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12部分阅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这一次,康熙还是带走了大阿哥,留下太子监国。

    出乎意料的是,索额图也被下令随扈。

    想必是皇阿玛担心两人搅在一起,又生出什么幺蛾子吧。大阿哥骑在马上随着大军出发,缓缓前行往城外的方向走去,心底冷笑地想着,一面回过头去。

    太子带着文武百官站在那里送行,寒风中,那张脸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康熙一走,胤禛终于可以缓口气,只是这次却轮到胤禩提心吊胆。

    只因良妃生病了。

    良妃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自从在辛者库时做苦役落下的旧疾,加上生胤禩没有调养好,这些年零零散散累积起来,日益严重。

    平时尚且没什么,一碰上刮风下雨这种天气,身体就要跟着出些毛病,前阵子胤禩眼伤,她日日担心儿子,更是雪上加霜。

    病来如山倒,这次一病,转眼就是十来天,没有任何起色。

    在胤禩心底,一直有某种隐忧。

    这辈子因为他改变了一些事情,导致额娘封妃提前了四年,前世额娘是在康熙五十年逝世的,那么现在是否会因为这件事情,让她的病也跟着提前发作?

    四哥对他再好,也抵不过额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这辈子若说有什么愿望要实现,无非是能够跳出那场祸事,侍奉额娘颐养天年。

    卫氏半躺在榻上,看着寸步不离的儿子,叹了口气:“这么守着我算是什么事儿,皇上交代你的差事,都办妥了没有?”

    “额娘无须担心,儿子自有分寸。”胤禩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额娘要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

    卫氏温婉地笑着:“如今你也长大成|人,额娘何其有幸,能得你这么孝顺,只盼能看着你娶一贤妻,也就别无所求了。”

    胤禩听着这话里隐隐透出不祥的意味,不由微微皱眉。“额娘说什么话,您自然是能长命百岁的。”

    “人活那么久做什么,额娘活着,只能当你的累赘。”卫氏望着他,眼中露出温柔而慈爱的神色。“从小到大,你因额娘的出身,没少受过白眼和冷遇,额娘本还担心你会因此受到影响,还好你没有。不仅没有,还温文有礼,恭良谦让,额娘很欣慰。”

    “额娘就我一个儿子,若我表现不好,岂不要令额娘伤心?”胤禩笑了笑,将她的手放入被子里。

    “上次你让额娘帮你物色媳妇,额娘也留意了,看来看去,觉得富察家的二格格,性情温顺柔和,又好相处,应该会是个好妻子的。”

    富察家的二格格?

    胤禩诧道:“哪个富察家?”

    “镶黄旗议政大臣马齐家的二格格,闺名唤作廷姝。”

    胤禩想起来了,这位廷姝格格的妹妹,不正是他十二弟胤裪的嫡福晋。

    霎时有些哭笑不得,一户人家不可能有两位皇子福晋,他若真娶了这女子,算不算断送了他十二弟的一段姻缘?

    “额娘,马齐家,也算是高门大户了。”

    卫氏叹道:“额娘出身不好,又岂会看不起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只是你要想想,你皇阿玛会让你娶一个门户低微的女子作嫡福晋吗?”

    胤禩一怔,他一心想要不惹眼,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

    历来皇子福晋,自然都是从上三旗的好人家里挑,入宫侍奉是一回事,从未听说过出身低的人家还能做皇子正妻的,莫说正妻,就是侧福晋,出身也不能低。

    见胤禩愣住的模样,卫氏续道:“额娘打听过了,这位马齐大人,持身甚正,想必家风也严,我也见过他们家的几个格格,模样不说,性情也都是不错的,只是这二格格正好年纪与你相仿,明年选秀她必要参选的。”

    马齐……

    也好。

    跟他结亲,总还不显得那么惹人注目。

    胤禩还记得上辈子,得知康熙将毓秀指给他时,其他兄弟望着他的那副表情,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自己身上似的。

    至于马齐,胤禩对他倒印象不坏,前世不说,上次一同去赈灾,马齐也表现不错。

    再说额娘相中的人,应该能与额娘性情相投吧。

    “额娘作主便好。”

    娘俩正说着话,却见苏培盛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后面跟着高明。

    “八爷,八爷!”

