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第4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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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作者:rouwenwu

    头去做出不屑的神态道:“与我何关?我不想知道!”

    “与你有关。”李相慢慢将目光转移道她身上,道:“出兵是因为……我要救你的妹妹,王珍。”

    当那个人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王珍,这两个字仿佛就是王瑶的枷锁……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李相,也不敢相信,这个人说的是真的——

    ……

    “……当初,你若你不推她下马车,我们怎么会相遇?怎么会有后来的一切事情?

    其实,我并不觉得你当时做错了什么,你只是想活下去,我觉得任何人想要活下去都没有什么可耻的,因而今天,为了我自己能活下去,为了她能活下去,我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因而,你当时的举动只是一个起因,而我们就是从你那里滋生出的结果,若没有你便没有我们,这用佛家的话说,便是因果循环。所以,从某一方面而言,茫茫人海我们能够相遇,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虽然对于我们,这其中的痛苦也是难以言喻的……因而连我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感激你好,还是憎恨你好……”

    王瑶僵硬的站在那里,心头一阵抽痛,一时觉得可悲,一时觉得可笑,她一直以为那件事结束了,原来它从来没有结束过,因果?果然是因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就是她的报应?!

    命运,你果真太捉弄人了……

    王瑶胸前起伏不定,身体颤抖如同一根被拨动之后的琴弦。

    归根到底,自己的人生其实是这样一条悲哀的轨迹,她一直奇怪,自己为什么无法喜欢王珍,原来她便是她命中的冤孽。她只因一时的胆怯,便要用自己整个的人生,去向她谢罪。

    宿命么?报应么?这个结果太惨烈了,她无法承受,几近崩溃。

    突然,她怪异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所以说,这是报应吗,因此我今天才有这样的下场?”

    她好像遇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笑的腰肢乱颤,最后她的身子仿佛支撑不住摇晃的幅度,于是她蹲了下来,抱住脑袋将头埋在怀里继续笑。

    渐渐的,她的笑声变成了哭声,声音里满是悲切、委屈还有愤怒。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看着这样的她,李相觉得没有再和她说什么的意义了,于是他准备离去。

    在他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将头埋在怀里的王瑶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向他嘶喊道:

    “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就不怕报应么?!”

    此时她的泪眼里满是不甘,那眼神犹如地狱里的恶鬼,想要拉人下去陪葬一般。

    “是的,如果有报应的话,那么不该我一个背负,你为了她伤天害理,你们身上的罪孽更加深重,更是不会逃过属于你们的报应!”她用尖锐刺耳的声音,泄愤一般的诅咒着。

    “如果我不会有好下场,你们凭什么有好日子过?你们的下场必然比我凄惨十倍!百倍!”

    李相愣了愣,其实报应这两个字,正是戳到了他的心事,他不怕报应,却担心会牵扯他在乎的人,但是,他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吗?

    李相转过身来,眼里有一抹决绝的意味:“到了如今的地步,我又有何惧?报应……哼,若神挡,我就杀神,若是佛挡,我就……”

    他冷笑,掩不住一身的杀气,一字一顿的道:“……杀、佛!”

    作者有话要说:问个问题,有谁觉得王瑶还虐不够的?

    我个人觉得,用一个女人的母性来作为虐点,真的很残忍。

    再坏的人,也会有人性的一面,何况王瑶不算太坏,只是她做了错误的选择而已。

    母亲爱孩子是天性,她宁可自己挨饿受冻,也要打点好不让自己的儿子挨饿受冻,她爱她的孩子,虽然儿子对她的含义也会与权势有关,但绝不仅仅是权势,在冷漠的宫廷孩子同样也是她感情的寄托,是她的心头肉。

    文中已经暗示,她会为了自己和儿子能活下去,对周煦阳自荐枕席。

    要知道周煦阳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那些被他折腾过的女子遍体鳞伤,还有脱臼断骨) 所以可想而知,取悦周煦阳的行为绝不止是一、两次而已,而且苏爷说了,还不能在被s德时候摆脸色,还要“妩媚放荡”,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很恐怖的吧

