

    裴言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微微出了点神,片刻后他醒悟过来,皱起了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喂——”霄白觉得浑身被盯得起了鸡皮疙瘩。

    裴言卿半晌挤出一个字:“笨!”

    ……

    风景二字,是用来煞的。

    那天喝酒,霄白的命数里难得开了枝桃花,虽然这桃花妖了点,禽兽了点,却实实在在是一枝□的桃花。

    她还有一枝透白的桃花在路上拦住了她,盯了她半晌,默默伸手拉过了她的手往前走。

    “……清清清……许啊。”

    “你去找裴言卿?”云清许的眼里难得起了恼怒。

    霄白尴尬点头。

    “我不许!”

    “……”

    云清许轻轻地把明显已经僵成了木头的霄白牵到了奈何桥边,用手指替她梳理凌乱的发丝,他轻声问她:“我不行吗?”

    他已经等了那么久,那么久,他看着她从抱着膝盖的孩童长到亭亭玉立,看着她眼里的对自己的迷恋。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抓不住她呢?

    我不行吗?他放下所有的架子,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不知道徘徊了多久的疑问。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采了枝花儿送到心仪的人面前轻声问: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花?喜欢不喜欢我?

    而如今,他是狠了心呢喃着问她:我不行吗?我难道不可以陪在你身边,我难道比不上裴言卿?我难道……不够爱?

    霄白傻傻看着,这个谪仙一样的人物眼里分明露出了痛楚,让她想起了曾经在奈何桥边见到过的一个花妖。花妖说他是朱墨国里湖眉山上的生灵,叫昙莲花。她好奇,叫他显了原形让她看看,然后她就见着了那个叫昙莲花的样子。

    白色的花瓣,如月色一般皎洁清雅,然而那样的花瓣中央靠近花蕊的地方却有着点点红斑,就像是泼上去的血。那个花妖说,万万年前他爱上的那个人的血泼在了他身上,才成了这副样子。后来天帝降下劫难,他就选了生生世世开在湖眉山上,永世不为人,不为仙,不为鬼。

    昙莲花,取的就是贪恋二字。

    而现在的云清许那双痛楚的眼睛,就像是昙莲花中央的那几个红斑血迹。

    他说:我不行吗?

    霄白慌乱地瞅着自己的脚尖衣摆,支支吾吾开口告诉他:“清许,你可以找更好的天仙。”那个年年都来看他的爽朗女子身份高贵,她可以让阎王都见了跪拜称上神,可是云清许却只是淡淡看着她。

    她年年来,他年年沉默。

    最近的那年,霄白还见着那个上神揪着他的衣襟吼: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

    云清许却只是扭头看着霄白,轻声对那上神说:我爱她,我要等她。

    每一年,那个爽朗的上神都会在奈何桥边陪霄白一阵子。霄白的小心肝就跳得很厉害。那上神问她:喜欢上云清许了吗?

    没有。她每次都这么答。

    “霄,我们已经相伴这么多年,你真的……”

    “清许,对不起。”霄白满脸通红,尴尬不已,“我只是觉得够不着你,哪怕你就在我眼前呢,我也觉得我和你差了一大截。你看,你轻轻一笑,地府里别说女鬼了,连男鬼都会乖乖听话。你永远在那么高的地方,我只是个守奈何桥的,不是高攀不是你的位置,而是高攀不上你的心。”

    云清许神情有些激动,他抓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那我来攀你。”

    霄白连连摇头:“不要了,清许,感情这东西可有可无,但是有了,就不能有委屈。我不学无术,酿个酒还得追着人家逼人家喝……”

    “霄……”

    “云清许!”霄白有些恼怒了,“我不爱你。”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周围是很多双眼睛,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都盯着她呢。而她居然说出这种人渣到极点的话……

    这句话,让云清许清隽的脸面如死灰。

    霄白很心慌,心上像是破了个洞,她就一直往下掉往下掉——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去堵他的口,只好呆呆看着阴霾将他一点点笼盖。那样儒雅的人上人在她眼前一点点地被侵吞。

    “对不起。”

    到头来她只能说这么一句,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不,你打我一顿?”出个气也好啊……

    云清许静静地低着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抬头轻道:“我想杀了裴言卿。”

    “……他已经死了。”不然怎么来的地府……

    云清许道:“让他魂飞魄散。”

    “……”

    “这样,会不会换你回来?”

