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夫入瓮(正文完)第114部分阅读
请夫入瓮(正文完) 作者:rouwenwu
将她重新搂紧,唇轻贴着她被雨湿透的耳鬓,“筱筱,我又何尝舍得,然我们只能舍,时间无多了,为我把风。”
白筱身体一震,不舍……这是古越第一次在她面前不掩他的怯弱,他也是不舍,但不得不舍。
闭上眼,将再次涌上的泪咽下,缓缓坠下紧抱着他阔实的后背的手。
“爹爹,娘亲。”裙角被拽了拽。
白筱落眼看去,扛着竹伞立在脚边的小人儿,吃力的仰脸看着他们,“爹爹,娘亲,你们怎么了?”
“开心些,别让若儿看出什么。”古越在白筱耳边轻轻一吻,蹲下身,笑了笑,将小人儿抱起,坐在知秋为他备下的木椅上,“没事,我们要开始了,爹爹和若儿一起杀死这些妖人,保护百姓,可好?”
“好。”容若点了点头,被雨水洗过的黑眸闪着兴奋的光芒,更显得晶莹剔透,纯净如水。
古越从容若手中取过竹伞,递给白筱。
白筱撑了伞,紧依在木椅旁边。
方才离古越和白筱近的亲兵已然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心里象灌了铅一般,将胸膛实实的压住,又闷又痛,却无人可以为他们的君王做些什么,静看着相拥相依的君王和皇后,泪止不住的流,又不敢泣出声扰乱军心,死咬着唇,生生的将这份痛憋在心里。
墙上墙下的战士们已然感到他们的君王有所行动,所有人静静的等候调遣,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黑衣中只得交错的风雨声和宫外渐渐靠近的拖拉脚步声,这些声音和在一起,却越加显得死寂。
古越直看向前方,算准时间差不多了,慢慢的挽了衣袖,动作慢而沉着,没有一丝抖动,将左手搁置在宫墙上,紧握着的拳蓦然一松,握了身侧佩剑,刀光过处,他左手腕上已划下深深的伤口,血流顿时如注般涌出,瞬间被雨水冲去,顺着宫墙而下。
而容若小小的手指尖上也留下一道小小的血口。
古越将手中重剑插入身边石板,一边捏了容若胖胖小小的指头,挤着血滴往自己腕间血口,一边笑看向他,“若儿,爹爹的这把剑,以后就归你了,你可喜欢?”
“当真?”容若睨向竖在古越身侧的重剑,喜笑颜开。
“当真。”古越笑着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轻吮,助他止血。
容若喜得快忘了形,依进古越怀中,便想去摸那剑,然被父亲捉着手,却不敢乱动。
白筱立在他们身边看着容若开心的小脸,以及古越脸上宠溺的神情,更是心如刀绞,伸臂过去,揽了古越肩膀,将他靠向自己。
古越的头轻靠着白筱胸口,神色镇定的看着渐近的活尸,白筱却是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靠在她身上的男人。
没一会儿功夫,活尸已近宫门,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脚下冒起一股青烟,整个人莫名扑倒,眨眼间,扑倒在雨水中的活尸在青烟中化去,变成一滩脓血,被雨水一冲,四处流开,空中气味更是腐臭难闻。
后面的活尸踩着前面未化完的尸体而过,然只要脚沾了地,便马上扑倒。
层层叠叠,转眼间已有大批的活尸化在雨水之中。
随着雨水的不断冲刷,古越腕中血水不住的流失,而下面的活尸也越来越多的扑倒。
白筱看见他唇边藐视不羁的浅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下面的活尸虽然不断灭去,但怀中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冷,这感觉她再熟悉不过,心无休无止的沉了下去,将他紧紧抱住,只求能多留他一刻是一刻。
北皇得意的看着向宫门进逼的活尸,只消等它们攻破宫门,他就可以去擒下白筱,杀死古越,他的邪功只差一线便登峰造极,只要得了白筱,便可以如愿,再加上这些活尸相助,就算上天来拿他,也奈何不了他。
这里的天下是他的,以后上天的宝座也是他的。
他仰天大笑,仿佛已然看见自己坐上九重天上的宝座,那些自视清高的家伙们尽数跪伏在他的座下。
“你笑得太早了。”一个清冷平和的声音从他身后而来。
北皇的笑声戛然而止,速度转身。
雨帘中一角雪白衣袍随风而飘,沉黄的竹伞,略略抬起,露出一张清潇俊儒的面庞,头顶束发缎带随着墨黑长发翻飞开来。
面颊少些血色,白如他身上衣衫,一双眼却黑得深不见底。
北皇飞快的看向宫墙上同样的俊美面庞,惊愕的再看向眼前温文尔雅的身影,脸色大变,“容华?”
