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鹊衔巢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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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鹊衔巢 作者:rouwenwu

    可惜她每日还要去集市卖一些小玩意,不能总在这里逗留。

    这日她也是小坐片刻,推脱了众人要买她的编织品的请求,笑着摆摆手,背起小竹筐,一蹦一跳的远去。

    青昭远眺她高高兴兴的背影,嘴角也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诶,我说,你这苍梧圣女怎么整日这么无所事事?”眉眼艳丽的美人凑过来,挑起眉,纤纤玉指在她的肩膀上毫不客气的一戳一戳。

    青昭回头,打掉他的手,似笑非笑道:“俊驰看起来更闲哦?要不回大驭去为郝连将军分忧吧?如今正是草长莺飞之际,踏春赏梅,与各家佳丽相携而笑,才是郝连公子该过的生活吧?”

    郝连俊驰哼了一声,不去搭理她,转身绕到柜台后,伸头看那迦今日又出了什么新菜肴。

    望乡既然是客栈,总该有几样拿手菜的。例如他念念有词的大驭名菜,那迦寸步不让的苍梧佳肴。

    看着二人又是一顿吵闹挤着往厨房赶,青昭忍不住笑出声。

    元洛踱步而来,含笑道:“近日气色好了很多,该是无大碍了吧?”

    青昭点头,眼里含着浓浓的感激之意,“嗯,要不是你们,我兴许还真撑不过来。”

    元洛哑然失笑,“快别这么说,若是衍碧姑娘得知,还不得用那眼神凌迟死我们。”

    青昭看着大堂内无姐姐和爹爹的身影,连师傅也不在,也不诧异,悠然笑道:“他们又出去了?”

    “可不是,流冥道长惦念着昔年看到的美景,非得要带着二人好好游玩一番不可。”

    青昭低低一笑,“倒比我更像是东道主了。”伸长脖子左右环视,看着每日这个时辰就会前来的娘亲没有踪影,不禁有些担忧,“元洛,司命大人在哪里?”

    明白她的担忧,元洛伸手拍拍她瘦弱的肩膀,安抚的笑道:“别急,师傅近来都在陪着王上,再说,他都将江大人带到苍梧了,还会再去阻止什么不成?那些旧事,早已过去。”

    青昭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浅笑,“倒是我太过心焦了。”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美好,未免有一种不真实感。

    一家团圆,身上毒素已差不多清除干净;司命大人也允诺待元洛继承祭司之位时,亲自为他和阿迦大办婚事;爹爹说在清明之前赶回去,端午之际为姐姐和翟景操办婚事;一对对都将要走在一起,明明是期盼已久的欢悦,她却偏偏有落泪的冲动。

    耳边还隐约有娘亲直白的问话,“昭儿,我听闻这回在大驭,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使他们的左相吗?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瞬间居然答不出。太多面孔,或许深情不悔,或许坚决果断,或许傲然睥睨,但哪一个才是她深爱的?

    手无意识的搁在小腹上,上回回来后,她就陷入昏迷,是师傅与司命二人竭尽全力,动用了所有可动用的圣药,才将她抢回来。那时她醒来,就见师傅神色复杂的望向她,却是不说话。

    师傅,是否是察觉出端倪,却碍着面子不好告诉她?如此也好,就让她带着这个甜蜜的负担,慢慢走完余生罢……

    至于他会不会来,何时来,那些,都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了。

    阳光正好,她又走到那张桌子旁坐下,对上民众包含仰慕的热切目光,温温和和的浅笑。

    正如息婔将军所说,她哪怕只是坐在这里,也能给这些朴实善良的民众莫大的希望与勇气了。

    圣女会在危难来临时,以血肉之躯和神赋予的力量力挽狂澜,也能在国土安宁之际给予他们心灵的清歌。

    圣女在,月神永庇护苍梧。

    阳光正好,薄薄的雾气慢慢消退,手边的果子酒带着浅浅的温度,入口正适合。她并不贪杯,只是习惯手旁有那么一杯,可让她在无措的时候喝下去。

    少顷也有客人上门,左手搁置肩膀,俯身朝她恭恭敬敬的行礼,才落座,安静等着饭食送上来。也有上了年级的老人,带着一脸慈祥的笑意,坐在她身侧,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话,她也饶有兴致的细细听。

    过不了多久,那迦就指挥着阿黛和小六上菜,郝连俊驰也赶着出来,忙不迭的推销着他的大驭名菜。

    又是一个忙碌且充实的早晨啊。青昭眼角含笑,伸手招呼那迦过来,给老人家送上一些细软的吃食。

    老人家笑眯眯的看着她,眼里有些湿润,不慌不忙的擦去,开口道:“姑娘与当日的落欢圣女不承让,多年没有如此盛景,圣女居然与普通民众一起,没有蔑视,没有高高在上的疏离,月神的选择果真没错!”

