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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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是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也远远超越了普通的兄弟情谊。

    自己可以忍受他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却不能容忍自己听到他对别人说出来。

    那拉氏心思通透,心念一转,已经知道症结所在。

    “爷,其实八爷并不是在埋怨任何人,只不过酒后吐真言,说出自己的心情罢了,其实说出来,反倒是好的。”

    胤禛挑眉看她,那拉氏续道:“八爷与您身世相仿,你有佟皇后庇护,虽然佟皇后早逝,可有这份关系在,谁也不敢欺辱你,八爷却不一样,良妃娘娘能封妃,还是因为八爷得了皇阿玛的青眼,在那之前,八爷背地里受了多少白眼和闲气,就算你能帮他,毕竟也有限,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与你一起,你仔细想想,八爷可曾向你抱怨过?”

    胤禛一怔。

    是了,他连被太子推下水,都再三隐瞒,后来还是因为实在瞒不过了,才说出来,虽然那时候胤禩并没有说自己落水就是太子做的,但胤禛又怎会猜不出来。

    自己待他好,可也无形中给了他不少压力吧,皇宫里头,处处都是玄机,他既要防着别人暗算,也要防着因为自己对他好,而惹来有心人的眼热妒忌,又怎会不累?

    那拉氏叹道:“爷,都说八爷少年老成,但依我看,他是长年累月思虑过重,小心谨慎以致于失了少年人的朝气,你若连他抱怨两句也和他置气,只怕他最后连个最亲近,能说说心里话的兄弟也没有了。”

    这句话直指胤禛的心结,让他闻言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才道:“他说你待他如亲弟,就这份心思而言,也确实不虚。”

    如此说着,心中的阴影却也渐渐消了。

    那拉氏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笑道:“女人家的心思往往要更细腻些,你们大老爷们,有时候就是想岔了半步。”

    无论怎样,她也不希望这兄弟俩生了嫌隙。

    归来

    五月里,费扬古率领的西路军在昭莫多大败噶尔丹主力,斩首三千余级,生擒数百人,连同牛羊驼马等物,统共二十余万头。

    噶尔丹见机得早,望风而逃,仅以身免。

    康熙下令全军各人因功嘉奖,并班师回朝。

    御驾带着大军浩浩荡荡返京,太子自然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恭迎皇阿玛大胜归来!”太子一撩袍子,当先跪下。

    后面立时呼啦啦跟着伏倒一大片人山呼万岁。

    “平身!”康熙脸上看不出喜怒,一身铠甲纵马而来,更显天子气象,令人不敢直视。

    太子起身,上前拱手。“请皇阿玛御驾回宫。”

    康熙点点头。“京城可好?”

    “一切安好。”

    康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扯了扯缰绳,往前驰行。

    他这一走,后面大军自然跟上。

    太子愣了一下,也领着百官往城内走去。

    一路上百姓携妻带子跪拜路旁,欢呼雀跃瞻仰天颜,自然令康熙极为高兴的,可这份笑容却在回宫安顿好,召来众儿子之后敛了回去。

    “京城戒严,是怎么回事?”

    这话没有指名,但能够下手令的也只有太子而已,太子连忙跪下。

    一众阿哥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回皇阿玛,据报近日京城有前明反贼潜入,事关重大,儿臣为了谨慎起见,故下令九门提督戒严。”

    “哦?”康熙的声音不疾不徐,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可有证据?”

    “这……只是风闻言事,并无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怎可如此儿戏?天子脚下,首善之都,小事也能化大,眼看秋闱将近,顺天府一带举子汇聚,一个不好就要闹出事来,你来担这个责任?”

    这会还未到三伏天,但太子额头上,已经隐隐见汗。

    这是康熙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落他的面子,以往不管什么事,康熙至多也就是留下太子单独与其谆谆善诱。

    大阿哥此番随扈,就算寸步不离康熙,也算是攒下军功,底气自然又足了不少,眼见康熙如此发作太子,心中窃喜,只觉得自己离那个位置,仿佛又更近了一步。

    但他经过军旅历练,加上年纪渐长,也越发沉得住气,见状只是暗自冷笑,乐得看戏,并不吭声。

    大阿哥能忍,三阿哥却不能忍,这种情况,自然要添把柴加把火的。

    他站前一步,从袖中抽出一封奏折。

    “启禀皇阿玛,儿臣有份折子,是儿臣这些时日琢磨的治河心得,请皇阿玛御览。”

    三阿哥胤祉受命署理工部事,倒也下了些功夫去研究的。

    康熙却不命人接,只先问道:“朕不在,太子监国,何不直接呈给太子?”