    “这是怎么了?”胤禩微皱起眉,为额娘被扰了安宁而不悦。

    “八爷,您快去救救我们爷吧!”苏培盛显然跑得很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胤禩一愣。“怎么回事,慢慢说。”

    苏培盛急得快哭出来了。“爷他,他被德妃娘娘搧了一巴掌,现在正跪在永和宫外头!”

    胤禩心头咯噔一声。

    怎么闹得这般大?

    安置好良妃,他与苏培盛和高明匆匆赶到永和宫,却看到胤禛正跪在门槛外面,背挺得很直,却低垂着头。

    “四哥!”胤禩几步上前,小声道。

    胤禛背影一僵,却没有回头。

    胤禩暗叹口气,道了声你且等等,便进了永和宫。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苏培盛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

    胤禛去给德妃请安,碰巧德妃去太后那儿了,在的是十四阿哥胤祯。

    胤祯便要胤禛陪他出去玩,胤禛拗不过他,两人出了永和宫,走着走着,就去了御花园。

    后来十四阿哥说有话要与四哥说,苏培盛便被遣去拿东西。

    结果回来的时候,局面已是两变。

    十四阿哥落水差点溺死,当时在旁的只有四阿哥一人。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明白。

    如今一人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另一人却跪在外面,一言不发,不作辩解。

    胤禩进了永和宫,就看见德妃坐在床边,脸色苍白,望着胤祯默默垂泪,并没有注意到他。

    旁边诊脉的,拧毛巾的,端茶递水的,忙成一团。

    “儿臣胤禩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转头看见他,面色冷淡道:“如今永和宫内一片忙乱,无暇招呼八阿哥,请回吧。”

    胤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胤禩听闻十四弟落水昏迷,特地赶来探望。”

    德妃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起伏。“哦,你不是来替胤禛求情的?”

    事已至此,求情不过是火上加油,胤禩怎会不知,当下无法,只得道:“德母妃恕罪,儿臣来得不是时候,只是心中担忧十四弟,只好冒昧了。”

    德妃点点头,抹去眼泪,对旁边侍候的人淡淡道:“去帮我请太子殿下过来一趟。”

    胤禛虽然是她的亲生儿子,却也是已故佟皇后的养子,堂堂皇子贵胄,德妃不好处置他,而太后慈和好说话,碰上这种事情也不会如何下狠手,因此她一开口说要去请太子,胤禩便知要糟。

    他顾不得许多,撩起袍子扑通跪下。“德母妃,请您念在四哥……”

    “念在什么?”话未说完,便被德妃冷冷打断。“他可有念在胤祯是他同母的嫡亲弟弟?”

    胤禩不敢再言,德妃分明是在气头上,他只能沉默下来,任由对方发火,心头却极快地思量起来。

    上辈子他虽然跟四哥没有如此亲近,却也未曾记得发生过这桩事情,难道自己重活一趟,连带许多原本没有发生的也改变了?

    僵持之间,太子也赶了过来。

    宫中的事情哪有秘密可言,不过片刻便已传遍上下,其他成年阿哥碍于后宫不好擅闯,太后一心念佛只怕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打理后宫的,除了德妃就是宜妃,又因着胤禛实是德妃的亲生儿子,教训儿子,旁人怎有资格干涉,所以宜妃也没有出现,余下有资格过问的,也就只有太子了。

    “这……”太子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胤禩,又看了看德妃。

    德妃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胤禛是我的儿子,胤祯也是我的儿子,手背手心都是肉,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决断。”

    太子想要拉拢胤禛,就不可能严惩,可如果不处置,德妃明显又不会罢休,想了想,他笑道:“德母妃息怒,此事还待细查,此中指不定有什么误会,还是先等十四弟醒过来再说。”

    太子发话,不同于胤禩,德妃不可能不给面子,虽然心里不痛快,面上仍是道:“那依殿下所言,现下该如何是好?”