    彼时苍梧人也隐隐约约知道当日落欢圣女生下的乃是孪生姐妹,本是不祥之兆,却被司命大人压下,只因她是天命圣女。乍然知道真相,百姓难免情绪激荡,可是看着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违背苍梧王的谕旨,不愿住进宫里受人朝拜,毅然决定在此处开客栈,与众人毫无距离不说,不论对待多穷困的人都如春风般无微不至,耐性十足,那丝不满才慢慢消退。

    及至见到那个与她面容相似却性格迥然的姑娘,那丝不满顿时销声匿迹。太可怕了,那个姑娘看人的眼神,似乎是能看到人心里去,虽然不是可以摆出的高姿态,但也让人不敢亲近,所以说,还是眼前的青昭圣女比较让人喜欢啊。

    青昭听完老人家的话,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一层,将吃食往她那边推了推,喜滋滋的回答道:“阿婆谬赞了,不过青昭会努力,做到像娘亲那样好。”

    老人家也满足的笑笑,低下头享用饭食。

    青昭起身往里走,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走到一处,人们正说到兴头上,也无人留意她。

    只听一人大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大驭皇帝大婚,有多隆重!满街都是肃容整齐的士兵,红地毯铺满长长的道路,欢呼声不绝耳,皇帝就站在城墙上,接受万民称颂,我挤在人群里,好不容易才看到——那皇帝果真英俊,微微一笑都要比那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青昭见他说得唾沫横飞,眼里闪闪发光,不做声的一笑,便欲退至另一侧走过去。

    却见那人大手一挥,又接着说道:“你们猜我还看见谁了?竟是那个大驭最负盛名的阮相!当真是风华无双的美男子!他就站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仍是简简单单的白衫,却再夺目不过!我身旁有的小姑娘就激动的差点晕厥了!“

    有人不满的问道:“你方才说皇帝英俊无比,怎么又有小姑娘被那劳什子阮相迷倒?”

    “这俩人走的不是一个路数!小姑娘喜爱阮相那种的有什么稀奇,莫说姑娘了,就连我这个大老爷们都看呆了,说那阮相是天人之姿,半点不假!更何况……”他特意拖长声音,得意的看着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才轻咳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那阮相本来是被皇上赐婚了的,后来也不怎的,皇帝又说那次本是玩笑之语,却被那个女子当真,满天下吆喝,让他大为恼怒,婚事也就不算数了,你说,那些小姑娘能不激动吗?”

    “哎哟哟,皇帝不是金口玉言麽?怎能出尔反尔!”

    “你懂什么,那阮相与皇上是什么关系?别说一个姑娘了,怕是只要阮相乐意,就算是我们苍梧的公主,大驭皇帝也会给他求来的。”

    顿时一片嘘嘘声。青昭却觉得心里烦躁的慌,脚尖在地上磨蹭了几下,还是转身出去。

    郝连俊驰也一直默不作声的听这伙人高谈阔论,见青昭出去,急忙赶过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拦住她:“怎么?心里不舒服?”

    “没有。”青昭不耐烦的答道,“你过去,我自己静一静。”

    “你知道他心里装的是谁,这般左右摇摆又是为哪般?”郝连俊驰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她。

    青昭突然恼怒,狠狠推开他,运气前驱,也不管要跑到哪里,反正郝连俊驰一定会跟过来。

    果不其然,在人烟飘渺处,他又一次拦住了她。也不生气,仅是淡淡的叮嘱道:“闹够了就随我回去,你如今身子还未大好,不要随便生气。”

    “要你管,你明知我冷血,爱左右摇摆,害怕受伤,却为什么非得跟着我?”气还没消,青昭索性对着他,肆无忌惮的发脾气。

    郝连俊驰脸色变暗,还是固执的伸着手,眼里平静无波。

    青昭突然觉得烦透了,恶意逼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的说道:“我再怎么摇摆心里还是没有你,你何必这么自取其辱?”