    三阿哥垂首道:“儿臣十日前已将此折呈上,但太子一直没有批复,儿臣只好直接呈给皇阿玛,眼看要是进了七八月,雨水渐多,治河一事又上了日程,儿臣想,总是早些定下方案的好,也能造福一方百姓……”

    康熙不语,目光沉沉扫过太子,太子连忙跪倒。

    “皇阿玛明鉴,儿臣从未在案头上见过三弟说的折子,必是下人奴才整理时疏漏了!”

    “梁九功。”

    帝王出声,梁九功立时会意,上前接过折子,轻轻放在康熙手边的矮桌上。

    康熙并不急着拿起来看,只以指节叩着桌面,似在思忖。

    其他人不敢打扰。

    西暖阁内只余一片细微的呼吸之声。

    在康熙看不见的角度,其他人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太子,心中各有思量。

    “胤禛。”冷不防,康熙点了名。

    “儿臣在。”

    “小十四落水的事,是怎么回事?”

    胤禩心头一跳,望向那人,却见他面沉如水,仿佛早就料到自己会被诘问。

    “儿臣与十四弟嬉戏,失手将他推落下水,请皇阿玛降罪。”

    康熙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说话。

    胤禩情知此时不能开口求情,否则只会弄巧成拙,便也只好兀自沉默。

    “胤禛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康熙发话,儿子们自然不敢不从。

    太子张口欲言,顿了顿,却还是作罢,起身也出了去。

    走在外头,大阿哥忍不住刺他一句:“太子今日面色不好啊,可是这段时日操劳国事所致?”

    太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却没有反驳,转身便走。

    大阿哥转头看向胤禩,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有些日子不见,又长高了不少,什么时候跟大哥比比骑射?”

    语气温煦,充满关切。

    胤禩也回以笑容:“大哥别取笑我了,什么时候我能跟着上回战场,才有胆量与你过一过手。”

    大阿哥大笑,又与他说了几句家常,这才走了。

    此时三阿哥等也早就散了,余下十三阿哥还留下来,面带担忧:“八哥,四哥他不会有事吧?”

    十三阿哥自幼聪颖活泼,很得康熙喜爱,但他生母是庶妃,如此反而惹来注目,像十阿哥胤俄这样贪玩逃学而经常被康熙训斥的阿哥,自然瞧他不太顺眼。

    这辈子却因胤禩从中调和的缘故,几个小阿哥关系和缓许多,但他心思细腻的那一面,却在此时体现了出来。

    老九和老十他们贯来没心没肺,康熙一让众人散了,他们便邀胤禩同行,见胤禩留下来,也就先走一步。

    惟独胤祥跟他一起等在外面。

    单就这份心思,也莫怪四哥日后登基对他青眼有加,恩宠备至。

    就在胤禩出神的当口,胤禛已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见了两人,明显一愣。

    “四哥!”胤祥上前,扯扯胤禛的袖子。“你没事吧?”

    胤禛摇摇头,又看了看胤禩,心中一暖。“没事,我有些话和你八哥说,你先回去读书吧。”

    胤祥点点头,这才离开。

    “四哥……”

    “皇阿玛收了我的差事,命我闭门思过。”他刚开口,胤禛已经淡淡道。

    胤禩皱眉。“因为十四的事情?”

    胤禛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脸上表情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四落水那件事的内情,胤禛从没说过,胤禩也一直没有问,真相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宫里头的人往往看的是结果。

    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前生仇敌,这副样子,胤禩不用猜也知道他心情不好。

    “四哥跟我去个去处罢。”

    “既是皇阿玛下了旨意,还是不要违逆的好。”胤禛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嘴里说着拒绝的话,但语意却并不强烈。

    胤禩笑道:“总归还没下明旨,权当出去散心罢了,你跟我走就是。”

    榆钱

    胤禛被他带着兜兜转转,从宫里出来,也不让坐轿子,两人骑着马一路慢行,途经金鱼胡同,直出了崇文门外,再行了半柱香时间,才见胤禩停下来。

    胤禛虽也没少出宫,却从未来过这里,眼看此地鱼龙混杂,人声鼎沸,就先皱了皱眉。

    胤禩笑道:“大隐隐于市,这山珍海味吃多了,也该尝尝清粥小菜,保管不会让四哥失望就是。”

    他既是这么说了,胤禛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随他往里走,一直来到一间粗竹竿搭起的小面摊前。

    不过五六张桌子,斑驳陈旧,却坐得满满的,正巧胤禩他们到的时候,其中一桌客人付账离去,胤禩忙拉着胤禛坐下,似乎也不介意桌上的残羹冷炙。

    “老板,来两碗榆钱面!”

