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昨天第10部分阅读
如果没有昨天 作者:rouwenwu
到警察的话无疑会很麻烦,警察隶属国家暴力机构,查理说过,对他们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我认为他说的是对的,因为在我们被追杀的日子里,救助警察根本没有作用,反倒有可能因为警察机制的腐败而导致行踪暴露,自投罗网。
我最终不得不对那位司机实施了催眠,他最后在一条陌生的马路边停好,我下了车,发现自己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大酒店。于是我朝不同的人问路,其中有热心的老年妇人给我指了大概方向,有奇怪的两个少女只顾看我的脸笑得莫名其妙,还有中年矮胖的男人走上来问我要不要一块去玩玩,摆脱这几个人花了我点时间,大概步行了五十分钟,在我几乎要耗尽耐性的时候,我终于看到那座大酒店。
维多利亚大酒店很高,是一栋目测超过四十层的大厦,当前有很大的草坪,草坪中央有很大的一个喷泉,一旁还有一棵很高大的树,我说不上名称,只觉得它的树冠展开犹如一把伞,边缘整齐得不可思议。
我在夜色中观察这栋庞大的建筑,它灯火通明,大厅当中有一盏巨大的水晶灯高悬顶上,即便隔着门窗也能瞥见它炫目璀璨的光。很多人进进出出,有些拉着行李箱,有些没有,但他们无一例外全是衣冠整洁,男人多数是西装领带,女人则多有,我甚至看到好几个穿着中式旗袍,哪怕她是白种女性,她们无一例外全都涂脂抹粉,唇上的闪光在低沉的光线下仍然清晰可辨,脸上露出能拿到大庭广众下以供人细细端详的微笑。
这里的人跟张家涵家住那边的人截然不同,不仅在于衣着上,外貌上,还在于这里的人表情的弧度更浅一些,意愿掩埋得更谨慎一点,以至于乍眼看去,会有他们共用一个表情的错觉——当然我也知道,对其他人来说,这种东西可以形容为“教养”或者“风度”,对女士来说还可以用上“优雅”和“美好”,可惜这种形容在我看来太过宽泛以至于失去意义,事实上,这些人对我来说只分为两种: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人意志坚定,相反,对好几个从我身边走过的男女来说,他们脸上小心翼翼维系的优雅和风度
如果我现在精神饱满,身体状态良好,我一定会好好研读他们的表情,但我已经累了,胃部又传来饥饿的感觉,风吹到我身上时令人很冷。而且糟糕的是,因为饥饿,寒冷的感觉便越发强烈,而因为寒冷,饥饿也袭击得更加厉害。
酒店里应该有东西吃,整个大厅遍睯倩苵色的灯火,看起来也够暖,他们应该也有床,我希望有一张床,还有浴室,我想清洗自己。
可是我没有钱。
我坐在喷泉边,看着人来人往,也还有不少车开进去又开出来,我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大酒店,就在一楼东侧,聚集了不少人。一张张铺着雪白台布的桌子上摆满各种食物,那些男女团团围坐,在里面,隔着玻璃,我能很清晰看到他们的表情,他们进食时的模样,他们碰杯时习惯性的嘴角上扬。我看得出有不少人不是为了食物而坐在那,因为他们的视线在看到食物时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欲望,哪怕那道食物看起来颜色漂亮,配在考究的器皿里,不知道比张家涵做的那些精细多少。
盘子边为何需要配上花朵装饰?那些花可真古怪,不像真的,但又好像能吃。
我的胃饿到有点抽疼,我在认真考虑一个可能性:即如果我走进去,坐下来吃东西,然后用催眠术离开,如果我做这种事的话,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以及,我以后想起来后悔的机率有多大。
我没想多久,就被一个人打断,他走过来恶狠狠地问我说:“喂,你坐这干嘛?这里不能坐,起来起来。”
我抬起头,发现来的是个男人,他穿着蓝色制服,腰上别着黑色塑胶短棍,估计是这家酒店的保全人员。
“说你呢,看什么看?我观察你很久了,大晚上的戴帽子坐这鬼鬼祟祟偷窥来这的客人,你想干嘛?啊?叫什么名字?证件拿出来我看看。”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证件是什么,但我想大概是这个时空的身份证明之类,我当然没有那种东西,于是我站起来,紧了紧背包,打算离开这里。
“喂,你还没交代清楚呢,心虚了?想跑?没那么容易!”他一把攥紧我的胳膊,用力一扯,把我扯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的眉头皱起了,我垂下头,认真把帽子拿下来,然后抬头看向刚刚拽我的男人。
他脸上露出惊诧,退后了一步,口气犹自很凶说:“瞪什么?你背包里是什么?打开来我们看看。”
“为什么要看?”我问。
“我们现在怀疑你偷了店里客人的东西,需要检查一下。”他的口味稍微缓和了点,“如果你没偷,那么就快点配合我们的工作,早点解除误会也好。”
我淡淡看着那个拽我的男人,我发现他并不是真的想检查我的背包,或者说,他并不是真的怀疑我偷盗,他只是想通过诬陷我偷东西而羞辱我。他的眼中闪烁着对侮辱别人的兴奋,那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像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一般四下乱窜,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于是我柔声问他:“你的酬劳足够开销吗?”
