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缠第7部分阅读
秋风缠 作者:rouwenwu
这么一句,真没诚意。”
白清瞳趴在那里疼得龇牙咧嘴,道:“算了,我救他本来也不是为了让他谢的。大家都是战友,战场上性命相交,不用想那么多。”
说实话,他第一次看见赵子英居然也编在正规军里而不是分到了后勤部门,还真是吃惊。以为这他么一个公子哥必定是沾着父亲的光来军里打混的,没想到他还真是正经来从军的。而且经过几次战役,二人之间多了些惺惺相惜,也没从前那么幼稚地针锋相对了。
子墨听了,也不再说什么。
其实白清瞳的伤不重,就是位置很危险,差一点被砍的就是脖子了。幸好子墨及时来救,划在背上血流的多了些,伤口倒不深。
他因负伤暂时被调离了军营,回敬州的伤兵部休养。刘将军单给他分了一个小院,还把子墨调过去照顾。
白清瞳虽然不喜欢靠关系吃小灶,但刘长风深知他是摄政王的人,这次照顾不周差点让他送命,也是出了身冷汗,于是不由分说将他送回了敬州城里。
这日白清瞳正趴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给迦罗遥写信,子墨忽然跑进来:“清瞳,王爷要来了。”
“什么?”他一听差点从床上跳起,登时扯痛了背后的伤,哎哟一声又跌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莽撞。伤口有没有裂开?”
“没事没事。遥、哦不王爷,王爷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白清瞳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怎么这么快?”
子墨一边给他检查伤口,一边不耐道:“当然快了,从德安关到敬州也就两天路程,我也是刚得到子荷的消息。”
白清瞳匆匆爬起来:“子墨,别给我拆绷带了,赶紧的,多缠几圈,帮我包严实点。”
你干吗?以为王爷看不出来吗?”
“我不想他担心。”
“别傻了。伤口缠那么紧会恶化的,王爷知道了更担心。”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让你做你就做嘛。”
二人争执不休,最后子墨还是拗不过他,只好给他重新上好药后,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又帮他换好衣服,直到从外表看不出来为止。
迦罗遥其实早在他刚受伤时就得到消息了,虽然当时心中惊了一下,但子墨回报说他伤势不重。而且自从白清瞳有从军之心后,迦罗遥便一直有心理准备了,在战场上是不是受伤不可能的。
但纵使如此,还是担心。
子荷推着一进小院,便看见白清瞳正坐在门口等着。
“王爷。”白清瞳笑得一脸灿烂。
迦罗遥面色一沈:“你坐在这里做什么?伤口能吹风了吗?”
“呃,也不是很严重……”
迦罗遥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子荷推他进屋后,便退了下去,带好门。
白清瞳有些忐忑不安地站在他面前,想起去年冬天生病那次,直觉迦罗遥现在很生气。
“把衣服脱了。”
“啊?不用了吧,现在大白天的,呵呵……”
“清瞳,别让我说第二遍。”
迦罗遥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白清瞳无奈,只好乖乖地脱掉上衣。
“转过去,蹲下来我看看。”
白清瞳照做,感觉迦罗遥的手指在自己缠着绑带的背脊上轻轻抚摸,过了片刻,忍不住道:“已经好多了,伤口不是很深,现在都开始愈合了,我的恢复能力好,别担心。”
没有听见回话,白清瞳转过头去,见迦罗遥正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离脖子很近。”
这句话听不出语气。
白清瞳上战场时都不曾胆怯过,现在却心下惴惴,道:“我以后会小心的,真的,你别担心。”迦罗遥似乎叹息了一声,但声音轻得彷佛错觉。
白清瞳忽然觉得很内疚,很难过。
从军是他自己选的路,因为不想在迦罗遥的羽翼下躲一辈子。其实只要他张口,想在京城里混个什么官职,对迦罗遥来说都是小意思,但他总觉得那些不是真本事。
他不像楼静亭一样有学问有才华,也不像迦罗宝一样有爵位有手腕,只有从军这条路是靠自己拼杀出来。
他觉得这样才堂堂正正。何况迦罗遥身有残疾仍可威震天下、荣冠三军,为他何不可以?