    “不若儿臣先将四弟带到毓庆宫妥善看管,待十四弟醒来问个清楚,又或者等皇阿玛御驾归来,再做决断。”

    德妃道:“如此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胤禩知道这个当口德妃是绝听不进任何帮胤禛说话的内容了,只好与太子一齐退了出来。

    殿外胤禛还直挺挺地跪着。

    太子走到跟前,低声道:“别跪了,跟我走罢,在十四弟没有醒来之前,你都在我那边待着。”

    胤禛抬起头,嘴唇阖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沉默。

    胤禩也走过来,半强迫着将胤禛扶起来。“四哥,眼下你在这里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德妃娘娘还在气头上,做什么也没有用,太子殿下也是为了你好。”

    太子想要拉拢胤禛,胤禩是知道的。自平阳回来,他与胤禛二人算是间接得罪了太子,可那之后太子不但没有兴师问罪,连暗中使绊子都不曾,那件事情仿佛被他淡忘了一般,让胤禩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

    “胤禩说的是个明白话。”太子笑道:“走吧,二哥还会亏待你不成。”

    胤禛的目光扫过胤禩,叹了口气,向太子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多谢太子殿下。”

    “自家兄弟,说什么客气话,八弟可也要过去坐坐?”太子一双桃花眼落在胤禩身上。

    胤禩笑道:“额娘近来缠绵病榻,我还得过去伺候,就不过去了,明日再去给太子殿下请安。”

    “也好。”太子见他温言浅笑的模样,心想这八弟是越大越好看了,眉目之间还能看见良妃的影子。“那二哥就等你大驾光临了。”

    胤禩低头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他抬起头,看着两人远去,只觉得心中浮起一抹隐忧,怎么也挥之不去。

    “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人一走远,太子马上发问。

    胤禛沉默片刻,道:“总归是臣弟的错。”

    “你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太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若你真是冤枉的,我难道还能去偏袒十四弟不成,若你不说实话,我又如何帮你。”

    胤禛叹了口气:“多谢殿下好意,不过此事,确实错在胤禛,无言可辩。”

    太子皱眉:“照你的意思,真是你推胤祯下水的?”

    胤禛抿紧了唇,点点头。

    太子顿足:“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母妃偏心胤祯,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宫里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心里头不痛快,暗中寻个机会教训下他,也就是了,何苦做这种招眼的事情,皇阿玛回来,你让我怎么帮你说情!”

    胤禛勉强扯起笑容:“一人做事一人当,臣弟不敢连累太子殿下。”

    太子哼了一声:“你说这话好没意思,我是太子,也是你二哥,总归要保着你的,你且和我回毓庆宫再说。”

    这番话,却是三分试探,七分拉拢,说罢便想看看胤禛的反应。

    不料他那四弟却恍若未闻,微低着头看路,似乎在出神。

    那边胤禩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揉揉眉心,没有回良妃处,反而往上书房走去。

    求情

    这个时间,年纪稍小的阿哥们正在上书房读书,胤禩虽然还没成亲,可因为书读得不错,又有了吏部的差事,每日苦读就被康熙免了,羡煞一干兄弟。

    胤禟几个见了他来,早就坐不住,只是被顾八代的脸色镇压着不敢妄动,可四肢却无一强烈表示他们想出去的意念。

    “顾师傅,我有点事情,想找胤禟和胤俄。”胤禩是皇阿哥,本无需跟顾八代报备的,但他尊敬顾八代的为人,故而语气也是商量的口吻。

    顾八代脸色缓和了一些,点点头。

    胤禟胤俄低呼一声,从里面走出来,没有被叫到的胤祥有些失望,只能埋头继续看书,心却早已飞了出去。

    “八哥,你找我们?”胤俄脸上的表情跃跃欲试,好似胤禩是来找他们去玩的。

    胤禩苦笑了一下。“有件事情,八哥想求你们帮忙。”

    当今这位太后,并不是康熙的亲生母亲。

    康熙的母亲姓佟佳氏,就是胤禛养母佟佳皇后的姑姑,佟佳氏在康熙即位当年就逝世了,剩下的这位太后,是太皇太后的族人,蒙古博尔济吉特氏。

    当年先帝爱的是董鄂妃,连太皇太后也拿他没办法,别说先头的元后被废黜,这位后来居上的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更要靠边站,但是因她一身维系着皇室与蒙古的联系,所以尽管先帝并不乐意,太皇太后还是将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立为皇后。

    先帝崩后,这位皇后就成了皇太后,她性情平顺柔和,大巧若拙,不喜掺和俗事,康熙颇为敬重,与这位嫡母的感情也称得上融洽,但凡太后发话,只要能做到的,康熙也都应允,只是这位太后不谙汉语,后宫内除了她当年从科尔沁草原带来的那些随身侍女,就只有少数几名嫔妃会说蒙语,所以平日她也鲜少出过慈宁宫,一心吃斋念佛,不问俗事。