他的眼神迷茫了,老实地回答:“不是很够。”
“你的工作,被人瞧不起,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对不对?”我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眼睛中闪过确定的怨怒,立即问,“有人,确切的说,是你某个上司,在你工作的过程中一直压迫你,侮辱你,可你偏偏拿对方没办法,是这样没错吧?”
他重重地点头。
“那个人是谁?”
“大,大堂经理。”
“他怎么对你?”
“他瞧不起外地人,随便克扣我的奖金,安排自己的亲戚顶替我的位子,还经常当着客人的面训斥我。”
我眉毛一挑,柔声说:“你肯定很讨厌他,因为他命令你必须伺候那些肮脏丑陋的有钱人,他让你跟个窝囊废一样,只能靠欺负比你弱小比你穷的人平衡自己的心理。他还害你薪酬低微,让你买不起像样的东西,让你在众人面前丢面子,对不对?”
“对。”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继续忍耐下去?”我连续不断地诱导他,“你在浪费你的生命,你要改变知道吗?要从束缚你的泥潭中抽身而出,不要等了,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吧。”
他茫茫然地问:“改变?”
“进去,揪住那个你讨厌的人,尽可能揍他。”我淡笑说,“狠狠地揍他,往死里打。把你所有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他眼神专注,渐渐涌上凶狠,随即转身大踏步进了酒店另一侧的门,我目送他离开,等了一会,饥饿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我想了想,终于还是离开喷泉,慢慢朝酒店正门走过去。
门口穿着红色制服的年轻男人止住了我,他冷冷打量了我一通,然后说:“对不起先生,本店不招待衣冠不整者。”
我低头看看自己,明明连衣领都翻得很正常,鞋子虽然沾了灰,但也不是很脏。
那个男人忍耐地解释:“就是你穿t恤球鞋是不能进的。”
“为什么?”
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规定,我的工作就是按规定,不能接待你这类的客人。”
我点点头,不无遗憾地说:“那我不能进去了?”
“不能。”
“可是我很冷,也饿了。”我说,“我走了很久的路。”
他斜着眼睛又仔细打量了我一会,问:“你来这入住?”
我想了想,我不能算来这入住的,于是摇摇头。
“来找人?”