但是现在,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为了自己的野心和一己之私,让心爱的人如此担忧,他心疼了。
迦罗遥看着他,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内疚、担忧和懊恼等种种情绪。
他心里暖了一下,知道他还是爱着自己的,不由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腹部,想起几天前王御医对他说的话。
“王爷,恕老夫直言。您的腿现在正到了关键时候,数年的调养与驱毒,现在腿部经脉正在慢慢恢复。只要坚持将最后一副药服用完,便可慢慢恢复行走的能力。但是若您想留下腹中的孩子,一年内都不能服药。药效丧失,这些年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迦罗遥道:“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了,再等等也无妨。待孩子出生后,本王再继续治疗。”
王御医叹息一声,道:“王爷,没有那么简单。您年纪已大,本已错过了最佳恢复时机。而且您当年二次中毒,对经脉破坏很大。老夫这些年给您配的药不仅极为稀贵,而且疗效只有第一次最好。再次使用,即使重新调整药方,效果也不及原来三成。何况……”
他顿了顿,看了迦罗遥一眼,低下头慢慢道:“何况您身为暗双,体质与双儿和女子不同,不仅孕子的负担大,更会对您的身体和腿部经脉造成极大的压力和损害。只怕您生产之后,还需要很长时间来调养身体的亏损。也许说不好,您的腿可能比现在还不如。”
迦罗遥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大腿,那里这些年来坚持不懈地锻炼和按摩,勉强维持着紧实的弹性和肌肉,但若是一年不治疗……不知会萎缩成什么样子。
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迦罗遥有丝茫然。
虽然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自身的残缺,习惯了这把轮椅,但是内心深处,曾经自由奔跑的感觉仍然萦绕着他。离开拐杖,自如行走的渴望始终盘桓在他心底。
可是,放弃吗?
他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
这里有他的血脉。他与那个少年的血脉。
曾经因为自己的性向,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有子嗣。但是一向对他过于苛刻和不公的命运却如此不可思议,在 想也没有想过的时候,终于垂青了他一次。
迦罗遥唇角动了动,微微一笑。
放弃,当然不可能。
他闭上眼,向后仰去,舒服地靠在轮椅上,轻轻地、甚至含着一丝浅浅的喜悦:“王御医,从今日开始,帮本王安胎吧。”
王御医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遵命。”
“遥?”
迦罗遥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略带不安的少年,正色道:“在战场上,受伤是不可避免,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多想一想我和……关心你的人,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白清瞳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其实那天我真的很害怕我。我听见身后的刀风,但是根本不及回手,只能本能地从地上滚过去。刀砍在身上的一瞬间,我以为脖子断了,当时眼前一片漆黑。”
迦罗遥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白清瞳认真地看着他,慢慢道:“那一刻死亡离我那么近,可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心里想着你。我想着不能这样倒下,不能再也见不到你。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然后我慢慢恢复视线,那个北夷人又要扑上来,被子墨从背后捅死了。我摸着脖子后面的血,从地上爬起来,心里就想着,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笑了笑,然后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迦罗遥,一字一字道:“遥,我向你发誓,绝不会再有下一次!我永远不会轻忽自己的性命。因为我还有你。”
迦罗遥心中剧震,双手轻颤他觉得自己一生也没有听过比此刻更感人的话。
他再也忍不住,紧紧将面前的少年搂进怀里。
白清瞳感觉他身体轻颤,没想到他情绪会这么激动,一时有些无措,只好静静回抱着他。
过了片刻,感觉迦罗遥终于渐渐镇定下来,白清瞳怕他不好意思,抢先道:“你这次能待多久?是不是还要回德安关?”