    现下胤禩要去求的,便是这位太后。

    去求太后,要有点技巧。

    不能一个人去,胤禩本身身份低,跟这位皇太后也感情平平,还要带上几个兄弟。

    太后最疼爱的阿哥是五阿哥胤祺,他自小养在太后身边,精通蒙语,以致于后来上上书房读书,康熙对他汉语的能力也不多作要求,只要他熟读熟写即可。

    所以胤禩又喊上了胤祺,胤祺宅心仁厚,听了缘由自是欣然同行了。

    而胤禟和胤俄,一个生母是宜妃,一个生母是已故的温僖贵妃,身份较为尊贵,都是数得上号的,人多了,可以跟太后叙叙亲情,不至于让太后觉得他们纯粹是去求情的。

    只是胤禩费尽心机,待到去了那里,却是愣住了,一肚子准备好了的话,没能说得出来。

    德妃早已坐在太后身边,正跟太后低声说着话,见了他们进来,面色也没有变化。

    胤禩暗道不好,却仍是跪下行礼,一边思忖对策。

    他没有想到德妃精明若此,自己想到的办法,德妃也想到了,所以先发制人,将他的退路一一堵死。

    太后奇道:“今个儿怎么人这么齐?”

    “都说今天风和日丽,玛姆定会从小佛堂里出来舒舒筋骨,都商量着过来请安,这不,就碰上了。”胤祺与太后最亲,当先笑道。

    “就你会说话!”太后笑骂道,胤禟和胤俄仗着年纪小,早就猴儿似的攀过去,逗得太后笑不可抑。

    胤祺笑道:“本还想叫上四哥的,结果有事给耽搁了,这才来得这么晚。”

    他欲言又止,太后自然看得出来,便问何事。

    胤祺看了看德妃,又看了看胤禩,不知如何开口,胤禩暗叹一声,道:“太后容禀……”

    “太后。”德妃打断了他,表情淡淡。“奴婢也有一事要和您说。”

    “哦?”太后饶有兴致。

    德妃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道:“论起来,胤禛也是从奴婢肚子里出来的,奴婢怎会不疼他,可胤祯还小,难免要多看顾一些,谁料得到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请太子来处置。”

    太后还不知道此事,闻言大吃一惊,又听德妃如此说,不由点点头:“你做得很好,有什么事情,等皇帝回来再说。”

    胤禩咬咬牙,还想再说,旁边胤祺见势不对,忙扯扯他的衣角,又跟太后说了几句,将胤禩半拉半拽了出来。

    “眼下德妃那样一说,太后先入为主,你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再说四哥是德妃娘娘的儿子,她是最有权力做决断的。”

    胤禩不能说自己信不过太子,只能强笑一声,没有作声。

    胤祺见他模样,叹了口气:“再等等吧,等十四弟醒过来,兴许有转机呢。”

    胤祺又安慰了他几句,两人便分手了,胤禟胤俄难得不能读书,乐不可支,本想多赖一会,却被胤祺半赶着回上书房了,两人不甚乐意,可胤祺是胤禟的同母兄弟,胤禟不敢违逆,只好怏怏地跟着走了。

    余下胤禩一人,站在慈宁宫外,却是再三踌躇,也想不出法子。

    上次康熙亲征,太子就能闹出点幺蛾子来,这次难保又会出什么事情,如果胤禛跟太子在一起,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胤禩陷入苦思之中,却没想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自觉地为胤禛设想起来。

    那边乌喇那拉氏听了苏培盛的回报,当下便着急上火往宫里赶,在永和宫处扑了个空,听说德妃来了慈宁宫,又匆匆地朝这边过来。

    结果却看到胤禩站在那里,看着花丛,不知道在想什么。

    “八弟!”

    胤禩回过头,讶异了一下,随即想到她的来意,不由苦笑一声:“四嫂。”

    那拉氏蹙了眉头:“你怎的站在此处,德母妃她……”

    胤禩低叹道:“四嫂,德妃娘娘现在在里面,你别进去了。”

    “可我们爷……”

    “方才我已进去求过情了,可德妃娘娘先声夺人,摆明不肯罢休,这事求了太后也是无用的。”

    那拉氏急道:“那可怎么办?”