“难得冥王还认得在下。”
北皇后退一步,“不可能,这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容华微微一笑,依然从容淡然,眸子里的冷寒却直刺入对方身体,让北皇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不是死了吗?”
“我死也罢,活也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不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容华背在身后的手一转,隐在夜色中的黝黑方天画戟,枪尖指了北皇,一道光晕顺枪而过。
“古越小子那些精兵都敌不了我的活尸队,就凭你还能反上天?”北皇眼里浮起不屑。
这几章虐了些,但大家放心,会有一个好结局的,包括古越和风荻。
第三卷 第45章 情何以堪
“你不妨回头看看你的活尸队。”
北皇方才看向宫墙上,已感到前方不大对劲,这时再看脸色顿时白了下去,“这怎么可能?”
“你只知道我和白筱的儿子可以增长地灵之气,助你激活活尸。却不知,他的血加上帝王之血,就是活尸的天敌。一个人的血不会太多,但对付几千具活尸,却还是够的。”
“所以你才诈死减缓地灵之气增长的速度,好让古越有时间除去我多余的活尸?”北皇心底冰冷,忽然想到什么,大吼出声,“不可能,诈死怎么可能有散光。”
容华唇边闪过一抹难隐的苦涩,“我确实是散魂,并非诈死。”
“你说谎,散了魂,岂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北皇后退一步,如见鬼魅。
“我如何生还的,无需说与你知道,事实就是如此。结果只是你的活尸激活的一天,也就是你的末日。”容华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淡然,森然的如同从地狱中渗出。
北皇看着一批批不断倒下的活尸,眼睛泛了绿光,突然一声不出的挥了双刀抢先向容华砍去。
容华举戟拦开,与他斗在一处。
古越头越来越昏沉,身上乏力的像是抬不起一根手指,眼前景致渐渐模糊,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却在这时生生的撞入他的眼帘。
绷紧的唇角终于松了下来,眼角化开一抹欣慰。
想再定眼将那抹白色身影看得真切些,却怎么也不能,只是越来越模糊,远处雨夜在眼前只剩下一片隐约的影子。
而白筱双臂紧箍着他的感觉却越加清晰,抬脸看去,眼前白玉般的面庞也渐渐远去。
用尽身上残余的力气,将她拉拽下来,紧揽进怀里。
冬夜本来就冷,这时更觉得风刺骨般穿进他的皮肉,即使是将她紧紧抱住,仍冷得骨骼都痛。
他笑了笑,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伞滚过一边,白筱也不去拾,任由他抱着,视线从远处与北皇战在一处的白色身影上收回,心里空空荡荡,已然分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感觉。
曾经痛到极处,已不知什么是痛,凄凄然中只剩下无助的悲凉,紧依在古越胸前,用抖得她自己都险些听不清的声音低声道:“你要撑住,他一定能救你的。”
不管容华有再多的心机,但他是古越的亲哥哥。
容华宁肯自己剥魂也要维持古越的性命。
只要除了北皇,他不可能不来救古越。
他有绝高的医术,他一定会有办法,如今只能盼着古越能撑住。
抬手抚着他清瘦的面颊,“一定要挺住,你说过这件事过了,若儿由你来教的。”
他笑了笑,眼里闪着极亮的光芒,美过晴空里的任何一颗明星。
冰冷的下巴轻蹭了蹭她光滑的额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轻抵着她,眼角斜过看着去一边捡起竹伞,踮高脚,吃力的为爹娘遮雨的小人儿,眼角笑意更深。
吃力的将他抱起,放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抱着小人儿,一手紧揽着白筱,笑着轻叹了口气。
他也好想能与她母子一同生活下去,好好的教导若儿,可惜不能了。
眼前越来越黑,黑的已经看不见任何事物,只能靠着身体的感觉,还能感到她母子二人的存在。
昏昏沉沉间闻到她身上散发开来的淡淡幽香,唇角上扬,脑海中留下最后一个意识,这样离开,也好……
“你不能睡。”白筱不住的轻摇着他,他只要一睡过去,便再不能醒来。
看向宫墙外的目光也越加焦急,真是想上前去助那个人早些将北皇解决掉,然她怕自己一走开,回来看见的却是古越一具冰冷的尸体。
然而不管她再怎么盼,紧环着她的手臂总是软软松落下去。
只留下一缕被风一吹便散去的声音,“筱筱,你要和容华好好的活下去,别怪他。”
白筱身体一僵,连呼吸都忘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边容若唤了声:“爹爹,你怎么了?”