洪馨阳可能出现在这,那么说我来找人也无不可,于是我点头。
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靠近我悄声说:“一看也知道你不像住得起这的人,要找人的话早说嘛,喏,那边有个侧门,你从那进去,进去后就看到电梯了,电梯口有块牌子,上面标清楚哪几层是干嘛的,你去看看就知道怎么走了。快走吧,呆会经理来了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对他说:“谢谢。”
“不,不客气。”他有些不自然,对我挥手说:“快走吧。”
我转身出了这个门朝一旁的侧门走去,还没进去,里面却突然涌出来好几个穿着同样蓝色制服的男人,他们急速地跑出来,其中几个还边跑边说:“哎呦我操,真打起来了啊,老黄豁出去了还是怎么着,连经理都敢揍。”
“揍是痛快了,揍完了就悲壮了。”
“少罗嗦,赶紧过去拉住他,别打出个好歹来就晚啦。”
……
我微微皱眉,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一个彪形大汉迎面撞了过来,他本能一推,我伸出胳膊一挡,嘭的一下就将我推到一边去。正巧这里是个台阶,我一脚踩空,心里一惊时已经摔了下去,着地时脚踝朝内狠狠崴了一下。
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即袭来,心脏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空。
撞倒我的那个人急吼吼抛下一句“对不起啊”就没影了,我尝试着站起来,脚稍微一着地,仍然疼得不得了。
我从来没试过这样受伤,因此缺乏处理的经验,我不得不一手扶着墙,一手揉着眉心想,实在不行,只能逮住经过这的第一个人,给他催眠,命令他帮助我。
哪知道站了超过半个小时,这里硬是没有一个人经过。
我忽然想起张家涵来,想起他在我住院那段时间,几乎我每次睁开眼总能看到他脸上浮现我喜欢的那种微笑,然后他会打开那个颜色恶俗的塑料保温桶,从里面倒出味道不赖的汤或粥。
我还想起袁大头,他说我看起来需要拿胳膊圈着,因为那样会暖和,他身上的体温比我高,无论是被他背着还是圈着,都像紧挨着火炉一般暖烘烘的。
我想起更远一点的查理,他教我很多东西,但他不像张家涵那么爱说话,他常常连自己的意思都表达不好,可是他会给我配药,盯着我服下。
我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奇怪而新奇的感觉,这种感觉令我明白一件事,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地方,这种事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所谓。
33
第 33 章
第33章
我等了好一会,等脚上的疼痛不是那么剧烈,才慢慢地挪出来。
距离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大厅不过一百多米,可我这么走着,竟然觉得遥不可及。
而且我开始眼前发黑,身上冒出虚汗,饥饿和寒冷,再加上脚伤,令我极大地消耗体能,我感觉胸口发闷,这几乎是发病的前兆。
我不能在这里倒下,我微微眯眼,命令自己忽略脚上的疼痛,将它当做不存在之物,继续前行。
疼痛很剧烈,这样很好,我满意地抹去额角的冷汗,这样我能保持清醒,我深深呼吸了一下,两眼平视前方,继续拖着那条腿走,同时注意观察这里能看得到的人,想尽快选择能在此时帮我的人。
这个人的性别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意志薄弱,容易差遣,这样等我离去的时候,我可以轻而易举抹去对方的记忆,而无需再像张家涵那样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等我转向正前方时,我却觉得呼吸仿佛停顿了。
一切仿佛梦见出现的破碎镜头,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停下,司机殷勤地从座位上下来,微微鞠躬打开车门,首先伸出来一只脚踝玲珑,形状修长均匀的腿,套着大红色高跟鞋,然后是同色丝绸长裙,然后是那个女孩的全貌,她有一头又黑又卷的长发,她有跟我类似的圆眼睛,我甚为憎恶的花瓣样嘴唇,长在她脸上,果然比长在我脸上合适许多。
在那一瞬间,她的脸与梦中那个抱着婴孩微笑的母亲的脸重叠了。我一直看不清的那张脸慢慢凸显了清晰的五官,但我的视线却莫名其妙模糊了,我在模糊的视线中下意识地想,原来那双眼睛是这样的,原来那个微笑是这样的,我看向她的臂膀,原来那双拥抱着孩子的手臂是这样的,我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但我知道,原来我记得的些许清澈柔软的声音,是从那样的嘴里发出来的。
原来她是这样的。
我的眼角无法抑制地溢出液体,像打开了身体某个缺口,于是液体开始漏出来,我没有去擦,事实上我忘了还有擦这个可能性。我就这么看着那个少女,有一种深沉而晦涩的渴望让我张开口,但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我的声线像被一把看不见的大剪刀突然剪断一般。我只能站在这里,无声地,无意义地想喊一个什么词。
但那个词还没喊出来已经失音,对我而言,那不是一个能喊出来的词。
这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少女,她正处在她这一生中最光彩夺目的年纪,自信饱满,欲望简单,身体上仿佛罩着看不见的光晕,由内而外透出来。我从不同的时空费尽千辛万苦而来,就是为了在这个交叉点上与之相遇。这一刻我有种奇异的确信,我要找的人就是她。无需借助那个dna检测仪我就知道这一点,因为在所有的时空中,唯有骨血相似的这个人,才能令我莫名其妙地眼角渗出液体,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一般酸痛莫名。
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像她一样给我这种感觉了,但是,哪怕我们的dna链条如此相近,我跟这个少女之间的距离,却如同站在地球的两级一样遥远。
我想起中国有个成语,叫咫尺天涯。
身边一侧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我想避开却迈不开腿,不是脚伤的原因,是在这一刻我正经历生平第一次无法用意志控制身体。我转头冷冷看着那辆车的车灯,它在离我半米的距离紧急刹住,周围闻声看过来的人发出整齐的惊呼。随后,车门大开,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急急忙忙跑到我跟前:“原少,是你吗?你怎么在这?你没事吧?”