    “好嘞,稍等!”

    老板见两人锦衣华服,与周遭气氛格格不入,不敢怠慢,忙拿着抹布过来收拾。

    “你怎么会发现这种地方的?”

    在胤禛眼里,这个弟弟自小跟自己几乎寸步不离,虽说他成亲之后两人见面少了,可也没发现胤禩喜欢到这种三教九流的地儿来厮混。

    “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想着你没尝过这种东西,带你来散散心的。四哥看他们。”

    胤禛随着他话语所指望去,面摊旁边就是口井,不少妇女提了捅来挑水,五六岁的小孩儿,也跟在大人后面,吮着大拇指,蹦蹦跳跳的模样。

    其中两名妇人,似是因什么事情争执起来,横眉竖眼,吵了几声,周围都是左邻右舍,自然上前劝了,过了会儿,吵骂声渐小了下来,又各自散了。

    旁边还有不少人,吃面的有之,抽着烟袋的有之,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没往刚才吵架的两名妇人多看一眼。

    “人生百态,本是如此,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伤心,酸甜苦辣,俱都只有自己感受最深,旁人终究也只是旁观。”胤禩笑道:“所以四哥还是要高兴些才好,无论是我,还是四嫂,定都不愿意见你郁郁寡欢的。”

    你自己镇日将心事都埋起来,倒会劝解起别人了。

    胤禛暗哼一声,默默腹诽着,心头倒仿佛真是随着他的话轻快了一些。

    忽而想起他之前眼疾未愈,就为自己的事情四处奔波,又觉得自己确实是过于小家子气了些,难道都到这等田地了,还不允许人家说一句累么?

    难道自己就忘了还要护他一世周全的承诺吗?

    堂堂四阿哥,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瞧见他在别人面前倾诉心事(说醉话?)而吃醋。

    这么想着,脸上便有些讪讪,所幸一闪而过,身旁那人并没有察觉。

    “你四嫂寻了些膏药,回头问问太医能不能用,可以的话你就拿去敷吧。”

    有老婆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把一些明明是自己做的事情推到老婆头上。

    胤禩点点头,他对这眼伤倒是无甚所谓。

    一来太医早已说过,这伤要好,起码得长期调理,绝不可能是一夕之功。

    二来有了这么点小毛病,就可以借此躲避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额娘良妃,却为了他这伤,日日犯愁。

    说话间,两碗热气腾腾的榆钱面上了桌来。

    白生生的面条中,嵌着一片片的榆钱,嫩绿如春色。

    面条里必是又加了些其他的香料,却没有覆盖榆钱本身的香味,看起来便是喷香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一口下去,榆钱浅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却是咸淡适中,面条弹滑爽口。

    就连胤禛这样的人,也不由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

    “市井之中的吃食,倒也有些新奇。”

    胤禩笑道:“那是四哥吃腻了山珍海味,自然觉得它清淡可口,改明儿让你府上的厨子也学学民间的做法,我才好有借口去多蹭几顿。”

    胤禛却似突然想起什么,夹面条的手顿了一下。“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说。”

    “太子可能在你我身边,安插了人。”

    胤禩一怔之后,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种事情,当年大位之争最激烈的那几年,他们兄弟都没少做过——拼命往对方府上安插耳目。只是现在众人都还小,没想到太子却早已未雨绸缪了。

    胤禛看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只以为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将那日从平阳归来之后,太子将他单独召去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具体是谁,我也不晓得,但是那几个人,我都盯着他们一举一动,暂时还没找到破绽,你那边,也需小心些。”

    胤禩自然是应了。

    离此不远的桌子,坐了两个人,似乎起了点争执,其中一个腾地起身,怒声道:“莫非子杰兄以为我是此等坐吃白食之人,恕不奉陪了,告辞!”