才赫然惊醒,飞快的仰起脸,一点点向头顶的俊颜看去。
入眼是他薄唇边噙着的一抹似有非有的浅笑。
这时雨已经停下,他的眼角却分明有一滴泪滑下。
白筱愣看着眼前惨白无色的俊颜,脑海里尽是他黑中带蓝的深眸。
这一年多来,她无数次在噩梦中哭醒,醒来后总是看见这张满含关怀和怜惜的面庞。
一次次的被他拥进温暖的怀抱中,用他的心跳,一点点平复她梦中的无助和孤寂。
那时她看着他,便会将他与梦中那人重合,将内心的害怕一点点驱散。
不知什么时候,发噩梦的时候越来越少,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知道在他怀中就不再害怕。
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身体里揣着容华的魂魄。
可是这时明明梦中的那个人就在那边,可是她抱着怀中冷下去的躯体,久违的恐怖瞬时袭来。
风吹着她身上被雨水湿透的衣裳,她丝毫感觉不到冷,她静静的看了他一阵,什么也没做,慢慢的闭上眼,仍由着他的下巴轻抵着她的额角,或许再等一等,他会突然醒来。
虽然已经停了雨,容若仍不肯将举着的伞放下,手已经软得撑不住,斜斜的歪过一边,咬牙忍着,又将伞竖了竖。
伞碰了碰白筱的头,白筱才缓缓睁开眼,抬手轻抚紧贴着她额头的面庞,“你不是说要教若儿功夫吗?若儿在旁边等着呢。”
她等了一阵,得到的只是呼呼的风声,泪从她木着的脸上滑落下去。
垂下眼,他割破的手腕已没有血液流出。
“已经流干了吗?”她怔忡的自言自语,不想承认他就这么去了,却不能不承认。
慢慢起身,将他扶正靠坐在椅背,深吸了口气扩充像是没了气息的胸膛,“若儿,好好看着你爹爹。”
说完捡了跌在地上的赤炎剑,跃上宫墙,向宫外飞扑而去。
没有古越的命令,没有人敢开宫门。
宫墙外,北皇已被容华迫得节节败退,手中双刀正吃力的架开容华刺来的画戟,未及闪开,一柄赤红的薄剑穿胸而过。
北皇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如同白玉兰花般的冰冷面庞,“你怎么可能会武,还有这把剑,这怎么可能……”
白筱一言不发,猛的拔出薄剑,噬了血的赤炎流光四射,剑鸣不绝。
又是红光闪过,薄剑再次深深刺入北皇胸脯。
北皇睁大眼,一直到倒下,都没能相信眼前所见。
白筱直到这时,脚下才一软,身体向地上倒去。
身体一顿,已被人接住,鼻息间飘来她所熟悉的寒梅冷香,一线希望陡然升起。
她飞快的拽住接着她的人,直看进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是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过的眼,“快去救古越。”
他眸色微沉,“古越这时血早已流干,如何能救?”
刹时间,白筱如坠冰窟。
在容若说他没死的时候,她就已然知道这一切全是他设下的局,要如何心冷的一个人才能布得下这么个局。
这时当真面对他,他只是一言便将她的心,生生的揉碎。
猛的站直身,将他一推,后退开来。
定定的看着他,素来知道他心冷,却不料,他竟心冷至此,“你自杀就是为了布这个局?”
“是。”他声音平和,迎看着她的眼,她含泪掩痛的眼。
“要我嫁他,你图的是什么?”