    这些是暗示,不会清清楚楚的写出来,比如周煦阳怎么抽打她,怎么变态的对她,或者她如何下贱的去逢迎,因为她是配角,所以这些只是用暗示或者在后文几笔带过。

    另外她的孩子,迟早是要死的,而她也会

    望天

    还有一个章节就结文了,王珍可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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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

    历来,对于后宫中的女人而言,儿子不光只是身上掉下的肉,更是武器,依靠,和未来。当年王瑶在知道自己有孕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些,毕竟这是客观存在的利益。不过那时,她摸着没有鼓起来的肚子,实则上还未能体会到做母亲的心情。

    后来,产后虚弱的她,盯着那个皱巴巴的新生婴儿的看的那一刻,也都不敢相信这个小东西是自己生的,那种感觉很奇怪,她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

    真正让她有做母亲的感觉,却是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宫里很少女人自己给孩子喂奶,为了怕胸部下垂,而她会如此倒不是她母爱特丰富,不过是她知道不喂母||乳|的女人得||乳|腺癌的几率远远高于喂母||乳|的女人,毕竟是身体自身分泌的东西,人为破坏总是对身体有隐患。

    前世,她的两个姑妈都患了这个,因而被科普过,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加上她身体很好,母||乳|发出很多,而母||乳|尤其是初||乳|对孩子很好,可以提高免疫力。

    孩子的健康很重要,就像她承载着王家的命运一般,这孩子也承载着她和他两个人的命运。

    抱着这样想法,虽然她也担心胸部下垂,却还是坚持自己喂了孩子近两个多月的奶水。

    不过就在这段时间,她的心理慢慢给转变了,当她搂着她的孩子,看着孩子无意识的用软软的小手,抱着她的胸部吃着奶水的样子,觉得他又贪心又可爱,真真喜煞了人,莫名的就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好像心里空洞的地方被填满了。

    她和周熙逸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在这个皇宫里,不管她看上去多么风光,实际上却是孤独的,

    这个孩子的降临,最初她以为不过是多了一个有利的武器,而后慢慢的发现,他意义的重大远不止如此,更是她的某种寄托、某种动力,他能够让她感到不再孤单,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最需要她,他们之间有种断绝不了的联系,因为他们是母子。

    于是,这时候的王瑶才开始成为了一个母亲,她逐渐把她不能对他人付出的爱,全部倾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而不必去计较自身的得失,也不用担心会被背叛,而这种情况是她自己都没意料到的。

    这几年,她没少在后宫勾心斗角玩弄手段,但是只要回到宫中,看到她活泼可爱的孩子,张开双手扑向她,粉粉嫩嫩的小脸贴着她的面颊,他身上那种散发出的奶香味儿,可以让她越来越凉的心,重新被温暖起来。

    他的存在把她所作所为都赋予了崇高的意义,给了她勇气和坚定的心。其实到最后,某方面来说,与其是这个孩子需要她,还不如说是她需要这个孩子,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坏人,所谓的坏人只是大家的立场不同。王瑶对于其他人而言不足为道,但也有她人性中值得称道的一面,便是本能的母性。

    也因此,她的孩子就变成了最大的弱点。

    现在这个弱点的生死被他人掌握,叫她的心如何不绞痛,尤其是李相那番恶毒的话,让她前一步是深渊,后一步是死地。

    她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心中从未有过的愤恨绝望,她面前两条路,一条是她的心头肉迟早得横死,自己也将困死冷宫,一条则是如李相所说,去取悦周煦阳以解救她的孩子,也许她自己也能死中求活,可是,那个人是个虐待狂,是个变态,她如果要那么做,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的泪从天明流到天黑,嗓子哭到失声,然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如果这一切只是噩梦该多好,如果她醒来的时候,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但,这是不可能的,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事实。

    ……

    长夜漫漫,人心有失。

    王瑶,你最终会如何选择呢?