我脑子一片空白,用了足足几分钟,我才认出那个男人是袁牧之手下,我想起他的名字,他叫董苏。
“太好了,可找到你了,大哥都快急坏了,等一下,我先给大哥报平安。”他飞快从上衣里掏出手机,打通了,说了两句,拿下来苦笑着对我说:“大哥对你很生气,他现在赶过来,说是要好好教训你。”
我听着,然后木然点头。
“你也别担心,大哥是关心你才着急上火的,他不会真舍得罚你。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吧,”董苏笑着对我说:“幸亏我今晚过来这边有事,不然还真碰不上了,来,我们进去酒店等,这边有家咖啡厅。”
“我不能进去。”我看着他,呆呆地说,“他们不接待穿我这样的。”
董苏一愣,随即笑着说:“谁告诉你的?等下我带你进去,我看谁敢拦着。”
我转头看那位红衣少女,发现她也在好奇地望向我们这边,视线与我瞬间交错又移开,她转头提高裙裾,姿态轻盈地步入那家酒店大厅。
我挪动受伤的脚,一瘸一拐跟着她。
“原少,原少你等等,你的脚怎么啦?”董苏跟上来,着急地说,“你想去哪?你慢点……”
我没有理会他,在这一刻,我只看到那个漂亮的红衣少女,她穿梭进酒店大厅,但是我进不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董先生,”站在门口,刚刚跟我说过话的青年男子诧异地看向我,随即说:“这一位……”
“他跟我一起。”董苏简要地说。
青年男子不再说话,而是替我开了门,我拖着腿蹒跚进去,一踩上软地毯,我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袭击过来。
“原少。”董苏低呼一声,伸手及时扶住了我。
“我需要坐下来。”我哑声对他说。
“好,我们去那边坐。”他搀扶着我,慢慢朝大厅边上一排背部高耸的沙发走去。
等我终于坐上柔软的垫子,我才真实地感受到来自身体的各种不适感,包括脚踝处火辣辣的疼痛,胃部的饥饿,胸部的发闷,眼睛因为流了液体而备感酸涩。
“原少,”董苏犹豫着问,“你刚刚,是看到什么人吗?”
我揉揉太阳|岤,没有回答他。
“如果我没猜错,你刚刚想追着进来的那个女人,是穿红裙子的那位洪大小姐吧?原少喜欢这样的美人?”
我看着他问:“你认识她?”
“谁不认识,”董苏笑容有些尴尬,“她是城里有名的千金小姐……”
“她如果结婚,会找谁?”我淡淡地问。
“不管她找谁,反正不会是你我这样的。原少,我这么说你别介意,但洪馨阳小姐在洪家挺受重视,几乎称之为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这样的女孩他们家留着,一定是为了挑门当户对的男人与之匹配。”他迟疑着看我,终于还是说,“现在我们跟洪家关系有点微妙,也许不该这时候去找麻烦,你明白吗?”
我思考了一会他所说的门当户对这个词,然后说:“也就是说,跟她有可能发生关系的男人,范围其实是很有限的?”
董苏笑了起来:“原少,这种事咱们不好议论,不过我想,洪小姐的家人不会让她乱来。”
我微微闭上眼,轻声问:“如果,是她自己执意要与谁结合呢?”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与之结合的男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洪家,”董苏加重语气,盯着我说,“洪家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让这个人存在。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看回他,轻声说:“董苏,你在紧张。”
他一愣,随即笑开了说:“袁大哥看重你,现在是他事业的关键期,我们这些跟他打拼的弟兄,没一个愿意见他要分心处理不必要的麻烦。”
我点点头,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个人的脸,我发现他有深邃的五官线条,迎视我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但看不见丝毫明显外露的欲望和意愿。这是一个善于忍耐的人,拥有与之匹配的坚毅的意志,这是一个我会感兴趣的人,我又看了他一会,然后把视线挪开,轻声问:“你觉得我是个麻烦?”