    她清楚这句杀伤力有多大,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郝连俊驰好看的眼睛像是笼罩了一层雾,一直伸着的手软软垂下去,嘴角微动,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不再看她一眼,纵身远去。

    青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捂着脸,呜呜哭出声。

    不是不懂,是太懂,所以不忍看他黯然无望的付出。

    俊驰,你见我将客栈命名为忘乡,见我酿造那种酒,难道只以为,这世道,只是我一个人需要忘记麽?

    如果可以,我倒愿意,能更早的遇见你,或者从未遇见。

    第七十八章 沉冤昭雪

    更新时间20111231 18:09:17字数:2762

    新春的雨微带着一丝凉意,飘在空寂的庭院上空。

    阮非白坐在亭子里,目光迷蒙的眺望远山。白衫略显单薄,只是他早已不把冷暖放在心上。

    雨渐渐地下大了,站在亭外的郭梧动了动脚步,又一言不发的伫立在那里。

    阮非白回头,皱眉不悦道:“郭梧,你怎么还不走?”

    “相爷在哪里,我便在哪里。”郭梧硬硬的答道,坚毅之色尽显。

    “先上来。”阮非白知道跟他说那些大道理无用,沉思片刻,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郭梧点头,擦擦身上的雨水,稍稍放下心,“嗯,素芊芊已经被送出城外,刚传来消息说,路途上若是遇到向晚,一定尽全力阻拦她。府里的下人也都遣散了……”

    “那就好。”他慢慢闭上眼,手指无意识的轻敲着,“流光那里,就不用通知了。”

    郭梧心里沉甸甸的,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好安静的陪他看这场冷雨。

    阮相府如今变成这般模样,要从几天前说起。

    皇帝大婚,举国欢庆,那天所有官员都尽情放松,阮非白却在嘉和帝耳边轻声叮嘱着他送他的贺礼在新房。

    君衎佑自是喜不自胜,满怀期待。阮非白仍是浅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后来听闻新婚当夜,皇帝大发雷霆,不顾宫规,硬要传召阮相,沈家万分恓惶,还以为皇后妇德有失……

    他会不知道这一去所有温情都不复存在?可是他还是意态轻松的穿好衣袍,顺便一点预兆也没有的强制遣散下人,除了郭梧和远在苍梧的流光,谁都不留。

    进了宫,还没走进大殿,扑面而来的奏折就将他的脸砸出血痕。

    君衎佑一双眼睛血红,牢牢瞪视着他,手指直发颤,“你……你……很好!”

    血从额角留下,模糊了视线,他一动不动,浅笑着面对他的滔天怒火。帝王之怒,横尸遍野,虽然早已料到,可是直面相对,还是有几分吃不消。

    “阿佑,我对不住你。”他歉然说道。

    “好轻巧的一句!你可知我一直以来都当做你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人!我可曾瞒过你什么?我可曾不信任你?我可曾暗地里动手脚让你为难?今日是我新婚之夜,我原想你会同我一样开心的——可是,你送来的是什么?”

    嘉和帝狠狠拍击书桌,手掌有血沁出也不曾停下,“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过?这一路……我还以为自此我就真的舒畅通顺再无烦忧了,你怎么可以……”

    说到后来,他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阮非白心中大恸,不忍看他,低低说道:“阿佑,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只有趁这个时刻,告知与你,才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君衎佑呵呵冷笑,“哦?什么样才是你想要的?要朕将这些蠹虫绳之以法吗?还是要查抄全家,满门抄斩?你替我想过半分?帝后大婚,本应是大赦天下,你却要我大开杀戒……”

    “皇上,臣不敢。实在是家父冤屈太深,若不借此机会,臣终生难安。”

    他看着地面,语音支离破碎,总还是将那句话吐露出来。阿佑,要是怨能让你好过点,那你就怨我吧。

    “看着我。”君衎佑冷冷说一句,上前用那只染了血的手托起他的脸,语意森寒,“看着我的眼,告诉我,即使我会失望,会再也不愿相信你,原谅你,你也不后悔。”

    仍是那白玉一般的容颜,眸子清浅,青丝如瀑,触手温润,只是他的心,已经被玄冰冻住,再也无法融化了。

    君衎佑手指加重力道,将他下巴抬高,如狼一样的冷酷视线牢牢锁定他。

    “我……不悔。”阮非白眼睑半阖,低低的说着,“阿佑,我知道,当年之事,你并非一点不知情。或者,正是因为你的年幼无知,才酿成大错。那封说家父意图谋反的信,究竟是怎样到了先帝手上的,阿佑……你该有印象吧。”

    君衎佑大吃一惊,脸颊通红,松开手狼狈后退,“你……你在说什么?”