    西勒哲是个英俊的青年,这是显而易见的。

    这样一个英俊的青年,在满是女人的大域后宫内肆意行走,虽然他是个医官,也未免让人有些揣测。

    西勒哲与王珍暗地里联络了这么久,虽然行事缜密,但有一人意外的注意到了他们,便是札马岱。

    这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王珍才回大域三个月,遇到前汗后带着一群女人上门滋事,结果被划伤了脸,于是整个医官署忙了个人仰马翻,日日研究如何修复她的脸,每天都有医官前去用药问诊。

    这札马岱也是一名医官,那日他送药进了南照殿,却透过窗户看到贵妃王珍哭泣,而给她问诊的西勒哲正在用手帕温柔的为她擦泪。

    看着那两人莫名的神情,札马岱嗅到了j情的味道,于是不言不语暗暗的退了出来。

    札马岱一向和西勒哲不合,他看不惯这个小白脸,西勒哲是异族人,不过就是仗着是郁达老医官抚养他长大,并收了他做徒弟才混进了宫廷,否者就是个奴隶命。

    这样的人偏偏医术、才能、人缘皆在他之上,让他心恨许久,加上郁达老医官乃医官之首,年纪逐渐老迈了,过两年就要回去颐养天年了,那么他走了之后,谁会继承他的位置呢?

    所以他和西勒哲还有利益之争在其中。

    因而他自然想到,用这个秘密去绊倒西勒哲。

    此后,他便开始监视西勒哲,只是显然他并不擅长这一行,很快就反被西勒哲察觉了。西勒哲决定将计就计,对札马岱下套,他的计划是,让札马岱以为自己看到了他与王珍j情的发生,然后他定会带人来揭穿,当然,这不过是个骗局,所以自然会扑个一空,以汗王的性格和对王珍的在意程度,应该会杀了他。

    很简单的计谋,简单,但是有效,对付直爽的大域人不需要太复杂。

    于是西勒哲找了一天夜晚,将尾随而来的札马岱引到了南照殿附近一处隐蔽处,对他施了摄魂术……说到这事儿,还真让西勒哲汗颜,如他所说,他的摄魂术只是半吊子,上回侥幸让铁尔罕中招的事让他信心大增,不过这回却灰头土脸了,让一只突然跳出来的老黑猫坏了事儿。

    西勒哲学神魂术的,总有些神鬼莫测的思想,他怕猫,尤其是黑猫,在他本族的传说中,猫是灵物,而黑猫则是暗夜之魂,所以在他施展摄魂术的时候,猛然跳出一只老黑猫,吓了他一跳不说,还把刚刚给弄迷糊的札马岱惊醒了,那札马岱一清醒,看到西勒哲正站在他对面古古怪怪的看着他,他心里也有鬼,倒没想到刚刚的失神是怎么回事,就含含糊糊嘟嚷了几句自己跑了。

    留下西勒哲望天无语,一脑水的懊恼。

    没办法,最后西勒哲也不敢再用摄魂术了,直接找王珍合演了一处深宫幽会的戏码札给马岱撞见,然后见他果然去通风报信,西勒哲就清点现场,闪了。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本想邀功的札马岱领着铁尔罕前来,却一无所获,虽然他一口咬定贵妃和西勒哲医官之间定有暧昧云云,却拿不出实质的证据。

    本来还可以一查,札马岱不用马上就死,可是偏偏被带过来的王珍递给铁尔罕一个嘲弄的眼神,立马触动了他的一些旧忆,当年在丹东盛会之时,也曾有人污蔑王珍通j……铁尔罕忍不住心烦意乱,干脆立马将札马岱拖出去斩了。

    铁尔罕之所当机立断斩杀札马岱,还有两点原因,一来,王珍身边总是风波不断,杀了这人杀鸡儆猴,第二,还因为他知道,这宫里任何人都可能通j,唯有西勒哲不可能。

    因为他是个阉人。

    西勒哲如此特异的人在宫里,他怎么会不去查底细?虽然旁人不知,可他却早就知道这人的出身,他幼年时原是某族所抓获的奴隶,期间曾被阉割过,后被老医官遇到,爱惜他有学医的才能,赎了出来带在身边做了医童,之后又收为徒弟,举荐进了宫。

    这人虽然医术了得,但之前的在宫内地位还较为低下,常常跟在其他医官身边,作为杂役用,后来铁尔罕登上汗位,举贤纳能,大力提高异族人和混血儿的公平待遇,他才能脱颖而出,凭着实力坐上医官的位置。