    另外一人忙起身拉住他,好言好语相劝,却是刻意压低了嗓门。

    没几下,被拉住的那人又挣开对方,转身就走。

    只是脚步太过匆忙,又低着头,不小心就撞上胤禩他们所在的桌子。

    桌子本也不太牢固,被这么一撞,歪歪一斜,面汤全往胤禩他们身上倾倒。

    胤禛眼尖,拉住胤禩就往后躲,饶是如此,袖子也被淋湿了一大片。

    那人撞了桌子又被凳子绊倒,挣扎着起来,满脸通红,对着胤禛他们连连作揖。

    “对不住对不住,兄台这衣裳多少,我赔!”

    “你赔得起吗?”后面追上来的人,那个子杰兄嗤笑出声。

    胤禛二人装扮气度都与这里格格不入,那人自然也是个有眼色的,思忖片刻,顺势拱手道:“在下张宏,字子杰,他弄湿的衣裳,在下会照价赔偿,不知两位贵姓大名?”

    撞翻桌子的人却讷讷站在一旁,被那句“你赔得起吗”堵得半晌作不得声。

    胤禩看了他们一眼,见胤禛没有敷衍的欲望,便随手拱了拱:“我叫应八,这是我兄长,两位可是来参加大比的?”

    大比就是乡试,三年一回,在各省省城举行,此时是五月,乡试一般定在八月,故而也称秋闱。

    许多人因路途较远都提前来到,或寄住于亲戚家中,或下榻于客栈旅店,以便能够静下心来专心备考。

    张宏本是有心搭讪,见这兄弟二人锦衣玉袍,若不是出生富庶商贾之家,就是官宦世族子弟,但若是官宦子弟,又怎会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吃面,想来定是前者。

    士农工商,自古商人地位最低,他这未来的举人,怎么说也比商人之子要高贵许多。

    这边张宏正打着如意算盘,盘算着要如何与这两人结交,那边胤禩就开口询问,怎能不令他大喜过望。

    “正是,我看两位公子器宇不凡,可也是来参加这次乡试的?”

    识才

    胤禛不说话,自然是由胤禩出面。

    他看了胤禛一眼,笑道:“我等是京城人士,世代经商,今日只是随意出来走走。”

    话虽如此,两人身上却全无寻常商人市侩习气,说是大家公子倒更像一些。

    张宏有心结交两人,便须扯上一面大旗,他拉过那书生道:“这位是宛平县科试第一名,岑梦如岑兄。”

    胤禛与胤禩相望一眼,显然略有惊奇。

    凡是参加乡试的学子,需经岁试和科试,难度是层层递进的,宛平县是京县,位于北京城西侧,也出过不少人才的,这人能考取宛平科试第一,显然是有几分才学的。

    胤禩笑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岑兄竟是如此厉害。”

    岑梦如显得有些局促,他还惦记着因自己莽撞而弄脏两人衣服的事情,忙道:“不敢当,只是两位的衣服……”

    “衣服不打紧,回去洗洗就是。”却是胤禛开了口。

    其实弄湿的也不过是袖口和衣角,两人今天穿的又是深色衣服,看不大出来。

    胤禩接道:“择日不如撞日,难得碰上两位,不如到附近茶楼坐一坐?”

    他看此人甚是木讷,却没想到科考场上如此厉害,心下便起了些考究的念头,再看胤禛,却也露出颇感兴趣的模样,显然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几人拣了附近一间茶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时离乡试不足两月,京城学子云集,连这小小的茶馆里也坐了几个书生,正在那里高谈阔论。

    这个岑梦如,初看并不起眼,口舌甚至还不如张宏来得伶俐,但细谈之下,胤禩他们很快发现,渐渐聊得投机之后,岑梦如也放开了些,说话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谨,言谈之间倒真有几分才子的风采,这科试第一名落在他身上,也不算奇怪。

    反观张宏,虽然能说会道,满面春风,但过犹不及,在他们眼里,便没有岑梦如那么持重。

    胤禩两世为人,看人眼光自然分外毒辣,而胤禛生性内敛,也不喜欢太过轻佻的人。

    八面玲珑的张宏,不约而同被两人在心里看轻了几分。

    张宏与岑梦如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年纪轻轻,且出身于商人世家,但言谈举止,起码是丝毫不露浅薄的。

    聊着聊着,话题不免就转到今年乡试上。

    张宏叹道:“这乡试可真是愁煞人了,只盼我今年不要再铩羽而归才好。”

    岑梦如为人厚道,虽然刚刚才跟他闹过不愉快,此时见他有些垂头丧气,不由出言安慰道:子杰兄才学出众,前两次不过是运气差了点,所谓事不过三,此番定能高中。”

    算起来,张宏今年是第三次参加大比了,岑梦如却还是初次。

    张宏笑得有点勉强,却转而问起胤禩两人:“我看二位才学也不在我俩之下,为何不下场一试身手?”