“若儿祥光太强,三日不散,如果你不嫁他,上头自然要查,这一查,自然是明明白白。我也就不能将他的祥光引成我的散光,来补齐未散去的那六魂六魄,迷惑不了天眼。”
“这么说,你早知道破活尸的办法,是若儿的血加帝王之血。”
“是。”
白筱心中存下的那点侥幸,也被他的这一声声‘是’搅得粉碎,再也压不下心头的愤怒和痛楚,胸中气血上涌,压在胸口中的郁气直冲而上,鲜血喷口而出,染红了他与她身上雪白的衫袍。
他陡然一惊,抢上前去扶她。
她蓦然手中赤炎一紧,向他当胸刺去。
这一剑又快又狠,然以他的身手,要避却并不难。
她没想到明明看见赤炎的红光闪过,却停步站在了那儿,只看着她的眼,任剑尖刺来,不避不让,一动也不动一下。
白筱恨他冷血,恨他无情,然眼睁睁的见剑尖要刺入他胸脯,却终是不忍,要想收招却也来不及,只能一抖手,生生的让那一剑刺偏过去,避开了心脏位置。
他身体只是微微一僵,两眼仍是不看刺入胸脯的薄剑,抬手去握她握着剑柄的手。
白筱回手一避,他的手便抓在了剑刃上,一串血珠自他掌中滴下,他浑然不觉,凝着她的眼,他已经太久不曾睁眼看过她,“筱筱。”
穿心的痛自白筱胸中化开,无法呼吸。
再怎么恨他,伤他,她同样心痛,看向宫墙上再不能动弹的高大身影。
古越对她,和他的这份心叫她情何以堪?
第三卷 第046章 咫前天涯
白筱重新看向容华,面色已然转冷,“为什么我丈夫死了,你却还活着?他一心为你,却这么个死法,而你却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容华本无血色的脸,越加白了下去,“你这么看我?”
从容华死去的那一刻,而古越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一幕幕从白筱脑海中飞过,古越因为容华死去,将容若视为己出,只怕连孩子的亲生父亲也做不到他那般。
可是在他得知,他的死也是容华提前算计好的,竟没有一句怨言,留给她的话,却是:“不要怪容华。”
这样的他,叫她如何能释怀?
白筱站在崩溃的边缘,泪止不住的涌出,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深爱着的,可是她对他而言又算什么?
“你还想我如何看你?”
如果没有他设下的这个局,他能活着,就算上天要去她的一性命,她也会开心,但一想到他为古越布下的死局,她的心就冷了去。
曾梦见容华告诉她,古越是他嫡亲的弟弟,难道那当真只是一个虚无的梦?
那梦如此的真实,然越是真实在现在看来却越苍白冷酷。
“世间万物均是你手中的棋,我早就该知道。你把我当棋也就罢了,可是他是你兄弟,他对你是何等忠心,你不会不知,你为何连那样的他也不放过?”
白筱轻摇了摇头,他根本无需如此,如果死是必然的结果,他只要如实的说出来,她和古越就算去死也不会眨一眨眼,会心甘情愿的为他去死。
可是他却宁肯他们承受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而布下这个完美的棋局,让他们相信他已经死去,痛苦之后挣扎着活下去。
刚刚习惯了现在的活法,他却飘然出来,无情的告诉他们,这全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将过去存在心里的那一些美好想念生生的毁去。
他做下这一切的时候,可知道她和古越会如何的痛苦?
同样是死,前者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死,而后者却让他们坠入满是棘刺的无底深渊,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再次被刺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淋。
她和古越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痛入心菲,真恨不得一剑将眼前这个男人刺死,再自杀在他面前,就这一切就此结束,一了百了。
容华静看着她因痛楚而微微扭曲的脸,轻抿了唇,这些事,他无法为自己申辩什么,就算是现在,也没办法给她解释,不是不知她,不信她。
就是因为知她,信她,才越加不能告诉她。
白筱等着,盼着他能给自己一个说法,可是什么也没等到,失望的垂了眼,或许真如古越所说,他是大局为重……
这把剑随着她,与他一同撞过了九九八十一怯,现在越插在他的胸脯上,这是她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握着赤炎的手慢慢垂了下来,慢慢后退,古越还需要她去陪。
眼前的人影被泪蒙去,以前心心念念的想着他,却是阴阳之隔,日日受着绞心之痛,只盼他能在自己眼前现上一现,哪怕是梦里,能看一眼是一眼。
如今近在咫前,心却隔在了天边,看多一眼,便痛多一分。
与他相识五千多年,出生入死,却从来不曾离过心。
以为永远的失去彼此,却在这一世意相逢,然相逢却不能再相知。
仅是念头过去,心便已片片碎去,不该如此……
她愣愣的看着他,泪顺着脸膛滑下,唇微微的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容华,五千多年的相扶相持,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
“筱筱,古越的血不会白流。”
白筱笑了笑,眼里却尽是苦涩,轻点了点头,他用自己的血保下了脚下这方土地,满城的百姓,他当然不会白死。
艰难的慢慢转身,又听容华低柔的声音随风飘来,“你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白筱微微一僵,停了下来,她说过的话……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他能活下去……
她心里即时哽住,嘴角轻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笑还是哭,泪滑进唇角,尝到些许咸味。
这不是她想要的办法,用古越的生命来换取,“不算数。”
他唇边微抖,哑声又问:“你心里真的不再有我了吗?”