“原少,你多心了。”他笑笑说,“我只是觉得,也许在享受大哥他们的疼爱和关心的同时,你也该替他们想一想。”
“为什么要替他们想?”
董苏微微皱眉,但他很快松开眉头,轻松地说:“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但你失踪这两天,大哥把手上的事全耽搁了,发动所有弟兄找你。听说张哥那边也急疯了,他一直在自责自己不该这样不该那样,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一旦自责起来就没完。我想也许除了他们,就算你没吃没喝倒在大马路上,别人也未见得要多看一眼,就连我,如果不是因为大哥,我又何必多嘴管这闲事?原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认真想了一会,觉得理解他的话不能放在逻辑层面,而应该放在我从未想过的某种思维模式中。
他松了口气一般,笑着说:“行了,你还小,慢慢就懂事了。我看看大哥怎么还没来……”他的声音骤然顿住,对我说,“大哥来了。”他站起来,朝门外挥了挥手,我扭过头,正见到袁牧之阴沉着脸,大踏步朝我们这走来。
第34章
这样的袁牧之前所未见,我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全身戒备。
因为他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怒火和暴戾的欲望,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像大型猫科动物狩猎的眼神,这种强大的攻击性极具威慑力,它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压倒对方,如果他瞪视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意志力稍逊于他的任何人,此刻恐怕已经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自主感到畏惧和发抖,因为他的眼神太凶猛,仿佛在昭示着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将猎物撕成碎片。
我咽下一口唾沫,悄悄地把背包拽到胸前来,我准备将光匕首拿到手中,如果他意图对我不利,我会先挥刀攻击。
没有时间施展催眠诚然有点可惜,但此刻我已经顾不上,我全身皮肤紧绷,站了起来,悄悄打开背包。
就在我把手伸进去摸到光匕首的瞬间,袁牧之一个箭步踏上,一把拽过我的肩膀,随后一拉一扭,我的手立即被他反扭到背后。
啪的一声,背包掉到脚边。
“你他妈想干嘛?啊?臭小子,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刚刚想干嘛?”袁牧之恶狠狠地用力一压,我的胳膊登时疼得麻木,我闷哼一声,咬着唇说:“是你想攻击我。”
“我想攻击你?!我操!”他大怒,奋力一拽,我痛呼一声,被他扯进怀里,他咬牙切齿骂:“小混蛋,老子他妈的不是想攻击你,是想揍你,明白了吧?狠狠揍死你,最好打断你的腿,你能耐啊,玩离家出走了都,行,老子回去就找条狗链栓住你,让你跑,我他妈让你跑!”
他抽出领口领带,顺着往我手腕上绕了几圈狠狠捆住,我奋力挣扎,他却捆得更紧。没办法,我跟他力气相差太远,但这种被捆绑的姿势实在太不舒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又尖又高:“袁牧之,你敢,我会让你后悔的,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代价你妈!”他屈起膝盖,一下击向我腹部,疼得我瞬间弯腰,他趁机用手肘将我压住,一个巴掌狠狠地揍我臀部,力气很大,我半边臀部立即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臭小子,没人教训过你是吧,行,老子今天替你爹妈教训你,看我揍不死你!操!”
他一边骂一边狠狠拍打我的臀部,噼里啪啦声四起,我感觉他的手掌好像两块铁块,又重又硬,疼得我险些叫出声来。正闹着,我听见董苏的声音犹豫地说:“大哥,手下留情,这毕竟是公众场合……”
“老子教训自家孩子还得看场合?啊?!”袁牧之骤然提高嗓门,“我看谁他妈吃饱了撑的敢管老子的家务事!”
董苏立即不再说话,袁牧之又噼里啪啦打了十几下,一边打一边骂:“知道错了没?啊?知道错了没?”
我咬着下唇不吭声,我知道当人陷入施暴的快感时,如果被施暴的对象发出惨叫声,是会极大地刺激施暴者的兴奋感。换言之,叫喊求饶之类,非但不能解除自身痛苦,还会令施暴者获得更多快感,那我何必做这种火上浇油的蠢事?