    “我兄弟二人身上并无功名,自然也不能参加乡试。”胤禩笑言,顿了顿,又道:“再说天下之大,并非只有做官一途,生意做大了,向朝廷多纳些钱粮,又或者,修桥铺路,开仓捐粮,至不济,当个医者悬壶济世,也都算是为百姓做了好事。”

    “说得好!”岑梦如一拍大腿,呼喝声引得旁人注目,包括刚才那几名书生。

    如果说刚才岑梦如只是觉得与这两人聊得投机,现在便忽然有了得遇知己之感。

    他没有张宏那般七弯八绕的心思,也不算太瞧不起商人,但总归也觉得商人限于自身局限,见识不会高到哪里去,及至听到这番话,让他也禁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喊声过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忍不住红了脸。“一时激动,对不住,应公子这番话实在深得我心,做事何须讲究出身,非仕途不可,只要有心有力,行遍天下也不怕,我今日方知商贾之中也有见识不凡的人,真是失敬!失敬!”

    说吧便起身作揖。

    胤禩觉得此人性情大是真挚可爱,不仅不恼,反而笑意盈盈。

    再看胤禛,也露出些笑容来。

    “哼,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还读什么书?”

    “铭佩兄此言差矣,说不定人家是想借着奉承几句,结交商人子弟,讹诈些银两呗!”

    “哈哈……”

    哄笑声此起彼伏。

    岑梦如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他的敏捷和机智只能在混熟的人面前表现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却反而有些迟钝了。

    方才胤禩两人看重岑梦如,交谈之间也由他的话题引申开去,张宏早有不满,此时见岑梦如吃瘪,便乐得在旁边看笑话。

    胤禛胤禩出门,自是带了侍卫了,此时两人不发话,侍卫也不会上前,但是目光凌厉,足以让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感到威慑力。

    “想不到低贱商贾之家还养了些鹰犬爪牙,”最开始说话的人冷哼道,“上有朗朗乾坤,下有国家法度,莫不是还想效仿吕不韦不成?”

    这话说得却是有些过了,谁不知道战国吕不韦,最后成了篡权把持国政的乱臣贼子。

    旁边几人一听这话,脸色俱都变了,忙推了推他低声道:“铭佩兄不要胡言乱语!”

    那人似乎也反应过来,却仍犟嘴道:“怕什么,许他做了,还不许人说!”

    胤禩微微一笑:“不知几位贵姓大名,可否告知?”

    那人瞪着他。“你想做什么,挟私报复?”

    “刚才兄台也说了,上有朗朗乾坤,下有国家法度,我怎敢做这种违法乱纪的行为,只是按大清律,诬陷无辜者,从重科罪。”胤禩的笑容倏然转冷。“你们都是饱读诗书的人,不会连这点东西都没学过吧?”

    几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谁会想到从一个商人口中突然就背出大清律来,他们只不过是瞧不起岑梦如张宏两个读书人,居然跟商贾厮混在一起,这才多嘴说了几句,不料惹出这种祸端。

    他们神情灰败,丢下吃茶银子,转身匆匆遁逃。

    “若是让这种人得了名次,那真是主考官瞎了狗眼。”胤禛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冷道。

    胤禩笑道:“听说此次顺天乡试主考官是徐倬,此人颇得……当今圣上赞誉,想来不至于看重这样几个人。”

    岑梦如与张宏面面相觑,这两兄弟将主考官名讳轻易挂在嘴边,且毫无敬重之意,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

    张宏又想深了一层,这两人看起来不似寻常商贾,莫非家中有人做着高官,抑或有什么了不得的亲戚?

    思及此,他便笑道:“有些人读书,只明其义,不行其理,若世间没了商贾,只怕他们现在连落脚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难不成自己带着馒头来这儿啃两个月不成?”