迦罗遥确实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羞赧,面上微红,顿了顿道:“这边的事办完了,准备回京。这次不着急,可以多留几天。”
白清瞳近些日子一直在养伤,不清楚他在德安关那边的情况。不过前一阵知道他出动了特种黑骑,想到他的手段,深信他一定能解决边关的危机,因此听了也不大吃惊。
但心下还是佩服,短短两个月就消除了狼族与北夷的连手,让敬州轻松许多。而最重要的是他能留下几天,这才是最大的惊喜。
“真是太好了!”少年的双眸中迸发出快乐的光芒,用力亲了迦罗遥一口。
迦罗遥此次来敬州和上次一样,十分低调隐秘。他将白清瞳接到了自己暂居的地方,晚上看着子墨帮换药。
换好药,子荷端着两碗汤药进来,先取过一碗恭敬地递给迦罗遥:“王爷,该喝药了。”然后又取过另一碗,递给白清瞳,笑道:“这是你的。”
白清瞳皱着眉一口喝了,随意地问迦罗遥:“你喝的什么药?”迦罗遥顿了顿,没说话,将药碗递给子荷,打了个手势。
子荷和子墨立即利索地收拾好东西退下了。白清瞳看见子墨临走前还冲他挤了挤眼,不由回瞪一眼,接着自己傻笑起来。
屋内只剩二人,白清瞳已经忘了刚才的问题,笑咪咪地看着迦罗遥:“遥,天晚了,我们休息吧。”
迦罗遥面色微窘,转动轮椅:“我去睡旁边的房间。”
“为什么?”白清瞳连忙拖住他,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可以聚几天,你怎么可以和我分开?来,我们一起睡。我很想你啊……”
最后一句说得又软又轻,盯着迦罗遥,暧昧无限。
迦罗遥轻咳了一声,道:“瞳,你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我不想影响你……”
“你不在才会影响我呢!”白清瞳不由分说将他推到床边,霸道地道:“我和一起睡!不许反对!”
迦罗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好默默宽衣解带,中途忽然停了一下,道:“今晚什么都不许做,不许不老实!”
白清瞳正紧盯着他松解的衣襟中露出的修长脖颈和隐隐欲现的锁骨,闻言不由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
迦罗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面无表情地将上衣的盘扣又系了回去,淡淡道:“我还是去隔壁房间睡好了。”
“别!别!”白清瞳可怜兮兮地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别这么残忍嘛。我这也是情不自禁。我保证今夜什么都不做,真的!别走……”
迦罗遥自然明白男人的需求,只是见他受伤了还这么不老实,不由气恼。此时见白清瞳苦苦哀求,心下软了,暗道不行就像上次一样,用手帮他解决吧。于是不再坚持,宽衣与他一同上了床。
白清瞳果然老实,上床后只从后面抱着他,一动不动,就身下东西顶得难受。
迦罗遥无奈地叹口气,翻过身道:“我帮你吧。”
白清瞳蹭了蹭:“你呢?”迦罗遥没说话,手指灵巧地潜进少年的亵裤中。
白清瞳喘息着低声道:“我们一起吧,我也帮弄你……”
迦罗遥一边帮他套弄,一边道:“不用了。我近些日子还是克制些好。”
“为什么?”
白清瞳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能问题不断,迦罗遥几乎要怀疑自己“手艺”退步了,愈加老练地挑逗起他来。
终于少年气喘吁吁地射了出来,被窝里弥漫出淡淡的情欲之味。
迦罗遥行动不便,道:“把帕子拿给我。”
白清瞳起身抽出床头柜中的方帕,回身收拾二人残局,忽然眉头一拧,忧心忡忡地追问:“你究竟怎么了?上次就不让我做,怎么现在还要克制?莫不是病了?”这可是攸关二人“x福”人生的大事啊。
“也没什么……”
“你别告诉我又是赶路累了。我可不信!”白清瞳翻身坐起,眉宇紧蹙,神色郑重:“有什么事你别瞒着我,我不是小孩子了。遥,别让我担心,好不好?”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迦罗遥,压力十足。
迦罗遥感觉有些头疼。
其实这事要不要告诉白清瞳,他自己也没盘算好,毕竟、毕竟太过匪夷所思。
他是暗双之事,自己都不知晓,若不是有了孩子,这一辈子都与寻常男子无异。白清瞳讨厌双儿,不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对此事都挺反感,自己府里也从无一个双儿。如今自己竟是个暗双,如何不患得患失?
他慢慢坐起,靠着床头,白色的里衣有些松落,空荡荡地披在清瘦的身上,竟有几分柔弱荏染的感觉。
白清瞳赶紧上前给他拉拉被子:“天还有些凉,别冻着。”抬头见他面色沉静如水,双眸复杂莫名,不由心下一紧,忐忑道:“怎么了?莫不是真得了什么病?”
迦罗遥见他神色紧张,声音都有些发颤,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不是。我没生病。”
“那究竟是怎么了?”白清瞳急得有些恼了。
迦罗遥看着他,慢慢道:“瞳,你可知道暗双?”
白清瞳愣了一下,道:“知道啊,不是就隐性双儿么。听说暗双数量很少,又不易察觉,表面和寻常男子无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迦罗遥暗中握紧被子,平静地道:“瞳,我就是个暗双。”
白清瞳直觉反驳:“不可能。”
“你不信?”