    “……我想不会。”霄白干笑。

    “如果我再抹除你的记忆呢?”

    霄白只觉得身后凉飕飕地,她茫然摇头:“不会。”

    “为什么?”

    为什么,她细细想着,最后小心翼翼笑着告诉他:“你看,我们两个在地府认识那么多年了对不对?我是最近才认识的裴言卿。我觉得哪怕我没有记忆,再来一遍也还是一样的……”

    “真的?”云清许苦笑着退了一步,远远看着她。

    霄白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去接那个真的,她怕,她怕一开口,这个谪仙一样的云清许就真的忽然化成烟飘散不见了。

    “霄,其实,还是有过一次机会的。”云清许苦涩地笑了笑,轻轻吐出一句,“只是我没能珍惜。”

    霄白没能明白他的话,他就已经不见了,不是走的,不是飞的,就是突然地——不见了。

    奈何桥边又热闹了起来,又是她该上岗的时候。汤是孟婆熬好的,她今日只需把碗一个个递给过往的亡灵即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热闹的奈何桥忽然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所有的亡灵约好了一样消失不见了。霄白空闲得有些心虚,正想走远点去看看的时候,一个忽如起来的身影挡住了她。

    来人是个女子,十七八的模样,她穿着月牙白的衣衫,身后跟着颤颤巍巍的阎王。她拦住了霄白的去路,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个人,便是年年来看云清许的那位,霄白手心有些出汗:难不成……她是算账来的?

    阎王爷的腿哆嗦得厉害,那女子一站定他就在她身边拱手点头哈腰:“上、上神大驾光临,不、不知有何贵、贵干……”

    “找人。”那上神倒没有半分上神样子,约莫是看不惯阎王那乌龟样,顺带着翻了个白眼。

    “找……我?”霄白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子。

    上神点点头,咧嘴笑。

    冷风吹过,嗖凉嗖凉的。

    这位列仙班的人多得去了,称神的却屈指可数。而能在这上面加一个“上”字,那得多少万年前就成神的啊……霄白深深反省了自己惹的麻烦究竟有多大。

    “你就是霄白?”那上神笑眯眯道。

    “是……”

    “你在这儿大概有……”上神皱着眉头数了数,“三十年了吧。”

    “不知道。”霄白颤颤巍巍。

    “爱上云清许没有?”上神又道。

    “……似乎没……”

    “还有希望爱上吗?”

    “……似乎没……”

    上神叹了口气,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随手捏了个咒把阎王一干人等都打发到了爪哇国,才没大没小没个上神样的在奈何桥上席地坐了下来。

    霄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上神……”

    “就这样吧,那小子也该死心了,过会儿就送你和那个小情人回人间去。”

    “……啊?”

    那上神讲起话来比阎王他们几个小仙都利索了许多,霄白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只是……如果这个上位者的立场稍微再正常一点的话,她应该会很喜欢这个毫无上神架子的、妹妹?她看起来可能只有十六七,最多也十七八的样子,年纪轻轻就已经修炼成仙呵,难怪会迷恋云清许这种看起来毫无缺陷的小仙。

    既然她开口说能回去了,那就一定能回去。临别霄白又想了想,犹豫着开了口:

    “那个……上神,清许大哥是个很好的人,你……”

    上神:“……”

    “你们两个很般配。”

    上神:“……”

    “我想,你们应该……”

    “该个头。”

    一个突兀的声音。

    霄白左看右看想找出发声的地方,但是周围除了上神一人实在没其他人……她颤抖着看着强大的上神满眼的鄙夷,强大的上神撩起了袖子,强大的上神咧着嘴笑得很……嚣张?