    此言一出,几人都笑了起来,方才僵持的气氛一扫而空。

    胤禩既是欣赏岑梦如,又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赠了些银子给两人,说了一番好话,这才告辞而去。

    岑梦如自然是不肯收的,但张宏来到京城之后,花费日巨,早已入不敷出,客套几句也就不再推辞,为免自己显得市侩,也极力劝岑梦如收下。

    出了茶馆,胤禛皱眉道:“岑梦如也就罢了,那个张宏心思滑溜,只怕并非忠厚之人。”

    胤禩笑道:“正是如此,我怕岑梦如得我们看重,而张宏没有,心中不平,会生出什么事来,明面上还是一视同仁的好。”

    胤禛点点头:“你向来比我细腻些。”便没再反对。

    康熙的旨意隔天就下来了,勒令胤禛在家反省,除了定时进宫请安之外,不得擅自离府。

    这道像软禁又不似软禁的圣旨让很多人摸不着脑袋,若说四阿哥失宠吧,皇上还让进宫请安,难道就不嫌碍眼么,若说没有失宠吧,为何又革了他在户部的差事?

    胤禛本就少与宗室大臣来往,这下子更是门庭冷落,惟有胤禩依旧不避嫌,出宫时便去四阿哥府逛上一圈。

    天气渐热,良妃的病也好了些,渐渐能起身走路了,又或许是因为惦记着胤禩的婚事,让她觉得活下去还有盼头,心里有了挂念,身体自然就显得精神起来。

    康熙对马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经良妃一提,也就答应了。

    如无意外,这未来的八阿哥福晋,应该就是富察家的二女儿了。

    虽说选秀明年才开始,但这会儿各家都有自己的盘算,进宫请安时就可顺带向同族嫔妃,或者相熟的娘娘提起。

    像宜妃的侄女郭络罗氏毓秀,马齐的女儿富察氏廷姝,都是不可能入宫的,以她们的身世,当皇子福晋或者宗室福晋,自然也名正言顺,还有些人家,不愿意女儿入宫,也会托人先与宫中娘娘通个声气,到时候撂了牌子便可自行嫁娶。

    只要不是郭络罗氏,换了任何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妻子,胤禩都没有意见。

    至于毓秀,今生她只要不是嫁给皇子,或者说,不是嫁给掺和夺嫡的皇子,脾气再收敛一些,想必也能善始善终。

    八月里,三年一回的乡试正式开考。

    考场就是贡院,贡院里有一排排号房,秀才们就缩在那些号房内答题,吃喝拉撒都在那个不足方寸的地方解决。自己的前程,寒窗苦读数十年,就全压在这短短几天之中,再加上八月酷暑,天气分外闷热……感觉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有些人白发苍苍屡败屡战前来赴考却晕倒考场的事情并不少见。

    清朝的乡试,向来以顺天乡试与江南乡试最受瞩目。前者是在天子脚下,后者则有着大清最大的贡院,自古江浙出英才,无论出于拔擢人才的考虑,还是某些政治需要,康熙都将江南考场看得极重。

    但越是如此,每年从顺天与江南两地科举闹出来的事就越多,康熙三十五年顺天乡试开考没多久,已经陆续传出有人作弊被考官发现的事情。

    胤禩因为看好岑梦如,便对这场考试多了几分关注,待三天之后乡试结束,便让四阿哥府的人帮忙打听岑梦如的下落。

    因为要等着放榜,考生们并不急着回去,俱都聚在一起谈诗论文,更因少了负担,一时间京城里倒有些热闹非凡的景象,有些行为放荡不羁的,早已按捺不住上八大胡同找姑娘去了。

    岑梦如不难找,因他之前科试中的名次,在顺天一带的读书人中也算小有名气,但打听回来的结果却令胤禩大吃一惊。

    岑梦如压根没有参加完乡试,第二天就因当场抓其作弊,被逐出考场。

    虽然相处不过半天,但看得出来此人秉性忠厚,才学也不差,胤禩本打算若是他临场发挥不好,将来自己成婚开府,也可邀他先在自己那里住下,充作幕客,闲时谈论文章,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却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负责打听此事的人,是四阿哥府的家生子,叫小勤,是个机灵懂事的,没过两天他就问到岑梦如住的客栈,还有他之后大病一场,现在还卧床不起的事情。

    胤禩不方便常常出宫,便让小勤去探望他,送些银子,再问清楚事情缘由。

    据小勤回来说,自从出了那件事情,就再也没有人去看过岑梦如,他如今落魄潦倒,又欠下不少房钱,若不是掌柜怕闹出人命,早就把他撵走了。

    待小勤问起乡试的事情,岑梦如只说自己从没有作弊,再多的,却不肯再说了。

    胤禩知道科考场上素来内幕颇多,疑心岑梦如也受了冤枉,正想着找个法子拉他一把,此时的朝堂上却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胤禩无暇他顾。