白清瞳知道迦罗遥不是会和他开玩笑的人,呆了呆,道:“不是我不信,只是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说自己是暗双?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是呢?这个外表又看不出来的。”
迦罗遥实在说不出口自己做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却突然如双儿和女子般怀了身孕,只好深吸口气,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一字一字道:“因为,这孩子就是证据。”
白清瞳傻傻地看着他,一脸茫然,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瞳?”
迦罗遥见他一直没反应,不得不开口催促。
白清瞳傻傻地问:“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迦罗遥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还不明白吗?”说着拉着他的手,在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慢慢摩挲,有些不自在地道:“快四个月了。恐怕是过完年在府里……就有了。”说到最后三个字,声音低得犹如蚊吟。
白清瞳终于有些明白了。他睁大了眼睛瞪着迦罗遥,活像不认识他似的。
迦罗遥心下一沈,面色也黯淡了下来。他正要张口说话,谁知却见白清瞳愣愣地往后一仰,咕咚一声,竟生生从床上栽到了地上。
迦罗遥大惊,连忙趴到床边:“瞳!清瞳!你怎么样?”白清瞳这一摔背部伤口剧痛,立即清醒了,骨碌一下从地上直直站起,盯着迦罗遥喊道:“别动!别动!”迦罗遥莫名其妙,一时真不敢动。
白清瞳扑上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肚子,又抬头看看他,再低头摸摸肚子,过了好半晌,喃喃道:“我不是做梦吧?”
迦罗遥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突然看见白清瞳的后背现出一抹红晕,不由惊道:
“瞳,你的伤口裂开了。”二人一番忙乱。迦罗遥终于帮白清瞳重新把伤口包扎上药。
白清瞳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初时有些呆滞,后又傻笑,过了一会儿又凝重起来。
迦罗遥暗自观察他的反应,也不说话,小心帮他把伤口弄好,淡淡道:“夜了,休息吧。”白清瞳嗯了一声,仍坐在床头不动。
迦罗遥心下叹息一声,背着他躺回床上,默默地合上眼。感觉白清瞳动了动,帮他把被子拉好,忽然心下酸楚,疼痛难忍。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这孩子他都要留下来。至于清瞳……
迦罗遥闭上眼,右手紧紧攥上左胸的衣襟。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夜辗转难眠,谁知可能是因为晚上服了安胎药,又或因为有孕本身让他嗜睡,竟一觉睡得很沈,直到早上太阳高高挂起,才缓缓醒过来。
迦罗遥睁开眼便看见眼前一张放大的沉睡的脸,不由微微一惊,发现自己被白清瞳揽在怀里,脸对脸地睡得极近。
他都不知白清瞳昨夜是何时睡下的,此时见他脸色有些憔悴,下巴上还冒出点点青渣,不由伸手摸了摸。心道不知不觉,他竟开始长胡须了,可见当年那个孩童确实长大了。
他手一动,白清瞳便转醒了,下巴随着他的手指蹭了蹭,睁开眼,眼角还有些红丝。
“早……”他嗓音有些沙哑,直直盯着迦罗遥。
迦罗遥想起昨夜的事,应了一声,回望着他。
白清瞳显然没有睡好,但眼神还是那般清明。二人默默相视片刻,他道:“那个、那个……孩子你要留下来?”
迦罗遥眼神微冷,平静地道:“自然。”
“你的那身体……我是说,你是暗双,到时怎么、怎么生啊……”白清瞳皱着眉,露出担忧之色。
昨晚他在床边坐了半夜,初时是被迦罗遥有孕的事震惊了,后来有些紧张,但十分欣喜。毕竟要做爸爸了啊,一时兴奋莫名。
可是后来便开始担心,暗双的身体除了隐藏在体内的生育器官外,其它地方都与男子无异,那么……将来如何生产?
这一想,就担心了足足一夜。守在床边看着迦罗遥睡得那么沈,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到天都快亮了才爬上床抱着睡了。
迦罗遥面上一红,有些尴尬,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是你到底……想不想要孩子?”