    要知道,这时大域的文化发展,远远不及南原,也没沾染上南原一些不人道的习气,便是大域王宫里,有侍卫、仆役、女侍,唯独没有太监一说,这里男人若是失了那玩意儿,那比奇耻大辱还奇耻大辱,而铁尔罕未把此事公布出来,一方面他私心里喜欢有能力的人多过于搬弄是非的人,另一方面,也还有些看着郁达老医官的面子。

    经此一事,西勒哲那方自然是会更加隐秘从事,不久,外头就爆出王珍的公主身份,铁尔罕继而带她去了大政朝,带了不少嫁妆和陪嫁的奴仆回来,王珍公主的名分就彻底定了下来,有了光环和尊贵的体面,加之某人散布言论,昔日的侧妃袁珍,就“死者已逝”当真烟消云散了,世上再有的,便是公主贵妃王珍了。

    ……

    但是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惊心动魄的开始。

    政朝新帝周煦阳登基之后,和臻南达成两国协议,对大域用兵的消息,比预想中要快的传到了大域。

    这世上,本无不漏风的墙,尤其此等军国大事,边防异变,兵将调动,粮草集运,哪一桩真是能瞒天过海的?

    铁尔罕也是一方之主,早就有吞了南原的野心,虽然这事发生的太快太急,他还没准备完善,但是被欺上门来难道束手待毙不成?尤其是,自打知道大政朝的李相,便是那姓苏的之后,他也隐隐不好的预感,故此一直暗里与乌胡那边的雇佣军有所联络。

    所谓见招拆招,面对大政朝和臻南两国夹击,铁尔罕也迅速定下应对之策。

    对于臻南那方,用以防代守之策,便是撤城撤防,将所有物资都拿走,退后三百里在易守难攻之处再设下坚防,以防为主,务要久攻不破,其用意在拉长臻南的补给线路,然后另设几路骑兵不干别的,设埋伏下陷进,无所不用其极的去专门抢臻南的粮草,要是他们追来也不跟他们打,敌追我就跑,敌不追我就抢粮草,抢不过来我就射火箭烧,让他们久攻不下,补给又跟不上,扼住他们的咽喉,就算不打死他们,饿也饿的够呛,看他们怎么有精力攻进来。

    还有那草,那边不是有草场吗,全部撒毒药下毒,所谓要想马儿跑,不能不让它吃草,吃吧吃吧,吃了拉死这帮畜生。

    言而总之,铁尔罕定下对臻南用是以逸待劳,以守代攻,加以断其补给,虽然方式方法上有点儿……不上档次,不过却是铁尔罕多年从事盗匪事业的……智慧。

    但是仅仅如此,终究不是上策,最好还是派人去臻南求和,否则若是以臻南和大政齐心合力,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大域吃大亏,因而最后对臻南的关键便是在求和之上,故此,出面求和的人选非常非常重要。

    这只是对臻南,对政朝就不一样了,铁尔罕知道,只要有李相在,政朝与大域,便是不死不休,故此,对于跟政朝的战事,便将是一场硬战。

    硬战便硬战吧,大域人天生骁勇,能征善战,小儿能策马,妇女也能拉弓,此番生死存亡,大域人民必当在重压之下齐心合力凝聚一起,这样血性又烈性的民族上下团结一心,何况,铁尔罕和乌胡人还有勾结,想要啃下大域这块硬骨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有玉石俱焚的认识。

    ……

    铁尔罕一连几天,在王庭上商议军情,调兵遣将准备战事,商定得差不多了,果然便有人提出来,政朝嫁过来的公主王珍该如何处置?