    注目

    自八旗生计提上日程,康熙就为此操过不少心,包括增加八旗人家的饷银米粮,让其置办产业以裕生计,甚至是为负债旗人代偿债务等,但国库的银两耗费不少,成效却都不大。

    不仅不大,陆续又还有八旗子弟好吃懒做,强占他人产业的事情捅出来,让康熙气得不轻,原本接手此事的胤禛被勒令闭门思过,他就让众人都递折子想办法。

    胤禩想了两天,折子写了又改,终究还是按照最开始的想法誊写了一遍递上去

    谁知第二天,康熙居然让梁九功当朝念出折子,让他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使其八旗子弟移民实边,屯田东北,并开禁经商务农,游手好闲,不事生产者从重科罪,如此则……”

    梁九功的声音素来嘹亮清朗,没有一般太监的尖细粗嘎,康熙有时候看折子看乏了,就喜欢让他念,然而此时大殿之内回荡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却显得分外诡谲。

    皇阿玛,你这样也忒不厚道了。

    胤禩垂着头,心底却有些腹诽,这满朝文武,何以就单单就念他的?

    这折子一念出来,底下的人都呆了。

    八旗子弟不务农,不经商,这是自满人入关就定下的祖宗家法,从来也没有人想过去改变,结果谁也没想到平日低调的八阿哥,竟会提出这样的法子来。

    大阿哥学聪明了,不再急着出声,反倒趁着下面交头接耳的混乱时飞快往康熙那里窥了一眼。

    至高无上的帝王面无喜怒,而他旁边的太子一派淡然。

    难道皇阿玛当众念这封折子,是有用意的?

    胤褆苦苦思索着,冷不防上头传来康熙的声音。“胤褆。”

    他一惊,忙出列垂首。“儿臣在。”

    “胤禩的折子,你有何看法?”

    胤褆没来得及揣测完圣意就被提溜出来,万般无奈,只好道:“儿子觉得祖宗成法,不可轻易更改,但八弟此举,亦是为国家计,忠心可嘉,总归年纪还小,不够谨慎……”

    罗里啰嗦说了一堆,基本等于没说,把皮球又踢了回去,但照大阿哥以往的脾气,必不会如此拐弯抹角,体谅别人。此时话虽无用,却透着股打圆场的和气来,是从前未曾有过的。

    明珠站在众臣中间,低垂着头,脸上却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这两年亲征噶尔丹,明珠一路督运粮饷,立下功劳,又从被降职查问,渐渐地官复原职,他吸收了当初的教训,行事作风也收敛不少,此刻见大阿哥应对得体,不由满心欣慰。

    相比太子带给皇上的失望,大阿哥就显得万分可爱了。

    康熙果然很耐心地等他说完,还温言道:“仓促之间你能想到这许多,已是不错,太子你说呢?”

    太子道:“这折子里所写,过于惊世骇俗,也过于危言耸听,儿臣觉得,现在八旗状况,远没有八弟说得那么严重,若骤然之间取消,不仅后果难料,而且轻易变更祖宗家法,不仅那些宗室皇亲要反对,连我大清的太祖太宗皇帝,地下有灵,也必不答应的。”

    他的思路清晰,话语连贯,引来不好大臣附和。

    康熙扫过底下众人,目光落在太子略显苍白的脸上,瞥及他眼下淡淡青影,心头略略皱眉。

    许多满人心里,其实都有一种优越感,清军入关之后,朝廷之所以严禁八旗子弟经商务工,除了要维持八旗“入则为民,出则为兵”的制度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将满汉两个阶层划分开来,凸显满人的特权统治地位。

    但事实上,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由于这样严苛的规定,导致许多八旗人家,穷得越穷,家中一两个兵丁的饷银钱粮,根本无力支撑全家生计,而如果像之前那样一味增加兵额来扩大一户人家能够拿到的钱粮数目,其结果就是导致军队冗员急剧增加,国库银两再多,也不够这么挥霍。

    康熙三十五年,这种情况开始初现端倪,没有一个人能够预料到它后面所产生的严重弊端,然而到了康熙晚年和雍正初年,局面日益败坏,已经到了国家每年要从国库里拿出不少银两往这里面白砸的地步。

    胤禩提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方案,也没打算能够一下子就通过,他只不过因为知道以后的走向,想略尽绵力罢了。

    至于结果如何,却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左右的了。

    这事情汉臣位置尴尬,不好开口,张英李光地他们都保持了沉默,满臣里面,除了佟国维之外,却几乎没有一个人赞成。

    佟国维的出言支持,不仅人人注目,连胤禩自己,也感到意外。

    除了那陈颖陈平两姐弟还寄住在那里,自己与佟家,这辈子几乎没有什么联系,这国丈爷怎会冒着得罪太子的危险来支持自己?