白清瞳几乎跳起来,叫道:“当然想啊!怎么能不要?”接着又有些犹豫:“我就是担心、担心……”
迦罗遥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白清瞳心里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虽然心底还是忧虑,却没有表现出来,回望着迦罗遥,也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
十二
之后这段时间,白清瞳就留在迦罗遥这里安心养伤。迦罗遥也不着急回京,每日陪着他轻松度日。
不过白清瞳却有些行为古怪起来。大概因为要做爸爸了,整日神经兮兮,忐忑不安。
比如这天迦罗遥在院子里晒太阳,悠闲地看书品茗,白清瞳就坐在一旁盯着他的肚子,眼睛都不带眨的。纵使迦罗遥这般气定神闲之人,也架不住这样长久地被人盯着,终于忍不住道:“看够了没有?”
白清瞳回过神来,傻笑了一下,歪歪头道:“遥,你说我能做一个好父亲吗?”
迦罗遥不动声色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做父亲呢。有点紧张。”白清瞳坦白道。
迦罗遥轻笑:“没关系。你做不好还有我呢。”
白清瞳嘿嘿一笑,坏道:“你分明是母亲嘛。”
迦罗遥淡淡扫了他一眼。
白清瞳一哆嗦,忙道:“好好,你也是父亲好了。”说着又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哪有孩子有两个父亲的。”
迦罗遥也不理他,重新拾起书道:“不许再盯着我看了。再看就罚你默书。”
白清瞳吐吐舌,忽然道:“遥,你什么时候回京?”
“等东西到了就走。”
迦罗遥并非专门为了陪他才留在敬州,还有另一事要办。他派了一支黑骑,千里潜入北夷人的腹地,去他们的圣山摘取即将成熟的千年冰莲。
据说这冰莲有起死回生、恢复青春之效,每五十年才成熟一次,北夷人视为无价之宝。当年大齐立国,北夷人俯首称臣,曾进贡过一朵,药效惊人。
如今北夷叛逆之心日重,与大齐关系紧张,自然不能指望他们再进贡了。
迦罗遥本想彻底打败北夷的进犯之后逼他们进献,但太皇太后病体日重,已经等不得了。
白清瞳自然知道他等的是什么,也知他为的是谁。他虽然从未接触过后宫和朝堂的那些事,但却出乎意料的敏锐,对一些事情的见解把握十分准确。
他感觉得出迦罗遥与太皇太后,实际上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母慈子孝,只是现在迦罗遥的行为在对天下说,他是十分孝顺的,对太皇太后感情深厚。
不过往往事与愿违。迦罗遥虽然让一队黑骑千里奔袭去偷取千年冰莲,但太皇太后到底没有等到。
就在黑骑取得冰莲,抵达敬州的前三天,京城太皇太后薨逝的急报到了。
白清瞳送迦罗遥出了敬州,又陪着走了好几里,终于到了不能再送的地步。
“遥,你……不要太难过,保重身体!”
迦罗遥握了握他的手:“知道了。你伤还没全好,回吧。”
白清瞳恋恋不舍地跳下马车,跃上子墨帮他准备的马,看着迦罗遥的车队渐渐远离。
子墨道:“清瞳,咱们回吧。王爷不会有事的。”
白清瞳摸摸胸口,眉宇微蹙:“子墨,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你是因为王爷……那什么,担心吧?”
白清瞳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忽然想起什么,突然大叫一声:“哎呀!糟糕!”
子墨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白清瞳拍着额头,懊恼地道:“我忘记和他讨论孩子名字的事了。”
子墨虚惊一场,忍不住瞪他一眼:“还不知道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着什么急。”
“哼。你不理解。”
子墨凉凉地道:“我是不理解。不过你的伤也快好了,还是赶紧想想返回军营后的事吧。”
白清瞳脸色登时垮了下来。
迦罗遥让众人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半个月便返回了京城。
太皇太后还没有下葬,就是为了等他回来发丧。
迦罗遥王府也未回,直接进了宫。他此时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凸现。但他身材清瘦,且坐在轮椅中长毯覆盖,从外看并不着痕迹。
小皇帝迦罗宇按照祖制穿着玄色龙袍,看上去肃穆威严,好似年长了几岁。他双眼红红地看着迦罗遥,哽咽道:“皇叔,皇祖母……”
迦罗遥轻声道:“陛下,臣能去看看吗?”