白筱终于心底抽上一口气,“没有。”话说了口,胸口却痛得猛的一抽搐。
容华身子晃了晃,苍白的脸色更是煞白无色。
就在这时,白筱看见本该死去的北皇在容华身后慢慢站起,手掌中凝了团幽绿冥光,无声无息的向容华背心拍去。
容华所有心神只凝注在了眼前满是痛楚的眼,对身后事态竟浑然不觉。
白筱这时方想起,姜族练那邪功,心脏会有所偏移,这么说来,方才那两剑并没刺中他的心脏。
他刚才倒下不过是一时的休克,这时醒来,拼死使出还没能完全成型的邪功,自是想破釜沉舟的一击。
刹时间,白筱什么也没想,弃了手中的剑,突然扑上前,将容华抱住推过一边。
北皇那一掌正正的击在她背心。
她背心剧痛之下,又一口鲜血喷出,眼前光晕散开,世间万物再入不得眼,只剩下他溅上鲜血的俊儒面颊,和鼻息间缭绕的寒梅冷香,身体慢慢软滑下去。
容华被她扑上来的力道带得后退两步方回过神,一把将她接住,挥臂将手中画戟朝一招得逞,还没来得及收掌的北皇掷去。
这一掷之力是他惊怒绝痛中,用尽了全身之力,画戟直穿进北皇心脏,惯性带着他的身体仍往后飞出,直钉入他身后树杆。北皇双手握着枪杆,蹬着脚扭曲了一阵,终软垂下去,就算有起死回生之术也让他再活不转来了。
北皇那一掌断去了她心脉,哪怕是轻吸一口气,也扯动着心口剧痛不已。
白筱眼角滑下一滴泪,她怨容华,更恨的却是自己,如果那时没和容华做下那个约定,古越是不是,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心态再与容华一起活下去。
她无法原谅容华,更不能原谅自己。
冷风中能感到他颤抖着的手臂,牵扯着唇角,露出一抹带着苦涩的讥诮笑意,古越说的对,哪怕心里再不舍,但有时也不能不舍,她和古越对了而言,便是这个不能不舍,既然舍了,就干干脆脆的舍去……
一阵剧烈的咳,咳出一口血,望向宫墙顶端的黑色人影,和仅能露出个头,紧依在古越身边的小人儿,心里更抽痛难忍。
容华目光巡视在白筱惨白如缟纸的面颊上,飞快的扣了她的脉搏,唇瞬间白了下去,将一直软下去的白筱,一把搂紧,动作已然失了往常惯有的淡定,声音极轻,却在风中打颤,“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你不是说我这种人该死吗?你心里不是没有了我吗?为什么要扑上来?”
电光闪过,二人雪白的衣衫已被血染红,朵朵晕开,美极,艳极,叫人看了,却也冷极。
白筱吃力的轻抬了抬眼眸,一阵剧烈的咳嗽,拉扯得她胸口痛得无法呼吸,艳红的血无法抑制的涌出,染红了她惨白的唇,刺痛了他的眼,抽紧着他的心。
她眼里蒙上雾气,不管他再狠心,再冷情,她都放不下他,慢慢又阖了眼,“我扑上来,是因为天下不能无君。”
“你说谎,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他将她抱紧,低喊出声,上次看着她跳入火山口时的恐惧袭来:“你是心里有我,才要护着我。”
白筱闭着的眼一片火热,泪包在眼底涌动,如何能没有他,她爱了他五千多年,然如今叫她如何面对他们之间的爱?