    “四嫂你先回去吧,这边我来想法子,四哥在太子那儿,暂时没什么大碍的。”

    那拉氏还想说什么,却见胤禩脸上泛着淡淡疲惫,连带脸色都有点苍白,不由又将话咽了下去。

    胤祯还没有醒,因为落水受寒,连日发着低烧,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德妃将他从阿哥所挪到此处照料,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

    翌日一早,胤禩去永和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可怜天下父母心。胤禩暗叹一声,面上依旧恭谨行礼。“给德妃娘娘请安。”

    “八阿哥来了。”德妃淡道,眉宇间忧愁难散。“你是来看你十四弟的,还是来求情的?”

    轻飘飘一句话,便让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半句说不出来。

    胤禩苦笑:“德母妃,胤祯是我的兄弟,自小也是一起长大的,我自然盼着他早日醒过来。”

    德妃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我知你自小懂事,半分也不用你额娘操心,我不知多羡慕你额娘,可是我这两个儿子,一个执拗,一个还小,幸而胤禛跟你交好,这才敛去不少脾气。”

    “德母妃过奖了,胤禩不敢当,四哥从小多番照拂我,他面冷心热,心中虽然对您孺慕不已,却因着佟皇后的缘故,不敢过于亲近,生怕落了别人闲话。”

    德妃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都说是你沾了胤禛的光,我却觉得是胤禛的福气,他能得你这么百般维护,句句说他的好话,不惜为了他三番四次到我这来求情,可见你是真心待他,连我看了都动容。”

    胤禩不知道德妃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贸然接下,只能沉默地站着。

    德妃又道:“你回去罢,胤禛说到底,终归是我的儿子,如果胤祯能安然醒过来,这事便算了。”

    胤禩知道这已是德妃最大的让步,闻言也不多说,忙跪下谢恩,这才退出永和宫。

    “四弟,轮到你了。”太子提醒道。

    胤禛怔了一下,如梦初醒,目光回到棋盘上,踟蹰片刻,方才落下。

    “无须担心,你府上我已派人通报了。”

    “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见他依旧心不在焉的模样,挑眉笑道:“此事有二哥担着,包在我身上便是,你若矢口不认,难道还能屈打成招不成?”

    胤禛没有接茬,只是转了话题:“二哥政务缠身,日理万机,不必在此陪臣弟消磨时间的。”

    “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弟,我不帮你,还有何人能帮你?”一声二哥入耳,太子心中一喜,和颜悦色道:“你平日与老八走得最近,可你一出事,莫说帮你了,昨日说来给我请安,结果来去匆匆,连说要探你一眼的话也没有。人情冷暖,关键时候才最能考验人心。”

    胤禛任他说着,垂下眼睑,看着桌上棋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康熙亲征那头,征讨噶尔丹的大军分三路出发,东路是黑龙江将军萨布素,西路是大将军费扬古,取道陕西甘肃,准备截断噶尔丹的后路,而康熙自己则率兵由中路独石口出发。

    “人怎么还没到?”康熙坐镇中军大营,脸色暗沉得可怕。

    跪伏在地上的人战战兢兢回道:“回禀圣上,因大雪封路,东西二路军现已失去联络。”

    遇刺

    康熙第一次亲征时因为中途染病不得不折返回京,结果虽然被噶尔丹跑了,但也可算是大捷,可这次没病没灾,运气却有些不佳了。

    先是东西二路大军不见踪迹,加上现在大雪漫天,康熙率领的中路就这么被困在半路,不上不下。

    并非说不能撤退或前进,只是前几天原本已经摸到噶尔丹叛军的踪迹,却被这场大雪彻底抹了,现下别说侦查,连找人只怕都有困难。

    “皇上……”索额图在一边斟酌着言辞,“这天气恶劣,噶尔丹又不见人影,中路只有三万余人,万一被偷袭,就得不偿失了,不若先退兵回……”

    话没说完,就被砰的一声打断。

    康熙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却没有说话,大帐里寂静一片,没人敢吱声。

    索额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们不想着怎么找到噶尔丹的行踪,反而口口声声,劝着朕撤退。”康熙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并没有之前拍桌子的那种火气,语气也很缓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落入各人耳中。

    但是依旧无人出声。

    连太子的叔公都被驳斥,谁还能讨得了好去?