    “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不敢去拆穿。”阮非白声音还是很低,但是却一点点抬起了头。

    他走过来,慢慢环住他,目光廖远,“你还记不记得,柔妃娘娘是怎么告诉你的?”

    君衎佑惊疑不定,身子还微微颤抖,“母妃只是说你是可信之人,谁都会伤害我,只你不会。”

    “那么,以你之智,真的猜不出来麽?我本就是你的哥哥,只不过是柔妃未入宫前,与昔年左相所生,世人皆不知罢了。”

    看着他诧异的睁大眼。阮非白伸手轻剪红烛,暖黄的光线笼罩着二人,君衎佑放松些,从他怀抱中退出去。

    阮非白也不在意,坐在他身旁继续说道:“我本来是没想告诉你的,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若真的信任我,无论我是谁,也不该动摇。你若不想信任,不管我是谁,也无济于事。”

    “现在,你要不要告诉我昔年阮相被冤枉的真相?”

    君衎佑一言不发,抱膝看着那红烛。

    “要不,我来猜猜?你那时候虽已是太子却并不怎么讨先皇喜欢,你一定想做出点什么,让他注意到你吧。假若这时候,有人告诉你,只要你好好做成了这样一件事,先帝龙心大悦,你和柔妃娘娘的处境就会好很多。你当然会同意了——”

    “是,我当时就是听右相这么说的。”君衎佑终于开口,陷入遥远的回忆中,整个人有些怔忪,“我一心想让母妃好过点,少受一些冷嘲热讽,也想……父皇能够好好的同我说几句话……他说只要将这封信交给皇上,我就会大受称赞的。我虽然想要讨好父皇,却没有愚笨到那种地步,御前风雨如晦,我也有所耳闻,知道他肯定不安好心思,于是,我就偷看了那封信——”

    “信很普通对不对?绝对没有栽赃陷害哪位大臣的意思……”阮非白笑问道。

    君衎佑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迷离,“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更加不敢放以轻心,就让刘公公想办法将信送回去。后来……他来找刘公公,态度很嚣张,说我别想装作不知情,若是他有事了,第一个托我下水……父皇一向痛恨皇子私自结交大臣,我当时又急又怕,思来想去,就……找来了凤岐。”

    他偷眼瞄了他一下,见他神色不变,才呐呐道:“我会做什么,你应该也是清楚了。只是,后来那封信,我真的不知情……”

    阮非白点点头,微微一笑,“我信你。你若是知晓,早就会想法子将那碍眼的王道穆除掉了。那么,事到如今,他也没有留的必要。你好好考虑一下,要怎么做。”

    他站起身,深深懒腰,懒懒道:“这么大半夜了,我都未曾好好用饭。若是想好了,就按照你所想的去做便是。我先撤了。”

    君衎佑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被黑夜吞噬,在书房里枯坐一夜。

    思虑良久,他才发现,涉及这个案件的大部分,阮非白早已各种各样的借口将他们从高位拉下,现在要是惩戒他们,倒也不显突兀。唯独一个,就是右相王道穆……不过,今时今日,他再也没有与他抗争的资本了。

    第二日,满城风雨欲来。

    天还未亮,官兵就包围了左右相府,右相当即被捉拿,直接下大牢;左相被圈禁,待处决。

    第三日,风雨渐歇,天初晴。

    诏书下,细说明当年阮子彦丞相被污真相,皆为j人王道穆所害。所有相关人员,家产全抄,官职皆免。

    第四日,午门处斩,万民耸动。

    据闻唾骂声不绝耳,人人拍手称快,王道穆一派重金聘请天阑宫高手,温无忧却无故爽约,事后,奉上双倍定金补偿。

    人已死,再多计较,都成空。

    第五日,解除对左相府的圈禁,帝亲临相府,请左相入朝。

    左相婉拒,声称浮生若梦,余日只愿醉情山水,无忧自在。

    嘉和帝愤然,拂袖而去。

    第七十九章 迦南密林

    更新时间201211 14:50:01字数:3518

    阮非白悠然一笑,将熬夜写好的信递给刘公公,那上面有朝中官员的详细资料,该如何任用,阿佑他会有分寸的。

    而他自己,将要奔赴这世间最美丽的地方,去寻他这一生的挚宝。尚好,这一月之期,还未过。

    摆脱了层层枷锁,他只觉看山清秀,看水澄澈。

    想到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的心情也不由激昂。要不是不想太过放浪,长歌一曲,有何不可。