踩着古越的鲜血而过,她做不到。
又一股血气从胸口翻上,止不住的咳。
“筱筱,你要撑下去,我这就带你去治伤。”他与北皇相斗多时,已然受了些伤,又有白筱当胸的一剑,伤势也重,将她打横抱起,牵动身上伤处,胸口热血翻涌,脚下顿时一个踉跄,重新重重跌倒,沙哑的嗓音不时之需着颤抖,“筱筱,撑住。”
白筱摇了摇头,眼角滑下一滴泪,“将我和古越葬在一起,我欠他太多,这么陪着他,或许他不会这么孤单。”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想将粘在她脸上的秀发绕开,手抖得几乎触不到她的脸,沾着她眼角涌出的泪,更抖得掂不住那缕湿发。
再忍不住将她抱紧,脸紧紧贴了她的额角,泪自眼里滑下,与她脸上的血迹混在一起,从她雪白的面庞上滑下,“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能活下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活下来了,你如何能弃我而去……如何能……”
“容华,我累了。”白筱慢慢睁开眼,眼里没有一丝光彩,声音极轻,轻得在风中一吹便散,“好好待若儿,他很乖……他每天都去看你的……他知道你是他亲爹……”
她的如游丝的声音到得最后,已随风散去。
“你真狠心这么丢下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到底当我是什么?”
有也好,没有也罢,心里当他是什么,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一生,就这么着吧,眼前一黑便沉沉的跌进他臂弯中。
在意识完全失去前,听见他颤着的声音在头顶盘旋,“我绝不能让你死去。”
第三卷 第047章 奢望成空
北皇那一掌是倾尽了毕生之力。
不光是白筱,就连自承医术不错的容华,都以为白筱定会魂飞魄散。
结果那掌结束了她这一世的生命的同时,也生生的撕开了白止帝用数万年修为为她打下的封印。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父亲的一番苦心,如果不是父亲那浑厚的修为护着,这时哪里还有她白筱的仙魂破体而出。
她站在寒夜中看着容华紧紧抱着那具凡胎宿体,坐在被雨水冲刷的很是干净的青石地面上,被血染红的白衣在风中偶尔的翻动,好象他也随着死去的白筱一同僵化。
心里除了痛,到底还有没有其他感觉,她分不清,但她知道,她不后悔,不后悔为他挡那一掌,这样起码可以陪着古越结束这一生,对古越愧疚也会少一些,又可以让容华活下去。
望向天空,可惜古越没有自己的魂魄,不知此时已然散在了何方。
再看身前容华,心间的苦涩缓缓淌开,老天办事果然一点不含糊,判他绝亲缘的宿命,任他如何绞尽脑汁,终是要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夺去。
不管是何种死法,终究还是只剩下了他一个。
这一世最不值,最无辜的终归古越。
古越的一生都为着自己的兄长,白筱细想与古越相识的这十几年来,真没顺出有他有哪些是为他自己而活。
他没为自己活过一天,最终一条命,还是送给了自己一心为着的兄长。
白筱含泪看着,将那具已冷去的尸身占有式的紧搂在怀中的容华,喉间哽得喘不过气。
机关算尽,最终是这样一个结局,在容华心里,到底值是不值?
唏嗦的树叶声中夹杂着容华低声的呜咽,
“你为何不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没有你,我还有何求?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如果让你知道,我再没有永生,求的只是能再多看你一阵,你是否还会这么舍我而去?”
白筱脚下一软,在他身边坐倒,耳边来来去去得他那句破碎的哽咽……再没有永生……
他到底是设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局,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
痛愕中被人一把拽了她的手,将她拉扯起来。
“他不让你知道,是因为知道以你的性子,如果知道这样的结果,绝不会甘心,又岂能不将天庭闹个鸡犬不宁?闹过了,他回不来,还得搭上你和若若的性命,他不愿做赔本买卖。”
木纳的回头望去,唇微微一抖,“六哥。”
“你凡尘阳寿已尽,还不快些回去,当真想散魂吗?”六子睨了一眼地上坐拥在一起的人,也是神伤了一回。
过去常闻龙君太子冷心冷面,从不为情所动,一直以为他才是真的可以站在‘情’字以外的真仙君。
万万没料到,他才是种情最深的那个。
“散就散吧。”白筱心如死灰,随他们一同散去才好。
“如果没有冥王那担事,我也由着你散了算了,省得看你这么痛苦。”六子拿扇子戳着额头,来之前便料到她会如此,这时对着这样的她,当真头痛的很。
白筱死沉的心跳了一下,看向前面被钉在树杆上的北皇,那一枪,容华是算准了北皇魂脉所在的位置,不旦穿透了他的心脏,更击破了他的魂脉,魂飞魄散已是必然,还能搅起什么风浪,“天下闹到这么个地步,冥王又死,上头还能怎么着?”