    大阿哥原本也想劝康熙回京,一见这架势,立时缩了回去,心里还庆幸自己不是第一个开口的。

    “奴才怯弱妄奏,罪该万死!”索额图摘了顶戴,头深深地伏下去。

    康熙看着他头顶明显花白的头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方道:“若还有言退者,斩立决!”

    这时大帐布帘陡地被掀起来,卷起一阵雪风。

    “报——————!副将那图苏在离此处约三百里处的克鲁伦河畔,发现一小撮叛军行踪!”

    康熙深吸口气:“再探,切勿打草惊蛇。”

    不过才二月多些,入了夜的西北显得更加寒冷。

    裹着狐皮大氅在帐营之间行走,冷风尚且嗖嗖地往衣服里窜,更勿论那些只穿着厚棉衣站岗的普通将士,所幸帐篷之间熊熊燃烧的柴火,仿佛还能带来几分温暖,让他们得以在这种境况下多一些慰藉。

    风刮在脸上,是刺骨的疼,却并不能让人神智更加清醒多少,长途跋涉加上在这种天气下行军,身体早已疲惫不堪,纵是凛冽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也不能减弱半丝困意。

    康熙坐在大帐内,借着昏黄的油灯在看地形图,双眉紧紧拧起。

    “怎么跟着跟着,就失去目标了?”

    那图苏一脸愧色:“奴才没用,有负圣上厚望。”

    “这种时候别说这些虚的!”康熙一挥手。“依你看,他们有可能是往哪儿去了?”

    “……叛军好像知道我们的行踪,一路跟捉迷藏似的,大军到哪,他们就不见了踪迹,似乎想趁东西二路大军未到之前,引诱我们孤军深入。”那图苏就事论事说了自己的判断,又道:“这只是奴才个人的想法。”

    康熙沉吟道:“前方地形较为平坦,不是埋伏之处,如果大雪能停,也未必就不能追上去。”

    那图苏伏下身去,叩了个头。“还请皇上三思,不可冒险!”

    康熙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又移回地图上,看了又看。

    只因那图苏是被喊来单独说话的,连梁九功也退出帐外,此刻里面就余下康熙与那图苏二人,一沉静下来,便连篝火霹雳啪啦的细响都清晰可闻。

    “万岁爷,奴才阿尔哈图,有紧急军情禀报!”

    阿尔哈图?这个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康熙抬眼。“进来。”

    一名身着轻铠,兵士模样的人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奴才阿尔哈图,叩见万岁爷!”那人单膝着地,行了个军礼。

    “免礼平身,有何军情要奏?”

    “回禀万岁爷,奴才是从西路费扬古将军那来的,带了费扬古将军的一封奏报。”

    康熙大喜,“赶紧呈上来!”

    阿尔哈图从袖中摸出一封奏折,双手捧了跪行至案前。

    康熙伸手去接。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阿尔哈图一跃上了桌案,手中的奏报换成了一柄匕首,自碎裂的纸张中闪烁着幽蓝寒光,向康熙刺去。

    还跪在一旁的那图苏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扑上去。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太子爷,河道总督总督奏报,黄河那边怕是有隐患,这……”

    “你们决定就行了。”手指扣着桌面,上面那位的声音有点不耐烦了,张英与李光地对望一眼,有点无奈。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先下去吧。”太子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头,修长的眉微微蹙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臣等告退。”张英他们是真的无奈了,如果连治理黄河都不是大事,那还有什么是大事,可惜这位太子殿下,自建国以来,似乎都有点心不在焉,每日处理政事的时间不过三个时辰,余者压根就不见踪影。

    待张英他们退了出去,太子忍不住起身,在毓庆宫内来回踱步。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消息,若是皇阿玛大捷,总该也会传个信回来才是。

    正胡思乱想着,从门外便急急进来一个人。

    “殿下!”凌普脸上带了点隐秘的喜色,又勉力压抑下来,以致于神情有些扭曲。“恭喜殿下!”

    “胡嚷嚷什么!”太子横了他一眼,凌普是胤礽||乳|母的丈夫,素来颇得信任。“是索额图的?”

    凌普点点头。“正是索大人来信,奴才一接到马上就赶过来了,片刻不敢耽搁!”