    谁都知道,那公主贵妃可是汗王的心头肉,此番兴战,虽然私下也有不少人议论纷纷,但也没人敢当面提出来。

    把这事儿拿到桌面上来议的人是谁?不是别人,乃国师马祜刺是也。

    “那依国师之意,该如何处置?”铁尔罕稳坐宝座,含笑而语,眼中却是点点星寒。

    “杀之,用她的血祭旗,以扬我大域之威。”马祜刺斩钉截铁道。

    铁尔罕闻言,脸上笑容不变,却一点笑意也无,不言不语的将目光直直钉在马祜刺的脸上,而马祜刺目无表情,大刺刺的与他对视。

    身边的众人,分明感到了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阑阑儿立在院墙之外,蹙着眉头,神情有些踌躇烦躁,不知在为什么纠结,他下个月便满了十七岁,已不再是半大的小毛孩儿,而是一个浑身散发着英锐之气的少年。

    突然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从南照殿里传出,阑阑儿闻声心念一动,便放下了锁在眉间不郁的神色,而此刻,有一物从他的袖子里窜出来,跳到他的胸前,原来是一只毛皮黑亮的貂儿。

    看着有些躁动的黑貂,阑阑儿脸上露出了一丝暖意,道:“你听,是她,哎……”

    最后那一声叹息,从一个他这样朝气蓬勃的少年嘴里发出,竟意外的惆怅难言,他一把抓住貂儿,放到自己肩膀上,然后后退几步,箭步上前,借着冲力一跃翻过墙去。

    待他稳稳的落在地上,先是四周环顾一番,然后才顺着笛声去寻那吹着断肠曲的人。

    阑阑儿如今也通些音律,他第一次听见她的笛声,只是觉得莫名的忧伤,而现在,却能轻易的感受到,那飘荡的曲调里销魂噬骨的伤痛。

    不懂得时候,就想弄明白,越明白就越是迷惑,就像他一直都很迷惑,那样清冷的人,为什么会吹出这样的曲调,他也很迷惑,为什么他的父汗一定要如此执着的将不属于这里的人禁锢在身边。

    父汗,你可知道,你快把她逼死了,若是你舍不得不爱她,又为何舍得让她慢慢死去?

    穿过小树林,拨开遮挡他视线的最后一根树枝,他看到有一女子倚在廊下,一双素手托着一根玉笛横在唇下。

    落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纤柔的背影,那人不过是背对着他,并未看到他来了,依旧专心的吹奏。

    阑阑儿又上前了几步,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此时日头西落,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和身后的那片树林连在了一起。

    他肩膀上的那只貂儿此刻突然窜了出去,跑到吹笛人那里,毫不生疏的攀爬到了那人的膝盖上。

    那人见到窜出来的貂儿,有些惊讶,便止住了笛音,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黑貂滑顺的皮毛。

    “嘿,是我,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吧?”阑阑儿压低声音道,从她被幽禁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那人也没回头,但她心里却清楚必然是阑阑儿,她一边用手轻一下重一下的给黑貂顺毛,一边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的声音很轻,说话间微微有些无力的感觉,就好像刚刚的吹奏花去了她很大的精力一样,这样她显得非常脆弱。

    可是,她本不该这般脆弱,她的风骨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骄傲和倔强,有时甚至是锋芒尽出,阑阑儿知道,她之所以会如此,乃因数月前,她曾生过一场大病,险些害了性命,后来查出来,是中了毒,他的父汗雷霆大怒,那一阵因此死了好些人,隐隐约约他听到此事与他的舅舅马祜刺有关,虽然最后父汗找到了解药,她捡回来一命,但是健康还是受损,伤了元气。

    “我溜进来的,这里守备不是很严。”阑阑儿道

    “溜进来?”那人闻言一愣,不禁轻笑,道:“你当真以为这里守备真的不严么?”

    王珍怀抱着貂儿站了起来……

    ……

    她,背负着倾国公主之名的王珍,从大政朝回来之后,她所驻进的南照殿的大门,就向四方大开了,而上门的第一位客人,便是突然对南原文化感了兴趣的阑阑儿。

    阑阑儿年纪越大,便越对外面的世界好奇,他对南原的了解只是道听途说,因此心里总有些疑问之处,某次他突发奇想,不如找那位大政朝来的公主贵妃问问?