    入夜,外面吵吵闹闹,狂呼声不绝,他未多想,翻身入梦。

    待天明,郭梧来报,才知道韩朔旻昨夜喝多了,坠入河中,溺死。他淡笑不语,心中暗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不过,这么一来,他也不好立马动身走,好歹要去看看翟景。

    韩宅哀声一片,白布扎起,看起来凄惨兮兮。不过……他目光一凝,看到角落里的那个人。

    韩翟景披麻戴孝,木着脸站在人群中,偶有人上前说什么,呆呆答话,俯身行礼。

    他急步走过去,关切问道:“你还好吧?”

    韩翟景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凉,拖着他来到僻静处,淡淡说道:“早就料到了,也无甚好伤悲的,只是人前,少不得要做些样子。”

    “……呃?”

    “自个老爹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他这样,已经够好了,若是将他名声败尽,那时候,别说他,就连我爷爷也得被他气死。”

    阮非白擦擦头上冷汗,赶忙问道:“那韩老爷子怎么样?”

    韩翟景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笑意,“爷爷回乡下散心了,不日后就赶回来为我和衍碧主持婚事。”

    阮非白颌首,又问道:“难道出丧他不回来?”

    “我已遣人前去报信,爷爷回不回来我也不知。这老东西这时候死,不是成心让我娶不了媳妇麽?”韩翟景露出愤恨之情,眼看着前厅又来人,只得冲阮非白一拱手,前去招呼那些假哭之人。

    阮非白目光微顿,已知道之前他的所为翟景并不是一无所知,想到他默不作声的在他身后看,不由背部渗出冷汗……幸好,翟景并未与他心生芥蒂,心里稍安了些,只想着能求得青昭谅解,四人再好好走南闯北,惬意逍遥。

    梦虽然美,他腿脚再不快点,就只能是梦了啊……

    一想到这,他就赶忙跑回去,却不料,出了点小意外……

    他,风华无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阮相,在自家院子里被挟持。

    并且是被一位故人。

    青昭听闻姐姐不咸不淡的说着这金陵要闻时,手中茶盏一个没拿稳,摔得粉碎。

    衍碧讶然看着她,略有些不悦,“干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爹爹沉冤得雪也好;被旧情人逼迫,危在旦夕也罢,你都要老老实实给我在苍梧呆着。”

    青昭很郁卒,“那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衍碧淡淡的哦了一声,瞥了她一眼,“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这么随口说说。”

    青昭的嘴角狠命一抽,忍住想要上前掐她脸的冲动,问道:“那你能再随口说说具体情况麽?”

    衍碧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见她神情焦躁,明显还在挂念那个蠢男人,眼梢一挑,有一下没一下的品着茶,意态悠然,就是不开口。

    青昭咬牙,神情愤恨,“你再不说,我就去爹爹面前哭诉,说我舍不得你们走,让他留你在苍梧呆上一两个月,让翟景以为你悔婚!”

    “哼,”衍碧冷哼一声,“没良心的小东西。”终是不情不愿的讲了出来。

    挟持阮非白的,不是旁人,就是向晚。谁也不知道那姑娘是怎么混进相府,还不着痕迹的埋下炸药。

    其实也无妨,阮非白大可抬脚走人,他武艺不凡,还能真的被炸药炸死不成?

    偏偏这姑娘埋的是只在传闻中出现过的“雷鸣”。雷鸣不是单个的炸药,乃是成串的,它的厉害之处是,一旦埋下了,要它怎么爆,何时爆,爆多少,完全掌握在埋的那个人手里。

    就是说,阮非白要是施展轻功想走,可以,向晚也拦不了,但是她可是瞬时将这周边所有房屋尽数毁去,还可以让自己死在阮非白面前。

    她就是吃定了阮非白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白白送命,包括她自己。

    那么,这位大小姐的目的何在?

    “阮非白,你要是不能与我同生,那么就共死吧。”向晚姑娘说这句话时深情款款,奈何对面杵着的那人神情冷漠,目光只落在她拽着引线的手上。

    青昭挥挥手打掉脑子里浮现的画面,气呼呼的问衍碧:“难道就没有法子?非得被那个女人吃的死死的?”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被逼。”衍碧转个身,好整以暇的对着灿烂的阳光看她用凤栖花新染红的指甲。

    “我就不信翟景会见死不救。”青昭小声嘟囔着,“翟景他……可未必有你聪明……万一……”

    衍碧微眯眼,笑的j诈,“你不是很聪明麽?自己想法子救便是。扯上旁人作甚?”