直到我的两边臀部疼得麻木,袁牧之才收了手,微微喘气着把我提溜起来,瞪着我,把拇指压在我下巴上,命令道:“松开,都咬出血了你。不疼啊?”
我松开牙齿,舔了舔嘴唇,确实有血腥味,我冷冷地看他,忽然不想跟他说话,也没有催眠他的兴趣,于是转过头去。
“疼啊?”他伸手去摸我的臀部,我立即一缩,躲开他的手。袁牧之叹了口气,骂:“你他妈的服个软不行啊?你但凡服个软,我至于真打疼你吗?”
“你攻击我。”我转头看他,冷淡地说,“对我而言,你不再安全。”
“我去你妈的不安全,你想气死我对吧?”他一把将我拽进怀里,我碰到脚上的伤,疼得浑身一颤,袁牧之立即发现了,他捧着我的脸问:“怎么啦?身上有伤还是发病不舒服?我操,小祖宗你倒是说话啊?”
我扭过头不看他。
袁牧之还待说什么,董苏在一旁说:“大哥,原少好像是伤了脚,我刚刚跟他走进来,他的脚是跛的。”
袁牧之立即蹲下来,将我的裤管挽起,抬起我的脚,他一碰,我就哧的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你他妈怎么不早说?”他身上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焦急和无奈,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脚放在他膝盖上,脱掉我的鞋,立即骂道:“我操,都肿成这样了,别动,我捏捏,骨头伤了没有。”
剧烈的疼痛袭来,我再也坚持不住,呜的一声痛呼出声。
“靠,怎么搞的啊?”他站起来,手忙脚乱把绑着我的领带解开,揉着我的手腕说,“还站着干嘛,先坐下,哥呆会带你去医院。”
我屁股一碰上座椅,立即疼得跳了起来。
“走,去医院。董苏,你先去办事吧,顺便给黄医生打个电话,他看跌打应该可以。”
董苏答应一声,朝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我们。
“别犟了,走吧。”袁牧之低头看我,随即摇摇头,蹲下来,回头对我说:“上来吧,不抱你了,背你总行了吧?”
我不为所动,袁牧之无奈地站起来对我说:“打你这事我不后悔,就冲你让我,让张哥这么提心吊胆,你就该挨揍。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往后动不动就甩脸子玩离家出走都会挨揍,而且我跟你保证,老子绝对会一次比一次揍得狠。”
“你不再安全。”我重复说,“你攻击我,还捆绑我,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小冰,”袁牧之正色对我说,“以我的身手,要想攻击你,你现在绝对不会站着。你同意吗?如果我攻击你,那么我为什么要避开你的要害部位只打你屁股呢?”
我想了想,有点想不明白,于是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你有施虐嗜好,有一种施虐狂就喜欢击打人的臀部。”
他脸上露出气闷的神色,死死盯着我,随后绷不住,笑了起来,一把将我圈进怀里,硬逼着我的脸贴近他的胸膛,然后呵呵低笑说:“那好,我换种说法,我要真想攻击你,就不会让你贴近我的心脏位置,我没那么蠢,对吧?”
这句话有道理,我听见他心跳的声音,于是点点头。
“所以我不是攻击你,小傻瓜,我是,”他叹了口气,“我是着急上火了。你突然离家出走,到处找也找不到,张哥和我都快急疯了,我们这天什么事也没干,光顾着找你,你知道吗?”
“张家涵怕我。”我说,“他觉得我是怪物,你也该怕。”
袁牧之一愣,就着圈住我的姿势,在沙发扶手上坐下,平视我的眼睛,正色地说:“你是小怪物我早知道,你觉得我怕?”
我仔细端详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畏惧。
“我知道你会催眠,你使妖法就是催眠对吧?”袁牧之微笑着对我说,“那又怎样?我只是有个催眠很厉害的弟弟而已。我还有一帮打架办事很厉害的弟兄,每个人各有所长,每个人都不算正常人,都算怪物,当然没有你这头小怪物长得可爱啊,但都是不折不扣的怪胎,就连我自个,难道就没些个怪癖吗?小子,你哥我长这么大就没怕过,无论对人还是对事,我没怕过。”
“不怕我,所以你打我。”我安静地说,“我会打回你。”
“那我等着。”他微眯了眼睛,“就你这小胳膊腿的,要照刚刚那样来,仔细手疼。”
我认真地说:“我会借助工具。”
“操,你还来真的啊?”他笑了,摇头说,“小冰,屁股是你全身肉最多的地方,打那你不会受伤,顶多疼一会就完了。我们这揍孩子都是这样,尤其是淘气的孩子,更该多揍两次才懂事。你刚刚疼吗?”