小皇帝点点头,哑声道:“朕一直未让发丧,就是为了等皇叔回来。皇祖母临去时对您念念不忘,一直唤着您的名字……都怪朕。若不是朕让皇叔去了边关,也不会见不到皇祖母最后一面。”
迦罗遥拍了拍他的手,沉默未语。
灵堂里挂着白色幔帐,肃穆,凄凉。
大齐的祖制十分奇怪,灵堂是白色的,但皇族的孝服却是黑色的。想必因为白色主西,肃杀,不合哀戚之气吧。
今日正是太皇太后三七之日,迦罗遥进了灵堂,皇太后与后宫几名太妃正在祭奠,看见他纷纷起身。
迦罗遥行礼道:“臣见过太后。”
皇太后神色倦怠,哀声道:“摄政王回来就好。母后临去时一直念着您。”
迦罗遥虽没有心情与众人寒暄,但这些女子都是他的皇嫂,少不得一一打过招呼。好在皇太后识礼,祭奠过后便带着众太妃离去了。
迦罗遥望着那口硕大的棺椁,眸中浮出一抹哀色。他挥挥手,让宫女宫侍都退下,自己慢慢转动轮椅,沿着棺椁来到灵前。
灵堂正前方挂了一张画像,是太皇太后年轻时的。那时她还只是贤妃,笑容温婉,青春明媚,但细细地看去,眼角似乎已经隐藏淡淡的哀愁。
迦罗遥默默望了片刻,扶着轮椅慢慢跪到灵前,缓缓叩了三个头。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清风,卷起棺椁上绣着经文的冥被。
迦罗遥感觉一阵寒意,愣愣地望着画像发呆。
他记得他生母王皇后也有一张类似的画像,姿容更胜贤妃,气度雍容,凤仪天下。他父皇十分珍惜,日日挂在书房里。后来父皇驾崩,那张画便一起随葬了。
日子久了,迦罗遥已记不清画像上的面容。但现在看着太皇太后年轻时的这张画,再想着棺椁里躺着的那枯瘦苍老的躯体,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父皇八岁那年第一次遇到他母后,便为了她立下男双的誓言。此后即便登基为帝,仍对王皇后爱恋至深。只可惜王皇后身体孱弱,大婚之后迟迟未育,以致迦罗遥这位嫡子诞生时,前面已有两位兄长。
迦罗遥有时庆幸母后去世得早,见不到自己这般残缺的模样。但有时又想,若是母后没有去世,自己又怎会是这般模样?
贤贵妃,这位太皇太后,对自己究竟有多少真心的疼爱?又有多少残酷的嫉恨?
迦罗遥在灵前胡思乱想,忽然腹中一动,回过神来。他拉过身旁的轮椅,慢慢撑起身子挪了回去。只是跪得久了,身体都有些僵硬。
把长毯盖好,遮住小腹与残腿。迦罗遥摸了摸肚子,忽然有些理解太皇太后了。
不论她对自己怎样疼爱,毕竟比不过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骨肉啊。
要怨,只能怨自己的生母王皇后去世太早,留下年幼的独子孤身一人,挣扎于这后宫之中。
迦罗遥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腹部,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保自己的孩子周全。
他推着轮椅缓缓出了灵堂,子荷和一干宫人等得腿都僵了。见他出来,忙上前扶住轮椅,推他行进。
“王爷,您现在要去哪?”
迦罗遥闭上眼,有些疲倦地道:“出宫,回府。”
“是。”
灵堂设在太皇庙,在皇宫的西后方,位置偏僻,庭院稀疏。
迦罗遥因为坐着轮椅,不方便过台阶与门坎,所以子荷推着他从后花园穿过,身后跟着几个宫人。
忽然变故骤起。
一阵疾风从假山后面扑面而来,那些宫人未及呼喊,已血溅山石。
子荷推着轮椅的手猛然一撤,反手后抓,竟硬生生握住侧方袭来的刀背。
他不能闪躲,因为他躲开,刀锋就会直迎迦罗遥的轮椅。
宫中禁止携带兵器入内,像迦罗遥这等身分虽然没人上来搜身严查,但明显的兵器仍是不能携入。
子荷身上只有一把匕首,而这把匕首放在靴子中,不及拔出。所以他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避开劲气,手上一带一绕,把刺客的钢刀抓在手中。那长刀灌注了真气,锋利无匹,子荷握紧的手指被割破,殷红的血滴到地上。
“子荷,后退!”迦罗遥喝道。
子荷立即向后急退。轮椅迅速滑向前方,又有两名黑衣人从假山后面扑了过来,目标直指轮椅上的人。
一条长鞭犹如蛟龙般袭了过去,鞭梢分别点向二人手腕,正是迦罗遥的贴身银鞭。
他出手了。
左边的刺客迅速撤回刀锋,从怀中掏出一物,迎向迦罗遥的鞭风。
迦罗遥皱了皱眉。刹那之间他已看出,那剪刀似的古怪武器正是针对他的长鞭而来。
“来人!有刺客!”