    他是但凡想到,便会去做的性子,于是就这样来到了南照殿,也就这样与王珍结识了。

    王珍虽然待人冷清,这回却意外对这位大王子有几分和气,阑阑儿便觉着她也不算太难相处,后来一来二去,他就和她相熟了,随着相交越深,他便越对她刮目相看。

    王珍受世家之风熏陶,言谈举止自有让人心生向往的风雅,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皆能,也让阑阑儿对她高看一等,大域不比南原,女子可没有这般讲究,莫说学这些东西,便是能识字也能称得上有才了。

    王珍历经三国也算有些见识,自小又喜欢看些杂书,所知所闻自然比比没出过远门的阑阑儿广博得多。她用她独特方式和语言让阑阑儿了解外面的世界。

    南原两国,一脉而生,习礼仪,识教义。那里有源远流长的历史,每一页都记载着惊心动魄的过去;那里有与大域迥异的风景,青山与绿水环抱相依,孤鹜与艳霞比翼齐飞;那里有繁华的城镇,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亦能灯火通明照亮天际,偶有佳节庙会,更是热闹非常,无数才子佳人,便是在那时串流不息的人群里,开始了最初的相遇;那里的人们衣着穿戴着轻盈飘逸衣裳,举止风度翩翩,言辞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

    ……

    她告诉了他许多事,比如,因为地域不同的原因,南原许多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风俗习惯,和妙趣横生的人文风情,还有许多的美妙动人的传说……

    经不住他的追问,她细细的将她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描叙出来,她的言语富有强烈的吸引力,当说到让她高兴地或者伤心地,或者遗憾的,或者神往的地方,她提及的那些感悟,每每也能将他影响触动,与她同忧同喜,与她说话是那么有趣,以致到了日落天边他都舍不得离去。

    在漫谈中,她的某些思想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的思想里,她让他相信他,他一贯崇尚的武力,所能征服的东西是有限的,而人的心,才是最最难以征服的。

    ——也许,你能让别人服从你,可是怎么让别人真心的认同你呢?杀戮吗?如果世上所有人都不能认同你,你就要杀光所有人吗?

    ——南原人不止是只会买弄风雅,纵观他们的历史,何尝不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可是最后能胜利的却是什么人?却是得人心者。得人心不是得到某一个或者某一些人的效忠,而是得到天下大多数人的人心,得到天下大多数人的效忠。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那些抛头颅,撒热血的将士,马革裹尸,黄沙埋骨亦是无怨无悔,他们的赤胆豪情足以撼天动地名留青史,后人洒泪作下无数的诗篇祭奠他们……可是,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做到这个地步,是什么在支持着他们的信念呢?就只是维护某个人的利益或者只是为了一个人想要稳固他的皇位吗?

    ——人心的走向,才是大势所趋,人的心,是世上最为复杂狡猾,亦是最为壮烈激荡的东西……

    她没有让他认同什么,却让他不禁从自己没有考虑过的角度去思索,当然,她也不总是言辞那么铿锵,她多数时候,仍然是很淡然的,只是他现在明白了,她的淡然只是因为,她的内心早就将一切都看透了。

    诗词歌赋,却是他主动向她请教的,父汗曾找人教过他南原文化,可是他不爱学,马马虎虎学会习南原的文字,诗词却是看都嫌累的,如今却不知为什么,很想弄清楚那些诗词里面的意思。

    王珍说她对诗词造诣也不深,但是有一些让她铭记的诗篇,倒可以与他一同回味一番,于是她提笔写出,逐字逐句与他参透,他便如拨云见日一般,眼前浮现出了她描叙的意境,果真令人茫然所思回味无穷。

    其间,他还请王珍教他吹笛子,因为他觉得她吹得很好听,尤其是那种迎风而立,几乎不把万物放在眼里的姿态,让他觉得很美丽……呃,应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觉得她越来越美丽。

    一个脸上被伤痕坏去容貌的女子,也能让他有这样的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阑阑儿与王珍之间迄今为止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连暧昧的态度也没有,也许,她带给人的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的确让他心生好感,但他一直谨记着,她始终是父汗的人。

    只是父汗和她之间的情路并不顺,纠结太深了,总是伤人伤己,所以他在了解她之后,才会对她分外……怜惜。

    其实这份怜惜的强烈程度,比他以为的要深刻得多,因为其中还有一个他自己刻意去忽略的原因——

    他总是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耻辱的事情的,但是她这样值得命运垂青的女子,在发生那样的遭遇之后,竟然能重新站起来,还能坚守住自身的那份傲骨,这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需要多么强大的毅力和坚韧的心,才能做到?他不能不从内心,去认同她,敬佩她。