    她就是想看她笑话来着!青昭气鼓鼓的走开,自去找众人商议。

    而后结果就是,一大堆人马,再次浩浩荡荡奔赴大驭。

    青昭望天,这明明是救人的而不是凑热闹的好不好?

    果然太过大意就会出岔子。例如本来一直都是从菫理山下绕着走,这回一部分人提议,要走迦南密林,一是可以缩短路途;二呢,则是可以增加趣味……

    而后,趣味却是是有了,但是,也有沉重的失去。

    有时候,我们以为放人一马,是为心善。但是,若对方是小人,那无异是放了条毒蛇归林,总有一天,他会伺机冲出,恨咬你一口。

    此次,他们就好死不死的遇到章迎风。

    暮色四合,高大的树木抵挡住日落时分稀薄的光线,更显得这片林子阴森昏暗。

    青昭从未像此刻这样恨这片迦南密林。若是像中原那样的平坦大道,怎至于到现在还是找不到阿迦。

    一时怒从心起,她狠狠一脚踩在章迎风的头上,冷冷问道:“阿迦在哪里?”章迎风吐出一口鲜血,扭过头,目光似毒蛇在她姣好的脸庞上流连,露出一抹滛秽不堪的笑:“谁知道,这密林这么大,我只是随手把她丢下,得看那妮子的造化了。不过元洛大人早就说过,她注定为你而死,你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倒不如好好伺候本大爷,我高兴了,说不定也能想起一星半点儿。”

    青昭伏下身,柔和清亮的目光落在章迎风被剑气划伤犹如一张破布的脸上,唇边的笑也愈发灿烂:“我倒不知,你原是有这么大的胆子。”

    衣袖凌厉一卷,他被甩向半空,那声凄厉的惨叫还没从喉咙里迸发出,却见一只金黄小蛇直冲向他嘴里,“啊……啊!”章迎风吓得肝胆俱裂,纵是从未见过这等毒物,但这南疆的传闻却也听说过不少,先打量着这位苍梧人人遵从的圣女一副柔弱的样子,定是好欺负的,落在她手中自比在江衍碧手中强,谁料到这般!

    “阿迦在哪里?”青昭冷冷地掐着他的脖子,金黄小蛇在体内横冲直撞,章迎风几乎可以感觉到它长长的信子舔舐自己体内嫩肉,忙惊恐叫道:“只要让它出来,我都告诉你!”

    “看来你还未认清眼下形势?”青昭甩开他,冷眼瞅着他在地上打滚求饶。被衣袖掩住的手止不住的发抖,若是阿迦真的有什么意外,若是她再也找不回来……

    这一次,她本就不该让她随从。阿迦在大驭几经风雨,受伤了也从不说,她也未想着细细看她,总以为有元洛在,肯定没有问题,谁知她体内早就被这小人埋下毒素……密林内瘴气更是催发了她的寒毒,可恨的是自己却一点都未从察觉。密林这么大,不知元洛和姐姐他们究竟是否能找出阿迦。

    林子愈渐安静。只能听见虫物簌簌爬行的声音。是不是就这样死了?

    艰难地喘一口气,阿迦呆呆看着头顶茂密的树木,章迎风将她扔在这参天古榕上,密密麻麻的气根将她完全遮住,她全身真气散尽,如今只不过勉强撑着一口气,等着……等着谁能找到这里。

    远处的对话声近了又远了,她已无法辨别那是否是搜救她的人,更别提呼救。怔怔地一动不动,阿迦蓦地发现,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她最安闲的时刻了。无谓去想,去做,仅是躺着,将自己放空。只是不知,青昭她此刻,是不是急得哭起来。

    突然之间,脑海中浮现起过往的画面,怕是将死了罢?

    阿迦记得,第一次见到青昭的样子。小小的人儿裹在青色的袍子里,边沿还镶着雪白的毛,一双黑如珍珠的眼睛盯着她,仰着一张小脸,全是善意的笑容,就那么自在的回答息婔将军的问题,“昭儿很喜欢,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姐姐能不能适应这里。”

    是的。她是息婔选来照顾她陪伴她的,以公主之尊,亲自照料这么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孩子。只因青昭是月神所选的圣女,是守护苍梧的希望。

    那时节她和母亲住在尚景院,王城最偏僻的角落。整个院子里的唯一一景还是母亲亲手所植的一棵枇杷树。她每日的消遣就是趁母亲不注意从那个小土洞钻出去,在街上乱逛。

    直到有一次,碰到了息婔将军和司命大人。息婔将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可跑到这大街上?”