子荷暗运内力,将声音远远送出去。但还不及发出第二声,便被另两名刺客缠住。
此时身后那些宫人都已毙命,他们正处在两座假山中间,小道狭窄,不方便腾挪,何况还有一把轮椅。
迦罗遥银鞭甩去,手腕沉着,鞭梢抽动,劈开两名刺客。但那二人武功十分高明,与围攻子荷的另二人相互配合,竟隐成围阵之势。且手持古怪利器的刺客武功非常刁钻,一招一式,莫不是针对迦罗遥的长鞭而来。
“喀嚓”一声,迦罗遥惯用的长鞭,竟生生被那人以内力灌注的利器剪断两截。
迦罗遥叹息一声。
他久不动武,生疏了。且这四名刺客不仅武功高超,显然是专为他而来,招招相克,步步紧逼,每一招都正克在他的鞭法上,让他这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如何招架?
“王爷!”
子荷大骇,心一分神,登时被一名刺客划伤了手臂。他大怒反手,拿出狠招,以搏命之势扑去,击毙一名刺客于刀下。
这边瞬息之间,迦罗遥已滑动轮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灵巧地躲过刺客的追击。
但小道狭窄,即便迦罗遥这样大半生都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无法在顶靠到山石之后继续前行。
“唉!”
这是他在伏击之后的第二次叹息。当两名刺客带着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时,他还有余暇腾出只手,安抚似地摸了摸肚子,暗暗祈祷,这个小家伙可不要在关键时刻出什么状况。
当朝摄政王迦罗遥是个双腿残缺之人,若非这双残腿,他早已是齐国之主。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对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舞刀弄剑无疑是个笑话,所以摄政王防身的武器是一把能近能远的银鞭,这也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可是现在摄政王的鞭子被一把奇形诡异、专用来克制他的兵器所剪断,前半截落在地上萎靡不振,后半截尚不及三尺,如何御敌?
迦罗遥扔下了手中已断的半截长鞭,脸色未变,仍是那般淡淡的,只是阴沉的双眸让人胆寒。
两名刺客见他手无兵器,无路可退,不由大喜,刀风愈加凶猛凌厉。
可是突然间,谁也没看清,眼前忽然一片白光,冲在左前方的刺客噗的一声,向后直飞出去。
稍落后一步的刺客尚不及震惊,便骇然发现周身已被笼罩在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机之中。
他凝目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摄政王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长枪!
那是一柄貌似极为普通的长枪,黑沉沉的枪头映烁着闪闪银光,真气灌注,劲风如狂。
别说只有他们两名刺客围攻,此刻就算有数十名刺客同时围攻,只怕也看不清摄政王手中这柄枪是怎么来的。
这名刺客大骇反身,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长枪的袭击,头皮一阵发麻,鲜血如瀑布般顺着脸颊和脖颈流下,才知摄政王的枪风扫过脑袋,整个头皮都快被掀下去了。
他不由大惊,刚才哪怕再慢半分,只怕整个脑袋都要被挑下来了。再去看刚才被击飞的同伴,胸口硕大一个血洞,倒在另一边的小道上,已然见了阎王。
忽听耳边闷哼一声,那正与子荷纠缠的同伴也被击飞,长刀刺穿胸膛。
眼见四人已去其三,事不可为,这名刺客虽心下骇然,但仍十分沉着地起身虚晃一招,背路而逃。
“还想走吗?”