“疼。”
“那记得为什么疼吗?”
“你打我,”我说,“因为我离开张家涵那。”
他忍笑说:“答得对,往后你再没交代就这么乱跑,我还揍你。”
“你没有第二次机会,”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会把这种愚蠢的观念从你脑子里删除掉。”
袁牧之挑眉,笑说:“行,你想干嘛往后再试吧,现在咱们先看医生去,再耽搁下去可不好。”
“我不要你背。”
“那我抱着?”
“不要。”我捡起背包,慢慢挪着伤脚往外走,袁牧之趁我不备,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放下。”我说。
“行了,你坚持自己走,一个走得慢浪费时间,二个还有可能加重脚上的伤,还不如让我抱着,对吧?”他笑呵呵地说,“反正又不用钱,不要白不要。你这么聪明,能理解?”
我能理解,于是我不再挣扎,乖乖窝在他胸口。
“这个世道不太平,坏人到处都是,有时候就连好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害你。小冰,你什么也不懂,这么一个人跑出来,我跟张哥没办法不担心。”他轻声说,“下次别这样了,啊。”
我悄悄打了个呵欠。
“累了?”他放柔了声调,问,“今天吃东西了吗?”
“吃了两个烤红薯。”我说。
“没别的?”
“没钱买。”
袁牧之问:“我记得你身上有几千块的。”
“被偷了。”我说,“你说得对,确实有坏人,有个坏男人说要骗我去他家上我,然后把我关起来,卖掉我。对了,上是什么意思?是发生性行为的代称吗?”
袁牧之脚步一顿,声音夹杂着怒气问:“操!谁他妈活得不耐烦了?”
“不认识。”我说,“我让他站马路中央,但他没被车撞死,真遗憾。”
袁牧之笑了,说:“下次见到指给我看,哥非让他完成这件事不可。”
“不用了。会有血,不好闻。”
袁牧之走到门口,那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替他开了门,他双手承担我的重量却好像很轻松,那个年轻人眼神古怪地看着我,似乎好奇,又很诧异。
事实上,周围路过的人都用很古怪的眼神打量我们。我认为这是因为袁牧之跟我体型相差太多,放在一块对比鲜明的缘故。
“今天还干嘛了?”
“坐计程车没给钱。”
“还有呢?”
“饿,”我说,“没有热热的饭菜吃。”
“放心,马上让你吃。”袁牧之紧了紧胳膊。
“脚受伤了。”我说,“找不到能帮我的人。”
“那就别他妈没事瞎跑,”他说,“小祸害,你现在知道了吧,没哥哥照看着,你出个门都会倒霉透顶。”
35 章
第35章
袁牧之把我抱到一辆有司机的车里,把我放在后座那,然后他自己也挤了进来,简单跟司机说了一个地址,于是车缓缓往前开。
因为我臀部还一片火辣疼痛,于是我不得不趴着,袁牧之于是让我趴在他膝盖上,靠着他身上稍微算柔软的腹部,然后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摸着,频率由于太过频繁而被我屡屡伸手打掉。
但他仿佛发现新奇游戏一般,硬要摸我的头发,在我伸手去打掉的时候又急速缩回去,玩了好几次后我深深不耐,支起我的上半身说:“不许碰我。”
“可是我想摸你的头。”
“我有两天没洗澡。”我好心告诉他实情,“包括头发。”
袁牧之笑了,一把把我抱起,让我趴在他胸口上说:“没事,我不嫌你。”
我皱眉说:“问题不在于你的态度如何,而是我不喜欢。”
“可是我喜欢。”他笑呵呵地扣住我的后脑勺,吧唧一声在我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把鼻子凑近我的衣领脖子那东嗅嗅西闻闻,下结论说:“不臭,还有奶香。”
我大惑不解,用手背擦擦他拿嘴唇贴过的地方,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说:“诚然不臭,但也没奶香,事实上,我有几天没喝牛奶了,身体也许已经缺钙。”
“你就是个奶娃娃,没喝奶也香。”他笑呵呵地又把鼻子凑过来,我厌恶地伸手挡住他的脸说:“不许贴过来。”
“那你贴我。”他一个用力,将我的脑袋牢牢扣在他胸前,用柔和的声调说:“你看你拿胳膊肘支着多累,靠着我吧,又舒服又暖和,还省力不是?”