“上头倒不会怎么着,只是那些被做成活尸的人本是无辜不该死的,落到这么个惨死,自是心里存下怨念,
又受了冥王诱惑,指着能再得重生,他们的重生便意味着入魔,然他们对上天好生之德已然不信,为了生,就是入魔也是无所谓的。
但是他们的奢望被你儿子的三滴血加上古越的一膛热血完全灭去。
古越已死,他们自然将所有的恨意转到了容若身上。
之前北皇便用的邪念夹杂着这数万活尸死前的怨念凝成‘冥焦’。
邪物虽去,怨念却还在,北皇一死,‘冥焦’便活。
你知道‘冥焦’只有七日存活,但这七日时间足够它毁去许多人或者东西。比如……容若……和上仙台……”
白筱脸色瞬间大变,想着容华方才的话,再无永生,胸口一痛,渗了一背的冷汗,“容华的龙珠……”北皇被容华所杀,北皇留下的邪念怕的只有一样,就是容华内胆珠……龙珠。
六子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容华从离开关外,便没存着生念,将残存的一脉魂散得完全碎去,如果不是我,天地间,无人能收齐他那脉魂,他那脉碎魂如今还躺在龙君的结魂灯里,没个万八千年,怕是结不成的。
本来想着只要保着他的肉身不烂,过上些日子,那脉魂能结上,归到他体内,他也就可以活转。
没想到他居然还存了另一脉魂在体内,魂虽散,但人却并未完全死去。
我们谁也没想到北皇会将自己凝成‘冥焦’。
但容华算到了,所以之前便托了风荻从上仙台中取出龙珠,用龙珠来与上天老头做了个交易。
这时上头自然用着容华的龙珠来镇住‘冥焦’,
那时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不给自己留下余地,将那脉魂生生的毁成那样。
现在才醒悟过来,龙珠是极有灵性的,宿体越是垂危,暴发的力量越强。
容华将自己魂魄完全毁去,自是可以将龙珠的力量提到最大。
龙珠可以抵得‘冥焦’六日时间,六日过后,龙珠虽然碎去,但‘冥焦’也弱得不足为惧,只要是与容若沾亲带血的厉害些的仙人都可以将它除去。
可是容华被你所伤,龙珠的灵力大减,怕是不能支撑六日,无法将‘冥焦’削到最弱,要杀它,或许只有身为容若的母亲的你能成。
容若还太小,无力与强大的‘冥焦’对抗,等龙珠碎去,‘冥焦’脱身而出,第一个要杀的定是容若,你做为母亲,难道不赶着去救自己儿子,却要在这里求死?”
她什么都可以不顾,但容若,她不能不顾。
另外叫她痛心的便是龙珠一旦碎去,容华终是难逃魂飞魄散,怪不得他说没有永生。
他不但将古越的命算计进去,就连自己的性命同样算计进去了的。
如果能尽早灭去‘冥焦’,容华或许还能有救。
“容华体内现在存着的是谁的魂魄?”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那脉魂终归不是他自己的,龙珠一毁,他体内的那脉魂自也是要还给别人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六子耸了耸肩,“除非老天开眼,让容华的那脉魂在龙珠碎去前结成。但老天是瞎眼惯了的,绝不可能将万八千年的时间缩成三五日,所以也用不着指望。”
白筱身上较死之前犹为冰冷,脚下一个趔趄望向宫墙上,仍一直紧依着古越,双眼却一眨也不眨,紧盯着这边的小人儿,眼里浮起痛色。
拾了赤炎起身,视线回转,看着仍一动不动的容华,他来来去去都是为了保孩儿,可是他可知道,若儿没有父亲,这一世又是何等凄凉,“古越……他……”
六子垂下了眼睑,“他本是无魂的,血干了,魂自然是散了,那些魂我收了,送去给了龙君。但……结魂灯里的那脉魂结不上,龙珠一碎,这些魂也是免不得早晚会散去。”
白筱笑了笑,眼里却是望不到尽头的痛楚,早该想到会是如此。
“六哥可知道那‘冥焦’在哪里?”