淡淡的语气,说得漫不经心,彷佛是最正常一般的谈话,却直击刺客心神,立时感觉一股巨大的无法反抗的气机从背后直袭而来。
他咬牙回身,纵使不能全身而退,他也不信以自己的功力全力相拼,不能在一个残废的手下逃生。
可是这种感觉无法形容。炙热得彷佛连手中的长刀都能融化的气流席卷全身。
刺客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长枪刺入自己胸膛,而自己手中的刀甚至还不及劈出最初的一式。
今日当值的大内侍卫长余墨汗如雨下。即使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皇宫西角的后花园,也已然晚了。
刺客都已毙命。摄政王冷冷地坐在庭园中间,身上还沾着刺客的血迹。一品贴身侍卫子荷脚下扔着把长刀,双手还在滴着血。
看似平静的小花庭,再转过一角,旁边假山中间的夹道上却满地尸体。除了四名刺客,便是六名随行宫人躺在那里。
鲜血洒了一地,山石上溅满殷红。
余墨面无血色,冷汗沿着额头纷纷落下。周围跪着先他一步赶到的侍卫,大家都低着头不敢吭声,作为他们的上司,余墨不得不开口。
“摄、摄政王殿下,卑职救援来迟,请、请……”
不怪堂堂一品侍卫长大人说话结巴,实在是这个场面过于震撼。几名刺客都是被摄政王和他的贴身侍卫亲手解决的,而摄政王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他,那份气势和威压才是最可怕的。
“余大人,宫里进了刺客,你是怎么当值的?”
余墨伏在地上,颤声道:“卑职失职,请摄政王降罪!”
摄政王从怀里掏出块白帕,擦了擦手,冷冷道:“这件事你要查清楚,给本王一个交代。”
“是。”
摄政王闭了闭眼,似乎有些厌烦,淡淡地道:“余大人,这里交给你了。子荷,我们走。”
摄政王一向执法严明,余墨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忙与众侍卫让开道路,看着子荷推着摄政王过去。他呆了片刻才想起,急忙挥挥手,让一队侍卫跟在后面护卫。
待摄政王他们走得不见,余墨才起身看着满园的狼籍。
他眉宇紧蹙,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迦罗遥与子荷登上宫门口候着的马车,道:“子荷,你怎么样?”
“奴才没事,都是皮外伤。王爷您怎么样?是否受伤?”
迦罗遥伸手按住腹部,低低道:“快回府。”
子荷脸色一变,急忙让车夫加快速度。
“王爷……”
迦罗遥摆了摆手,道:“别管我,先把你的伤弄好了。若伤了手上的经脉,以后不好用剑。”
“王爷!”
子荷又是急切又是感动,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匆匆翻出车厢中的医药箱将自己的双手包扎好,又关切地道:“王爷,您到底怎么样?”
迦罗遥闭目不语。
子荷不敢再打搅他,只盼着马车快点回到王府。他知道迦罗遥内力深厚,一向只使银鞭,从不出枪。只因该枪名为“清虚”,乃上古神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惊天动地,灌注内力,可破天下所有利器。这般武器,其霸道凶狠不言而喻。
迦罗遥一生,其实修炼了两种武器。除了世人皆知的银鞭外,便是那柄清虚长枪。
他数十年如一日,只勤练这两种武器,其意志之坚毅,性格之刚强,由此可见一斑。威力自然不可小觑。
但迦罗遥此时身体特殊,神枪出手,不知腹中的小世子是否安然无恙?
子荷想到这里,不由担忧地望了一眼王爷长毯下微隆的腹部。
“子荷。”迦罗遥忽然睁开眼,眸下闪过一道精光:“去把本王的银鞭和那两名刺客的尸首弄回来。还有那个古怪的武器。不要让宫里的人插手!”
子荷神色一凛:“是。”
回到王府,迦罗遥神色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进了内室,高总管扶着他上床时,却闷闷哼了一声。
高连心里一惊,道:“王爷,您没事吧?”
“……王御医呢?”迦罗遥捂着腹部倒在床上,闭着眼道:“快叫他来。”
王御医已经赶到,诊上他的脉,微微一惊:“王爷,老夫失礼了。”说着掀开被子,摸上迦罗遥的腹部,只觉胎儿躁动,胎息不稳。
他沉吟片刻,取出银针,将高连等人赶了出去,解开迦罗遥的衣物,只见那苍白微隆的腹部还在隐隐颤动。
“王爷,老夫现在要给您施针,可能有点疼,您忍着点。”
迦罗遥点了点头,闭目不语。
过了一炷香时分,王御医施针完毕,将衣物给他整理好,又盖好锦被,才坐回桌前斟酌药方。
迦罗遥额上一层薄汗,缓了片刻,问道:“王御医,孩子没事吧?”
王御医手顿了顿,没有回答,待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