我觉得这种说法也算说得通,便乖乖贴着他的胸口,随后伸手指戳戳他的胸肌,虽然过硬,但手感坚实,是我想象中的男性胸膛该有的模样,于是我问:“怎样才能长成这样的肌肉?”
他闷哼一声,抓住我的手捏着掌心里问:“很简单,每天保持两个小时的体能训练和格斗训练,逐渐增加训练的强度,肌肉会逐步形成。你想长这样?”
我点头。
他呵呵低笑,捏着我的手指说:“你长不了。”
“每天两个小时,”我认真考虑了可行性,然后说,“我能做到。”
“不是你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人的体格有区别,我能做到,是因为我天生块头大,骨骼比一般人健壮,有力气,你看看你的手。”
我转头过去,看见自己的手捏在他的手中,两只手无论从肤色还是形状抑或骨骼排列都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单就指节而言,就几乎是我的两倍,整体看起来就像一个袖珍模型与一个实物之间的对照。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但我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才能下判断,于是我支起身子,奋力扒开他的前襟衬衫,映入眼帘的是长年暴露在阳光下健康的麦色肌肤,肌肉如我想象的那样分布合理,形状完美,摸上去下面的骨骼也健壮伸展,仿佛仅凭触碰,就能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
再看看我自己的,我解开两个纽扣拉低了看,一片白色的不健康的皮肤,皮层仿佛也份外单薄,仿佛能看到下面淡蓝色的血管,仅凭手摸就能感到骨骼的纤细脆弱,要在这样的身体基础上练就袁牧之那样的肌肉,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我感到这件事超出意志的范畴,不是单凭主观意愿就能改变的,一种无力感涌了上来,我垂下头。
袁牧之原本笑呵呵地任由我拉开他的衣服,但现在却猛然伸手拉住我的衣襟,然后,他的手顿了顿,摸上我的胸膛皮肤,我感觉他的手温度好像比平时高,且带着贪婪和迫切,我诧异地抬头,正看到他盯着我的肌肤流露出的古怪眼神。
他的目光像野兽见到食物一样,有种直接而急切的欲望,就像那天我在张家涵家里看到过的那样,这一次流露得更为彻底,也更加没有掩藏,我再次确定我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想据为己有的。
因为那种欲望已经太过具备侵略性,我甚至怀疑,下一刻这个人就会扑过来,像大型猫科动物攻击猎物一样咬碎我的骨头。
但我现在没有可以防御的东西,背包放在另一边,伸手去拿光匕首已经来不及,我不得不考虑冒险催眠他的可行性。紧接着,更为荒谬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在继把口水涂在我额头上后,迅速地把口水涂在我胸膛上,还狠狠地吮吸了一下,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想吸我的血。
我大惊,立即要从他身上挣扎开,但袁牧之的嘴唇已经迅速离开我,他帮我拉好衬衫,哑声说:“下回不要在别人跟前解开扣子。”
我停止挣扎,问:“因为给别人看到胸部皮肤会被咬吗?”
袁牧之深吸了一口气说:“嗯。”
“可奇怪的是,我看到你的却不会想咬。”我问他,“也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才能够激发别人想咬的欲望是吗?”
袁牧之脸上显出我熟悉的被食物噎到的表情,然后一把将我按在胸膛上说:“行了,别那么多问题,睡觉,你不是累了吗?”
“我还饿了。”我提醒他,“你说过有热的饭菜吃。”
“知道了,乖,闭上眼睡一下,等咱们看了医生就去吃东西。”
我闭上眼,喃喃地说:“你心跳比平时快,心律可能不齐。”
“不关你的事,”袁牧之又恢复摸我头发的动作,“睡吧。”
我想确实也不关我的事,于是我安心闭上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我又做梦,在梦中,我再次置身布满碎玻璃的房间,但这次我没有看到血和火,这一次我莫名其妙听到孩童的呢喃声,他在我耳边发出无意义而琐碎的声音,一如既往令我厌烦。我看到碎玻璃?br /免费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