    上神曰:“果然不同种族婚配容易生怪胎……没生个神经病是幸运了……我早说了我早说了……”

    “……上神?”

    上神痛楚万分地盯了一眼霄白,沉声道:“其实不瞒你,我是云清许他……”

    霄白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听,终于听到了一声细如蚕丝的叹息:

    “娘啊。”

    霄白觉得,五雷轰顶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感觉。

    雷,天雷啊!来道雷劈了这不真实的世界吧!

    上神继续叹息:“难为你了孩子,我送他到朗月历练,本来也希望找个儿媳妇,你这孩子又合我眼缘,就是这死孩子不知珍惜,搞到最后什么都没了那一副绝望的死样子,他父亲那禽兽就想出了这么个损人的办法逼着地府的阎王配合来继续打击他那小心脏逼他赶紧放下。”

    “……你是聆妃?”霄白突然记起了云清许似乎是朗月的大皇子吧?

    “聆妃?”上神白眼,“我叫姜寐。”

    “哦。”

    石蒜花酒开坛的时候,裴言卿也来了。

    霄白知道今天是回人间的日子,早早地就把酒壶酒杯准备好了,等的人只有云清许一个。结果时辰都快到了,他却一直没有来。

    姜寐上神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把酒壶拿了过去笑道:“他不喝我喝,孩子你的酒可真是不错,用什么酿的?以后要是见不着了,我可是会想念得紧。”

    “蟑螂花酿的蟑螂酒。”霄白本能回答。

    姜寐上神点头:“好名字。”

    “嗯。”

    果然,慧眼识英雄,不愧是上神。

    时辰终于到了,云清许却没来。

    裴言卿轻轻揽住了她,她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师父他还是不要我了。”记忆,姜寐早就已经还给她。

    裴言卿道:“人仙殊途,以后会见的。”

    云清许没来,来的是另一个面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霄白看呆了,裴言卿也看得忘了反应——绝色,这两个字其实应该形容男子的吧……那个人,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去匹配他的容貌。云清许不能,裴言卿不能,所有人都不能。

    “又喝酒?”那人的声音滑而腻,像是丝缎。他莞尔一笑,搂过姜寐上神,冲着已然呆滞的霄白与裴言卿微微一笑。

    没有人出声,因为没有人回魂。

    半晌,是姜寐上神打破了这僵局,她咬牙切齿地把那人从身上扒了下来,恶狠狠甩下一句:“狐狸精!”

    “嗯。”

    那人应了,自然而然地挑着她的发丝笑。

    霄白与裴言卿回过了神,尴尬无比。

    倒是姜寐上神一脸了然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人不能和狐狸精计较,他们是禽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哦。”僵。

    “结束了。”

    那个绝色的公狐狸精敛眉一笑,长袖一挥,整个世界掀起浓浓的雾气。

    霄白与裴言卿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唯一的温度是彼此的手。

    回去了吧。

    霄白忽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云清许是……那个人的儿子,那聆妃的儿子去了哪儿?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记得的是裴言卿在她耳边低低的一句:我爱你,好多年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事实上,谁也不晓得。

    霄白只知道,这南柯一梦三十年,人间却变化无多。段陌刚死,朗月上下混乱一片。

    在人间,云清许应该是还在的吧?她还想和他好好说一声:师父,对不起。

    这一梦太长,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自家床榻,月色如霜。

    她披着衣服出了门,她不知道梦中的究竟是梦境,还是……她必须找个人,核实一下。然后,想办法救那个理论上应该中毒已深的禽兽混蛋!

    终局(上)

    与你相爱就像是风筝牵在树梢。爱很近,你很远,与你相爱有时候可以牵着根绳子,你是风筝,我是树。

    线断了,风筝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色如霜,批洒在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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