    但一种奇怪的心理让他从未追究过这一层次的感觉,就像因为对于美玉有瑕过于心痛,所以在意识里故意忽略了那一丝瑕疵一般,他不去想发生过的事情,就像她从未沦落到那般境地,纵然被他刻意忽略了,那种敬佩的感觉却犹在,而就是这份敬佩,才会让他更加怜惜她。

    这时候的阑阑儿还不够成熟,所以还不曾意识到,如果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生出了怜惜,往往是情之所钟的前兆,而他对她的感受太复杂了,亦是危险的信号。

    但也幸而如此,这个少年才不必面对更大的纠结。

    “我这南照殿,到处都布下了暗桩,只怕你踏入的第一步开始,你私下潜入的消息,就已经传去了你父汗那里。”

    那人了站起来,缓缓的转过身面对阑阑儿,于是她一半绝美,另一半交错着两道伤痕的脸,就呈现在了他眼里。

    这是一张美丽的脸,原本。

    但是现在有了让人遗憾的瑕疵,这份天成的美丽,被破坏了。

    但凡初见到她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心里总会不由对她生出惋惜、同情。可是之后他们就会惊奇的发现,同情这个人,是一种可笑的自以为是。

    因为便是这样的她,一样也看得让人不舍得转去目光,转头之后,就会令人不住思索是——不是有些人天生有着一种耀眼的与人不同的气质呢?就好像明珠就是明珠,永远与死鱼眼睛有着本质的区别一样?

    王珍立在那里,她比之一年前清减了许多,她的身躯挺直而纤瘦,那苍白的脸色,和缺乏血色的嘴唇无不说明她现在的身体健康不佳,有些血气不足的迹象。

    但她身上依然有一种很静很稳的感觉,似乎不管外界的环境怎么变化,或着清风细雨,或者狂风大作,都不能让她骨子里的精髓有半分改变。

    一次次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她,能够像现在这样站在人前,必然已经打磨出了一颗常人所不能及的强大而汹涌的内心。

    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莫说是阑阑儿,便是这世上任何人,都无法不受到她那身上散发出,那种貌似淡若无尘实则充满侵略感的气质的迷惑。

    ……

    “所以,你来看我,这份心意我很感激,可是你还是快回去吧……”

    “不要紧,我不怕。”阑阑儿不以为意道。

    王珍满脸无奈的望着眼前这个意气少年,眼中流波微转,轻叹道:“哎,你真要和你父汗关系闹得那么僵么?还是嫌他上次责难你的还不够?”

    “我就只是来看看你,你干嘛这样说,一副好似不想见到我,想要赶我走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我以后就不能再……”再来见她了。

    阑阑儿撇了撇嘴,一脸委屈的道:“提到父汗我就一肚子火,我正想找他理论呢,我们是亲父子,他干嘛不信我,反要干听信别人的风言风语,为了根本就不存在的事,伤我们父子的情分。”

    他见了她,心里本来很高兴,可是她却句句都是赶他走,让他不免有些委屈,又想到想到父亲听信流言蜚语,以为他心里对身为“后母”的她不干不净,更加窝火。

    他正是叛逆的年纪,却遭到自己一贯崇敬的父汗的质疑,心里总是愤愤难平的。

    “哎,你别这样,我只是担心你。”王珍闻言,愁绪凝上了眉头,幽幽而道:“我关在这里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容易你来看我,你当我不高兴么,可是眼下这状况——”

    对着眼前之人,阑阑儿还是按耐住了内心的烦躁,道:“好了,你也不用解释了,我今天来……也是有原因的,以后,恐怕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嗯,我说的是,以后都不能了。”他又强调了一遍。

    “为何?”她问。

    “因为我要监国,日后会很忙。”阑阑儿道,但是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阑阑儿就和他这个年纪大多数少年一样,有着过于坚持自我的毛病,还有些叛逆,他自认为与王珍相交,自己没做错什么,就算引得他人猜忌他也不以为意,而他的舅舅马祜刺经验老道,早看出王珍的祸害之象,为此事屡屡劝说他,甚至动了怒,他也不听。