    康熙果然没有同意这项提议。

    不仅如此,还让胤禩回去多读些书,不要老想着一鸣惊人。

    胤禩被骂得莫名其妙,却作声不得,惟有暗自苦笑。

    做儿子的想帮老子省点钱,倒还被骂。

    退朝出了外面,胤祉讥道:“八弟不是管着吏部吗,还想‘双管齐下’不成?”

    胤禩浅笑,毫不着恼。“三哥说哪儿的话,弟弟这不是书读得少么,赶明儿日日跟着三哥读书去,指不定就有法子了。”

    旁边传来几声嗤笑。

    胤祉知道胤禩这是暗讽他也想不出法子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胤褆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笑道:“难得见你这好脾气的也能气走他,甭多想了,皇阿玛也是为你好。”

    这大哥倒越来越有长兄风范了。

    胤禩暗忖,点点头笑道:“多谢大哥,我明白。”

    这边刚下朝,他就出了宫,往岑梦如住的那客栈而去。

    因前几日小勤已经过来交了房钱,胤禩穿着打扮又不差,掌柜见了他自然是笑容满面。

    “您有所不知,那秀才模样可怜,可敝店小本生意,实在无可奈何……”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那头胤禩已经进了岑梦如的厢房,砰的一声,小勤把房门阖上,余下掌柜在外头,鼻子差点没撞上门。

    岑梦如精神好了些,正靠在床上看书,但脸色还有些灰白,想来之前那场病确实不轻。

    听得外头有人敲门,还以为是小勤,待听到胤禩的声音,不由吃了一惊,忙起身开门。

    “应公子!快请进来!”

    胤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岑兄看起来倒是好了不少。”

    “多亏了你们。”岑梦如苦笑,起身朝胤禩郑重地行了个礼。“大恩不言谢,请受岑某一拜。”

    胤禩安然受了他一礼之后,方才扶起他。“岑兄不必多礼,你我相见即是有缘,大丈夫屡败屡战,下次定能高中。”

    岑梦如叹了口气,摇摇头,坐下来,片刻方道:“我却是有些心冷了,只是不想辜负家中老父的盼望,三年之后,再试一次便是。”

    胤禩还没来得及询问他被逐出考场的详情,闻言便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岑兄真是冤枉的,家父倒在官场中还认识一两个朋友,或许还可以为你洗刷冤屈。”

    岑梦如性情坦荡,虽然与胤禩相交不深,却也觉得脾气相投,他觉得对方只因一面之缘,便帮他若此,实在已是仁至义尽。

    摇头道:“多谢应兄,但此事只怕不易。”

    说罢便细说起当日的情形来。

    那头胤禛听了早朝上的事情,又好气又好笑。

    几日前他曾听起胤禩大略提过这个方案,但是只以为他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上了折子,还闹得那么惊天动地。

    沈竹见他沉吟不语,便笑道:“八爷为人谨慎细心,这么做兴许有深意。”

    胤禛摇头道:“他这是胡闹,皇阿玛怎会同意这样的提议,别说不同意,只怕他把那些保守的满臣都得罪了。汉臣那边也会想,八旗本就拥有特权,若还能经商务工,无异于与汉民争利。”

    话虽如此,提及胤禩时,他脸上与语气,却都泛着一股不自觉的柔意。

    沈竹见了,心道这八爷在主子心中,还真有着不同的地位,便也不敢小觑。

    他是汉军旗人,与四福晋那拉氏娘家有故,胤禛看他有几分才学,就将他留下来当府上幕客。

    两人正说着话,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便听得下人来报,说八阿哥来了。

    沈竹一笑:“说曹操曹操到,八爷与主子,真可谓是心有灵犀。”

    胤禛嘴角微扬,这几日难得露出一个称得上开心的笑容。

    冷暖

    胤禩从客栈那边过来,走得有些赶,待到了四阿哥府,额上已经见了湿意。

    纵是如此,他身上也没有寻常人赶路的狼狈,只是白皙面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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