    那迦一把挣脱,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司命大人轻扯息婔的袖子,懒懒笑道:“除了尚景院,怕是别家孩子也生不出这般好相貌。”

    息婔愣了愣,蹲下来仔细看着她,柔声问:“景夫人可好?”

    那迦傻傻看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景夫人原是指自己母亲,呆呆地点下头。

    息婔握着她的手,掏出一块玉给她,“好孩子,没事不要出来乱走,多陪陪你母亲,这块玉,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那迦看着两人远去,不禁暗暗思索,景夫人?这是什么称号?为何从未听娘提及?难道娘还是宫中的贵人不成?想到自家那破院子,忙不迭地摇头,哪有贵人住那么寒酸的地方?想来是娘年轻时候认识息婔将军罢了。

    第八十章 青莲雪落

    更新时间201212 8:00:58字数:3466

    一日午后,她翻来覆去睡不舒坦,索性跑到廊前席地而坐,凉风吹来,虫鸣阵阵,她才觉得困意涌上来,就在那儿倚着柱子抱膝而睡。朦胧中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一嬷嬷领着四个小丫环从她面前走过,那嬷嬷还回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那迦吓一大跳,赶紧跳起来垂手而立,看着她们进了内院。她蹑手蹑脚地跟上去,想要偷听。却被守在门口的小丫环眼神扫到,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廊前玩耍。

    自那日,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九公主。也是那日,她被带进深宫,头回见了自己的父亲,整个苍梧最尊贵的人。

    走时娘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既然要去面临你的命运,做好就是。不要让人挑刺。”那一刻,她才看到了娘的另一面,恬淡,安然。

    可是她连父王一句怜爱的话都未曾听到,就被直接送到了暗宫。这里全是从苍梧各地精心挑选的年幼的孩子,他们的命运就是通过训练送到需要他们的主人身边,一生陪同,必要时为主人牺牲。

    两年的训练,无数次合着血泪生出的怨恨,让她很快脱颖而出。

    息将军过来挑选的时候,经过她面前,她木木地问:“这次要送我去哪里?”

    息婔身影顿时僵住,司命大人身边的元洛轻声道:“那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而你,注定为青昭而死。”

    她只记得自己垂下头,神色淡然的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走?”

    “明天。”

    夜里,那迦站在院子里,看着头顶那顶圆圆的月亮。

    都说苍梧是月神的子民,而青昭则是这一代月神选出的守护苍梧的圣女。那么,她为何还需要她保护?

    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迦迅速转身后仰,瞬间退到安全范围。

    “阿迦别跑!”焦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些突兀,不过来人似乎并不顾及,阿迦身影一顿,看着一个身着朱红衣袍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翊成王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女儿,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却看那迦迎着月光甜美的笑了:“您是来看我的吗?”

    他一激动,忙向那迦走去:“阿迦你不怪我了?是司命大人说这一代圣女先天不足,必须要皇室血脉陪同身边,才能安然长大,我也是迫不得已……”

    她摇摇头,硬生生将心底的酸涩逼回去,甜笑道:“阿迦不敢怪您。若是有空……您多去看看我母亲可好?或者派人送些好吃的过去也行。”

    那么多女儿,偏偏这种时刻才记起了在那个破败的小院子如野草般自生自灭的她,这样的“迫不得已”,说出来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祤成王神情一僵,止住步伐,负手看着头顶明月,恢复几分王上的威严,平缓说道:“这些事无需你去说,自你走后,她已得到最好的照料。”

    “那阿迦就放心啦。”俯身行礼,踏月而走。行动宛若流云,一派自然,那一滴落在地上的泪很快蒸发不见,她抬头深深凝望了一眼自己夜夜幻想的人,乖巧柔美的笑:“夜里风凉,王上还是早些安歇吧。”

    那时她以为父王就是这样的优柔寡情,对所有人都莫如是。

    可是她有无意间看到他把那个从竹林里接回来的小姑娘当做挚宝。那个姑娘或许不知,王上常常会在她所居住的宫殿外伫立,很久很久,露水打湿衣袍都不在意,他送她去菫理山学艺,担忧她受不得苦寒,心忧的不行,要不是司命大人的保证,怕是他早就把她接回来。