    这一次,马祜刺在王庭之上公然提议,要杀王珍,以她的血祭旗,阑阑儿也感到这事与自己不无关系,偏偏这一回,他一向对王珍庇护的父汗居然不表态。可急坏了他,于是他跑到国师府胡搅蛮缠的向舅舅马祜刺讨人情,要他不要害王珍性命,最终马祜刺松了口,言明,如果他日后私下再不见王珍,便应允他。

    阑阑儿当真是把王珍的生死放在心上,便一咬牙答应了,故此他对自己说,今天来见她最后一面,以后就真不来找她了。

    而阑阑儿并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他上了马祜刺的当了。马祜刺之所以那天在王庭上提出要杀王珍,逼的并不是阑阑儿,而是铁尔罕。

    马祜刺年轻的时候四处游历,曾在臻南研习过医术,也结交过一些人,其间不乏现今活跃于臻南朝堂之上的,此番南原两国出兵大域,若能向臻南议和,便能解去燃眉之急,故此议和的人选非常之重要,而马祜刺便是最佳人选。

    马祜刺和铁尔罕之间早已经面和心散了,现在铁尔罕有求于他,马祜刺便提出要杀王珍,而且理由还很充分,谁叫她现在是帝国的公主呢?

    马祜刺与王珍有过去本有些不善,而后又因她,阑阑儿与铁尔罕父子有了隔膜,让立储一事难以进展,马祜刺更厌恶她,有杀她之心也不足为奇。

    当时铁尔罕并未表态,然而他终究是不舍得让王珍死,已经秘密与马祜刺达成协议,只要马祜刺不立意杀王珍,铁尔罕便立阑阑儿为储君,并且在此次铁尔罕亲赴战场之后,由他以储君的身份出面监国。其实这一招,在解王珍之困之余,也为了让马祜刺安心,全心投入在议和一事上。

    此诏谕,便是在阑阑儿答应不再与王珍私下见面的第二天,就颁布了。

    这些私下的勾当,阑阑儿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救了王珍的命,现在他来见她最后一面,被她追问起来,突然不好意思将自己英雄救美之举告诉她,或许,这少年还有一种做“悲情”英雄的莫名情结吧 。

    而王珍在幽禁之后,断了和西勒哲的联系,她亦也不知道这些。

    “南原两国围剿大域,形势不容乐观,父汗即将亲赴战场指挥全局,我已经被立了储,在这段期间身负监国重任,所以我会很忙,这回我是最后一次过来看你,你以后要小心保重自己的身体,好好养着。”

    阑阑儿顿了顿,又道:“你不过一介女子,战事实则与你并没有多大关系,不过你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这幽禁其实对你而言,也不全然是坏事。”

    “阑阑儿,对不起,谢谢。”王珍突然道,这场战事怎么会和她没关系?根本就是莫大关系,而她于阑阑儿,更是别有用心,阑阑儿却是真心以待,她心里何尝不是纠结重重。

    她对阑阑儿道谢,乃是真心实意,且她自觉有愧,一句对不起,怕是远远不够表示她的歉意吧。

    阑阑儿倒没注意到那么多,转而劝慰她道:“你我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么?话说回来,我方才听你吹的调子,很是沉闷,我记得你说过,曲音能伤情,你吹这样的曲子对身体不好,以后还是多吹一些欢喜的调子吧。”

    “好。”王珍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此时她仍然将那只小黑貂抱在怀里,便是与阑阑儿说话的时候,也不忘轻轻的抚摸它,而从貂儿半眯着眼,懒洋洋的模样,就可以看出这小东西很是享受。

    阑阑儿想了想,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逗留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便开始做总结性的告别辞。

    “现在是危急关头,我是堂堂大域男儿,也应该承担保家护国的重任,可能会顾不上你,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话音到此顿住,阑阑儿的眼睛看定了一个地方,便是王珍抚摸黑貂的那只手的腕部,其上有一抹可疑的淤青,于是他大步上前,拉出正在享受的貂儿,将它放到地上,然后也不顾忌的捋起了她的袖子。

    她的皓腕纤细而柔弱,皮肤白皙仿佛吹弹可破,透过薄薄的表层,隐隐还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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