    太子没再说话,接过信飞快地拆开,仔细看了一遍,眉梢带了点掩不住的喜悦,随即又凝住,微微皱起眉头。

    “殿下……?”凌普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没说话,他自然也不能直接打听。

    太子拿着信站了许久,一动不动,凌普只觉得自己跟着站久了,骨头也仿佛一动就会发出声音。

    “你拿着这个东西,去找九门提督。”那人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递给凌普。

    “让他调兵,戒严京城,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太子盯着凌普的眼神十分凌厉,凌普突然觉得,他从小看到大的储君,其实与皇上,还是有很多地方相似的。“记住,马上去,不能出任何差错!”

    “嗻。”凌普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胤礽将双手拢回袖中,望着凌普匆匆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满满全是汗。

    他的脑海中不由又浮现起刚才信上的那几个字。

    遇刺,命危,速决。

    四阿哥府。

    “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这次我们爷被软禁,也什么都做不了。”那拉氏叹了口气。“这阵子实在是辛苦八弟了。”

    眼前这个少年,面容褪去了当年初见时的青涩,渐渐蜕变得愈发温雅淡定。

    “四嫂见外了,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只是这次,怕是有些棘手。”胤禩原本不想跟那拉氏多说,只因她也做不了什么,但是那拉氏亲自将他请进府,又这么殷殷地望着自己,实在瞒不下去。

    那拉氏黯然道:“现在只盼着十四弟能早日清醒过来,这样爷也能讨个清白。”

    “福晋,福晋!”苏培盛从门外疾步进来,自从胤禛开府,他已从贴身侍从升至管家。“啊,八爷,给八爷请安!”苏培盛这才注意到坐在那拉氏旁边的胤禩。

    没等他们出声,苏培盛已经接着道:“九门提督下令京城戒严,任何人不得轻易出城!”

    九门提督,实际上叫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三营统领,说白了,就是掌管京城内城九座城门的总统领,关系到京城治安的等等琐事,没有他不能管的,这个位置看起来不显眼,但实在重要之极,举凡涉及皇权争斗这种大事,各方势力第一个要拉拢的,就是这个九门提督。

    现任九门提督叫齐布琛,平日是跟太子一派走得较近的,那么今天京城戒严,是跟太子有关了?

    那拉氏没有胤禩想得那么多,但隐隐也察觉不妥,无奈现在府里没了主心骨,她只好朝胤禩望去。

    胤禩暗自皱眉。

    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京城戒严,平头百姓至多只敢私底下抱怨一阵,但是对于达官贵人,却是摆在眼前的疑问。

    九门提督这么做,必然要经过太子首肯,而皇上亲征,太子监国,京城的一切,原本就是他说了算,这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一些官阶小的人去问,齐布琛尚可闭门谢客,但是阿哥王爷们去问,齐布琛就不可能不回答。

    捉拿钦命要犯。

    这是他的回答。

    再往下了问,就说与前明反贼有关。

    这个答案很是冠冕堂皇,所有质疑的人一下子都没声了,就算有人敢提出反对,那么不小心将反贼放了出去,责任谁担?

    胤禩想到的却不是这一层。

    太子做这些事情,本也不关他的事,但是四阿哥胤禛却在他那里。

    无论太子做了什么,以他所知的记忆,康熙绝不可能一去不返。

    那么当康熙回来的时候,看见京城的异动,看见四阿哥与太子殿下在一起,他会怎么想?

    别人也许不清楚,他却再了解不过,这位皇阿玛,也许英明强势,却也有着所有帝王都有的通病——多疑。

    汉武帝仅仅因为多疑,就逼死自己的儿子与皇后,结缡数十年的感情,还比不过别人一句谗言。

    康熙,自然也不遑多让。

    到时候,只怕受到怀疑的,就是胤禛了吧。

    尽管他被软禁的原因,有待商榷,但是当意图谋反的帽子扣下来时,初衷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胤禩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际。

    天气并不晴朗,甚至还有些阴霾,乌云聚集在京城上空,缓缓盘绕着,如同此时此刻的局势,晦暗不清。

    之前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不去救,别人也不能苛责他。

    但是如果一贯低调的胤禛,早早便被他们的皇阿玛疑上,那么往后,他还能去争夺那个位置吗,还会有二十五年后的雍正皇帝吗?

    如此一来,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有希望了?

    这个念头毕竟只在脑海中盘旋了片刻便消弭无踪,他这辈子,不是去争那把椅子的。

    争到手了,又有什么意思?

    像他四哥那样,日日防着政敌,打压兄弟,每日批阅奏折到深夜?