    怕被人发现,她只敢躲在花园阴湿的洞里,默默的看着。看不到那个姑娘的长相,也看不到父王如何对她温柔的笑……

    元洛撞见过几次,见她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冷眼躲在一旁看着这本属于她的温暖,过意不去,思索良久才告诉她,那个小姑娘,就是苍梧圣女青昭……

    青昭呵……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的嫉妒一个人。可是她们的命运早就连在一起,她注定,要为她挡掉很多风雨,要让她少受些苦楚。

    及至后来从菫理山回来,为了避免一些事端,对外宣称她就是祤成王最爱的九公主。

    九公主……

    从未得到的疼爱,失去了也不可惜……

    但是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酸疼。身躯摇摆,脸色苍白,那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心绪。

    她很担心,却没有问出口,只是让她休息,让阿黛伺候。

    ……

    往日的一幕幕在脑海划过,那迦吃力的挪动手臂,想擦去满脸泪水,却发现连这个小动作都无法完成。

    真是的,青昭若是看见了自己这个样子,还不得自责死!

    想要对天怒吼都做不到了,元洛,元洛,他会不会为她流泪呢?虽然她总是对他恶语相向,但他却是她步入这深宫后触到的第一份温暖啊……失去了,她会很难过……

    想着那张干净出尘的脸庞,她忍不住哽咽出声。

    “有声音!在上面!”

    一道焦急的呼喊传入耳膜,那迦摇摇头,苦笑着,一定是她幻听了,她被这苍天古榕包裹,谁能看得到?哭泣声那么低,早被风声吞噬了,听的到,除非是奇迹……

    “阿迦,阿迦,你说话!你是不是在上面?”

    是谁在声嘶力竭的呼喊,是谁在拼命地扯这古榕藤?那迦很想睁开眼睛,很想再说一句话,可是她真的动不了了……

    元洛心急如焚,不顾众人的劝阻非得飞上去看看,手毫无章法的砍断那些古藤,血液和那诡异的树枝一同坠落,里面渐渐现出端倪。

    一滴冰凉的泪突然落在他脸上,元洛顿住,死命的看着上方,隐隐约约,能看见火红衣衫的一角……

    “阿迦!”撕心裂肺的嚎叫响彻密林,久久不绝——

    远密林另一端的青昭慢慢俯身,冰冷的视线锁住在地上扭动不停的人,缓缓开口:“章迎风,我再也不会放过你。”

    章迎风一个劲往后缩,但这本就是苍梧儿女熟悉的家园,他无论躲到哪里,青昭都如影随形。

    “章迎风,为你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青昭说完,身影上浮,如神一般俯视他,双手高举,结出最繁杂的印,纯白的光芒在她指尖流转,她面无表情,一点一点将那光芒下移,直至完全笼罩住他。

    比起红莲令的霸道,青莲雪的柔光可以直接抵达骨头深处,完全化解他。

    听不到他悲切的哀求,看不到他徒劳的挣扎,青昭的心完全被滔天怒火所遮盖,卑劣小人,死一万次都不足够!

    是谁给他那么大胆子,一次次来触怒她?是谁让他敢伤害阿迦?

    谁说那迦注定为她而死,她不信!

    诸天上的神慈悲的看众人在万丈红尘中挣扎,看人死灯灭,如同一出出戏,但她绝不容许亲近的人,就这样离开!大不了,她身坠阿鼻地狱,也要夺回阿迦的命!

    光线一寸寸变暗,更衬得一圈人脸色阴沉。元洛将阿迦抱在怀里,神情柔和的与她说些体己话,不管旁边到底站有多少人。

    闭眼躺在他怀里的那迦,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容,可是那红色裙裳,早被鲜血染透。

    衍碧擦擦眼,无言的往后退。

    这个时候,谁也不忍心打扰他。

    青昭携带凌厉的气势赶过来,看到这一幕,腿一软,一下子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她目光飘忽的望向衍碧:“姐姐,我看错了对吧?阿迦她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对吧?”

    衍碧使劲的将她往上拉,不敢直视她,“你先起来,那迦她,应该还有气……”

    青昭一下挣脱她的怀抱,跌跌撞撞跑到流冥与司命面前,急急说道:“你们快看看,当日我喝了碧落水你们也能救回我,如今也一样能救回那迦的——”

    两人对视一眼,司命漠然,“尽力一试。”

    “师傅?”青昭眼里满是希冀,手抓着流冥的衣角不放。

    流冥摸摸她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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