等白筱将北皇的邪念凝成的‘冥焦’堵杀在冥王升仙前所住的冥林深处已是六天以后。
白筱扑上前将从九重天上坠落下来的龙珠接住怀中,那颗赤红盈透的珠子,已布满碎纹,裂纹深得象是一碰便会碎开。
她小心的将龙珠捧在掌心中,呼吸都极为小心,唯恐抖上一抖,那珠子便裂成几瓣。
抬头看着从林外走来的六子,眼里透着雾气,辩不出是喜,还是忧,小心开口,“六哥,它还在。”
六子睨了眼她小心护在手心中的珠子,目光飘忽,轻咳了一声,“裂成这般,和碎了也没什么区别。”
白筱眼里存着的那点希望,瞬间灭去,脸色煞白,“六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六子又咳了一声,避开她的问题,“我把若若接回来了,这时正在青丘吵着要娘呢。”
“若儿。”白筱眼眸一亮,拧身便朝林外急奔,奔出两步蓦然停下,慢慢回转身,脸色比方才更为惨白无色,“你为何会把若儿接回来,容华呢?”
“我想若若没娘怪可怜的,就接回来了。”
白筱冷看着他,她和古越都走了,凡间只得容华和若儿相依为命,容华能随便由着他将若儿带走?这么烂的借口,谁信?
“凡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再过三两日,风荻就会回来,到时你问他就是。”六子神色闪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白筱。
第三卷 第048章 新官上任
六子经不住白筱逼问,将白筱拽出血腥弥漫的冥林,寻了块青石坐下,将折扇慢慢摇了半晌,拾头捡尾的想了遍,才幽幽开口。
六日前,这里的六日,也就是凡间的六年前。
容华按着白筱意思,将她和古越合葬在了一起。
在下葬的那天,风荻赶了来,看着白筱遗体,二话不说,挥拳就将容华打了。
容华挨了风荻一顿打,却不还手,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好象巴不得被风荻打死,偏偏风荻打了一阵,反而不打了,揪了他反问,“你这么会算计,怎么就没算着有这么一天?怎么就没算着将白筱的命也搭了进去?”
一直木无表情的容华,听了这话,脸色才起了变色,瞬间白了下去,反问风荻,“你也会算,连天眼都开了,知道我未死,为什么不一掌解决了我,还将我留着?如果当初你一掌解决了我,她也不用死去,你输在不够狠。就比如现在,你明明恨不得我死,却还是下不了手,最后落得自己一肚子怨气,何苦呢。”
风荻是恨不得一掌将他劈死,看了他一阵,却笑了,原本明媚的眸子里带着狠意,“我不会上你的当,你根本是恨死了老天,巴不得‘冥焦’毁去上仙台,让那些老家伙不得安生。
但你托着我与他们做下交易,得毁去‘冥焦’。你想死,想让上天吃尽苦头,却被责任和事务所绊,不能死。所以才激我,想让我杀了你,那么你也就算不得失信,一了百了,即解了气,又拖累不了你父君。容华啊容华,你到死都要算,可惜我偏不如你所愿,我要你活着同我一起痛苦。”
他抬手比了个‘六’字,“起码这六年,你不会好过。”
容华默着不再说话,他与风荻斗了两万多年,他骗不了风荻。
风荻离开后,容华并没有照着白筱的叮嘱,养育容若,而是将容若托给了白真,让他将容若送去九重天,交于龙君。
当时六子只道是古越刚死,而他又睡了那么久,才将将起来,对政事自难免生疏,加上又是在伤心惨痛之余,还要办两个人的丧事,难免顾不上容若。
而容若又才失去了母亲和与他感情极好的养父,生父又顾不上他,他小小年纪也着实凄惨。
再说容华将龙珠给了上天用来抵着‘冥焦’也只得几年的活头。
如果将容若带在身边,等容若对他生出了感情,再让容若经历一次丧父之痛,就实在太过可怜,也就依着容华的意思,将容若哄着离开容州,不过却送回了青丘。
容若离开容华时,只是静静然的看了容华一阵,什么也没问的随六子走了,一路上也没开过口,直到了青丘才开了口,“容华爹爹是不是也会死?”
六子吃了一惊,“你怎么会说你爹会死?”
容若垂着眼,大眼里分明有泪光闪动,却是忍着不哭,“因为娘和爹爹都死了。”
六子更是惊愕,到这时才知道这小人儿,虽然不言不语,却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