    胤禩苦笑,他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向永和宫迈去。

    也许,他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承认那个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其实已经很重要。

    失落

    德妃并不承认自己偏心。

    又或许,是有一点点,但是自古父母偏疼小儿子,是理所当然的,胤禛如今已经十七有余,早就应该独当一面,而不是像胤祯那样承欢膝下撒娇耍赖,然而他不仅没有当哥哥的榜样,反而还将同母弟弟推下水。

    这令德妃心里头,难受得如同有一把火在燃烧。

    是对胤祯的怜惜,是对胤禛的愤怒,还有其他一些痛苦,担心的情绪。

    却没有半分,是对大儿子的内疚。

    在德妃看来,从胤禛被佟佳氏抱走的那天起,他就不再是自己的儿子。

    除了那点微弱的血缘关系,胤禛看着自己的目光,对自己的疏远有礼,甚至是说话的语气,都与在佟佳氏面前,截然不同。

    她忘不了当年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抱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笑逐颜开的模样,忘不了那种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她对自己说,总有一天,她也可以抚养自己的儿子。

    所以德妃觉得,只有胤祯,才是自己真真正正的孩子。

    他会撒着娇叫额娘,他会牵着自己的袖子耍赖,他会……

    这些,都是胤禛不曾对他做过的。

    那么,她纵然偏心些,又有什么不对呢?

    “额娘……”

    胤祯的眼睛还没挣开,嘴里已经嘟囔着这两个字。

    他昏迷了三天,德妃就在榻前守了三天,除了必要的事情,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半步。

    小儿子转醒的那一刻,她自然第一时间便看到了。

    “胤祯!”

    胤祯睁开眼,便看见德妃喜极而泣,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额娘……”他笑了笑,想要起来,却没有力气。

    德妃忙用手压住他。“折腾什么,躺着!你整整昏睡了三天,都快把额娘给吓坏了!”

    “娘娘。”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走了过来,“八阿哥在外面求见。”

    胤祯见德妃的面容一下子冷淡下来,好奇道:“额娘,八哥来看我的?”

    他不是来看你,是来为你四哥求情的。

    德妃扯了扯嘴角,没把话说出口。“跟他说,十四阿哥刚醒,需要多休息,今个儿就不见了。”

    话没说完,胤祯扯扯德妃的衣角,可怜兮兮道:“额娘,为什么要赶八哥走,让他进来吧。”

    德妃拗不过他,叹了口气,挥挥手:“请八阿哥进来。”

    胤祯立时笑得眉眼弯弯。

    “德母妃吉祥。”从宫外回来,得知胤祯苏醒,胤禩没能歇上一口气,又上这里来了。

    “八哥!”胤祯的声音还很虚弱,却不能掩饰他脸上的高兴。

    “十四弟醒了。”胤禩对他笑了一笑,关切安慰。“还要多休息才好。”

    “八哥,你在这多陪我聊一会吧!”胤祯鼓着嘴巴,在德妃面前,他褪去平日的小大人模样,显得率真活泼。

    胤禩见德妃没有反对,便点点头,真的坐下来陪胤祯聊天。

    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不耐,更没有提及胤禛。

    德妃不由有些奇怪,她本以为胤禩会按捺不住,但现在看来,他却似乎真是为探望胤祯而来的。

    直到看胤祯脸上露出淡淡疲倦,胤禩笑道:“十四弟累了,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胤祯拉住他的手,眼带盼望。“八哥明天再来?”

    “好。”他笑着应道,又跟德妃道了别,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德妃出了声,看了他片刻,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们去偏殿,我有事和你说。”

    胤禩点头应了,他还是那般浅笑着,表情未曾变过,仿佛德妃的反应也已在预料之中。

    德妃的表情很淡,语调也是缓慢的。“虽然阿哥之中,也有不少交好的,却鲜少像你这样的,为了胤禛,三番四次地来求情,这是为什么?”

    “胤禩知道德母妃宅心仁厚,必不忍心处置其中任何一个儿子。”

    “你不用说漂亮话,他要谢的第一个人,应该是你。”德妃冷冷道:“在他心目中,真正的额娘是佟佳氏那女人,而不是我。”

    在这个只有两人的地方,德妃直呼佟皇后的姓氏,没有半分避忌,胤禩的神情也并未因此而有所变化。

    ?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